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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心心相印,窦阀之殇(两万更高潮!

作者:未知
八月二十一。 宜出行。 宜宴請。 秋日的清晨从一片美丽的藏蓝色天幕开始,黑暗褪尽的广阔苍穹因這抹藏蓝愈发显得澄澈而高远,有灰蓝的云朵柳絮般层层叠叠堆在天边,无形无状的排布开来,伴随着藏蓝色由深变浅,第一抹初阳好似把利剑一般穿透云层,为君临城带来崭新的生机。 安定门缓缓开启,城楼上负责戍卫的青甲军们精神抖擞开始检查早就等在城门之外的平民百姓,数日之前,這些青甲军们還在因为自己的主子被关入了天牢而万分担忧和沮丧,而今日,他们已然能够挺起胸膛成为君临城最为坚实的铠甲,而那個被称为战神的男子也沒有叫他们失望,无论是在战场還是在這叫人憋屈的帝都,他们的主子从不叫他们失望! 趁着晨光君临城中的酒肆店家开始了這一日的生意,大街小巷的叫卖声也渐渐响了起来,比之往常,今日的君临城热闹的速度似乎格外的快,当太阳才露出半個脸的时候整個君临城已经活泛起来,看着那一辆接着一辆的华贵大马车倾巢出动一般的在街市之间来回,全君临城的百姓都知道今日绝对不是一個简单的日子。 今天是当今圣慈太后的六十四岁寿辰。 關於圣慈太后,不仅在宫中有诸多奇闻异事相传,便是在民间,關於她的传闻也颇多,大秦民风开化,這位从宫女之位一路入住寿康宫的女人早就成为许多女孩子心中崇拜的对象,不仅如此,在先帝最后十年对大秦的统治之中,在今上登基的前三年之中,這個女人在庙堂之上的位置亦不可小觑,是以无论男女,对這位圣慈太后都不陌生。 過了六十的便是大寿,今日乃是圣慈太后的第四個大寿,城门上的守军门因此而打足了精神,街市上的贩夫走卒们因此加大了传颂皇家轶事的力度,青楼之中的女子们相比平日裡生意冷淡了许多,因为君临城中各家权贵公子们今日沒工夫来光顾她们,宫外的人因太后大寿多多少少受到了两分影响,相比之下宫内的诸人可就沒這么轻松了。 一大早华景公主就为今日裡穿的衣裳戴的首饰骂哭了三個丫头,华阳公主因为要帮着贵妃西岐茹安排今日的寿宴早早就等在了栖霞宫外,贤妃申屠婉因为要参加寿宴不得不放下手边的佛经同时還要不断的接到来自哥哥申屠致的帖子,只为控诉那個独自远走去从军的庶子,淑妃也起的很早,但她不是为了准备太后寿宴,她只是为了为昨夜留宿在她宫中的昭武帝亲手准备早膳,再看德妃窦澜,整整失眠一夜的她刚刚睡着寿康宫送来的药便到了,她被吵醒,烦躁的打发了寿康宫的宫女,亲自将那黑沉沉的药汁倒在了她窗户边的天竺葵之中,這盆天竺葵在她以药浇灌之下愈发幽香四溢,她满意的深吸口气,款款上塌睡了過去,不過是太后的寿宴而已,只需到时候去坐坐便可,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主子们且如此,君临城的世家权贵当然也沒闲着,各位大家长一早就开始打听今夜宫宴的座次,好看着宴上能和哪位公侯皇族聊一聊,各家的公子们也打听着今年去太后宫宴上的贵族小姐们都有哪些,各家小姐们则都心思花在了自己的装扮上,這世上的女子若有了几分姿容,必定也就有了获得各位主子青睐的资本,這当中,自然除了沈苏姀。 這几日過去香书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今日一早依旧是她为沈苏姀梳妆打扮,新做的十套衣裳当中她選擇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烟蓝色,那颜色虽然清新出尘,也与沈苏姀的气韵十分相符,可是在這肃穆秋日裡头稍稍显得有两分暗。 “小姐,您說您衣服這么暗,身上還什么饰物都不带,今天晚上君临城中所有的世家小姐都要进宫,您這幅样子一站到人群当中就要被淹沒,小姐,您好歹带個发簪呀!” 沈苏姀从镜子裡头看着香书一脸的着急摇了摇头,“今日裡并非是我過寿,我還是照寻常那般打扮便好,别人自有别人的风头,今天晚上,我們只做個看客。” 香书自知沈苏姀的向来都是這般素惯了的,只好哀怨的由了她去,今日裡同时进宫的還有沈琳琅這位准五皇子妃和老太君沈王氏,沈君心做为沈家唯一的男丁当然也要被老太君带在身边进宫去见见世面,总而言之,今日的沈府对太后的寿宴十分慎重。 這慎重的程度只看沈琳琳那一身水红色的遍地花开烫金织锦广袖宫装便可见一斑,做为准五皇子妃,作为一個未婚夫被关在天牢之中前途未卜的权阀小姐,对于她這身衣裳沈苏姀不发表任何意见,因为无论她穿的素還是艳,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人若是遭遇到极致的情绪波动,任何东西都挽救不了,包括华美的衣裳。 酉时未到沈琳琅就等在了那裡,训导嬷嬷离开了沈府,她终于不再低人一等似得受人管制,她已有多日未曾进宫,此番急切的心情大家当然理解,沈苏姀刚刚在府门之前站定,身着白袍头戴玉冠的沈君心便迈着小短腿走了過来! “五姐!” 沈君心好似沒有看到沈琳琅一般只对着沈苏姀打了個招呼,沈琳琅或许也从未将這個弟弟看在眼裡,也或许是因为那香草肚子裡的新生儿让她重新做了選擇,总之她也假装沒看到沈君心,沈君心奔奔跳跳的跑到沈苏姀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放! “五姐,今天老太君让我跟着你走。” 沈苏姀有两分意外,老太君对沈君心的宠爱素来是捧在手裡怕摔着含在口裡怕化了,怎么這一次這样舍得了?沈君心见沈苏姀有些疑惑,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君說你认识的人多,让我跟着你认认人。” 沈君心对着她也不避讳,沈苏姀看他這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那你可得跟紧了,也要乖乖听话,不准跑得不见人也不准随便乱說话,宫中可沒人宠你!” “我知道宫闱是什么样子!” 沈君心极为傲气的接一句,就好像他对宫闱极为了解似得,沈苏姀笑笑不语,眼看着今日天色万分明媚,可她眉间却不似寻常那般从容静琬,那好看的黛眉之间轻轻笼着一层含烟薄雾般的凝重之色,似乎有什么事情叫她放不下。 三人等在府门之前,沒多久沈王氏便在杨嬷嬷的搀扶之下走了過来,沈王氏乃是从前的洛阳侯夫人,虽然现如今沈府的爵位不在,她仍有一品诰命在身,今日裡亦是按品大妆上的,沈君心虽然年年都要见上几次,此刻却仍是不忘的夸赞一句,“祖母穿着這身真是好看呢!” 沈苏姀唇角一搐,這边厢沈王氏已经万分受用的将一個玉坠子套在了沈君心的脖子上,“就你小嘴儿甜的很,今天晚上好好跟着你五姐,不许随意玩闹。” 话音落下又看向沈苏姀,“五娘,好好带着君儿,他将来是要继承我們沈阀爵位的。” 沈苏姀淡笑着应是,“祖母放心,苏姀明白。” 如此一来便可出发了,沈王氏满意的看着沈琳琅今日裡的装扮,相比之下看到沈苏姀的衣裳之时眉心微微一簇,大抵想到了别的什么,她什么也沒說的朝府外走了出去,三两马车,沈王氏走在最前,沈琳琅第二,沈苏姀和沈君心第三,坐在马车之中,沈君心表现出几分超乎寻常的兴奋,不停的掀开车帘看向外头的街市。 “怎么,還想自己跑出来一次?” 沈苏姀玩笑似得逗他,沈君心好似也想到了多日之前的事情,小脸一白摇了摇头,他大抵是想起了那位救他的申屠二公子,不由一问,“今日可能见到那位二公子?上次他救了我,我都沒有好好谢谢他。” 沈苏姀眸色微暗,摇了摇头,“你只怕暂时沒這個机会了,他不在君临了。” 沈君心“奥”一声,到底還是小孩子,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转头便又扒着窗户朝外看了,沈苏姀這阵子与他相处下来自然比往日裡亲厚些,看他一双滴溜儿转的眸子颇为感兴趣的看着這街市上的一切,沈苏姀摸了摸他的发顶,“等你往后做了洛阳候,想什么时候出来就能什么时候出来,到时候遇到贼人自己就能将其打跑。” 沈君心闻言眉头一皱,即便是沒有旁人在车裡還是压低了声音凑到沈苏姀耳边道,“我才不想做那個洛阳候呢,二夫人也不会让我做,她找了個灵婆算過,香草肚子裡的那個就是個男丁,所以你看,她越来越不待见我了!” 沈苏姀对此多少知道一些,又看着她道,“那你自己想不想做洛阳候呢?” 沈君心极其肯定的摇了摇头,“一個洛阳候算什么,這個名号尚且配不上我!” 果然是年少不知愁,泼天大话也能說得豪气万丈,沈苏姀看着他這模样一笑,“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号?” 沈君心眸光微转,“我想要天下第一独一无二万人之上!” “天下第一独一无二万人之上……”沈苏姀将這三個词在唇边過了一遍,看着沈君心的眸色颇为鼓励,“很好,你既然想,那就得自己去夺。” 沈君心看你這沈苏姀的眸色微怔,“你不觉得我是痴人說梦?” 沈苏姀颇为凝重的看了他片刻,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沈君心眉头一簇,“那你到底有沒有觉得我在痴人說梦?” 沈苏姀煞有其事的想了想,“你這话,乍一听是痴人說梦,可仔细想想,人活一世可能性很多,你有這想法也总比整日只知胡乱混日子的纨绔子弟要好得多!” 沈君心本来满面的期待,闻言唉唉一叹,“怎么能拿我和那些纨绔子弟相比!” 沈苏姀闻言便笑了,“你可知君临城之中十個世家公子有八個都沦为了纨绔子弟,你若是像他们一样也沒什么奇怪,不過老太君对你期待甚高,你說你不想做洛阳候,她老人家可知道你這离经叛道的想法?” 沈君心挑了挑眉,“自然不知……” 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又趴在窗户口的小娃娃眼底露出两分深思,沈君心看着那街市上的东西都带着两分新奇,忽的朝外头一指,“五姐,這街上为何如此多的士兵?” 沈苏姀眸光簇闪,“因为今日太后寿宴各世家权阀出动之人颇多,需要有人来维护秩序。” 沈君心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士兵们穿着的衣服颜色不同?” 沈苏姀眉心一皱,也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果然,今日街市之上除了青甲军之外還有身着蓝色侍卫服的窦家军在其中,沈苏姀眉头微挑,下意识的打开了她马车之内的小匣子,那小匣子之中存放着近几日送来沈府的邸报,她一张张的打开,近三日沒有的就去看近十日的,找来找去终于在十日以前送来的邸报之上发现了有关金吾营巡防军变动的內容。 眸光扫過那些小字,沈苏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沈君心见之有些好奇,便也凑過去看了看,一边看一边念,“金吾营扰民滋事……特准……什么……同治……” “窦阀。” 沈君心开蒙较晚,有些字尚且不认识,沈苏姀将那二字念出来,心头不由得一沉,自从金吾营掌管君临巡防之后,申屠因实力比不上窦阀便消停了两分,窦阀一直都在力争抢回這戍卫之权,然而金吾营乃是天狼军出身,现如今嬴纵只是挂個名,真正负责的還是嬴纵手下第一大将王翦,這位将嬴纵的治下手段学了沒有九成也有八成,扰民滋事,這等低级的错误当真是金吾营所犯?亦或者,是被人陷害? 沈苏姀只知道這中间一定不会十分简单,一時間却也想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因果,而前面马车滚滚而动,沒多时便越来越慢,至最后直直停了下来,掀开车帘一看,巍峨的天圣门城楼近在眼前,沈君心下了马车瞧着那城楼,“是不是每個国家的皇城都是如此?” 沈苏姀不知他为何问起這個,愣了愣才道,“或许吧。” 今日的禁卫军数量增多了不少,宫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辆华丽的马车,等最前面杨嬷嬷拿出腰牌放行,沈苏姀便牵着沈君心的手跟了上去,一行数人穿過高高的门洞在侍女的指引之下朝内宫而去,沈君心一双眸子眨巴眨巴的四处看看,“天還沒黑,怎么觉得阴森森的。” 话音刚落沈苏姀便觉得一道寒凉的目光落在了她肩头,转头一看,车轮滚滚声中一辆熟悉的车辇正从宫门之下而入,许是那奢贵墨色与别的车架都不一样,沈君心发出一声惊呼,“啧啧,這是谁的马车啊——” 沈苏姀看了一眼他這模样无奈摇了摇头,一把将他拉在身边等那马车经過,墨色的马车窗帘门帘紧闭,沈君心不知道裡面坐着的是谁,只觉得一股子逼人凉意来袭,让他不自觉的朝沈苏姀身边靠的近了两分,沈苏姀垂眸,那马车分明四周都围得严严实实,可她就是有种如芒在背叫他盯着的感觉,待那马车从她眼前经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那夜在宫门之前分别的场景,刚刚落地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那是当今七王爷的马车,你给我安分点。” 沈苏姀看着那马车消失了才回過神来,一转头,沈君心也兴致勃勃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他嘻嘻一笑,在沈苏姀的轻喝声中收敛了自己贪婪的目光,前面沈王氏和沈琳琅都已经走远,她二人赶忙跟了上去,宴会之地仍然在太液池,沈苏姀想到那一日的惊魂颇有些担心,今日,可别再出什么事才好。 走至一半便遇上了如意宫的宫女,沈王氏随宫女去了如意宫,只剩下三個小辈朝太液池而去,她们来的不算早,還未走近就已经看到湖边的回廊亭台之中尽是衣香鬓影,這太液湖四周都已经由禁卫军守好,饮宴的诸位外臣与命妇都不得随意乱走,沈苏姀带着沈君心跟在沈琳琅身后走上了万寿亭之下给沈阀准备的席位之上,稍稍抬睫一看,万寿亭已经被修葺完好,此刻亭中席位林立侍婢静站,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沒有什么問題。 其他几阀都還沒有出现,沈家做为第一個到的自然引来了诸多目光,尤其是沈琳琅那一身衣裳更是叫人移不开眼去,可沈苏姀知道,今天的许多人看着沈阀的目光再也沒有往日的艳羡,只因此前被视为沈阀荣光的五皇子妃很有可能会成为沈阀的拖累,至高无上的五皇子被关进了天牢,這都近十日了都還沒出来,比起前几天的七王爷,這個似乎沒有要出来的打算,皇帝虽然沒有让人公布五殿下被关的内情,可大街小巷早就将其陷害七王爷的事情传遍了,一来二去,市井之间關於五殿下不忠不义的话越传越疯。 “五姐,我們能先去逛逛嗎?”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大人能将任何事情权衡利弊之后藏在心裡,小孩子却不知這些,眼看着距离开宴時間還早,沈苏姀索性带着沈君心出了亭子沿着回廊往太液湖另一边逛過去,還沒走出几步,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顿时闪现在了沈苏姀眼前! “苏苏——” 谢无咎今日裡再次带着那只鹦鹉出场,他那一双桃花眼本是半眯着看着沈苏姀,一垂眸骤然看到她身边站着個玉雪可爱的小娃娃,不由得眸光一亮,一双魔爪顿时伸向了沈君心的脸,“哇塞,這是谁家的小可爱,真的是很可爱啊,来,让我揉揉!” “相爷,這是舍弟。” 沈苏姀一把将沈君心拉到自己身边,一句话便阻止了谢无咎的魔爪继续伸過来,沈君心小脸煞白的看着這個穿着打扮长相都像姑娘一般的男人,一双眼睛裡闪动着两分排斥和抵制,也对,谁喜歡别人把自己当個小玩物呢,谢无咎悻悻的收回手,大抵也明白自己给這小娃娃的第一印象有失水准,眸光一转立刻从袖子裡掏出来金光闪闪的一物,“原来是沈家小少爷,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沈苏姀和沈君心起初以为那是一根金條,可随即谢无咎将那金條拔了开,竟然是一個盖子加一個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谢无咎眉头一挑颇为得意的对着他们比划道,“此物名为钢笔,乃是纯金打造,只要将墨水倒在裡面就可以写字,可以随身携带,比狼毫笔要方便多了,小少爷一定還在上学堂,這只钢笔非常适合你的气质,拿着吧!” 将那钢笔放在沈君心身前,谢无咎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对這沈君心挑眉道,“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焉耆副相,是你姐姐的……那個,呵呵,你懂得……” 沈苏姀眉心顿时紧蹙,沈君心大而化之的将那钢笔收入袖中,一双眸子大睁着看着谢无咎,“我知道,你是我姐的朋友。” 谢无咎唇角一搐,点点头,“也可以這么說。” 沈苏姀看着沈君心就這么收了人家的东西颇为无奈,谢无咎却已经神秘兮兮的看向了她,“苏苏,你知不知今天晚上宫裡要有大事发生?” 沈苏姀心头一跳,“何事?” 谢无咎上下左右的看了看,靠近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五殿下要被放出来了!” 因为距离行宴那处有些距离,周围的人并不多,沈苏姀听着他低低一言眉头顿时紧皱,此刻天色已经渐暗,不远处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人,湖面上一盏盏莲花灯亮起,沿湖的宫灯也次第点燃,火树银花连绵不夜,瞬时让這一方天地变成了另一個世界。 沈苏姀蹙眉看向他,“知道多少說多少。” 谢无咎看着她這郑重目光当即再不敢轻慢,继续压低了声音道,“看似是五殿下陷害了七王爷,可只要有人一反口,也可以是七王爷陷害了五殿下,关键是這個人选很重要,因为是宁家军去抓的人,所以這一次窦阀将目标放在了宁阀的身上,只要能找出個人指证七王爷和宁世子,不仅七王爷要再进天牢,恐怕连宁世子也不能幸免。” 沈苏姀立刻狭了眸,想到香词說的话心头有些不安的急跳起来,這些日子窦准虽然沒有什么动作,世子窦昕却沒有消停過,她眉头一挑,“他们找到的指证之人是谁?” 谢无咎摇了摇头,“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窦阀要对付宁家和七王爷呢?” 沈苏姀凝眸一问,谢无咎轻咳两声道,“前两日窦家那小郡主进宫了,我本想……那啥……可是那小郡主一点都不领情,我本是让苹果跟去戏弄她一番,结果一不小心听到了她们說的话,苹果,你再說两句?” 沈苏姀正在心中疑惑苹果是谁,随机耳边便想起一声尖利的炸响! “宁家宁家!” “五殿下五殿下!” 沈苏姀被這鸟语惊得面色大变,這边厢谢无咎打了個响指肩上的苹果就闭了嘴,沈苏姀沒有時間感叹他一個大男人怎么会给自己的宠物取苹果這样一個少女心的名字,她只是疑惑的看着谢无咎,“你确定你能从這几個词判断出他们的阴谋?” 谢无咎那双桃花眼瞬间一亮,抚了抚肩头毛色艳丽的小东西勾唇,“当然也不是只有這两個词,我自己养的宝贝我当然知道它想說什么,信不信由你。” 沈苏姀回身看了一眼,宴会似乎還有一会子才会开始,如果真的按照谢无咎之言,难道窦阀是想在這寿宴之上反過来指责宁阀和他?到时候這么多人的情况之下爆出来的事情可比现在五殿下有皇上遮遮掩掩的效果好多了,沈苏姀唇角冷冷勾起,“你为何告诉我?” 如此一问谢无咎就是无奈的一叹,“我這個人心中可藏不下什么秘密,可這秘密偏生被我知道了,于我而言他们的争斗到底是五殿下胜還是七王爷胜都沒有关系,這满宫上下,我不是只有苏苏你一個朋友嗎,我不对你說对谁說呢?” 素来嘻嘻哈哈的人竟然也有如此语气可怜的时候,沈苏姀转头扫了他一眼,“莫要在我面前装可怜,你這份好自然会有人记下的。” 沈苏姀說完拉着沈君心就走,谢无咎笑眯眯的看着她朝那行宴之地走去,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苹果,“咱们又要大赚一笔了!” “五姐,你们在說什么?” 沈君心疑惑的看着沈苏姀,沈苏姀摇了摇头,“你不懂,也不要问。” 沈苏姀面色沉凝脚步疾快,一路朝着已经坐满了人的亭台之中去,刚走到沈阀席位之时就看到一袭白衣的窦烟正在和沈琳琅說着什么,她走近两分,却见素来剑拔弩张的二人這一下竟然心平气和,更有甚者,沈琳琅面上還带着两分笑意。 “总之你放心便可,我先過去。” 见沈苏姀和沈君心回来,窦烟扫了她们一眼便起身朝自家的席位上去,沈苏姀看一眼沈琳琅唇角的笑意心中更沉,眸光几扫,却发现宁阀席位之上根本沒有人,转头一看,诸位皇子坐席上只有三皇子与六皇子落座,嬴策和嬴纵双双未至。 沈苏姀眉头紧皱,忽的开口道,“在這坐着,我去看看祖母怎么還沒来。” 沈君心看着沈苏姀转身便走有些无奈,转头看向自家三姐漫不经心的笑意之时顿时换上了一副讨好的模样,“三姐的心情好像不错哎,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嗎?” 沈琳琅睨了沈君心一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君心拿起桌案上的小吃食吧唧着嘴,一边含糊不清的道,“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沈苏姀快步走出那行宴之地,一路疾走朝栖霞宫而去,然而到了栖霞宫之时宫门却是关着的,那守宫的侍卫认得她,不由得一问,“沈姑娘,您找谁?” “你们王爷可在宫中?” 沈苏姀急急一问,那侍卫摇了摇头,“王爷早就出去,太后寿宴要开始了,您有急事嗎?” 沈苏姀心中咯噔一下,摇着头转身走了,不是在栖霞宫便是在寿康宫,沈苏姀心头一定,赶忙换了個方向朝寿康宫而去,从太液湖至寿康宫一路上都是禁卫森严灯火通明,新来的侍卫并不认识沈苏姀,偏生她今日沒有带太后给的腰牌,无论如何說侍卫们都不让她走上去寿康宫的道儿,沈苏姀眉头紧蹙,难不成今日该是他的劫? 沈苏姀拢在袖子裡的拳头紧握,狠狠地定了定神才将心头的不安压下,转头看了看远处灯火通明的宫室,她心中一叹,若是天意如此她便也顾不得许多,正兀自愣神,却忽觉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裙摆,一垂眸便看到個面若白瓷的小小公子! 小娃娃一见她转過头来立刻眉眼大亮,“是你——” “嘘——”沈苏姀极快的做了個噤声的手势,蹲下来与這個小娃娃对视,“忘记姨娘告诉你的事啦?在别的地方我們要装作不认识呢,這是我們之间的小秘密哦?” 眼前這位金冠华服的正是在素心斋遇见過的窦阀小少爷窦宣,沈苏姀每每带人去素心斋时总能与他碰上,一来二去的与她也不算是陌生,和明生清远两人更是成了好朋友,只是他们之间是有规矩的,想要继续在一起玩,便不能告诉他见過她们。 “本公子知道!” 窦家人的脾性在這样的小孩子身上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沈苏姀看着他這幅傲娇模样一笑,眸光一转轻声问道,“今日事太后的寿宴,你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太后呢?” 窦小公子眸光一转,神秘的笑笑,“我要背诗!” 沈苏姀捧场的眸光一亮,“哇,真是厉害,太后娘娘最喜歡背诗了!” 她替他整理了一下袍摆,唇角微勾的悠悠道,“太后娘娘很喜歡小孩子在她面前背诗,待会子你若是看到太后不高兴了只管站起来为太后背诗一首,太后必定会高兴,到时候一定会赏赐很多宝贝给你,不仅如此,你的父亲和爷爷也会有赏赐,到时候你爷爷一高兴,你的姨娘就会变成你的母亲了。” 窦小少爷被她温柔的话语定了神,愣了愣才算彻底的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他眸光微眯的笑起来,稚嫩的童颜之上满是无害与天真,“我知道了,今天晚上我一定会让父亲和爷爷骄傲的,那首诗我偷偷和明生他们学了好久呢,连姨娘都不知道!” 沈苏姀万分赞赏的点了点头,“真厉害!等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再让明生给你带你喜歡的老鹰风筝,不過可得记得保守咱们的小秘密哦!” 窦小少爷使劲的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听着他新学会的成语沈苏姀满是欣慰的笑起来,小小年纪的窦小少爷并看不出来沈苏姀的笑意未达眼底,当然,那一份藏于漆黑眼瞳之下的淡淡悲悯他也体察不到。 “宣儿。” 忽然出现的男子之声让沈苏姀一愣,一抬头便看到一身锦袍的窦阀世子窦昕正从不远处走過来,看到窦小少爷的瞬间眸光一定,“怎么跑到這裡来了?!” 窦宣见父亲来了赶忙垂头站好,似乎有两分畏怕的样子,窦昕起初沒认出沈苏姀来,待沈苏姀站起身来他才是眉心微蹙,随即有些意外的一叹,“竟然是沈姑娘。” 沈苏姀朝窦昕一福,看着窦宣笑起来,“小少爷好像走迷了路了。” 窦昕将窦宣拉在了手中,看着他低头不语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這孩子性子顽劣颇不听话,总是闯祸,這一会儿便跑的不见了人,多亏沈姑娘拉住了他,不然還不知跑到何处。” 那话中带着责备,窦宣听着不由将头埋得更低,沈苏姀闻言笑笑,“小公子很懂事也很乖呢,宫中太大,小孩子难免的要迷路,世子爷不要怪罪。” 窦宣听沈苏姀一眼立刻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沈苏姀回以鼓励的微笑,窦昕见她和窦宣似乎颇为投缘,不由得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沈姑娘刚从寿康宫出来?听說寿宴快开始了,太后娘娘只怕也快出来了。” 窦昕的面容清秀,寻常并不给人惊艳之感,唯有那一双眸子看似朦朦无状却时有精光一闪而過,沈苏姀沒有回答她是不是从寿康宫出来的,只是有些感叹的道,“太后本是要早早出宫的,却因为七王爷忽然要出宫给耽误了一阵,宁世子不知怎么了也要跟着去,您知道的,太后最是疼爱七王爷,否则寿宴只怕早就开始了。” 窦昕眼底果然有冷光一闪而逝,他淡淡垂眸笑开,“又是什么能比太后的寿宴重要,七王爷和宁世子现在出宫莫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摇了摇头,“這就不得而知了。” 窦昕笑意未变,看了看默默无语的窦宣道,“估摸着也不会很晚,我先带着宣儿過去,沈姑娘慢来。” 沈苏姀点点头,又看了看窦宣准备目送他们远去,可等她一抬头却看到嬴纵、宁天流和宁微倾三人正朝他们走来,窦昕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三人,沈苏姀心中暗叫不好,眉头一簇抬步抢先一步迎向嬴纵三人走去。 “王爷——” 嬴纵早就看到沈苏姀和窦昕父子二人站在一处,此刻见沈苏姀面色有异的朝他们走来不由得有些奇怪,可他的情绪素来不外露,只对着她淡淡点了点头,身后窦昕也朝他们三人而来,沈苏姀眸光一转笑起来,“刚巧才和窦世子說你们出宫去了。” 窦昕也勾唇一笑,略带深意的扫了嬴纵几人身后一眼,“王爷和世子爷回来的真快。” 沈苏姀额上沁出两滴冷汗,心中一個劲儿叫苦,早知道一转眼就能遇上他们,她又何必說這些话让窦昕生疑呢,眉头紧蹙的扫了嬴纵一眼,恰巧嬴纵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一瞬又蜻蜓点水般的滑开,嬴纵淡淡道,“为点小事耽误不到多少功夫。” 沈苏姀心中松口气,窦昕一默,“寿宴還未开始,王爷回来的正是时候,窦昕先行一步。” 几人看着窦昕离开,转头便看到沈苏姀面上的冷意彻底的沉了下来。 嬴纵打量她一瞬,“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眸光万分凝重,扫了在他身后的宁天流和宁微倾一眼,“宁世子身边或许出了内鬼,窦阀要利用那人在今夜寿宴上揭露真相。” 沈苏姀說完嬴纵的眸光便是一深,宁微倾站在嬴纵身后眉头一簇,“不可能,哥哥身边的人都是亲信,绝不会倒向窦阀。” 宁微倾的语气略急,好似沈苏姀之言对于宁阀是种侮辱一般。 沈苏姀听着這话面上沒什么表情,也不去看宁微倾,只仍是看着眼前這双深重的眸子,嬴纵眼底一片幽深辨不出情绪,只微微颔首,“知道了,寿宴将开,你先過去。” 沈苏姀点点头,转身朝太液湖而去。 · 回到太液湖边的时候整個亭台厅阁之中都坐满了人,远处嬴策安然在座,见她過来朝她挥了挥手,他现在身上的伤基本上痊愈,又恢复了那朗然模样,澹台公主也和华景、华阳二人坐在皇族席中,沈阀的席位之上沈王氏已经回来,看到沈苏姀归来眉头略皱,沈琳琅扫了沈苏姀一眼,“既然是說去接祖母,怎么祖母倒是比你先回来了。” “走岔了路。” 沈苏姀淡淡一语坐在沈君心旁边,小娃娃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她拍拍的手摇了摇头,沈王氏的面色并算不得好看,不知道去如意宫說了什么,万寿亭之中除了贵妃西岐茹和德妃窦澜之外其余诸位妃嫔都悉数落座,西岐茹大抵是要和太后与昭武帝一起来的,可是德妃又是为了什么呢?底下的世家权贵们的目光不时扫向那亭中,低低的议论声便也响了起来。 “皇祖母,您喝茶。” 沈君心大抵是看出来沈王氏的心情不是那么好,便主动的为沈王氏倒起茶来,贴心的小模样不由得叫人喜歡,沈王氏接過那杯澄澈明透的六安瓜片,一双眸子微微眯起,本想說什么,末了却只是长叹了一声,沈君心见此不由得笑起来,“祖母为什么而叹气?今日乃是太后寿宴,您要高兴些,三姐說今日裡有天大的好事呢!” 沈王氏闻言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沈琳琅之时果然看到她和平时的感觉不甚相同。 “三娘,有何好事?” 沈琳琅本不打算在此刻道明,现在听到沈王氏问起却不能不答,眸光几转的朝距离他们不远的窦阀席位之上一扫而過,她压低了声音道,“五殿下的事情有了转机。” 沈王氏先是一怔,随机眸光大亮,她转過头去怔怔的看着沈琳琅,沈琳琅颇为肯定的点了点头,沈王氏大松一口气,举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和适才的沉郁相比此刻的她好似卸去了浑身紧绷的劲气松快下来,压低了语声摇头道,“适才去如意宫,你姑姑還說五殿下的事情难办,我心中正是为此郁郁不安呢,沒想到……” 沈王氏的语气略带着感叹,沈苏姀唇带淡笑的听着,一旁的沈君心不住的将眸光落在她身上,待看清她唇角噙着的淡笑,不由得就瑟瑟然抖了一下,這边厢沈琳琅還在与沈王氏低声言语,“窦阀郡主适才告知与我,今夜的寿宴還会有一场好戏,祖母且看着吧。” 沈王氏眸光微狭的扫了窦阀席位一眼,世子、郡主還有那小少爷都落座在后,窦准一身深色长袍加深,正背影清隽的坐在坐前面,到底已经是半百的年纪,此刻从沈王氏的角度看過去,窦准的背脊有两分佝偻消瘦,好似已经承受不起窦阀這座巍峨门楣。 短暂的静默之中,执路太监挥鞭开道的声音骤然响起,满场众人都在瞬间挺直了背脊将目光落在了万寿亭的回廊之处,也是在此时,沈苏姀眼角之处看到一身墨袍青鬼獠牙的嬴纵脚步沉稳的走上了自己的位子,跟在他后面只有個宁微倾,宁天流却是不见了踪影,好似能感受到她的目光,嬴纵转過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坐的虽然是两处亭台,相隔的距离却不远,沈苏姀见他点头心中微安,她会为他奔走当然不是为了他,今夜若是让窦阀找到了可利用之人扳回一成,那她的计划该如何呢,更何况,现在对于她来說宁阀和他都沒有窦阀更为棘手! 沈苏姀唇角的淡笑似乎愈发轻柔了两分,她将那桌案之上的茶盏握在手心之中缓缓磨挲,也和众人一道将目光看向了正朝他们缓缓走来的太后几人,从此刻起,這场寿宴再和她沒有半分关系,她只是個看客了。 太后今日裡着一身玄红之色的广袖宫装,比起素日裡的素淡,此刻的她虽然容颜已老,那雍容华贵威势迫人的模样更能說明她是這大秦帝国最为尊贵的女人,在她的身侧,昭武帝一身明黄色的九龙翔云龙袍温润矜贵,另一边一身紫红色端丽华服的西岐茹仪态万千,這是這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三人,当他们齐齐出现,其余众人都只能拜服在地! 山洪海浪一般的呼喝声之中三人一起走入了万寿亭之中,昭武帝和太后落座主位,西岐茹坐在了左下手位上,甫一落座三人便看到這熙熙攘攘的宴亭子之中竟然還空了一個位子,待看出是谁還未出现,昭武帝本来温厚愉快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 陆氏的面色也不十分好看,略带着两分冷意的眸光从那空着的席位之上扫過,因她素来不将德妃放在心上此刻便也不慎在意,她不得不再一次的夸奖贵妃,从她的位置看下去,不仅湖景尽数收入眼底,便是底下坐着的小辈们個個她都能看的清楚,先是扫過诸位皇子席位,而后便看向了各個权阀席上,每张桌子上都有她熟悉的面容,看到沈苏姀之时她不由得笑了笑,這個小姑娘啊,别個都千娇百媚花招尽出,偏生只有她一個素的很! 西岐茹沒想到德妃這個时候都還沒有来,赶忙叫身边贴身的宫女去栖云宫瞧瞧,另一边钦天监的礼官已经上前行礼,而后在祝祷乐中转過身子念起了长长的祝寿词…… · 窦澜此时正出宫门,因昨夜整整一晚的失眠让她今天的精神十分不好,从早上到下午都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知道天色将晚她才彻底的睡了過去,贴身的侍婢都知道這几日她的状况,见她睡着了便也沒說什么,可眼看着到了寿宴开始之时她還沒有醒過来的迹象不由得有些着急,开始還沒人敢去叫她,等時間实在有些紧张了才大着胆子去喊她起来,沒想到這一喊就喊了小半個时辰—— 高高的车辇从栖云宫而出,窦澜仍是着一身紫红色的广袖宫装,面上的妆容更是草草装扮所以算不得精致,耳边响起的祝祷乐声沒由来的让她心中生出一股子烦躁,不由得冷声催促,“還不走快点,要让本宫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嗎!” 凌厉的轻喝让宫人们不敢怠慢,赶忙脚下生风快了许多,就连選擇路线之时都是按照最近的路走,窦澜只觉得精神十分疲惫,一只手支着额头靠在架辇上闭着眸子养神,刚走了一会儿窦澜便觉得有些不对,不知怎地浑身似乎都有些冷,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天上好像下起了雨,一滴滴的都滴在她脸上,耳边忽然响起了朦朦胧胧的說话声,男子的声音,女子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說的是什么她却又听不清,只叫她心头生出满满的烦乱来。 忽然,脖子上微微一凉,窦澜陡然一惊,想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可她整個身子像被绑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渐渐地,脖子上的凉意越来越重,好似一條绳子,又好似一條吐着信子的蛇,某一刻起,那绳子上忽然注满了力量,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好似要将她勒死一般,窦澜急促的呼吸起来,被绑住的身子无力抗衡,只能仍由自己体内的生气一点点的被抽走! 雨越下越大,她的身子越来越冷,那绳子几乎嵌进了她的血肉之中,刺骨的疼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想要尖叫,却根本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眼前一阵晕眩,将死之时她的手忽然又能动了,下意识的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眼睫一颤,却看到整個手掌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红,窦澜尖叫一声,整個人骤然清醒了過来! “娘娘您怎么了?” “娘娘可是又做恶梦了?” “娘娘莫急,马上就要到了!” 窦澜恍惚的看着自己仍然身处架辇之中,她不明白怎么在這裡她都能睡着,且還能做那样可怕的梦,她仔仔细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甚至不放心的将手心在裙摆之上使劲的磨出了红血丝,分明手上什么都沒有,可那样灼热且粘滞的属于血的触感于她而言又是那样的记忆深刻! 夜裡的风略带着凉意,远处太液湖边的灯火通明映红了半边天,风声一静之时還能听到丝竹乐曲之声,窦澜呼吸久久不能平复,她满心不安的抬起头来只想快点到那该死的寿宴之上出现片刻又回栖云宫,可她刚抬起头的瞬间整個人便愣了住! 凌云殿! 她竟然又走到了凌云殿! 眼看着那座悄无声息的黑漆漆的宫殿好似一只匍匐的野兽伫立在那处,窦澜下意识的开始发抖,因常年无人居住所以呈现出的萧索凄凉不仅让窦澜觉得不妥,便是几個宫女都心有戚戚,窦澜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那大殿,忽然害怕的大叫了起来! “给我回去!” “为什么要走這裡!” “本宫說過以后再也不要再走這個鬼地方了!” 她整個人忽然发起狂来,纤细的身量在高高的架辇之上疯魔了似得挣扎,眼看着就要到了却又要原路返回,宫人们心中即便再不愿却還是得听主子的话,然而或许是坐在架辇之上的窦澜太不安分,也或许是抬着架辇的宫人们沒有看清脚下的路,就在那转弯准备返回之时,也不知哪個宫人脚下一滑,而后,整個架辇便那般倒了下去! “啊——” 在窦澜的惨叫声中一起跟来的几個宫女都慌了神,她们手上拿着宫灯,慌乱之间宫灯忽然被夜风吹熄了,顿时這凌云殿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宫女们急着要去扶窦澜起身,窦澜却在她们靠近的瞬间将她们各個推了出去! “别過来!” “都给本宫离远点!” “滚开……你们這些阴魂不散的东西……” 宫女太监们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宫灯熄灭,夜风大作,再加上窦澜凄厉的吼叫,连這些沒有患病的人都有了两分害怕,她们想要靠過去扶住窦澜,可窦澜根本不让,一片幽暗的光线之中宫女们只看到好像有個影子向窦澜越靠越近,随后一闪而過朝那凌云殿中去! 不只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幻觉,宫女们只想快点离开這個地方,也不知是谁将远处回廊之下的宫灯取了下来,一路跑回来将這一出照了亮,“娘娘,娘娘,沒有什么,您看错了,咱们還是先回宫吧,您别怕——” 微弱的光亮让窦澜精疲力尽的平静了下来,她神情恍惚的跌倒在地,一双眸子发直的盯着那安宁伫立的凌云殿,宫人们陆续将熄灭的宫灯点亮,不多时這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楚了不少,宫人的劝說不断,窦澜却好似聋了一般什么反应都沒有,某一刻,她忽然拿起了身边一個宫女手中的宫灯,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那无人住的宫殿走去,破旧的窗棂半掩,那個刚才折磨她的鬼物正是从這裡进去的! 她知道回来找她的是谁,不仅要害她,還要害了她的儿子,窦澜眼底忽然闪出两分狠戾的冷光,她往后退开两步,看了看手中的宫灯,骤然一扬手将那宫灯朝那窗棂砸了进去! “啪”的一声脆响,瓷质的宫灯被打碎,灯油尽数流出,被那還燃着的灯芯一点,“轰”的一声爆出刺眼的光,宫殿之中的东西五年未动,早就是残碎不堪遇火便燃,妖冶的火舌顺着波澜的帐幔席卷而上,地上的书木,屋顶的房梁,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窦澜身后的宫人早就被吓得白了脸,可她自己仍然站在那宫殿之外,火光映出她略显狰狞的脸,红唇紧抿,喃喃自语分外癫狂,“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 太液湖上一片漆黑。 星辉交映的夜空之下忽然飘出几多发着银辉光芒的云朵,那云朵栩栩如生,众人正兀自感叹,那云朵上忽然又现出一衣带当风的女子,那女子面上带着薄薄面纱,纤绕的身量随着一阵箫声悠然起舞,箫音袅袅,恍如仙乐,女子娉婷,浑似仙人…… 在這“仙人祝寿”的小节目之中沈苏姀发现宁天流依旧沒有出现,再看窦阀席上,窦准和窦昕静然落座,分毫沒有任何异样,沈苏姀坐在沈阀席上眉头微蹙,颇有些担心宁天流一人无法得手,窦阀既然打定了注意要翻盘,自不会让别個那么容易破局。 湖岸上众人兴致勃勃的看着湖上的表演,并沒有很多人注意到宁阀世子的缺席,沈苏姀虽然心中略有疑窦,可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時間也還算悠然,席间有美丽侍女衣带飘飞的在场中来回送酒送食,某一刻,沈苏姀鼻端忽然沁上一股淡淡冷香。 那冷香她分外熟悉,此前已见過两回,她无论如何沒想到在太后的寿宴上還能见到,一個小宫女从她身后走過,手中拿着一只银壶,直直朝皇族席上走去,沈苏姀眸光一狭,果不其然又送到了嬴纵的面前,只见嬴纵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酒壶,手一抬便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抬手将杯中酒液喝尽,似乎全沒发现那酒有問題。 “五姐,你怎么老是盯着那人看!” “那人竟然脸上带着面具,他是不是长得很丑?” 沈君心在她身边問題颇多,沈苏姀闻言回過神来,摇了摇头,“那是七王爷,不许议论。” 沈君心“奥”一声点了点头,复又将目光落在了湖面上,沈苏姀眸光一转看向万寿亭中,德妃的位子依然空空如也,她不动声色的低头饮茶,也随着沈君心将目光落在了湖面上。 “德妃是怎么回事,派去的人沒回来嗎?” 昭武帝的语声有些沉暗,西岐茹摇了摇头,“第一次回来的說德妃已经出宫朝這裡来了,之后派出去的人大抵是還沒有接到德妃。” 陆氏闻言一笑,摇了摇头看向贵妃,“得了,叫人都回来吧,德妃這么多年随心所欲惯了,哀家的事情她什么时候放在眼裡過?不必去找了,她不来,哀家心中還要好過些,今年的节目安排的不错,在湖面上表演這個点子真是好。” 贵妃听着太后之语略有无奈的苦笑一阵,抬眸看向昭武帝,却见昭武帝面上的温厚笑意散了不知多少,只是淡淡道,“這么多年愈发不知道规矩了,朕稍后定然好好训斥她,想必是因为小五被打入了天牢她心中太過意不去。” 陆氏不置可否的笑笑,又继续和贵妃說起今次安排的节目来。 不多时那仙人祝寿便已表演完毕,在成片的掌声之中只听得“咻咻”数声,整個太液湖一周都放起了焰火来,众人齐齐抬头看向天空,焰火花样百出,竟然還有能排出個“寿”字的,陆氏看的满面欢喜,口中一個劲儿的夸赞着贵妃费心了! “看那边,那是什么!”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淑妃西岐影,从她坐的位置看過去正好能看到凌云殿的上空,她本是要看焰火的,起初看到那红彤彤的一大片還以为是焰火的光,可那焰火都放完了怎么那边的天空還是若晚霞似得呢,她的位置显眼,這般惊呼一声,众人都随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落满了星子的夜空被一片火红的光挡了住,伴随着阵阵腾起的乌烟,稍有几分眼力的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是什么,是非焰火,乃是走水! “怎么回事,那是何处,速速派人救火!” 昭武帝一声令下,身边卫城诸人赶忙就派人朝那处赶去,底下行宴的众人看着那一片天颇有两分惊骇,宫中素来守卫森严,别說是走水,就是平常有個小火星儿的都不行,看着那浓烟滚滚火光映天的模样,這必定是一场大火才有的阵势! “五姐,快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宫裡竟然也会着火,這么多的房子,不会烧死人吧!” 沈君心大呼小叫两声,沈苏姀朝那边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面上沒有半分意外,她坐在沈阀最靠外的席位,一时沒多少人看着她,却见围着這太液湖的侍卫们丝毫沒有慌乱的站着,她不由得扬唇笑了笑,转過头去,沈王氏的面色却有些白,眉头紧蹙着,显然是不安。 “怎么会走水,宫中已经有多少年沒有发生過意外了!” 沈王氏喃喃一语,抬眼朝窦阀席上一扫,“不知今夜這好事有沒有变数!” 沈王氏的自言自语沒有人应答,沈琳琅强自挺直了背脊让自己不要色变,因为从她這裡看過去,窦阀席上正有一個侍卫正在弯腰对着窦昕說什么,她更能清楚明白的看清楚窦昕的面色越来越白,不多时那侍卫转身而走,窦昕又走到窦准的席位上低语几句,窦准周身陡变的气势她瞧得分明,末了,窦准却也只能无奈的挥挥手。 随即窦昕满是挫败的回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窦烟大抵也听到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沈琳琅,两人的目光尚未接触她就将头转了回去,沈琳琅心中沉甸甸的,却仍在想着,老天是公平的,她失去了最爱的,那其他的定然会尝所愿—— “去查!到底是哪一宫哪一殿!” “看看是哪個不长眼的捅下的篓子,直接拖至司礼监杖毙!” 昭武帝的声音温透之中带着冷酷,卫城当下便领命而去,陆氏面色略有两分难看的看着底下宴席上面色各异的人们一时之间也沒了兴致,看了看繁星灿烂的夜空道,“钦天监分明算了今日乃是個吉日,想来是哀家沒有這份福分。” 人越老总是越发迷信,听陆氏一语昭武帝眼底暗色更重,赶忙安慰陆氏道,“母后莫要胡思乱想,定然是底下哪個趁着今夜的喜庆一时疏忽了。” 昭武帝虽然如此安慰,可不知怎地他心中也有两分不安起来,陆氏看着這湖边声势浩大的宴会场地微微摇了摇头,“今年就是最后一次吧,哀家年纪大了,要为自己多留点阴德,這么铺张招摇的寿宴往后就莫要再過了。” “母后……” 昭武帝還欲再說,陆氏已经摇了摇头,“人老了就想得多,岁数越活越大,日子越過越少,小五的事情你不会就想這么耗下去吧,依哀家的意思,也别关在天牢裡了,到底都是你的儿子我的孙子,只要他知错就改便好,罚他去封地待几年思過吧。” 昭武帝闻言不由得心头微动,要說论起来嬴琛犯下的事情還真是不好论处,就這么被关着也不是個办法,可如今陆氏松了口,他心头大石也放了下来,到底是他的儿子。 母子之间正在感叹,卫城却面色诡异的回来了,走到昭武帝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昭武帝见他如此不由得眸色一冷,“怎么?沒找到纵火之人?” 卫城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找到了。” 昭武帝转過头去不再看他,“既然找到了還等什么,直接杖毙。” 卫城眉头一簇,头垂的更低,“皇上,纵火之人乃是……德妃娘娘。” 话音一落,整個万寿亭都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整個太液湖都变得悄无声息。 万籁俱静之中陆氏最先反应過来,她满是苦笑着长长一叹,“果然還是哀家沒有福气啊!” 昭武帝缓缓转眸扫了卫城一眼,“确定?” 卫城硬着头皮应声,“早先德妃娘娘過来太液池的时候从凌云殿经過,她硬說凌云殿之中有鬼,后来,后来一把火将凌云殿给烧了。” 卫城的声音并不大,可是近处的人一听到传来传去便也是谁都明白了,德妃窦澜素来在宫中行事无忌,嚣张跋扈的宫外人都知道,可此番凭她一句有鬼就烧了一座殿阁,這样的事除了窦阀之人還真是做不出! 昭武帝深吸口气,帝王的休养不似常人,他默了默,“先收押栖云宫,明日再說。” 卫城领命而出,昭武帝冷冷的眸光便落在了窦阀席上。 “五姐,是德妃娘娘防火烧了凌云殿!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听說她在宫裡素来为所欲为,竟然连宫殿都敢烧,你說皇上会怎么处置她呢?” 沈君心的問題实在太多,沈苏姀扫了他一眼,“我又沒有說過宫中不要多說话?” 沈君心应了一声“說過”便悻悻的低下了头,沈苏姀眸色淡淡的看向了窦阀席上,他们的面色比之刚才更为白了两分,在這诡异的静默之中,宁天流终于姗姗来迟,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沒有人去关注一個本该早些到来的权阀世子了。 “怎么会是德妃!” 沈王氏恨铁不成钢的叹一声,一边沈琳琅早就沒了装模作样的心情,她的面色也更着有两分白,握着杯子的小手略带着颤抖,一個五殿下還不够,此番再来了一個德妃!窦阀能有多少力挽狂澜的本事?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窦阀,窦准的背脊仍然有两分佝偻,可在那重如群山的目光之下他的背脊依然维持着原状,窦昕和窦烟的面色都不好看,唯独除了那小少爷窦宣,眼看着每個人都奇怪的看着他们,小少爷在人群之中看来看去最终看到了沈苏姀那裡,沈苏姀对他安抚的一笑,立刻让他小脸上生出两分笑意。 他像高台之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亭子裡的主子们面色都不甚好看,想到此前沈苏姀与他說的话,又看了看更为奇怪的父亲和爷爷,他忽然站起身来,鼓起勇气朝亭子裡面的寿星公行了個礼,“太后娘娘——” 诡异的安静之中一個小娃儿的声音立刻引来了全部的瞩目,陆氏看着窦宣小小人模样有些意外,不论大人怎样,作为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对于小娃儿她還是有耐心的,略微牵了牵唇,语声放缓道,“窦小少爷,你唤哀家做什么?” 窦宣的表现让窦准和窦昕都有两分意外,生怕他胡說两句什么,窦宣有模有样的朝太后一拜,“太后娘娘,窦宣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窦宣沒有贵重礼物送给太后娘娘,现下背一首诗送给太后!” 這小娃儿倒有趣! 陆氏适才的坏心情略微消去两分,看着他笑意更甚,“好啊,你且背来哀家听听!” 窦准和窦昕见此心中未定,见陆氏的面色见晴心中更是一喜,竟不知窦宣小小年纪也有两分讨好人的心思了,不過是一首诗而已,无论背什么太后必定都不会挑剔! “窦宣要背一首歌颂沙场军人的诗!” 窦宣见陆氏如此和蔼可亲顿时便不再害怕,见听到他如此一眼陆氏眸光一亮心中更觉受到了鼓励,不由得挺了挺胸膛,高声的将深藏于心中的诗念了出来,“焉耆一平荡,种落自奔亡,收功报天子,身死坠夕阳——” 窦宣面上洋溢着属于窦家人桀骜的笑意,他的声音清脆悦耳略带着两分稚嫩,可能是平时对别人颐指气使惯了,此刻背诗之时更是声音洪亮让满场的人头听了见,小小年纪的窦宣只知道這首诗乃是一首军人征战的诗,可他并不知這首诗乃是在苏阀灭族之后君临城的文人墨客为了替苏阀鸣不平写下的,后来,但凡是传颂過這首诗的人皆沒有好下场! 如果說德妃纵火還只是让昭武帝和陆氏无言以对沉怒在胸,那么窦宣這般激情昂扬背出来的诗便如一個响亮的耳光扇在了皇族的脸上,苏阀之乱,更是大秦嬴氏之乱,一位皇后一位皇子皆牵连其中,而這個窦家的小公子,竟然以此诗来贺太后寿辰! 可笑!可笑至极! “太后娘娘,皇上,微臣有罪!” 窦准在第一時間跪倒在地,在他身后,窦昕,窦烟,還有小小的窦宣也都被按在了地上。 窦准深深磕头在地,“不知顽孙从何处学来此诗,請太后娘娘赎罪,微臣该死!” “是他在别处学的,還是你教的?” 一片静然的场中,昭武帝冷冷的声音从上传来,在场众人沒有人敢议论,生怕一不小心說错了话便是個死,沈君心好似也明白了什么,乖乖坐在沈苏姀身边紧盯着窦阀的坐席,一言也不敢发,而在他身前,沈王氏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希望,沈琳琅也面色沉凝。 “請皇上明察,绝非微臣所教!” 窦准說完便转過了身,凌厉的眼神看向窦宣,“宣儿,你這诗从何处学来?” 窦宣不知所措的看着跪倒在地的爷爷和父亲,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为什么他沒有得到赏赐呢,他還想叫姨娘为母亲呢,窦宣呆呆的看着窦准,被那凌厉的眼神惊到,一句话說不出,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窦昕见此眼底满是沉色,一把将他的嘴巴捂了住! 看着這一幕高台之上的昭武帝眸色更冷,窦准深吸口气,“請皇上明察,此诗乃是拥护那苏阀叛党的,微臣,微臣怎会将此诗教给自己的孙儿,必定是他在外面胡乱学来不知其意這才误献给了太后娘娘,請太后娘娘赎罪,請皇上赎罪!” 昭武帝微微一愣,似乎是窦准的哪句话打动了他,场面一时凝滞,可谁也不敢去打破這個僵局,大多数人都因为這首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沈苏姀垂眸静坐,削葱一般的指尖极轻极轻的敲击着身前的桌案,茶盏之中绿汤微晃,倒映漫天星光,她的眼底好似也落进了星子,只是那星耀如刀,带着七杀破军之势,势要将世间一切悲悯尽数涤荡开。 這看似荒谬可笑的局面到底是窦阀某些心思的暴露還是一個孩童不知事的玩笑呢? 对于窦阀,這位执掌大秦近三十年的帝王到底是何种态度?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们沒能等来昭武帝的回答,因为比他的回答先一步的是禁卫军大统领何冲的出现,卫城做为禁卫军副统领通常都随侍在皇帝身边,而這位何冲虽然沒有常伴君侧,却一定是昭武帝最为信任的君临武将,皇城之中的三万禁军,有两万归他调集! 他的出现不仅让底下众人色变,便是连昭武帝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再沒有時間留给窦阀做任何解释,只将眸光一冷,“出了什么事?” 何冲年過四十,曾经是陪着昭武帝上战场的一员猛将,此刻他身上铠甲未卸,高大威猛的身子走动起来铠甲发出锵锵的撞击声响,他先是至昭武帝身前跪地行的一礼,而后将眸光朝跪着的窦阀诸人身上一扫,众人心中顿时洞明,又是窦阀的事! 沈苏姀扫了一眼那何冲所站之地,唇角微微的扬了起来—— “窦家军巡防军生了乱子。” 一句话就让众人的心提了起来,窦家诸人更是顷刻间抬起了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何冲,本以为這“生了乱子”就已经是最大的震撼,可他们并不知,這還只是個开始。 何冲顿了顿,语声沉凝且万分冷酷,“他们从永定门而出,闯了城门向北去了!” 窦阀三人面色煞白,窦准更是在顷刻间就软倒了身子,强势威慑如他,竟然也有被打倒的时候,何冲的眸光从窦阀诸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昭武帝,唇角一动,說出口的话让昭武帝和陆氏双双眼前一黑! 何冲說,“他们带着五殿下。” 沈苏姀唇角的笑意从何冲說出“窦家军巡防军”之时开始变淡,至最后一句话道出,她唇边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巡防军……巡防军……骤然抬眸,沈苏姀狠狠地看向了距离她并不远的嬴纵,此刻的他垂眸坐着,和往常无数次一样,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白瓷酒盏,大抵是她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他在她的注视之下抬起头来。 狠戾,嗜血,眸若贪狼。 沈苏姀几乎立刻就确定了是他,他们四目相对一刻,依旧如蜻蜓点水一般的滑开,嬴纵并不介意她看着的他那般通透的目光,他满意的扫了一眼高台上色变的众人,复又百无聊奈的把玩起了手中的杯盏,事情最终按照他的设想发展,他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在想,德妃纵火,窦宣吟诗,這些并不在他计划之中的小插曲,到底是天助与他還是今夜有人与他作伴? “嬴琛此刻应当在天牢之中!” 饶是昭武帝這一生已经经历了许多的波劫,在此刻,他的语声還是有些微的紧绷,不难让人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的怒火,他眸光沉沉的看着他最为信任的老部下,希望他能给他一個不那么叫他失望的答案。 可何冲沒有,他肯定的說,“五殿下越狱了!” “荒唐!” 带着沉厉怒意的二字从陆氏口中爆出,她回头看了一眼太液湖便灿若星辰的灯火,看了看盛装出席的各位朝臣亲眷,在這所有人都在为她贺寿的夜晚,這個让她动了恻隐之心的孙儿却竟然做出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天下可還有比這更为荒唐的事?! “還不去派人去追!” 陆氏心中的怒意来的又凶又烈,她冷冷狭眸,“算计公主陷害兄弟,如今,竟然敢越狱出逃,嬴渊啊嬴渊,這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哀家真是有愧于先帝!” 這算计公主从何而来昭武帝已经沒時間去细想了,底下的沈苏姀却立刻将眸光落在了澹台珑身上,想到那一次澹台珑对陆氏单独說的话,她心底顿时生出了然。 昭武帝的脸色早就已经不能用黑沉来形容,他缓缓垂眸看向仍然跪在地下的窦阀族人,实在太可惜,他本来想要给他们的赦免终于要无期限延后了,何冲看着太后和皇帝勃然做怒的面色垂眸抱拳,“末将已经派出五千精兵前去追捕。” 昭武帝点点头,陆氏满是疲惫的笑了开,“竟然往北逃了,逃到北边就能逃出大秦嗎?!” 陆氏的自言自语不需要答案,可還是有人愿意为她解开這份疑惑。 何冲前脚刚走,整個宴会场地的最外围,忽然有一人一马极快的冲了過来,众人還沉浸在适才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陡然听到马蹄声不由得吓了一跳,這宫中,谁敢胡乱纵马?!谁又敢在太后的寿宴之处纵马?! 连番的疑问在看到来人手上拿着狼毒金箭之时幡然解开,能在皇宫之中猛然疾奔的只有這持有金箭令的特使,而這些特使带来的通常都是让国家震动百姓哀呼的消息! 那金箭特使一路沿着湖边的回廊到了万寿亭的脚下,看到那金箭令的时候昭武帝和陆氏心中就生出一股子不详的预感,相视一眼,眼底都有深深的阴霾。 只见那金箭令特使手持金箭跪倒在地,双手奉金箭与额前,开口說出的话语好似一個巨石砸碎了大秦帝国不久之前才获得的短暂的平静,“启禀皇上,十万窦家军打着营救五殿下的旗号正朝君临城开拔!距离君临城只有三日路程不到!請皇上速速定夺!” 铿锵有力的话语彻底将今日的寿宴变成了一场有關於五殿下和窦阀的谋逆大乱,窦准面色惨白的跪倒在地,在他身后,两個年纪轻轻的小辈早就面若死灰的好似一只玩偶,唯有那被窦昕捂着嘴的小少爷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一颗颗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好似连他爷爷和父亲心中的眼泪也一并哭了出来! 昭武帝三十二年八月二十一日,這一日对于窦阀来說是毁灭性的一天,而对于沈苏姀来說,這一天她却享受到了重生五年来第一次的饕餮大宴。 坐在沈阀席位之上默不作声的她缓缓的品位着這样的感觉,她沒有让自己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因她知道,這与她而言才只是個开始,在她的对面,嬴纵终于能确定今夜這场大戏之中确有一人与他共谋,冥冥之中仿佛有天意,那人为他开头,他为那人铺路,一切就這样相辅相成完美契合,最终变成了埋葬五殿下嬴琛与窦阀全族的深渊万丈! 嬴纵将深若渊海般的眸光缓缓扫過在场的每一個人,最终,他看向了那個正垂眸静坐的蓝衣少女,她身上仍是那沁人心脾的从容静琬,通明的灯火映衬出她完美的侧脸,她什么表情也沒有,唯有那份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模样,和他一模一样。 ------题外话------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這么猛的一章啊,一切皆有伏笔与天意,有看不懂的小伏笔下一章会有一些后续的解释,今天实在写的太累了就先到這裡,這种內容好费神啊! 那啥,請投评价票的姑娘投【五星】啊,因为每减少的分值需要别的姑娘更多的票子来补,所以請大家一定注意下,实在不行請投给其他真正喜歡的作者哈,别要浪费! 看在两万更重出江湖的份上,步步推薦一下自己以前的旧文希望大家书荒的时候可以支持下,无小三无虐无出轨男女主身心干净的正剧《帝宠之凰图天下》,在步步的“作者其他作品”裡面找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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