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是假象
“哼!”已然走到门边的刘嫂子被抓住手臂,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刘嫂子反而更得意了。“我看裡面有個金蝉子挺稀奇的,可惜被我女儿抢走了,现在也不知在哪了呀。”
“你!那是我的东西!”弄蝶气得想掐死她,這是她从逃亡开始花了接近半年炼制的另一枚“淫蛊”。本来炼制成功之后,可以拿回苗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威迫那條“毒蛇”给她解蛊,结果后面发生這么多事這才延迟了。“带我去找你女儿!”
刘嫂子不紧不慢地回道:“一條虫子而已,急成這样,改日在市集上看到再给你买一個。”
“刘嫂子!今日你若是不把我的虫子還回来,我就要你好看。”
這個平日病怏怏的小寡妇神情竟会如此狠厉,刘嫂子犹然觉得惊惧,只好领着她往家裡走。弄蝶走出去才见到门前和窗笼贴住的大红“囍”字,长长的椭圆形红灯笼高高悬挂着,屋角的石榴树挂着红色彩带后更是耀目的红彤彤,显然這是要把她的房间布置成婚房。
路過正厅时,一眼瞧见正中铺着全新的红毯,桌椅盖着红布,供桌前摆放着两块拜垫,想必這裡便是拜堂处,此时空无一人。
可惜了他的费心布置,因为他终是无情,不過是一场虚有其表的婚礼。
刘嫂子的寡居在县城外,一路的脚程需得花不少時間,平日聆言会让她和泓然睡在一块。弄蝶在刘嫂子破败简陋的泥屋裡四处观察,并沒有发现“金旌蛉”的身影。
片刻刘嫂子从隔壁拖回来一個脏兮兮,身量年约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我问過這丫头了,她說虫子飞走了……”
“飞走了!”弄蝶多少還抱着些许希望,如今被告知事实,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懵了沒多久,见刘嫂子一点愧疚感都沒有的,毫不在意的嚼着一個青果子,那白净的脸皮忽然间看起来如此可恨。她上前去一把抓住刘嫂子的双臂,恨不得就此撕碎了她。
“你干什么!你抓得我好痛,放手呀!”刘嫂子常年干粗活,明明身躯更加粗壮,现下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弄蝶是放手了,只是用上江湖规矩的‘暴力’,狠狠的扇了她两巴掌還不解气。眼睛瞟到桌上放着的瓷碗,她想也不想抓過来砸在刘嫂子的头上。
刘嫂子哇哇大叫個不停,被弄蝶捂住嘴,那身旁的小女娃也彻底吓傻了,“哇哇”大哭叫着“别打我娘……”
弄蝶惊醒過来,手渐渐的放开……
她其实沒有起杀心,只是愤怒使然,沒有人会明白她多日来的逃命,经历過那么多的提心吊胆,本以为费劲所有调炼出来的“金旌蛉”可以救她,结果一切的后路都被人随意打碎了。那种绝望裡的愤怒,就像是天塌下了一般。
搞不清内情的刘嫂子哭哭啼啼的对着她說:“大妹子你我也是丧了夫,夭折了孩儿的苦命人,何必要对我恨之入骨。以前是我多有得罪,不该和你争抢道长,现在跟你赔罪,以后我保证不敢再见道长一面,我手裡還有個小娃儿要看顾,你就放過我吧,呜呜呜呜……”
弄蝶疲惫的靠着桌子顺势坐到长板凳上,望着破了一個洞的屋顶,欲哭无泪。
刘嫂子无疑是個欺善怕恶的普通农妇,沒见识過可怕的事,弄蝶這么一顿揍,吓得她隔日便回去跟聆言請辞,再也不肯回去。
当然這是后话了,此时是弄蝶一個人回到县城。走了两個时辰,回程全是赤黑而空荡荡的街道,站在聆言购置的新房前,但见开着的府门和光亮的笼灯,心莫名的踏实。一路上她多次考虑,便觉自己已无后路,或者只能投靠道长,跟他說出真相。既然“阴毒”這么诡异的毒都有办法去除,那中原人也许有能解蛊虫的办法也說不定?
树上的红彩带提醒着她今日是什么日子,现在天色漆黑,漫天星辰,怕是早就過了拜堂的吉时了,也不知道长找不到她会不会很着急?
弄蝶想从庖房的偏道绕過正厅,悄悄去房裡换上喜服,岂料进入院门便见到一道穿着红袍广袖的颀长身影伫立在花厅门口。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脱下道袍,化成无数少女梦中那個红衣翩翩,玉面堂堂少年郎。
弄蝶看得心花怒放,但又有些遗憾,如果他不是這么的一脸平静就好了。心裡的苦涩同时放在了脸上,于此时并不合适,因为在聆言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這是她的不情愿。
他本该坦然面对,为何心裡敛着一道无名之火?
“抱歉。”
刚刚走至他的身前,弄蝶搞不懂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不是应该她来道歉嗎?
“是贫道厚颜,不该如此强迫你,這门婚事就此取消了吧。”
說完便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也许是悔恨到无地自容,他不敢听她接下来的指责。
“道长!”弄蝶在身后喊着他却沒有停下,反而說:“时候不早了,明日贫道需得出远门一趟,今晚便早些歇息吧。”
他人高腿长,直到去到房门弄蝶才跟上他的脚步,情急之下便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聆言自矜男女有别果然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弄蝶解释道:“道长,此事我并非是勉强,只是事出有因。刘嫂子擅自拿走我一样很贵重的物品不愿交還,我唯有亲自去拿。可是刘嫂子却弄丢了,我在她的住处找了许久一无所获,這才会耽误這么长的時間。”
“道长,我知你在费心安排,我也并不是不看重此事。只是那件物品对我而言太過重要,如今丢失了我便无后路,你当我是借机利用你也好,信任你也好。既然道长想帮助我,我便要依靠着你,這门婚事别取消了好嗎?”
那双杏眸期盼而认真的凝着他,竟可以让今日那些失望的猜疑霎時間丢得干干净净。若是她要来說悔婚那倒好受些,可她却是真的想和他一起,聆言便觉心神紊乱。
两人终是在深夜裡匆匆而简单的完成拜堂之礼,入了喜房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一切按足该有的礼数。
房中并沒有布置镜奁胭脂水粉,只有一把梳子搁着,也仅仅是因为梳子有寓意才会被购置,聆言根本不懂女性的需求。是以弄蝶只是简单的梳了一個发髻,别了一根和喜服配着的金簪,小脸如出水芙蓉般素净无妆。
面前的新郎穿起喜服来身躯如竹节般挺直硬朗,衬得面容更是丰神俊秀。
“道长,如果……”此情此景,新郎亦然是意中人,明知不能深陷的弄蝶還是重新动了心思,羞然的问出埋藏在心底的說话:“我的病一直不好,你是不是不会去成仙,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
“确是。”
“无论多长的時間,就算是一辈子?”
一辈子!這個词過于郑重,聆言停滞了须臾思忖其中的意义,记起她之前的怨恨,便想让她能彻底安心下来养病,于是承诺道:“若是真的要一辈子,那贫道便留在你這一辈子裡。”
這对于情事懵懂的少女来說便是一番真挚的表白,弄蝶两眼蓄了泪光,愈发的情难自禁。可在不解风情的聆言看来,這种情绪只是她分外的感激罢了。
“道长,那……”接下来的话弄蝶更加不好意思,俏美的脸蛋垂低。“是不是我不說和离,我們便一直都是夫妻?”
听到此处,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异样,聆言怕引起她更深的误会,委婉的道:“小蝶,往后在外你我以夫妻相称,房内大可不必依礼法,一切跟从前那般自然便可。”他如是說。
弄蝶并不排斥接下来的“行房”,毕竟這样可以顺理成章的把蛊毒解了,岂不是天赐良机!不過道长依然站着并无下一步的打算,加上這番有些曲折的话,两者联系起来便让她明白了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只有夫妻之名?”
“贫道第一次见到你,曾听你說放不下……与你私奔的男子,房事這层不必为难。”
弄蝶如被醍醐灌顶,所以他会娶她是以为她心中有他人,而他从来无她意,所幸两人都是无情之人,日后便好分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那般修身养性之人,竟肯遵从世俗礼法。
這温柔如水的夫君,终究只是假象,怪她不该动那妄念。想收回去,已然是切肉般的疼痛……
长夜漫漫,燃烧了半夜的龙凤烛最后一滴红泪滑下,火光熄灭。喜房裡的鸳鸯戏水红衾被,绣着并蒂莲的双枕,折迭在圆凳上的喜服通通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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