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分離
風珏趕走了所有的侍從,獨自一人對月獨酌。
本以爲說出了剛纔那一番狠話,他就能徹底將薛紫妍在心底剜除,自此,他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做一個心無羈絆的帝王,再沒有任何女子可以傷他的心。
可是,當他注目在那些美麗窈窕的鮮亮女子臉上時,才悲哀的現,這種鮮豔比之他心愛的那個女子竟然毫無動心之處。
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
薛紫妍啊薛紫妍,上輩子,朕到底欠了你什麼,竟讓你今生如此的牽動朕的心腸?
林崢遠遠的守在殿外,不敢走遠,亦不敢靠近,只在心裏唏噓不止。情之一字,當真惑人,連如天神般的陛下,也逃不脫這個魔咒,褪去素日強悍,終究還是有了被人察覺的軟弱。
他不安的在殿外踱步,直到遙遙的看到月下獨行的女子,他心中一喜,迎了幾步,“陛下不讓宮人進去,娘娘肯來便好了。喝悶酒傷身,臣實在擔心陛下聖體,娘娘去勸勸陛下吧。”
薛紫妍目光微凝,清冷的眸子細細的審視着林崢,恍然一笑,這少年將軍當真是直接單純,這樣直接的人,或許不會有風珏這般重的心思,不會令明媚將來傷心。
她想起此刻正護送着風琚離開的師妹顧明媚,心中稍暖,臉上的冷淡亦減了三分,輕輕頷,“將軍可是真心喜歡我家師妹?”
林崢怔住,似想不到皇后這個當口竟會問出這種問題,遂點頭道:“當然,我這一輩子只喜歡過她一個女子。”
“即便她冷漠寡情,會讓你喫很多的苦,也不會後悔嗎?”
“我是男子,不怕喫苦。”
薛紫妍放心的笑了笑,“將軍果真是赤誠男兒,師妹遇你,或許是上天對她幼年所受傷害的彌補吧。”
她對着林崢輕輕擺手,“將軍你也回去吧,陛下這裏自有宮人護衛。”
林崢瞥了一眼在陰影中藏着的大內高手,點頭道:“那娘娘好好與陛下說說話吧,千萬不要再爭吵了。看到你們這樣的人中龍鳳爭執,簡直是一場災難。”
薛紫妍垂眸苦笑,輕聲道:“放心,我不會再與陛下爭的。”
說罷,她擡步走上臺階,推門走進了內殿。
腳尚未落地,一隻空了的酒瓶已砸在地上,粉碎一片。
“滾,朕說了,今夜誰都不許來吵朕!”
薛紫妍清冷一笑,避過那些碎瓷,移步到他身邊。
風珏心下喫驚,哪個宮人竟敢罔顧他的皇命?
他驀然擡頭,堪堪撞入薛紫妍如夜的眼眸裏。
她清澈分明的瞳孔中在昏暗的燈火裏流淌着細碎的光芒,美麗鮮妍的面孔即便沒有一絲表情,仍舊美得令人驚心動魄。
伊人美好至此,奈何他卻始終不能握在掌心。
不知是因爲飲了太多酒的緣故,還是因爲今夜實在太過痛心,風珏覺得自己的額角劇烈的疼痛起來,讓他忍不住有些急躁,冷聲道:“天這麼晚了,皇后不回寢宮,到朕這裏來做什麼?朕今日不想看到皇后,皇后自去安置吧。”
薛紫妍瞥了一眼風珏揉着額角的手,淡淡道:“陛下,我是來與你辭行的。”
“辭行?”風珏輕怔,默了片刻,方嘲笑道:“你難道怕朕出爾反爾,另派人去殺你的琚哥,心裏不放心,要親自跟去?”
他直起身子,扔了手中的空杯,凜聲道:“朕雖不是君子,但到底是一國君王,知道什麼是一言九鼎,既然應承了你不會再傷他,就不會再在背後殺人,皇后實在不必如此提防…”
風珏話未完,薛紫妍幽幽開口,“無論你想要殺誰,我都不會再管。江湖與朝堂,自此與我再無相干。”
她盯着風珏不耐的臉,輕輕道:“陛下,我是真的與你來辭行的。我一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我們並肩之路的開端始於我的肯,那麼結束,也應當由我親自對你說。”
殿內,一時靜寂如死。
風珏似是不信耳中所聽到的話,一字一句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薛紫妍神色不動,清晰道:“陛下沒有聽錯,我是要離開你,龍鳳之約,風薛之盟自此斷絕。”
風珏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冷冷道:“你休想,這輩子你死都別想離開朕!生同衾,死同穴,這是你答應朕的,豈能輕易毀諾?”
薛紫妍直視着風珏惱恨的眼眸,“陛下,我曾以爲我有勇氣陪你走下去,直到我生命的盡頭,然而今日才知道,若無信任,並肩之路實在太過艱難。我辛苦半生,已然累極,餘生只願平靜度日,不願再羈絆於深宮之中,還請你成全。”
“朕不可能成全!”風珏深黑的眸子一片狂亂,他緊緊的握着薛紫妍的臂膀,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鬆,“你讓風琚活,朕答應了。你想要的一切,朕都可以給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薛紫妍漠然的笑,“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想離開。”
她清冷的眸光穿過風珏的肩膀,仰視着富麗的宮殿,嘴角笑意淡漠而涼薄,“我曾無比的厭惡皇家,是你讓我覺得皇宮雖然波譎雲詭,但仍有可心安之處。然而,今日我才知道,你根本從未真正信我。我對於宮廷唯一的留戀都來自於你,既然你如此疑我,我對這深深宮闕已再無留戀。”
風珏冷笑,“你怪朕不信你?朕何嘗不願信你,可是你對風琚的維護實在是讓朕寒心。”
薛紫妍無意識的咬脣,“這一生,我只愛過你一人。”
“你還要騙我!”風珏頹然的放手,極平復着自己的呼吸。
薛紫妍瞧着風珏落寞失望的樣子,心裏亦是苦不堪言,枉她智算天下,卻無力再挽回丈夫的信任。
人生至此,何必再糾纏不休?
一念至此,她出手如電,迅的點了風珏數處大穴。
這一切如電光石火一般迅疾,風珏尚來不及思索便已動彈不得。
薛紫妍極輕的撫了撫風珏俊冷的面容,低低道:“陛下,我走了,自此山高水遠,永不再見,還請陛下珍重自身。”
轉身的那一瞬,薛紫妍驀然回頭,眼中淚光晶瑩,“無論你信與不信,這一生,我的愛情只屬於過你一個人。”
可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行將離開,自此江湖朝堂將再無她的身影。
風珏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她以獨門指法封住的穴道,一時之間根本衝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走遠。
往後的無數個日夜裏,風珏從未如今夜這般恨過自己,他對她的情緒一向敏銳,爲什麼當時看不出她當時與他離絕的決心,生生將她錯失?
她來與自己辭行,與其說是當面告別,不如說是她爲他們的相守做的最後一次努力,如果他心裏沒有那麼憤恨,相信了她的解釋,她會不會改變主意,再度選擇留在他身邊?
一定會吧,她如此的在意他,怎忍心讓他一人在這寂冷的宮廷看盡人世的花開花落?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黯然受傷的中宮皇后薛紫妍在秋日的寒夜,一人一馬蕭索離京,自此絕跡,皇帝遍尋天下而不得。
天機峯頂,雪花漫天,顧明媚獨立山頂,遙遙的俯瞰着山腳的一片雪色。
烈烈寒風中,雪衣狐裘的尊貴男子冒雪獨行,翻飛的雪落在他潔白的狐裘上,很快便積了厚厚的一層,而他卻無暇去抖落肩上的雪,登山的腳步一刻未停。
顧明媚目光輕轉,落在那愈來愈近的白影上,冷笑出聲,手中使力,捲起地上的積雪對着來人迎面砸去。
狐裘男子聽得風聲,身子輕側,避過了顧明媚的襲擊。
顧明媚一擊未成,並未再動手,只是負手冷漠的看着來人。
攀上峯頂,狐裘男子摘下頭上的斗篷,抖落厚厚積雪,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劍眉星目,清雋英朗,清寒目光中流露着淡淡的落寞,正是胤帝風珏。
顧明媚後退半步,目光自漫天雪色中收回落在風珏冰冷的俊臉上,哂笑道:“陛下金玉之軀,竟敢獨自上山,就不怕雪天路滑,一不小心掉落懸崖被野獸給吃了?”
風珏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奚落之語,平靜道:“朕知道你對朕有怨氣,可是阿妍她的身體根本不能離開名醫的調養,你若知道她在哪裏,還請告知朕。你放心,她若不願見朕,朕不會強迫她相見的。”
顧明媚聞言冰冷的目光如淬火一般的灼烈,“你現在知道着急了,早幹什麼去了?你以爲我不想找到我師姐嗎,不知道她沉珂難起,壽數不永,要時刻用良藥養着身體嗎?”
她死死的握着腰間的劍鞘,強自壓抑着胸口的怒火,才能讓自己剋制住一劍殺了此人的衝動。
“這兩個月來,天機閣的暗探幾乎全部出動,甚至連大羲那邊我都遣了人去調查,可是師姐她杳無音訊,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連她唯一的兄長她都能忍着不聯繫。這一次,她是鐵了心的要避開我們所有的人了。因爲只有如此,她才能徹底的遠離你,讓你永遠都找不到她的行蹤。”
顧明媚怒視着風珏,眼神彷彿像看着殺父仇人一般兇狠,“都是因爲你,若不是因爲顧忌你遍佈天下的勢力,擔心與我聯繫會被你查到行蹤,師姐她怎麼可能連我都避之不見?”
顧明媚冷銳的話語如冰刀一般刺在風珏的心中,讓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原來阿妍竟然這麼怨他,爲了避開他,連最親的師妹都能忍心瞞住。
顧明媚顫抖的語聲泄露了她的焦慮,“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她的舊疾若得不到有效的壓制,很有可能再次復。你根本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麼畏懼,我真害怕她熬不過這個冬天。”
風珏臉色慘白,下意識的搖頭,“不會,阿妍一定不會死的,她一定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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