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 参商不见
薛紫妍睁开惺忪的睡眼,蓦然看见眼前安睡的俊脸,搓着眼睛的手微微一顿,便再沒了睡意。
她勉强撑起身体,将身上的被子往风珏身上拉了拉,复又轻缓的躺下。
风珏睡梦中似有些不安,薛紫妍還未躺稳,他身子一动,悚然惊醒,漆黑的眸子蓦然睁开,眼底有来不及掩饰的不安情绪。
薛紫妍本是怕他着凉,起身为他添被,沒想到却惊醒了他,歉声道:“吵醒你了?”
风珏揉了揉微黑的眼圈,低声道:“我刚刚做了個梦,被惊到了。”
薛紫妍淡淡一笑,“什么梦能惊到我們无所畏惧的皇帝陛下?”
风珏定定的凝视着怀裡温柔含笑的女子,与梦境中冷若冰霜的面容截然不同。
他怔怔的望着這张巧笑嫣然的笑靥,几乎记不清上次她对自己使性子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梦境中她忽然变冷的丽颜才让他那样惊心,隐隐有一种不祥的寓意。
然而他并不愿意将他梦境中两人的分歧說与她听,遂摇头轻笑,“沒什么,不過是個梦罢了,梦与现实总是反過来的,我就不說来吓你了。”
薛紫妍见他不欲多谈,既然是個梦,也沒有什么追问的价值,淡淡一笑,未再深问下去。
眸光流转,薛紫妍在他青黑的眼圈上多觑了两眼,不动声色道:“陛下這几日早出晚归的,似乎睡得极不安稳,朝中难道生了什么大事,需得陛下這样亲力亲为,不辞劳苦?”
风珏神色一凝,不在意的笑了笑,“哪有什么大事?不過是些小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罢了,朕难道還怕他们?你不用担心,朕自能处置。”
薛紫妍听着他轻蔑的语调,无声冷笑,心却如被沸水滚過一般,灼热剧烈的疼了起来。
以风珏的政治智慧,他不会不知一個已经失势的前太子根本无力影响江山大局,就如他现在极不走心的解释一样,他在心底是深知风琚已经再无可能是他的对手的。
然而他却仍然为了這個已经称不上对手的所谓敌人耗费精神,不惜昼夜不休,让自己累成這個样子,這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幼年时身为庶子的委屈真的這般沉重,让他明明已江山在握,也不能释怀,一定要将那個当年压他一头的嫡长兄彻底踩在脚下才能消了心头之恨?亦或是還有什么别的让她忽略的原因,能让风珏对风琚有如此深沉的恨意?
她在暗夜裡幽幽的将顾明媚劝說她的话想起,深不可测的黑眸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流转,清淡的素颜上忍不住浮起一抹清苦的涩笑。
顾明媚說他妒忌她对风琚的好,难道风珏对那個温润无尘的男子存有的這么深的杀意,竟真有她的原因在?就因为她始终无法割舍对风琚的牵念,所以才让他有着如此凛冽的杀机?
薛紫妍不敢深想,亦不愿相信,只觉得无比荒谬。
难道她对他的情谊還不能让他相信,她的爱情已归于他一人?
她是個坚决果断的女子,早在她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后,便已向风琚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对他只有兄妹之情,同门之谊。
风琚何等聪明,既知她的心思便再沒有主动增添過她的难处。即便這一次几乎陷于来自她丈夫的罗網,也沒有想過向她求救,只为不令她左右为难。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薛紫妍想着她与风琚此生东西分离,永生难见的宿命,悲从中来,素白的手指微微攥紧了锦被,几乎忍不住心底的悲愤,想要责问出口,到底风琚做错了什么或者說她做错了什么,竟能让他生出這样的忌惮之心,一定要弄出一個不死不休的结局来?
然而她现在還不敢确信风琚是否能安全远离帝都,她一旦开口相问,以他的机警一定会察觉出不妥来,抽丝剥茧下不难现她今夜所做的一番安排,那样才是真的害了风琚。
薛紫妍忍住心底的酸涩,闭上了眼眸,掩住了眼中所有的不安与激烈情绪。
风珏见她闭眼,以为她乏了,伸手将她揽在怀裡,清润的呼吸柔柔的拂過她洁白的脖颈,“既然這么困,不在长乐宫裡好好歇着,跑我這太极殿来做什么?”
薛紫妍也不睁眼,只是在他怀裡挣了挣,让两人之间稍稍有些距离,因为闭着眼,谎话亦是轻易的就說出了口,“我看着今夜月色极好,本是想邀陛下一起赏月的,谁知宫人们說陛下出宫去处理要务去了。我本是想着等一等你的,却沒顶住瞌睡虫的侵扰睡着了。”
风珏闻言轻笑,“這可真是朕的罪過了,真有些日子沒有陪伴娘娘赏月听曲了,過几日一定补上,你别恼了啊。”
薛紫妍咕哝了一声,“谁恼了?嫁了陛下這雄才伟略的丈夫,我也只能学着那些史书裡的贤后们耐住寂寞,尽量不占用陛下用于家国大事上的時間了。”
风珏听着薛紫妍微酸的语气,啧啧道:“皇后娘娘這般說话,真是让在下不胜惶恐,以后一定吸取教训,再不敢冷落皇后娘娘了。”
薛紫妍听着他一副小心赔罪的语气,忍不住睁开眼,狠狠的捶了他两下,“谁稀罕你陪!”
风珏牢牢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深深一吻,目光缠绵而缱绻,“娘娘不稀罕朕,稀罕谁?”
薛紫妍知他不過是与自己调笑,然而說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本就因私放风琚心虚,被他這样轻声一问,愈觉得不安,试着将手腕自他手掌中抽离。可是此人甚是可恶,紧紧的攥着她纤细的腕,不肯让她退离一分。
薛紫妍无奈,倾身在他耳畔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回,低低道:“我稀罕你還不成嗎?快些放开,我困了,要睡了。”
风珏本来不過是想与她玩闹一番,沒想真的扰她休息,然而看着怀裡這样温软娇嗔的妻子,心中忍不住情思大动,眸子如淬火一般的热烈。
薛紫妍瞧着那目光中汹涌的情欲,哀叹一声,下意识的就要跳下软榻,然脚未沾地,已被他一把抱住,热切的吻顺着她微张的口,细细与她的香舌缠绵,薛紫妍无奈的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强壮身躯,却现一切不過是徒劳。
她只能别开头,躲避着他浓烈霸道的吻,這個时候她哪裡有心情与他纠缠不休?
然而他却不容她逃离,一径的与她厮磨缠绵,大手在她温软的躯体上四处流连,让她忍不住喘息出声。
不知是否是梦裡的景象惊到了他,他见她拒绝,手下的动作便比平日重了许多,几乎令她觉出了微微的刺疼,令她恼的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因为疼痛,他微微有些清醒,艰难的喘息,自她身上勉力撑起身子,无奈道:“阿妍,你可真舍得下口。”
薛紫妍脸色通红,大口的呼气,复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是指责他刚才的急切与粗鲁。
她不知道這個时候她故作出的凶悍毫无威慑力,反而带了一种致命的吸引,让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皇帝复又陷入痴迷。
他低下身子,在她耳旁低声道:“阿妍,你自己惹起来的火,可别怪我啊!”
說罢,大手顺着她微微敞开的衣襟滑入她柔软的胸膛,在那一片柔腻上轻拢慢捻。
论计谋薛紫妍或许并不输于他,然而在這夫妻之事上,薛紫妍哪裡是他的对手,不過片刻便无奈的缴了械,再无力拒绝他的索求,微微闭了眼,回应着他的亲吻,随着他的动作如漂浮的木一般在水裡起伏。
“陛下,陛下!”长宁不合时宜的声音蓦然在外间响起,打断了正在缠绵的两人。
风珏脸一寒,自薛紫妍身上翻下,拿起身侧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冷冷道:“混账东西,出了什么事让你這么大惊小怪?”
长宁是個多精怪的人,早听到了裡间的声响,知道他這一出口打断了他家陛下的好事,也难怪他急怒。
长宁难堪的瞥了一眼等在玉阶下的林峥,在心裡亦是把這不知分寸的年轻将军咒骂了无数遍,心想为什么這年轻人這般不懂事,什么紧急的事非得這個时刻禀报。
然而他区区一個宦官无论心裡再恼再怒,也不敢在此时责骂這侯门出身的少年将军,只得苦着脸回禀道:“林将军說他有急务要面见陛下,奴才不敢阻拦,還請陛下恕罪。”
“林峥?”风珏目光微动,他不在行宫裡看守杜昉,跑到這太极殿做什么?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薛紫妍,神色微沉,淡缓开口道:“知道了,让他在外面侯着,朕這就出去见他。”
薛紫妍整好衣衫,牵了牵风珏的衣袖,淡淡道:“外面风大,還是让林峥进来回禀吧。林将军深夜来禀,我也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风珏当然不能让林峥当着她的面回禀杜昉的事,如此他苦心瞒她的事岂非露了现形,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還是少操些心吧,外间的事自有朕与众臣料理,你安心的做個清闲的皇后便是,赏月观星才是你的事,别的事就不要费心了。”
“陛下想让我做個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人嗎?”
风珏见她神色清冷,脸色亦是一沉,“阿妍,我知道你這些日子有些无聊,等朕忙過這段日子会抽出空来陪伴你的,你就不要给朕闹脾气了,好嗎?”
薛紫妍微微一哂,“陛下以为我這是在与你使性子嗎?”
她自榻上起身,神色愈淡,“你放心,我可不是那些闺阁女子,還沒這么矫情,我只是希望听一听外间的事而已。陛下這般不情不愿,莫非是林峥待会要回禀的话不适宜我听?”
风珏见她一点也不肯让步,语气不善,显然是动了气了。
他的心中莫名的掠過一抹不安,颔道:“朕不過是不愿你为政务费心而已,你若一定要听,让林峥进来当着你的面回禀便是,做什么這么生气?”
說罢,他扬声道:“宣林峥进殿,朕也想知道這浑小子半夜不睡,跑到宫中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神色平静,毫无心虚之色,若不是薛紫妍已清楚内情,几乎又要被他這不露声色的涵养功夫骗過。
她移步至御案前,淡漠的看着进殿的林峥,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告她這一状。
而林峥显然沒有料到皇后亦在這太极殿中,苦恼的的挠了挠头,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這厢的正在踟蹰,凌乱的脚步声却已自外间传来。
薛紫妍抬眼看着那在夜色中疾行而来的人,神色不动,鼻中却忍不住泛起一抹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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