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七夕,广元寺
但是,她难为情地低下头,面色通红,像是感到了一点惭愧。
冯兮和打量着室内的陈设,看着她不敢面对自己的模样,心中疑惑和愤慨更多。
她当初去冯老夫人面前請求過,提出要改善绿芙院這边的條件,或者让她们母女搬到另外一個院子去。
但是,挽秋姨娘却亲自跑到冯老夫人面前,再三谢绝。如果挽秋姨娘真的是想過简朴、清净的日子也就罢了,沒想到,却帮云长依做事。
难道,在挽秋姨娘的心裡,云长依能给的,她就给不了嗎?還是說,她有什么把柄在云长依等人的手中。
须臾,冯兮和问道:“秋姨娘,你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嗎?”
她沒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愉快,反而有点好奇地往走過去,单手撩起帷幕。
映入眼中的,是方才那個少女的背影,這位少女就是她的庶妹冯清玥,冯清玥也跟刚才一样,坐在一個绣墩上,旁若无人地绣着花。
在冯清玥的身边的案几上,已堆了厚厚的一堆绣布。其中,几面绣布被风吹到地上,冯清玥便马上弯下腰去捡起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如同对待一件至爱的珍宝。
挽秋姨娘见冯兮和要进去,忙不迭地跑過去,几乎都要跪下来哭求,“兮和,這间屋子不透气,你跟姨娘去那边說好不好?”
冯兮和也做留步,沒有拒绝,转身给她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到了裡面,冯兮和泠然道:“姨娘现在可方便了?”
话未說完,挽秋姨娘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不断地给自己打着嘴巴,比刚才更凶猛。
“兮和,千错万错都是姨娘的错,姨娘万不该财迷心窍,去做那等事情?”
“财迷心窍?”冯兮和伸手制止了她的耳光,伸手将她扶起,“姨娘,你還是不愿意說实话嗎?”
“要不要,我亲自過去问清玥?”
眼见着冯兮和又要走,挽秋姨娘立即变慌张了,她走到前面,低下头,呜咽道:“是……是清玥喜歡赵家三少爷,赵家那边也答应了,如果我做好了,他们就可以让赵三少爷娶清玥做正妻。”
又是赵家?赵家也参与了這件事,看来,它的狐狸尾巴真是越露越多了。冯兮和微一皱眉,“清玥喜歡赵臻,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想起,刚刚在冯清玥那屋瞥见的绣品,上面的确是一個年轻男子的轮廓,想来也必是赵臻无疑。
怪不得,每次她要来看清玥,挽秋姨娘都会阻止,原来,清玥对赵臻的思慕,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
挽秋姨娘的眉已拢成川字,她细细地回忆,“就是去年七夕的时候,你跟安乐县主,還有清玥一起去广元寺祈福,回来时,路過秦淮河旁的灯市,她就遇到了赵臻,此后,就再也不能忘记。”
她苦着一张脸,紧握住冯兮和的手,低声下气地求道:“兮和,你体谅一下清玥好不好?你知道的,姨娘当了一辈子的妾,已沒什么指望了,现在,清玥能遇到一個她喜歡,又可以娶她当正妻的人,姨娘难免会一时糊涂,想要极力促成這门亲事。”
冯兮和听她說完,叹了口气,将手抽回。
“姨娘你真的是太天真了。”
冯清玥喜歡谁都行,但绝对不能是赵家的人。
她记得,上辈子,冯国公府落到顾锦城手裡,由赵家接手后,赵家对清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清玥卖入教坊司训练,而后再送到军营当官妓。
如此狠毒用心的一家人,怎么可能指望他们会对兑现许下的诺言。
而且,去年七夕,也是她在广元寺,遇到顾锦年,将他看成误认为是当年在日月山碰到那位面具少年的时候。
所谓才子佳人的邂逅,不過,都是一场刻意安排的阴谋。
挽秋姨娘有点不明所以,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這么說?你是府中最尊贵的嫡小姐,你的未来不必担心。可清玥呢?我难道为自己的女儿谋一個未来都有错!”
“姨娘,除了赵家人以外,无论清玥喜歡谁,只要那個人的品行端正,我都会想办法帮她。难道你就這么信不過我?清玥如今的這副样子,你都不明白是谁害的……”冯兮和默然转身,踏出门槛,对挽秋姨娘表露出浓浓的失望。
“或许,你還不知道,赵家最近正忙着商谈赵臻和七公主的婚事。”
挽秋姨娘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愣了一瞬,即是垂目,自言自语地說道:“不会的,不会的,赵小侯爷答应過我的。一定是我事情沒有办好,他们才生气,改了主意。”
冯兮和的心裡也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走出院子外后,她看了看刚浮现在天边的圆月,心道,明日,又是一年七夕了,有些事,该到实地去打探清楚。
第二日,冯兮和就悄悄地出了府,带上千允,前往广元寺。
七夕节,来广元寺烧香拜佛的妙龄女子比往常要多许多。
广元寺是一座深山裡的古寺,据說,原来的广元寺,只是一個普通的寺庙。后来,有位女子来求了姻缘,一只百灵鸟飞過来,停在她的手心,哼起歌。
然后,那名女子就被选入宫中,成了最受宠的皇妃之一。从那以后,来這裡的女子大多都是来求姻缘,或者是做着凤凰梦的。
那名女子便是如今的赵贵妃。冯兮和看着服饰各异,心态却十分虔诚的女子,不禁想到去年,她也是像她们一样,是怀抱着一颗真心而来,遇到一只能给自己带来好姻缘的百灵鸟。
重生后,她才明白,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那個传說,真的只能被当做一個传說。
冯兮和這回,烧完香,拜了拜之后,沒有跟其他女子一样,继续去求签解签。
她前世,就是在解签时,遇到個无缘大师,指点她去寺庙东侧的松林旁寻人。也就是在那裡,她见到一身红衣灼灼的顾锦年。
她直接過去问一個小沙弥,“我想找无缘大师,可否带我见一见?”
小沙弥则是摸不着头脑,“這位女施主,我是前几個月才来的,沒见到過,也沒听师兄师弟他们說過這位大师。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再帮你去问问?”
“不必了。”冯兮和谢過小沙弥,不用深入探究,也该清楚,那位无缘大师,不過是特地为了等她的,等她上了勾,他自然会消失。
她走到去年邂逅顾锦年的东侧松林旁,暮鼓晨钟的前面,眼眸暗了暗。
当时,她按照那位无缘大师的指引,在云长依的陪同下,来到此地,然后,她就看到了黄昏旭日裡,漫天的花雨下,一袭红衣,双手负在身后的一名男子。
她第一眼看到他以后,心裡便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但是,她也沒有唐突地過去问。恰好,云长依也劝她先去寮房稍作歇息,她也沒有多加留意。
到了寮房,云长依有事,便出去了一趟。等云长依回来时,還带了一位身穿红衣的公子到门口。
那便是顾锦年,顾锦年的手裡也拿着一根竹签,据他所說,他也是因为听了无缘大师的指点,才過来。
她记得,顾锦年還說,多年前,他曾在日月山遇到過一個女孩,今天,他希望能与她重逢。
她跟他详细询问了一下当年的情况,顾锦年也能对答如流。云长依也在她身边,给他们两個撮合。
那個时候,她不是沒有怀疑,只是觉得這件事,她只跟云长依說過,对自己的大哥,也从未透露過。云长依打小几跟她一起长大,她太過于相信云长依,不会觉得云长依会多加利用她心裡的這個秘密。
她微微一愣,向顾锦年问道:“你不介意我如今的容貌和名声?”
顾锦年却說:“你還是你,我从不介意你是什么样。”
她听了以后,对顾锦年的疑虑因這句话而消失。
那会,冯兮和的芳名已经传遍了整個宁国,自从在几年前冒出红斑后,她的性格变得更加乖张,臭名也传遍了整個金陵。别的男子见了她,都是远远地避开。
而顾锦年可以不介意,可见是真心对她。她沒有多想,一昧地被他们的谎言包围。她早该想到,除了第一次见面之外,顾锦年每次见她,都会表现出或多或少的嫌恶,怎么可能是如他說的那般。
只有云长依在时,他才会有一贯的柔情。
再接下来,云长依便怂恿她去嫁给顾锦年,她去求了外公和大哥,外公不得已,才去昌德帝面前给她求了這门婚事。
漫天的花雨纷纷而下,冯兮和单薄的身躯站在黄昏时分的大风中,风灌入她的衣裳中,鼓得涨涨的。
千允不由得拉扯了一下她的衣摆,“小姐,你站了很久了。要不奴婢跟你再去抽根签吧,說不定小姐不久后就能遇到你的良人。”
“好。”冯兮和觉得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便默然回過头,去寺庙中,跪坐在蒲团上,摇晃签筒。
至于良人,她已经不指望了。
竹签随着她摇晃的旋律,上下跳动着,不久后,就有一根竹签从裡面跃出,落在蒲团上。
千允拿起来一看,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什么意思啊,小姐。”
“我也不知道。”冯兮和摇头,“天色不早了,我們该下山了。”
“啊?小姐你不解签了?”千允跟随着她的步伐追了上去。
冯兮和把签放回签筒,只說不用,她也不是真的想去深究。
而主仆两人走出寺庙后,顾准悄悄地探身从佛像后出来,看着逐渐远去的冯兮和,纳闷道,一年前,王爷来過這,今年,王爷還来這,冯大小姐也来。
他们两過来后,都還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是這寺庙有魔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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