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冬天就要過去,春天不会太远 作者:携剑远行 阳曲在晋阳以北,乃是晋阳的北面门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阳曲失守,则太原盆地门户大开,北面再无险阻之地可以据敌。如此重要的一個地方,为何会被柔然人轻易得手呢? 答桉很简单,因为尔朱氏人才凋零,除了慕容绍宗、尔朱天光等人還可以拿出来說道一下,其他的不是贪婪成性的狠人,就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守阳曲的正是之前被韦孝宽收买的尔朱世隆!尔朱世隆到了阳曲后,就在当地搜刮民财,搞得天怒人怨。柔然人一来,本地郡兵扔下兵戈就跑,根本不想替尔朱氏卖命! 阿那瓌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阳曲。当然了,柔然人到這裡也不是为了做慈善,虽然阳曲也不富裕,乃是北方典型的边镇小城,但也比穷得叮当响的草原部落要强多了。 得意忘形的阿那瓌领着一万精骑攻打晋阳,以为可以趁乱取胜。 然而大军缺乏攻城器械,当地人也大量向祁县方向逃亡,不肯跟烧杀抢掠的柔然人合作,阿那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打造攻城器械的人,自己所率骑兵又不能攻城,只能无功而返,大军屯扎在阳曲以北的一條小河边。 当地人称這條河为“饮马河”,很显然,阿那瓌并不是唯一来過這裡的“草原客人”,之前定然有游牧民族的军队来饮過马。 此番阿那瓌对外宣传的“十万铁骑”,声势浩大听着挺吓人,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现在的柔然哪裡有那個实力呢?都是在诈唬人罢了。 此番阿那瓌千裡奔袭,所带部曲一人双马,不到四万人而已,說十万匹马,勉强還能湖弄一下,說十万骑兵就贻笑大方了。 饶是如此,這也几乎是柔然王庭所能控制,還能带出来的全部精锐。阿那瓌還得留一部分人守柔然王庭,不然老巢被人端了乐子就大了。 所以阿那瓌连挑对手,都是小心翼翼,连幽州都不敢去闯,生怕把手裡那点本钱给折进去了。 阿那瓌与某些不通文字,粗鄙不堪的草原可汗不同,他有谋略且汉化很深,知道中原人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也知道柔然自身的弱点。 当年六镇之乱刚起的时候,阿那瓌就入洛阳在太极殿对北魏明帝及满朝文武痛陈利害,对北魏中枢朝臣们提出的問題对答如流。因此获得了北魏的鼎力支持,帮他夺回了柔然王庭的控制权(当然這也是北魏草原政策传统艺能“卞庄刺虎”,不過顺手为之)。 此番阿那瓌出兵并州,原因很简单:因为尔朱荣现在已经是個人人喊打的病老虎了! 对方在兵力上和道义上都是弱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现在的阿那瓌還是很明白的。他觉得他带兵把尔朱荣给办了,中原人不会說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不考虑志在一统天下的刘益守,阿那瓌的谋算,還是很精准的。 晋阳城内尔朱荣府邸大堂内,众多尔朱氏的亲卷都集聚一堂,商议对策。 尔朱荣从上党退兵后回晋阳,发现阿那瓌并未强攻晋阳,更是沒有围城,而是屯兵阳曲,引而不发。于是尔朱荣顺势带兵入晋阳城,并不急于跟阿那瓌争锋。 柔然人远道而来,一路毫无阻碍,也沒什么折损部曲,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避其锋芒方为上策。尔朱荣并不急着跟对方拼死一搏。 速战速决,或许正是阿那瓌所期望的! 不過尔朱荣還算稳得住,尔朱氏其他人已经不太稳得住了。晋阳周边的良田,都被這些尔朱氏子弟瓜分,柔然人来了又不走,耽误春耕的话,他们损失可大了去了。晋阳地区在尔朱氏入主后本身就日渐凋败,要是再被柔然人霍霍一阵子,大家以后吃什么呢? “叔父!” “兄长!” 尔朱仲远与尔朱天光几乎是同时开口,看到有其他人想說话,又不肯自己先开口。 “一個一個說。” 尔朱荣看着尔朱仲远說道:“仲远先說。” “兄长,如今這情况,与柔然人决战于饮马河,一战可定,如当年我們破葛荣数十万大军。坐困晋阳,解决不了問題啊。” 尔朱仲远理直气壮的說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沒有尔朱荣带兵的本事,只怕早就带着亲信部曲冲出去了。之前契胡部曲主力在上党,自然不可能把柔然人怎么样。 但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尔朱荣带兵赶回来了,自己這边占据地利,为何不能放手一搏? 他要是尔朱荣,可不会惯着這些柔然人。 “你呢?” 尔朱荣沒理尔朱仲远,看向尔朱天光询问道。 “叔父,守好晋阳,方为上策,不可浪战。柔然远来不易,王庭必定空虚,不可能在晋阳久留,迟早都会退回草原。等他们走后,我們再守好阳曲即可。” 尔朱天光不敢看尔朱荣,更不敢看对他怒目而视的尔朱氏族人。 “绍宗,你怎么看?” 尔朱荣沒有說自己的想法,而是转過头,看向角落裡低头沉默不语的慕容绍宗道。 谁肚子裡有货,尔朱荣還是清楚的,他询问某些人,不過是做做样子,显得自己“虚心纳谏”。实际上无论尔朱天光跟尔朱仲远說什么,尔朱荣都不会太当回事。 “柔然人远来尚未伤筋动骨,士气高昂,不宜与之硬碰硬。寒冬时节,要照顾牲畜,要保证大军粮草很是不易。我們不妨先在晋阳城内修整,避免与柔然人决战。 一旦柔然人着急攻城,不顾伤亡,那么就意味着他们粮草不济,說明我們反攻的時間到了,主公請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慕容绍宗拱手說道,三言两语把柔然人的情况都說明白了。 现在柔然人在晋阳所消耗的东西,都是本地劫掠来的,他们本身所携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冲到晋阳城内疯狂抢一波再退回草原,就是阿那瓌的最终目的,他们是不可能占据晋阳的,占据了也无法控制。 避其锋芒,击其惰归,乃是兵法要义。按慕容绍宗所說,尔朱荣现在就应该按尔朱天光的建议,死守晋阳城。但這种守城不是完全的被动挨打,而是酝酿最终反击。 什么时候柔然人准备跑還沒跑,就是决战的时刻! 道理很简单,具体如何把握,却不好操作。 出击早了,柔然人尚有余力,尔朱荣未必打得過来去如风的柔然骑兵。 出击晚了,阿那瓌早就跑得沒影,尔朱荣只能跟在对方后面吃灰,定然会造成威信下跌。 就更别說要如何弥补柔然霍霍晋阳造成的损失了。 這裡头需要敏锐的战场嗅觉。 “绍宗所言,深得我心,你们都不必再争了,都去整军备战。有出城迎敌者,杀无赦,莫怪我军法无情!” 尔朱荣大手一挥,将方略定了下来,這一刻,似乎又恢复了些许当年“天柱大将军”的风采。 尔朱荣退出上党后,刘益守就命韦孝宽领兵三千出上党,攻晋阳南面的祁县、平遥等地,并在此地防备柔然人南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尔朱荣虽然沒有能力南下祁县;阿那瓌虽然沒有心情去找刘益守的麻烦,但河北的高欢,显然不想看着刘益守在上党攻城略地成功了不說,還继续北上攻略晋阳。 邺城的高欢,派妹夫厍狄干、族弟高归彦等人,领兵两万屯扎枋头。寒冬腊月,黄河结冰可以跑马。高归彦不顾厍狄干劝阻,带三千精骑从黄河冰面上疾驰而過,夜袭白马渡! 白马渡守将周迪早有准备,摆出却月形拒马阻之,高归彦大败,偷袭不成,反而损兵折将,不得不带着千余骑兵狼狈退回枋头。此战就损失了一大半的骑兵,厍狄干与高归彦素无交情,直接将此事上报回邺城。 高欢得知高归彦轻敌冒进,一怒之下撤了高归彦的职,命其速速回邺城听候发落。高归彦不服,写信回邺城,将此战前后事宜详细报与高欢,在信中,高归彦言之凿凿說军中有内鬼,梁军对魏军偷袭行动了若指掌,准备万全。 言外之意,他绝不可能是那個内鬼,所以内鬼就只能是……厍狄干。如果孙腾還在枋头,那自然這個锅要扣到孙腾头上。如今孙腾已经被高欢调回邺城,高归彦甩锅就只能甩到厍狄干头上了! 厍狄干当初就随高欢起兵,還是高欢妹夫,他才是高欢真正的老兄弟!而高归彦等人,对于高欢来說,不過是有血缘关系的“高乾”之流罢了,关系非常生疏。 厍狄干跟着高欢,却把儿子厍狄伏连派去跟高洋,很难說這不是高欢的授意。 高欢终究還是当年那個“贺六浑”,沒有把自己当做是渤海高氏的一员,更别提靠家族打天下了。 這個道理很简单,高岳和高归彦等高欢亲族,当年在河北老家日子過得并不差。而当初六镇之乱還未开始,高欢在怀朔镇的时候受了很多苦,经常被上司责难吊打,也沒见高氏亲族的人来接济他。 要是沒有娄昭君的嫁妆和后台,沒有身边那些老兄弟撑起场面,高欢怎么可能有今日之成就? 受苦受难的时候不来,等高欢入主邺城,攻略河北的时候,高岳那帮人就来了,高欢作为资深老硬币,心裡如何会沒有想法? 当年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常人都有的想法,高欢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他又岂会胡子眉毛一把抓,亲疏不分? 看到高归彦为自己辩解的信,高欢怒不可遏,严令高归彦回邺城,不得有误。让对方接到军令后,要立刻,马上,迅速,放下手裡所有的事情,滚回邺城听候发落。 军令送到了枋头,高归彦接到信以后满口答应,结果在出城的时候,立刻调转马头就往南跑,一路跑過了黄河,向白马渡的梁军投诚! 周迪是老实人,完全看不明白高归彦這是在玩什么花招,作死也沒有這么玩的。高归彦到了白马渡后,周迪立刻让人将其送往荥阳。 刘益守去了上党郡,不在荥阳,由于谨掌控大局。 高归彦叛逃過来以后,立刻将魏军的布防,以及屯粮之地,以及各兵种组成等要害信息告知于谨。得知這些事情后,于谨当机立断,沒有請示刘益守,立刻召集本部人马,联合正在荥阳周边整训的江州兵,共三万人,多路齐攻,趁着黄河封冻期强渡黄河。 一路五千人偏师,由厍狄昌率领,从汴口出发攻怀县,以保退路;一路三千骑兵从石济津渡口绕路攻朝歌,将囤积在此地的魏军粮仓一把火给烧了個精光! 枋头那边的粮仓全是假的,乃是高欢的诱敌之计,引梁军奇袭枋头。只是,堡垒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梁军斥候侦查不到的信息,高归彦這张大嘴一熘烟就說完了。 得知朝歌粮仓被毁,厍狄干明白高归彦已经把自己這边的底全都给兜干净了!继续坚守枋头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只得带着一万多精兵,狼狈退到位于黄泽水以北的荡阴,以黄泽水拒敌,守住邺城以南最后一道防线。 這种态势,相当于不是在守住院门,而是敌人已经冲进了大堂,厍狄干在坚守卧房的房门。 于谨沒有跟厍狄干客气,带着剩下的人走過冰封的黄河河面,随即接管了枋头城。又派兵横扫黄河北岸各城池村寨,四处搜捕魏军残余。 因为高归彦的反水,魏军黄河北岸的防御出人意料的崩溃,令高欢猝不及防。 二十多岁的高归彦尚未娶妻,只有几個妾室。高欢一怒之下,命人将几個高归彦妾室所生,還不满十岁的孩童尽数处死,其手段之酷烈与直接,迥异于過往的不动声色。 得知黄河北岸失守,已经返回信都不久的高敖曹,居然带兵再次出发,并屯兵邺城东北不远的馆陶,還派人前来问询,是不是需要他到前线去与梁军交战! 尔朱荣的求援信,阿那瓌的婚书,于谨的战报,河北高氏的密信,满满当当的摆在刘益守书房的桉头。 壶关城外北风呼号,冷得不行。但府衙书房裡,刘益守的心却怎么也冷不下来。 這一幕好似回到前世他在大学裡,同时被几個妹子追求的旧时光。刘益守觉得自己那时候是沒开窍,要是开窍了,只怕诚哥都要跪着說话。 香饽饽人人爱,世态炎凉不過如此。世道变了,人心变了,可变化的规律沒变。 “昔日高欢入主邺城之时,是多么意气风发。沒想到竟然也有今日之众叛亲离。” 刘益守忍不住叹息道,高归彦的反叛是他沒想到的,不過仔细揣摩,又觉得情理之中。高欢对于渤海高氏沒有归属感,高归彦又何尝把高欢当亲人看呢?力的作用从来都是相互的。 “主公席卷天下之势已成,何苦唏嘘感慨?” 阳休之反复查看桌桉上的信件,他都激动坏了。 “写信给于谨,让他稳扎稳打,不必着急,更不必现在就攻打邺城。” 刘益守澹然說道。 报错選擇 不良信息举报 意见及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