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信件
雷克特瞪大了雙眼，沙金色的鬍子隨着蠕動的嘴脣起伏，但終究他沒有說出任何的話語，他大力的甩過頭，拂袖而去。
夏倫看向母親，莎瑞娜夫人悲傷地搖搖頭，她也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姊姊大人會不會知道些什麼？”夏倫思考着已嫁爲人妻的大姐是否知情。
“別去打擾莉安了，那件事當時對她的影響也是很大了。”莎瑞娜夫人輕拍着夏倫的頭，“你也快回去工作吧，再讓雪莉那孩子把那個男孩一起帶過來。”
“我知道了，母親大人。”夏倫老實的點點頭，心中下定決心要查清楚這個一直都不明不白的案子。
雪莉亞?加斯頓一個人蹲坐在距離南門騎馬不到一個小時的小山丘，她的面前是一間被燒的只剩焦黑樑柱的小木屋，滿地的碳化木頭碎塊並不因時間而消逝，而附近幾乎一人高的雜草顯示這裏已經被荒廢很久了。
雖然附近並沒有別間屋子，但殘骸卻不至於太突兀，因爲被周遭的茂密樹叢給隱藏了起來。雪莉亞出神的望着眼前的廢墟。
她並不後悔以前做了那件事，因爲當時她發現自己的雙生弟弟與其他貴族的孩子們在這裏做了多麼令人髮指的事，而這件事對她的正義來說，或者說以一個人的角度來說，都是無法原諒的行爲。
她對於她所做的事雖然並不後悔，但同時也讓她有了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發生。她所造的血債由另外一個人來揹負，知道的人只有那個揹負了本來就不該有的罪孽的人以及自己的父親大人。
『別哭，大小姐。我的身並不差這些罪過，您的未來纔是最重要的。』
那個雖然才教導自己劍術一年，但是述說了許多她完全都沒聽過的外界故事的老師，微笑着摸着自己的臉頰說：『您的正義是非常了不起的，但這個社會還無法接受這種行爲，爲了您，也爲了接納我的加斯頓一家，就讓我來揹負這一切吧。』
她記得很清楚，當天是個沒有月亮的晚，沒有起風，也沒有任何蟲鳴鳥叫，在一片漆黑的靜謐中，只有濃重的血腥味跟漸漸壯大的火光。父親大人是跟着老師一起來的，他當下臉色鐵青的接受了老師的提議，雪莉亞知道父親大人這麼做也是違背了他自己的正義，但她很清楚他們是爲了她而捨棄了原則。尤其是老師，身爲前鬥人的老師這麼做，造成的影響更加的廣泛，會順帶把其他過去同是鬥人的人給牽扯下水。
也因此在好幾年後的現在，認識了也曾經是鬥人的那個傢伙，甚至還是老師隔壁的室友。她對於萊卡特實在無法以平常心看待，看着對方也是習慣性地以身犯險，在心中罪惡感地擴大之下，怒火也變得越來越猛烈，以至於越來越討厭他那個人以及軟弱的自己。
雪莉亞聽到身後由遠而近傳來的馬蹄聲，她知道是誰來了。
“雪莉。”雷克特?加斯頓來到了雪莉亞的身後，這件事是他們父女倆的祕密，雖然只是身爲父親的自己強硬的要求女兒不準透露任何事，就連對自己的家人也是。
“父親大人。”雪莉亞早有察覺有人靠近，所以並不訝異。
“你每年都過來是爲了什麼？”雷克特公爵不帶感情地說。
“您纔是，父親大人。每年都沒過來的您爲什麼今年會過來？”雪莉亞的聲音與父親大人一樣不帶任何的溫度。
後面沒有傳來回話，雪莉亞也沒有回頭，父女兩人沉默的定在原地。
“你次帶回來的那個小鬼是鬥人吧？”雷克特公爵突然的說。
雪莉亞沉默沒有回答。
“我也問過林肯了，是他當初帶走的那個小鬼。”公爵緩步向前，來到了雪莉亞的身邊，“你沒有跟那傢伙說什麼多餘的事吧？”
“您是指什麼事？”雪莉亞毫不動搖的說，“我只是不想就這樣結婚。”
“結婚了你纔會有更多的盟友。”公爵輕聲的說：“自從現任國王陛下任以來，國家的安全法與貴族平民之間，新修的平等法其實並不被大多數貴族接受，所以很多貴族對於王室有很大的反彈??你的行爲完全無法判斷會被怎麼判。”他知道就算自己的老友也很難面對死去的那四個貴族子弟的本家的責難，不管怎樣一定得給他們一個交代。而身爲下手者，絕對逃不了關係。也因此??艾洛族的老師才自願擔起一切的責任。
“父親大人，我什麼時候才能坦白？”
“你難道想要白費老師對你的用心嗎？”雷克特公爵明顯的情緒激動，“他可是爲了你才一肩挑起這些事的。”
“??如果您當初有好好的對待雷爾??”雪莉亞說到一半，猛然一驚，閉嘴巴。她雖然埋怨父親，但是自己也一樣，並沒有注意到雙生弟弟的異狀，等到最後她終於發現自己的弟弟與其他人一起犯下的天理不容的罪行，再怎麼後悔都來不及了。
公爵注意到了自己女兒的心理變化，他也很自責，就是因爲自責他才更加嚴厲的約束自己的家人與下屬，但絕對不能因爲一個人的錯讓家族所有人都陷入悲慘的結局。就算自己與女兒得接受一輩子的良心譴責，他都必須強迫雪莉亞接受這個現狀。但就算再怎麼接受良心的苛責，真正的受害者可是比他們要更加的悽慘。
雪莉亞眼前這個焦黑的殘骸裏包含了五條人命，五條加害者的命。所有的加害者都是被當時才11歲的雪莉亞給肅清。被當時陷入極度憤怒與驚訝而腦袋一片空白的她給殺了。
“如果能向陛下坦白??讓他撤回老師的通緝。”她低聲地說
雷克特公爵沒有告訴女兒內情，國王早就知道了，但綜觀全局的考慮之後，艾洛族的老師的提議纔是最實在的，也是對所有人傷害最小的，只是除了他本人還有鬥人的名聲之外。
“當下如果我能阻止他就好了??就算會被處刑??我也不後悔做了那些事。”她唯一後悔的只有當下沒有阻止艾洛族的老師，即使她很清楚就算她阻止也沒有用，當時的她還非常的弱小。
“處刑？你把你這些幼稚的話拿去問問你那個前鬥人的未婚夫吧。”雷克特公爵語氣強硬地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雪莉亞又開始後悔了，把命看作不值錢東西的言論對於身爲活過一天就撿到一天的鬥人們來說是多麼污辱他們自身的一件事。
出了榭赫澤王都的北門之後，再穿過約一人高的芒草叢十分鐘，即可抵達一座獨棟的高塔，有着尖椎狀屋頂的石頭高塔四周散落着各式各樣的羽毛，禽類的獨特氣味充斥着這附近的地區。
“這位小哥，你是來取信的嗎？”尖塔的負責人，是個壯碩蓄滿鬍渣、滿臉油光的男人，粗大的手臂佈滿了卷卷的體毛。
“是的。”洛伊拿昨天接到尖塔的工作者的通知，他之前寄放在那裏的信使收到了回信回來了。
洛伊拿進入了負責人身後的腐朽木門，爬只容一人通過的螺旋石梯，每一層樓都整齊地擺了三排三層，共九個鳥籠，每個籠子裏都有一隻鳥，除了常用的黑色渡鴉之外，也有色彩斑駁的鴿子或是棕色的斑鳩。往一個樓層，擺放的籠子更大，裏面養的是較大的猛禽類，有金色眼睛的遊隼、深棕色的領角鴞以及佔了四個籠子空間的大型金雕。籠子裏的鳥糞已經被清掉了，也沒有食物的殘渣，他來的時間似乎是剛好在打掃後跟餵食之前。
洛伊拿從故鄉來到這裏的時候，父親將村落裏最好的信使交付給他，並囑咐不管有沒有查到洛伊爾的消息都要回報。他的信使被飼養在最靠近窗口的橫杆，是隻約他臂長的白色老鷹，只有翅膀不是純白的，飛羽參雜着大量的黑色斑紋，嘴喙則是淺灰色，金綠的瞳孔在看到洛伊拿後瞬間收縮，它發出了高亢的啼叫。
“老爹回信的也太迅速了吧。”洛伊拿從口袋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生雞肝餵給昂首期盼的老鷹；趁它大快朵頤的時候，他把綁在鷹腳的封筒取了下來，抽出裏面的紙條。
“嗚哇！老爹這是寫了些什麼啊？有夠多的吧！”洛伊拿噘起嘴瞪着捲了好幾卷的紙條，把它拉開後，裏面密密麻麻的寫了不少東西。
自從前幾天從亞當那裏聽說了跟洛伊爾有關的故事，他變得很苦惱，若是連名字都改了，那要找就根本難加難。唯一的線索就是老爹在十七、八年前收到一封信，面寫着他的妻子懷孕的事，並說等孩子出生後要帶這個不知是男還是女的孩子回到達卡的部落探親；不過結果就是自己都已經十七，快十八歲了，洛伊爾也沒有回來；被洛伊爾帶出去的信使當然也沒有回來，來到王都後也只是聽到了他的一堆傳奇英勇故事，但關於他本人的事卻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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