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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夜雨

作者:可蕊
黑夜的山林一片寂静,在乌云翻滚的天空中仅有的几点星光也被茂密的树冠遮挡住了,使得整個林子中伸手不见五指。远处還能隐约传来几声夜鸟的鸣叫,近处却连风吹树梢的声音都沒有,树木、草丛一切都象静止中的一样,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湿热和一份诡异,一只野狗无意中走近這裡,却被鼻端触及的一丛腥气惊吓,夹着尾巴,呜咽着逃走了。 树林中,一個庞大的物体用肉眼难以察觉的动作蠕动着。 “哈哈,這次起来的這么早,看来你饿坏了吧!是不是很期待我来啊!”突然响起的放肆笑声打破了静谥。這时闪电划破了天空,随着闷雷滚過,蓄势已久的暴雨终于下了起来。在银链般击過天地的闪电光影中,可以看见站在林中发笑的是一個年轻男子,他毫无遮掩地站在暴雨中,当然不一会就浑身湿透,头发、衣襟、裤角都在滴水,他悠闲地把双手插在裤袋中,正在抱怨說:“为什么每次来见你都会下大雨呢?可惜了這身衣服,這可是名牌啊,好几千元一身呢。” 他的对面,庞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缓缓向他靠過来。 男子靠在树上,懒洋洋地說:“快点吃吧,别抱怨了──我都還沒抱怨呢……什么,想吃女人和小孩!我从来不吃雌性和小孩子的,你死了心吧。”他自言自语地說着,一声低低的咆哮从他身边响起。男子不为所动,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依旧滔滔不绝地說着:“不给你弄女人和小孩子就吃我?你吃啊!吃了我看谁還会来喂你?不是我說你,就算不知恩图报也不该在那裡张口吃我闭口吃我吧,我可是每十年就来喂你一次,风雨无阻,排除万难,义务反顾,一诺千金……我可坚持了二百多年了,你也不想想你一次吃多少,积攒這么多东西容易嗎?为了让你吃饱我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开源节流、自力更生……你沒看我自己都饿瘦了……” 又是一声咆哮响起,這次的声音裡明显增加了威胁的意味。 “你别冲我大呼小叫了,快吃吧,又不是我把你困在這裡的,现在只有我记着你,把自己的食物给你吃,還来陪你聊天,你看我对你多好啊,你怎么能不一点不感动呢……”男子還在喋喋不休,那個庞大的影子忽然静止不动,须臾不见了,這时风雨忽歇,云层一下子裂开,月光洒在了大地上。 男子依旧倚在树上,但是他的笑容不知何时收敛了起来,仰头看着皓月,良久长出了口气似的說一句:“又是十年……” 轻风吹過卷来雨后山林的清新气息,取代了刚才令人倍感压仰和窒息的空气,一只田鼠出现在草丛中探头探脑,接着一只小虫跳過了草叶,這片树林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男子伸手在那只小田鼠鼻子上弹了一下,当田鼠惊惶地逃回洞中时,男子也消失了踪影。 虽然山并不高,路也不算崎岖,白若琳走了不到四十分钟還是开始喊累,同行的几名男性都向她伸出援手,她却有些刻意的靠近刘地,想把自己的行礼交给他。刘地歉意的笑笑,给她看自己手中已经拿的两個背包,最后還是周峰接過了白若琳的背包。 “哼。”张倩听到身边的唐诗雅冷笑了一声,显然她对于刘地不接白若琳行李的事十分开心。张倩摇摇头,要不是怕太惹人注意,她真想把刘地拿着的自己的背包拿回来算了,免的一不小心卷进白若琳和唐诗雅之间的明争暗斗去。 唐诗雅又跑到刘地身边,一会要从自己的包裡取东西,一会又要拿水壶,一会又抱怨着山路难走,大大方方地勾住了刘地的胳膊。刘地对于女性挎他的胳膊显然十分欢迎,马上向唐诗雅贴的更近了。 开明山距离立新市四十公裡,是座沒有经過人工开发、還依旧保持着自然风貌的山。最近城市青年流行登山运动,這座山势即不险要,方圆也不甚宽广,而且风光自然优美的开明山便吸引来了不少登山者,這些自幼生长在大都市的青年男女购备简单的用品,利用一個双休日就可以在山裡尽情的享受自然美景和清新的空气,即可以放松身心,和朋友之间联络感情,又可以表示自己是走在流行最前沿的,所以每到节假日這座山便很是热闹起来,连山下的小村庄裡都出现了专门为登山者提供用品、食物的商店。 眼前這一行九人,也是一支這样趁着长假来登山的队伍。 其中的四名女性都是大学的学生:宋真、张倩、白若琳以及唐诗雅。宋真是张倩的同班同学,這次登山就是她邀請张倩来的。宋真是個颇有男子性情的女孩,大方潇洒,平时喜歡仗义执言、打抱不平,张倩很喜歡這個朋友。白若琳是低张倩一级的学妹,S大学很少有人不认识這位才貌双全的校花的,而且這次一起来登山的五個男子中,来自S大学的三個全是冲着她来的;唐诗雅皮肤白皙,甜美可爱,虽然自从白若琳入校后她就成了“前任”的校花,但是她性格娇憨,不象白若琳那么清高自许,平时在学校中也吸引了很多男生的目光,而且现在那個叫刘地的男子对她就显然比对白若琳更有兴趣。 九個人中只有两個不是S大学的学生:宋真的男朋友陈术是個公务员,戴一副金边眼镜,颇善言谈,性格和宋真相仿,落落大方;而另一個男子叫刘地,却是半路上加入队伍的,他自称是市立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利用假期来爬山。刘地身材高大,五观英俊,而且言谈、打扮、举止都透着“新新人类”的味道,站在男性们当中颇有鹤立鸡群的味道,他一加入进来唐诗雅就粘上了他,就连已经有三名护花使者跟随的白若琳也忍不住对他格外注意。 虽然年龄上相差无几,但是S大学的三名男生和陈术、刘地相比,就令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们三個也都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可社会人士的某种成熟正是他们缺少的。 秦长路是S大学学生会主席,品学兼优的才子,而且并无傲气,毫不造作,领导能力出从,唯一是他太知道自己优秀了,未免有些咄咄逼人的气质。他追求白若琳已经一年多了,不過从白若琳今天对刘地的好感看来,秦长路根本不是她喜歡的类型,只怕這次他跟进山裡来也是徒劳无功;另外两個男生周峰和吴尚立原本是好朋友,但是自从他们一起追求白若琳后,就有些面合心不合。吴尚立相貌英俊,虽然和刘地相比還显不如,但是他身上从裡到外无一不是名牌,很会打点自己,平时也一向以美男子自居。吴尚立這個人虽然有些“臭美”,但是为人爽朗,讲义气,对朋友绝对沒有话說,所以不论在男生還是女生中人缘都很好,這次登山也是他先提议的;周峰是富商的儿子,他在花钱方面却和好朋友吴尚立不同,很有分寸,对朋友出手大方,自己却从不用钱招摇,而且他性格沉稳,言语不多,给人感觉是個很可靠的人。 队伍中最后一個成员就是张倩。她在写作方面颇有才华,已经出版過两本诗集和一本散文集,在人村济济的S大学也算小有名气的“才女”。她的脾气多少有点古怪,常常喜歡用局外人的冷眼看事物,所以朋友不多,即使在這种一群年青人集体行动,本应该热热闹闹的时刻,她也是用观察和倾听取代了融入其中,而从身边的人身上看出一個故事正是张倩最大的爱好。 越過小山头后出现了一大片岩石地带,大伙从岩石上跳過,水在岩石之间的缝隙中流淌,登山野营的感觉越来越浓了,等他们越過這片岩石区,再走沒多远便有一片青翠的草地,左侧有一條从那片岩石区流出来的溪流,右侧是古藤缠绕,斜生着几株小树的一座山壁,前面不远就是茂密的山林。 几個女孩在溪中洗洗手、脸,在草地上采几朵野花,心裡马上爱上了這個地方,一致嚷着要在這裡宿营。活动的组织者吴尚立指着地圖解說了半天,說最适合宿营的地方应该在前面一公裡处,那裡的风景比這裡還要好,可是女孩子们根本不肯听,最后大家還是顺从了女性们的任性,在下午四点就早早动手搭建起帐篷来。 一旦开始宿营,男性们就负责搭帐篷、捡木柴、清理场地,還要负责驱赶虫蚁让女孩子们安心,女孩子们则负责做饭──這样分工合作的话說来容易,一旦实际操作起来就沒有想想中的简单。十分钟后,男生们就从搭帐篷的前线撤退下来,只剩下刘地一個人继续着他们未完成的事业。這几個男子看着刘地轻轻松松地哼着小曲,几下子就搭起一個帐篷时,再看看自己手上被绳子弄的伤口,实在无话可說了。当然他们也别想闲着,马上被女孩子们派去捡柴、打水、洗米。再過十几分钟,白若琳被烟呛到的咳嗽声、宋真被刀切到手的尖叫声传来时,已经搭完了五個帐篷的刘地出现在火堆边,一手接過宋真的菜刀,一手抱過张倩的锅,士净利落的地做起饭来。 “哇,刘地的手艺真好!”饭后大家围在篝火边,喝着刘地煮的茶,一個個心满意足,唐诗雅马上称赞起来。 基本上从搭帐篷到做饭,九個人的宿营工作是由刘地一個人包办了的,唐诗雅這么一說大家一起点头,连原本对刘地有点不满的三個男生也庆幸有他的加入起来。 张倩看着刘地,心裡对他的看法有了些改观:本来认为他是那种喜歡招惹女孩子,举止轻浮,属于绣花枕头范畴的男子的,现在看来他也有优点嗎,刘地发觉她在看自己向她挤了挤眼,张倩转开目光,再次把他划入自己最讨厌的男种类中。 不管张倩怎么想,刘地已经得到了另外三位女性的青睐,唐诗雅一直偎在他身边,几乎已经以他的女朋友自居了,白若琳则一直在称赞他的手艺,就连宋真也“吩咐”男朋友:“你要多向人家学习啊。” “人总会有优点啊,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吃东西,所以才学着做菜。”刘地在自己因为白若琳的青睐而糟受到别的男性不快之前,巧妙的把话题转开,接着和吴尚立聊起足球来,看起来他至少在做人方面也比那几個学生圆滑的多。他似乎知道张倩在观察自己,又向她偷偷挤眼,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笑意。 “……就是,再往上走不远,有一半埋在土裡。”饭后,大家坐在星空月色下,品茶聊天,按各自的兴趣分成了几组:刘地、吴尚立和秦长路在聊足球,而唐诗雅硬凑在他们之中,不懂装懂地插嘴;宋真和白若琳在讨论昨天的连续剧內容,张倩捧着杯子,慢慢喝着水听她们說话;陈术和周峰则从一开始就在旁边窃窃私语。 宋真推了自己的男朋友问:“在說什么呢?還要瞒着大家!” “沒什么,”陈术笑着說,“其实我前些日子和朋友一起来過這裡。那一次我在山裡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碑,一直沒弄明白是什么,刚才听說周峰对文物很有研究,正在向他請教呢。” “喔,什么石碑?”大家的注意力被這個话题引吸過来了。 “說来听听,也许真是古董呢!”吴尚立很有兴趣地问。 “是块三十公分宽,露出地出二十多公分的碑。露出来的部分沒有文字,刻着一只怪兽:九個头、人脸、老虎身子。我去過不少寺庙、道观、古代建筑,从来沒见這种图案,今天想起来了,所以正问周峰呢。” “周峰,那是什么?”白若琳凝视着周峰问。 周峰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回去问问我爸爸吧。”他是個老实人,虽然意中人发问也不肯为了赢取她的好感吹牛,并且說:“不過我爸爸收集瓷器,這种怪兽恐怕他也……” “那是开明兽。”刘地插嘴說,他笑嘻嘻地說:“不是什么怪兽,是一种神话中的神兽呢。” “什么?” “神兽?” “你怎么知道?” 大家一起又问起刘地来。 “這裡不是叫开明山嗎,”刘地不紧不慢地說:“我是干图书馆的,曾经翻過這附近的古代记录,据說古代的某個时候,這附近出现了一只九婴,它为害人间,吃人无数,這裡成了一片汪洋……”他边讲边微微闭上眼,好象曾经亲身经历過這一切,在回忆往事一样。可惜他這番表演并沒有收到使大家身临其境的效果,因为至少有四個人同时打断他的话问:“九婴是什么?” “就是一种有九個头的大蛇,可以操纵水火,是一咱很强大的妖怪。” “喔,我记得当年羿为民除害,射杀的怪物中就有這种东西呢?”张倩记起自己在哪裡看過“九婴”這個名字了。 “对,就是那种怪兽──這只九婴在這裡兴风作浪,弄的民不聊生,這时有一只开明兽正巧路過這裡:开明兽就是那石牌上刻的那样,九头、人面、虎身,是为天帝看护昆仑帝都的神兽。”這次不等别人发问,刘地自己先作了注解,“這位开明兽心地善良,为了驱除九婴与它大战了七天七夜,最后终于在這座山上把九婴制服。后来人们为了向开明兽表示感激,就把這座山命名为开明山了。我看那块碑多半是因为這個传說才有的吧。” “刘地真厉害,连這些也懂!”唐诗雅先抢着叫起来。 “照刘地這么說,那块碑就一定是古董了!”陈术显得很兴奋。 “我們明天就去把它弄出来,研究研究!写個学术论文什么的。”周峰也很有兴趣。 秦长路也高兴的說:“這样看来這块碑的年代還很久远呢!你们知道嗎,九婴了、开明兽了都是《山海经裡记载過的,是远古时代传說中的怪物,自从佛教传入我国之后,這些‘土生土长’的怪物已经慢慢被人们遗忘了。所以那块碑和那個传說,一定都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是啊,那些‘怪物’在人们心目中都已经不存在了,不存在了……”刘地一瞬间有些走神的自言自语,不過马上笑着說:“那么奇怪的东西不存在了還不是好事!什么九头蛇九头虎的,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相比,当然是后者比较有趣对吧。”不過大家都沒有留心他的话,而是都集中在要不要把那块碑弄出来的事上了,只有张倩忽然问:“那么,那個九婴后来怎么样了?” “九婴?” “是啊,照那個传說,它不是应该還在這裡嗎?就被封在這座开明山上?”张倩這么說着,想像也许它就在自己脚下的土地中,不由打了個寒颤。 “其实還有另一個传說,說开明兽并不是封住了九婴,也不是杀了它,而是双方决斗之前有约定,输了的要任凭赢的处置,而九婴输了之后就乖乖的按照开明兽的要求留在這座山上,不再离开,也不再吃人,信守任对方处置的诺言。据說当时九婴曾问开明兽何时释放它,开明兽就說‘我下次路過這裡就放你走。’然后它回归昆仑,不再从這裡路過……” “這個传更可怕,如果那只九婴根本沒有被封住的话,它岂不是随时可以再出来做怪。”张倩按着胸口說。 刘地一笑:“就算它明知道那只开明兽永远也不会回来释放它,它也会一直等下去,一诺千金,认赌服输,這個家伙這一点到叫人佩服。” “呵呵,那只是個传說呢,”张倩笑起来,“不過真如传說的话,它确实让人佩服。” “是啊,传說……”刘地手搭膝盖,头枕在手臂上,笑着凝视着张倩。 “刘地,你說怎么办好……”其他人已经讨论到挖出石碑的具体步骤了,唐诗雅娇声娇气地征求刘地的意见。 “去看看再說。”刘地对這個话题沒什么兴趣,听到秦长路在和白若琳說“那块石碑也许是镇压九婴的法宝,一旦挖出来九婴就会被放跑”什么的猜测,更是耸了耸肩。他歪着头看着天空,忽然說:“要下雨了啊。” 有几個人听了他的话随意的向天上看去,又一起叫起来:“怎么一下子阴天了!” 天空中的皓月与繁星不知何时已经被翻滚的乌云取代,云层象是要从空中压下来一样,贴着山顶流卷,空气中的湿气也开始增加,似乎雨马上就会降下来了。 “天气预报明明說這几天都是晴天嗎!干嗎下雨!”吴尚立挥着手向天空抗议。 一道电光划過,雷声在空中炸开来,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战。 “马上就下雨了,大家回帐篷裡去,這种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了。明天空气更好。”秦长路信心十足地說。 “是啊,也该睡觉了,不然明天那力气爬山。”大家都同意他的建议,各自向帐篷走去。一共五顶帐篷,张倩他们八個人带了四顶,刘地自己带了一顶,理所当然是他们两人共用一顶,刘地自己独住。刘地在那裡叫着:“欢迎女士们来跟我一起住啊。”遭到了男子们的白眼,却得到了唐诗雅的笑容。 再怎么样一個女孩子也是不能跑去和男人住在一起的,所以大家各自进入分配好的帐篷时,营地上只剩下了刘地一個人。张倩最后回头时看到他站在那裡,仰头对着天空,脸上的表情在残余的火光中闪动不停,已经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了,张倩正想再仔细看,又是一個闷雷滚過,雨象瓢泼一样下起来,篝火在暴雨中微弱地闪动几下便熄灭了,刘地的身影也变成了雨夜中的一個剪影,但他依旧站在那裡,向上仰着头,似乎沒感觉到雨打在身上似的。 “倩,帮我拿那個。”白若琳的声音打断了张倩。虽然是今天刚刚认识,但白若琳已经很亲切地叫起了张倩的名字,在她的想法中,有才女之称的张倩是有资格成为她的朋友的,或许她永远不会明白,别人也许会有和他不一样的想法。 “這個嗎?”张倩把一個化妆包递给她。等张倩再回头向外看去,帐篷上当作窗口的透明玻璃已经被雨打湿,一片模糊依稀可以分辨出,刘地已经不在那裡了。 伴随着雨声、雷声和山林中特有的声音,略有些神经质的张倩很难入睡,她身边的白若琳已经睡的很熟了,张倩看着她苦笑一下,也许是和陌生人在這么近的距离的关系,反正她是无法入睡的。 雨声已经小了很多,也许可以出去走走,张倩一向有在细雨中散步的习惯。 当她稍稍打开帐篷的门时,雨和泥土混和的味道扑面而来,雨還在下,而且比张倩想象中的下的大,這种情形她显然沒法走出去,那么就坐在這裡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正這么想时,一個影出现在雨中,并且很快向树林中走去。 “刘地?”张倩马上這么想,即使仅有個背影张倩也认为是他(因为队伍中沒别人象他那么高),“他下雨时還乱跑?”不過想到自己刚才也有一样的打算,张倩只好笑笑。 雨忽然又大了起来,仿佛要吞沒這個世界一样,远处的山林中传来了一声咆哮。对,张倩觉得自己沒听错,那是一声咆哮,她无法想想山中藏着什么野兽,迅速回到床位上,闭上了眼睛。 雨后的山林格外怡人,大家从帐篷中一拥而出之后,昨夜因为雷雨产生的郁闷就在清晨的空气、阳光和鸟鸣声中一扫而光了,宋真干脆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口中唱着什么“天多么蓝、山多么高、我多么快乐”之类的字眼,其他人有的在伸展四肢做深呼吸,有的在聊天,目光大多集中在一点上──正在做饭的刘地。不管怎么說,经過了昨天之后,心裡喜歡他不喜歡他的人都把他当作当仁不让的做饭的人选了。 “周峰,吃饭。”吴尚立向帐篷裡喊。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不会吧,你還睡!起来,猪!”吴尚立走进了帐篷,抬脚向周峰睡的地方踢去,却只踢动一個空睡袋。“周峰那家伙哪去了?”吴尚立从帐篷裡伸出头来问,“有谁看见他了嗎?” 陈术正和宋真借着大好的晨光躲在树下卿卿我我,不過总算听见了這句话,向山林中一指說:“我看见他进林子──好一会儿,還沒回来嗎?” 又過了好一会,大家都吃過了饭,收拾了帐篷、背起行李准备出发了,周峰還是沒回来。“也许他自己跑到前面去找那块石碑了。”吴尚立不得不连周峰的行李也背着,撇撇嘴這么說。 “等陈术领路不更方便嗎?”白若琳插嘴。 “哼,他也许正在想着怎么瞒着我們把那块碑搬回家呢,怎么可能等陈术。”吴尚立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了对自己好朋友的不满。 “放心吧,那么大的东西他搬不走的,我們快点跟上就行了。”秦长路拍着吴尚立的肩說,他到很想看见這两個情敌彼此不合。 张倩淡淡笑了一下,觉得他们争夺女朋友好象小孩子在争夺玩具一样。余光中瞥见了刘地,后者走在队伍最后,看着前方,皱起眉头,一脸古怪的表情。 大家都呆在那裡,良久,谁也不能动一下或者发出一点声音,他们的目光停在那块石碑边,周峰的身上。 他已经死了。 他凄惨的仰躺在地上,头上有一大块头骨陷了下去,眼睛還沒有闭上,但脖子奇怪地扭曲着,从胸口到腹部开了個大洞,血肉和白骨翻露着,呈现出空荡荡的腹腔。 唐诗雅疯狂地叫起来,转身就跑。她的行动提醒了其他人,大家一起拔腿跑了起来。张倩紧跟着宋真,觉得血腥的味道一直在脑后跟着自己,她闭上眼想把那副可怕的景像从脑海中赶出去,用力摇着头,突然撞上了一样柔软的物体。 张倩发现自己撞在了刘地身上,刘地张开双臂,同时挡住了自己和同样闭着眼在向前冲的宋真,避免了她们撞在树上。在他身后,其他人或者扶着树,或者背靠背,或者干脆蹲在地上,或者大口喘气,或者干脆呕吐起来。 “周峰死了!他死了!”白若琳叫的有点竭斯底裡,周峰平时总是跟着她,向她献殷勤,她最难想象对方一下就死了。 “报警,快报警!”吴尚立边說边从口袋裡掏出手机,用力按着键,数分钟后又颓然把它扔在地──在這样的深山中,手机一点信号都沒有。 秦长路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色:“妖怪,一定是妖怪!因为周峰去动那块石碑,所以妖怪把他吃了!你们沒看见他的内脏都沒有了嗎!我們怎么办?我們会不会也……” “别发神经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陈术大喝了一声,把大家从慌乱中惊醒過来,他虽然面色苍白,但是好歹比其他人镇定一些說:“周峰是被杀的,你们沒看见他的头骨被打碎了嗎!他的内脏……也许是被山中的野兽吞吃了。我們现在必须保持镇静,先回山下去,再报警处理。” 离开這裡是所有人都巴不得的事,大家马上按照陈术的话按原路向回走去。按照来时的時間看,即使除掉玩耍欣赏风景的時間,恐怕大家還要在山上過一晚才行,想到山上有周峰的尸体,還可能有一個杀人犯存在,大這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几乎是用小跑的方式向前赶着。 陈术必竟比其他“人”大几岁,遇事之后大家不知道不知不觉把他当作了领头人,当天色渐暗,陈术计算了剩下的路程之后决定停在這裡休息一晚:“下山的路最少還要走四個小时,在夜裡走也许更久──我們谁也不知道這山裡有什么危险存在,大家還是休息一夜更安全。”虽然大家都急于逃离這裡,但是還是听从了他的话。 “都怪我不好,我不提议来登山就好了。”白若琳一边哭一边說,秦长路和吴尚立在两边轻声安慰她──现在先去了一名情敌却一点也不会让他们觉得高兴了。 唐诗雅也在哭個不停,宋赵自己也含着眼泪,却還是哄劝着她。 陈术坐在石头上,双眼紧盯着地圖,手都微微发抖。這时张倩觉得這個队伍中最镇定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個正在忙着搭帐篷、生火、做饭的刘地。张倩松开宋赵的肩膀,向刘地走去。 刘地一边往土中固定帐篷的绳子,一边用脚移动一下火边的水壶,让它能更好的加热,张倩看见,他脸上甚至依旧挂着一抹笑容。 “我来帮你的忙,這么多么人却让你自己来侍候太不公平了。”张倩這么說着,心裡确实有些气愤,大家都经历了一样的可怖事情,却放手让刘地自己去做必需做的一切,好象他沒看见那些情形一样。 刘地耸耸肩:“我不认识他,所以不象你们那么伤心。”他說“伤心”這两個字时加重了语气,有些别的东西包含在了裡面。 张倩帮他把锅子从火上端下来,招呼大家来吃饭,看刘地還在和那些绳子搏斗,又過去用力帮着他扯。“行了,别把火气使在绳子上,去吃饭吧,啊。”刘地轻声向她說。 “我不是生气,我是害怕。”张倩脱口說出了心裡话,“有点事做着,也许好点。” “有什么好怕的,明天就沒事了。” “明天……”张倩苦笑一下,忽然一句侦探们常用的台词涌上心头“凶手,就在我們当中。”她的背僵直了起来,对了,从一开始她就有這种感觉了,现在弥漫在大家当中的气氛很奇怪,也许……她心中越来越怕,竟然开始发抖,急忙跑回火边去了。 “凶手……那算什么,可怕的是……”刘地看向林中喃喃自语着,“你已经来了嗎……” “凶手也许就在我們之中。” 大家都沒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偏偏为了明天有力气下山又非得逼自己吃一些,饭后谁也不再去碰刘地煮的茶,怕喝茶会让自己更加无法入睡,各自沉默着围坐在一起,谁也不提去休息的事。就在這时,秦长路說了那句话。 大家依旧不作声,也许不止一個人心中想過這句话了。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妖怪,而且如果有其他人目山来,路這這么一條,我們总会有点察觉吧!再說如果是陌生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他呢!”秦长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口气地說着。 吴尚立低声咕哝了一句:“难道我們就有杀他的理由?” “当然有!”秦长路大声說,“你欠他很多钱吧?你花钱大手大脚的,家庭又不富裕,做为朋友的周峰曾借给你很多钱,现在你们为了……为了那件事,他也许会向你讨要,那么大的数目,你决对拿不出来吧。” “他从来沒有借钱给我!他那么小气的人会借钱给我,做梦吧!我和他根本沒有金钱上的纠纷,当然也不会为钱杀人!”吴尚立气呼呼地抱着手臂說。不過大家都知道周峰对朋友一向大方,象吴尚立這样亲近的朋友不太可能和他沒有金钱方面的纠葛,只是现在吴尚立這样撇清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谁也不說什么。“我知道你们不信,不過身正不怕影子斜!”吴尚立這么加上了一句,“我不怕某人想诬陷我。” “我不是诬陷你,而是在說可能性。”秦长路平静地說,“不止你,我也一样,我們是情敌,我也会忍不住想杀了他也不一定;還有陈术,你最近刚刚被降了职,而原因是得罪了周峰的父亲,他运用金钱做了手脚吧。” 陈术抓抓头:“在昨天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啊。” “還有唐诗雅,你不是周峰以前的女朋友嗎,他移情别恋,难道你不想杀他?” “明明是我甩了他才对!”唐诗雅急着叫起来,“谁会喜歡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家伙呀!” “张倩,原本是你该成为文学社社长的吧,你出過书,才华出众,人缘也比周峰好,结果却是他凭关系当上了社长,你会真的不会气?那你为什么退出文学社。” 张倩苦笑着摇头,沒有成为文学社社长是她自己推辞的结果,退出文学社则是因为她那一阵子因为一件怪事心情十分不好,几乎认为自己快精神崩溃了,根本无瑕顾及社团活动才這么做的,后来觉的也不是一定要社团中才可以写东西,就沒再加入进去。她看着秦长路,对方還在滔滔不绝地說着,他這么带有精神质的异长举动,一点也不象那個自信稳重的学生会主席。 “你是和他不熟,可是你男朋友和他有矛盾……”秦长路已经指到了宋真那裡,而宋真瞪着眼,简直快要和他吵起来了。 “最可疑就是你!”秦长路矛头指向了刘地。 刘地耸耸肩,笑着等他往下說。 “你是半路突然跑出来的,谁知道你为什么加入我們?又有什么目的?你可是自己一顶帐篷住,谁知道你干了什么!” 刘地打了一個大哈欠,他不理還在說的秦长路,向大家說:“女孩子快去睡吧,我們四個分两组,上、下半夜轮班,陈术,這裡先交给你俩,我們先去睡了,啊……困死人了……”他打着哈欠,先钻进了吴尚立的帐篷,大家這才注意到,今天他只搭了四顶帐篷,看来他早已想到自己独自住一顶会惹人怀疑,准备今天和吴尚立同住了。搭帐篷的工作全是刘地一個人干的,吴尚立也提不出什么异议,就连秦长路也不得不闭上了嘴。大家慢慢走回了各自的帐篷。 一阵风刮過营地,湿气弥漫,乌云集聚,天居然又阴下来,不一会儿雷声大作,暴雨骤至,把准备守夜的陈术和秦长路淋回了帐篷裡。 “怎么又下雨,嫌事不够多嗎……”吴尚立埋怨着,刘地却一下打开了帐篷,盯着外面的雨幕。“你干什么?雨刮进来了!”吴尚立叫起来。“我看看他们回帐篷沒。”“他们又不傻!”吴尚立沒好气地說。 “是嗎……”刘地关上帐篷的一瞬间,风把一声轻笑丛林中送到了他耳边:“我不会出手的,记住,你也不许干涉啊……” 张倩抱膝坐着,她对面的白若琳也睡不着,两人之间又沒有话题,就那么沉默相对着,時間慢慢過去,雨声小了一些,白若琳好象已经睡着了,张倩轻轻叹了口气,遇见這种事简直象個恶梦,可是這么梦却就连到了明天早上也不一定会醒来呢。 “唉……”张倩轻轻叹息,她和周峰同是文学社的成员,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心裡也很难接受他的死。那么如果凶手在我們之中的话会是谁?仔细想想大家都不可能有做案時間,不管是在那個石碑边杀害周峰還是杀了他后弄到那裡去都要好几個钟头时候,大家之中谁也沒离开那么久過。也许是独自跑在大家前面的周峰遇见了什么事才被杀害的,那個凶手也在這片林子中。张倩想到這裡打個寒颤,似乎觉的一個杀人凶手就躲在林子中,盯着他们這一队人。 可周峰为什么撇开大家一個人赶到前面呢?为了那块石碑?可他又不可能搬走?還是有什么别的缘故?……会是什么缘故呢?难道這裡真的有怪物潜伏?不可能,不可能,世界上沒有那种东西…… 她胡思乱想着,耳边听着雷鸣风啸雨,林中的各种声响,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清晨醒来,大家的情绪都平复了不少,也开始帮着刘地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唐诗雅呢?”宋真忽然尖叫一声。 大家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队伍中又少了一個人,大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慌乱地寻找。“她吃饭的时候還在啊,一回头怎么就不见了?” “秦长路,她收拾东西时不是在和你說话?” “就說两句话,我沒再留意她。” “谁看见她去哪了?” 帐篷裡,附近的树林,灌木后面……大家一通乱找,可是都沒有唐诗雅的影子,不祥的感觉爬上大家的心头。 “你们在干什么呀?”大家不知如何是她的时候,唐诗雅特有的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从树后走出来,不解地盯着大家。 “你去哪裡了?让大家四处找!” 对大家的指责唐雅一点也不以为意,把而用委屈的样子看着大家:“我只是去……去……你们不用问那么明白吧!恋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大家确实有点神经過敏,紧张過度了。 收拾好东西立即出发,大家急着快点下山,幸好山路上生满青草,虽然湿滑,但是反而不至于雨后泥泞难走,大家就沿着来时的路,用那时三倍的速度行进着。 唐诗雅跟在刘地身边,挽着她的手臂,笑眯眯地把头靠在他肩头。 “你来干什么?”刘地你声问。 “我還沒有吃饱啊。”唐诗雅娇滴滴地回答,“你带来的那点东西怎么够吃。” “我一直以为你是個信守诺言的‘人’!” “我当然是啊,我哪裡不是了。”唐诗雅因为刘地的话嘟起嘴。 “可是……” “我可什么也沒干哦,你很清楚吧!”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着刘地的胸膛,“我可警告你,你也不要随便出手哦──除非你对自己這么有自信,小狗。” 刘地一把打开她的手:“我最讨厌被叫做狗!” “呵呵,”唐诗雅开心地笑起来,“你平时的灵牙利齿都哪儿去了?我记得你一开口就象河水一样滔滔不绝的啊,现在怎么老实了?”她把整個身体挂在刘地身上,慢悠悠地问:“是不是這些人中有让你关心到意乱情迷,心神不定的对象啊,是這個嗎?是這個?……”她用手指指点着前面的三個女孩子,从白若琳到宋真再到张倩,她在张倩身上划了個圈說:“還是她……” 刘地目光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但下一秒钟就冷静下来,用他惯有的口气懒洋洋地說:“关你什么事?” 唐诗雅一下子贴近了他的脸,甜美地笑着說:“那她就是我的情敌罗。” 刘地拥住她的腰笑着說:“想做我的女朋友早說嗎,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以下台词剩略),我就知道這二百多年来你一直在暗恋我,象我這样英俊、潇洒、体贴、聪明、大方、沉稳、高雅、不凡……(以下剩略300字)的男人,沒有女性能不为我动心嗎!” “哈哈哈哈。”唐诗雅开心地笑了起来,和他相拥着向前走去。 “這种时候還有心情谈情說爱。”张倩听到身后传来刘地和唐诗雅的耳语和嬉笑声,忍不住摇摇头。她却不知道,那“谈情說爱”中的两個人的目光,此时都停在她的身上。 “怎么会這样!怎么会這样!”吴尚立尖叫着向前冲去,却被陈术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但他還是声嘶力竭地叫着。 为什么会這样? 大家看着前方,心中都有這样大喊几声的冲动。 在前面,原本的道路被阻断了:大雨引起了泥石流,泥浆、连根的大树一起沿着山岐倾泻下来,把唯一的道路堵了個严严实实。 白若琳一下子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回不去了,我們被困在山上了。” “谁說的!”吴尚立大声叫:“沒有路我們不会爬山!若琳你放心,我背也会把你背下山去的。”他指着山顶,豪气干云的向白若琳說。 “這裡不行,从地圖上看這座山往前是一座断壁,而且看這山坡恐怕還有滑坡的危险,我們先往后退吧。”陈术一边研究地圖,一边打量地形,然后建议說。虽然大家都不愿意离开這下山唯一的路,但是理智告诉他们,站在這裡什么用都沒有,所以终于一個個垂头丧气地向后退去。 “走了,你還在发什么呆。”唐诗雅一拍還对着堵塞的山路的秦长路的肩。 秦长路发出了一声难以形容的惨叫,吓得唐诗雅几步蹿进了刘地怀中藏起来,冲他叫:“干什么,好心叫你,你吓我干嗎?” 秦长路目光呆滞,看着大家时目光中還有难以形容的恐惧,粗重的呼吸着,好半天平静下来,喃喃地說:“沒事,我沒事。” 看来他是真的很不安,连向白若琳献殷勤的机会都放過了,任由吴尚立在白若琳面前拍着胸膛表示男子汉气概。张倩又摇摇头,也许是经历了這样的事使大家都有些不正常了,秦长路也是,那自己也是嗎…… 大家后退到了個小山坡上,看着地圖讨论下一步怎么办,最后得到了两個结论:一是向相反的方向走,越過整座山,从另一面下山;另一办法是翻過山岭,走完全沒有开发過的山林看看能不能找到村庄。 “你们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附近有几個村子,我們总可以遇上一個吧。”宋真指着地圖向大家說。她心中极度不愿意走第一個方法,因为那样必须再走過周峰的尸体旁边。看来大家都有和她差不多的想法,一致同意了她的话。 “那么大家走吧!”陈术站起来,领头向山上走去。 张倩和宋真并肩走在一起,她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应该說她和陈术之间有种不对劲──這对情侣从昨天开始就很少彼此說话,在這么惊惶的时刻,也看不出他们彼此有多少关心。甚至现在在根本沒有路的山上行走,陈术也不会過来扶自己的女朋友一把。张倩看看双手扶着白若琳的吴尚立,看看和唐诗雅挽着手的刘地,再看看独自走在最前面的陈术,不由皱起了眉头。 宋真一把拉住张倩,使她沒有在泥泞中滑倒。宋真的身手敏捷,看起来不比男子们差,所以她主动地承担了照顾张倩的任务。她扶好张倩,扫了一眼前面的陈术,爽直地对自己的朋友說:“别看他了,我和那個人沒关系了!” “怎么会,你们前天還好好的!”张倩不相信地叫出来。 “前天。”宋真冷笑一下,她看刘地的目光正往這边乱瞄,压低声音說:“回去以后我慢慢跟你說,总之我們已经分手了。”說到這裡她自己也叹了口气,早就知道了彼此的感情出了問題,她本来是希望這次旅行可以弥补的(所以她才拉上了自己的好朋友张倩,想从她那裡得到点精神上的支持)。可是现在看来……也好,不用再伪装出一副甜蜜的样子,乐的轻松。只是那件事……宋真微微闭了一下眼,如果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事情不就…… 张倩也不再說话,默默地赶路,短短几天发生了這么多事,谁知到接下来還会有什么呢。 在泥泞中走了一天,傍晚大家不得不又在一处避风的小山坡右面停留下来,前面的山路不知道還有多少远,地圖上的村庄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大家都又饿又累,垂头丧气地坐着,只有刘地在忙着搭帐篷、生火。 张倩本来想過去帮忙,但是见唐诗雅前前后后亲热地跟在刘地身边,也就止住了,和宋真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话。当风带着湿气吹来时,张倩抬起头,看见空中开始翻天覆地滚起了乌云:“又要下雨了。” 一连三天,都是在這种时候天就会阴下来,然后就是瓢泼的大雨,加上同伴的死,泥石流,不知不觉中這雨也带了一种诡异和不祥,不止张倩,好几個人都在抬头看着天,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又下雨啊,再下明天可怎么走?”刘地抱怨着,把一條绳子抛给唐诗雅要她拉起来。 “你不喜歡下雨嗎?下雨多好啊,可以灌溉万物,”她系好绳子靠近刘地低声說:“也可以在某個晚上去干点什么时,一下子就把痕迹冲的干干净净……” “你非在那裡推波助澜不可嗎?” “我可什么都沒做──這一点很重要哦,我……什……么……都……沒……做!”她拖长声调,加强语气地說。 “是,是,知道了。”刘地悻悻地回答。 “喂,你說下一個是谁?”唐诗雅偷眼看着大家,兴致勃勃地问:“如果是個女人就好了,男人只有内脏值得一吃,女人嗎……”她舔着嘴唇,似首在回味无穷,“整個儿吞下去也不嫌多啊……” “這么贪吃!”刘地气呼呼的,一下把一個桩子按进了泥土中。 “嘻嘻。”唐诗雅毫不介意地笑着,跑過去坐在了张倩和宋真之间。 這一天的晚饭更是沉闷,几乎沒有人开口說话,除了吴尚立向白若琳吹几句牛,陈术向大家說明明天的路线外,谁也不出声,虽然大家都不知道這條路线走不走的到,可也沒人反驳。张倩和宋真靠在一起,她们毕竟是女性,经過這几天之后,身心都十分疲倦。白若琳坐在吴尚立和秦长路之间,想从他们那裡得到一些安全感。只是秦长路明显比她怕的還要厉害,吃饭时有几次筷子都落在了地上,根本起不到护花使者的作用了。八個人裡只有刘地和唐诗雅似乎早把那件惨事、归路被堵等抛在脑后,坐在旁边窃窃私语,有說有笑。张倩看着他们,不知道是该感叹他们神经坚韧呢,還是该感叹爱情的力量伟大。她一闪眼间,却看见陈术也在看着刘地和唐诗雅,不知道在想什么,還微微皱着眉头。 “轰”的一声巨响,雷终于在云层中发出了威声。秦长路象被吓住了一样,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大家也知道雨马上就会下来,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倩。”白若琳可怜兮兮地看着张倩忽然问,“你說会不会真的有鬼怪?不然为什么天一到這個時間就下雨,连我們回去的路也被堵了,你读的书多,你想想会不会……” 张倩忙安慰她:“世上怎么会有鬼怪,到是人才可怕,想想杀人凶手就在這個林子裡,心裡就发毛,可是咱们人多,只要不落单,明天走出山去就好了。” “也许……也许是……”白若琳咬着嘴唇半晌终于說出来:“也许就是周峰的鬼魂不让我們离开這裡呢!他死在了這裡,所以不让我們走,所以……也许他還想害死我們……”她脸色惨白,显然被自己的想像吓坏了。 张倩摇头說:“如果真有周峰的鬼魂,他也会保佑我們平安离开這裡好回去报警为他报仇才对啊,他怎么可能反過来害我們呢?特别是你,你想想,他爱护你還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你。”她說這番话本来是为了安慰白若琳,谁知道对方听了之后更加慌乱,反而惊叫起来:“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然后钻进睡袋中,瑟瑟发着抖。 男女感情的纠葛中会产生什么确实难以预料,白若琳一定有什么认为周峰会怀恨她的理由吧?就连一向甜蜜的宋真和陈术,竟然也……张倩叹口气,伸手熄灭了手提灯,她沒有躺下休息,而是坐在帐篷门口,看着外面的风雨。 天地间全是雨声,今夜的雨下的比起前几天越发的大了,扑天盖地的雨势要把這個世界淹沒一样。张倩默默地想着,再下上一晚,明天的山路越发难走了。难道冥冥中真有什么力量要把這一群人留在山上?张倩为自己的念头用力甩甩头。其实她是相信天地间有难以解释的神秘力量的,“薛瞳……”她的记忆中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了這個理应不存在,却又无比清淅的朋友的身影。 “世界上哪有什么鬼!”薛瞳斩钉截铁地說着,却又耸耸肩,双眼看着张倩說:“不過我說有妖怪你信不信。”然后顽皮地大笑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营地中间竟然站着一個人影,张倩被吓了一跳,马上她就借着那人的体形分析出是刘地,借着又一道闪电,她看清了刘地的面容,他竟然也在看着自己的帐篷,脸上尽是深沉的神情。 张倩心猛跳了一下,忙收回目光来。回想起来,這個刘地究竟是什么人?他真的是什么图书管理员嗎?他那轻浮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面目?张倩对這個人一无所知,不知为什么,心裡却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张倩必竟太累了,在雨声的催眠中渐渐入睡。她反复做着恶梦,一会儿被执刀的杀人犯追杀,一会儿追逐她的又变成了可怖的鬼怪,她独自在山林中奔跑,迎面又碰上了周峰的尸体,坐在那块石碑上,滴着血、带着笑容等着她說:“你新出的诗集呢?我看看写的好不好。”一会儿她的身边有了同伴,薛瞳拉着她,从那具尸体旁冲了過去,一边還在說:“不是說世界上沒鬼嗎,你看花眼了。”但是一眨眼间,拉着她的人又变成了刘地。這时后面的鬼怪追了上来,刘地把她一推,自己却被鬼怪一口咬住。 张倩惊叫着坐了起来。她冷汗淋淋,心口還在剧跳,梦中的情形历历在目。找来水壶喝了口冷水,她情绪才稍稍平息了一点,自己睡觉一向不沉的,怎么会做這么可怕的梦呢。她余光扫過,却惊讶地发现白若琳不在帐篷裡。她一把拉开帐篷,外面雨已经停了,月光冷冷地照着,但营地上空荡荡的,根本沒有白若琳的影子。昨夜白若琳的话和她惊恐地样子一下子浮上了张倩心头,她顾不上许多,跑出帐篷叫起来:“刘地、吴尚立!宋真!大家快起来,白若琳不见了!”张倩用力去拍每個帐篷,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若琳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吴尚立冲着张倩大叫,仿佛是张倩把白若琳弄不见的似的。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张倩心中有种难以解释的不安,向大家解释着,“半夜三更,她会去哪裡?” “也许……马上就回来了。”宋真看看唐诗雅,想起了她闹的那场“失踪”。 “可现在是晚上她怎么敢一個人乱走──她昨天晚上還很害怕,說是周峰的鬼魂在害大家,她怎么敢自己出去。”张倩心中有很不祥的预感,语无伦次起来。 “大家分头找!”陈术有点气急败坏似的叫着。 “大家看,那是不是白若琳的脚印。”唐诗雅忽然說。 地上有一长串的脚印,大家看得出那是一串凉鞋留下的脚印──在這個都穿了运动鞋、旅游鞋的队伍中,只有白若琳是天真的穿了一双凉鞋的,她還曾一直抱怨草叶钻到鞋裡来,所以大家都记得十分清楚。大家的目光顺着鞋印,一直到了林子边缘,那裡长草伏地,再也看不到脚印。 “她到林子裡去了。”张倩喃喃地說。 “我們去找她,大家带上灯,记住千万别落单。”陈术口气中有种无奈,大家拿着手电,叫着白若琳的名字进了树林。 开始大家還聚在一起,渐渐彼此的距离便拉开了,但是谁也不敢独自行走,三三两两地,而且彼此都看得见对方。张倩可以看见吴尚立拉着秦长路走的最远,宋真和唐诗雅一起走,陈术跟在她们身边,而自己身边却是刘地。张倩心裡觉得,自己或许去和唐诗雅换過来的好。 “看着脚下。”刘地提醒她。他手中的灯晃来晃去只是照路,也不呼叫白若琳的名字。 “白若琳,白若琳!”张倩不管他,径自呼唤着,心中越来越焦急,不知不觉中路走到了头,面前出现了一道山壁,张倩便要转向别的方向。 “别叫了,找不到她了。”刘地忽然淡淡地說。 “你說什么?”张倩一下子盯着她。 刘地靠在一棵树上,向她耸耸肩。 张倩几步冲到他面前,盯他的眼睛问:“你刚才說什么?” “叫你别白费力气了,找不到那個女人了。”刘地摊摊手,又說了一次。 张倩心中冒出一阵寒意,看看周围,竟然是只有自己和刘地,其他人似乎都走远了,耳边隐约听到了吴尚立吆喝白若琳的一声,也已经是十分遥远。她深吸一口气,警惕地问:“你干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刘地一挺身子站直了,向她面带笑容地走過去。 张倩迅速地向后退,眼睛眨都不敢眨地盯在他脸上,防备他的下一步行动,直到背靠上了一棵树。 刘地来到她面前,用手撑住那棵树,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倩,忽然一笑:“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至少会救你的。”他抚抚张倩的头发,放开了她。 “你把话說明白,白若琳到底怎么了?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张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刘地问:“真的想知道?” 张倩点头,看着刘地的笑容,她觉得這個人似乎是什么都知道的,她也想知道真相,既使会带来危险和恐惧也想知道。 刘地把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下来,用自己的手紧紧握住:“那就跟我来吧,也许你知道了会后悔也不一定。你啊,好奇心总是這么强。”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了溺爱的口吻在說,张倩心中也充满了疑问,听他的话,好象他非常了解自己似的。 “我們以前认识嗎?”张倩轻轻說出心中的疑问。 “不知道。”刘地答非所问。 “我觉得好象认识你似的。” “一见钟情?”刘地又恢复了那种油腔滑调。 张倩白了他一眼,象刘地這样长相過于英俊,举止過于轻浮,对女性過于“热情”的男子,正好是张倩最不喜歡的类型,她偷眼看看刘地,觉得他不论从哪一方面都简直可以作为自己“最厌恶的男性”的标本来使用,不過不知为什么,呆在他身边却可以很安心,现在被他牵着手在密林中走,虽然夜风呼啸過耳,林涛阵阵,阴影憧憧,却反而把這些天的不安和惶恐渐渐抛开了。刘地的手有力而温暖,张倩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被一個男人拉着手,正想甩开他,却听见刘地說:“就是這裡。” 张倩四顾,见他们站在林子中的一片乱草地上,這裡似乎离营地不远,隐约可以看见火光,不解地问:“這裡怎么了?” “你不是找白若琳嗎,她就死在這裡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說。 张倩强笑一下說:“别开玩笑了。” 刘地用脚点着一块被压倒下去的草丛說:“血還沾在草上呢,尸体原本躺在這裡的。” 张倩仔细看那块草地,长长的草叶上果然斑斑点点,沾了不少血迹,倒下的草的轮廓也象人在上面躺過,“你弄這些来吓唬我干嗎?那裡有尸体?” “她哪等的了那么久,看到美食当然一口就吞下去。”刘地似笑非笑地說。 “你到底想說什么?” “想看别的嗎?” “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着刘地理所应当的說着這些,张倩快要歇斯底裡了。 “好,我从来不拒绝你的要求的。”刘地扮了個委屈的样子对着张倩,却又向前看看,轻声說:“說人人到,他来了。” “谁?”张倩也听到有脚步声踩着树叶走過来,忍不住问。 “看了就知道了。”刘地低声說着,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张倩大惊失色,用力想从這個色狼怀裡挣脱身体,刘地的力量却大的难以挣脱,他在张倩耳边耳语:“千万别出声,别动,也不用害怕,你只要好好的看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挡着。相信我,我是为了让你平安才留下来的,相信我。”在他温柔却坚决的声音裡,张倩一瞬间失去了判断,任由他搂着自己一步步向后退去。 前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地和张倩也退到了山壁边,张倩见已经无路可退了,又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不知刘地打算干什么,而自己和他這個样子,让人看见的话還不知道会被想到哪裡去。她脑中在胡思乱想,刘地的步子却沒有停,依旧一步步向后走,当藤蔓从面前重重挡住视线后,张倩四望,前面除了重的藤蔓外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左右和身后却一片漆黑,简直黑的象实心的一样,她伸手想向身边探索,却被刘地拉住了。 “我們在山壁裡……”张倩难以置信地问。 “别怕,有我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会,魔法嗎?” “不是魔法,是妖术。”刘地轻轻地說,“看着前面吧,仔细看,真相们都走過来了。” “妖术?”不管前面会出来什么也不会比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更让张倩吃惊了,她一定要问個明白。 刘地笑着叹口气,她這种性格不管什么时候都還是改不了呢:“记得嗎,世界上是妖怪的。”他在张倩耳边說。 “瞳!”张倩猛地扭過身来,眼睛张的大大的的看着他,“你认识薛瞳。她在哪裡?她是什么人?” “记得嗎,你說你一进大学就遇见了‘鬼’,心裡害怕,所以我說我去陪你一年好了,但是只一年。”刘地轻轻地說。 “你是……瞳……”张倩的心中,涌上了一些琐碎的回忆,自己一入学遇到妖怪的事怎么会忘的一干二净了呢?還有当时自己害怕,是谁在說“我去陪你吧,但只陪你一年哦,我可受不了总变女人。” “你,你……”张倩抓着刘地的衣服,很多回忆一起涌上来,她有种快昏過去的感觉,强打着精神說:“为什么一直戏弄我,我,我……”說着眼泪竟落了下来。 “别哭。”刘地手臂收紧一些,他自己的心裡不知道有多矛盾,一直留在张倩身边他不是做到,张倩也一定会接受他,可是能有多少時間,五十年?六十年?還能更久嗎?到时候陷进去了,可怜的可是自己。他是发過誓,再也不爱人类的。刘地伸手在张倩额头上按了一下,张倩的精神立刻平静了下来。刘地温柔地为她擦去泪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哄劝說:“忘了吧,把刚才的事忘掉。来,看看外面,你不是很想知道真相嗎?”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刘地就怕看见她流泪,尤其這泪水還是为他而流的。 张倩转身看着外面,对她而言,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被深深埋在记忆的底层了。 在张倩和刘地說话的工夫,外面已经来了两個人,透過重挂的的藤蔓,张倩认出是陈术和秦长路,他们两個低着头,在草丛、灌木、树丛中翻腾着,似乎在找什么。 “他们在找白若琳的尸体。”刘地低声在她耳边說。 “可是……”张倩只說了两個字,一眼看见又一個人从树后走出来,却是吴尚立,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陈术和秦长路问:“你们在干什么?找到若琳了嗎?” 陈术摇摇头,向他走過去反问:“怎么会你自己?你把那两個女孩子扔哪了?” “她们很害怕,我把她们送回营地去了。你们两個一直不回去,刘地和张倩也不见了,我当然要出来找你们。你们翻草丛干嗎?有线索嗎?”他用脚踢踢草丛,一晃眼间却看见什么,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样东西叫出来:“這不是若琳的……” 不等吴尚立把话說完,秦长路从背后猛扑上来,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吴尚立奋力挣扎,他虽然身体强壮,但马上陈术也扑到他身上,在两個大男人的压制下,吴尚立的反抗很快就平息了下去,陈术捂着他的嘴,压着他的手脚,秦长路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十几分钟后,吴尚立双腿抽搐几下,就此不动了。 张倩在吴尚立受到袭击的一瞬间就想冲過去,但被刘地紧紧抱住,她看完這悲惨的一幕,捂住嘴:“他死了……”陈术和秦长路杀了人,神色间却沒有一点慌乱,他们原本端正的容颜上浮现着狰狞,拖着吴尚立的尸体推进了灌木丛中,然后彼此交谈几句,一起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之后,刘地稍稍放松了手臂。 张倩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叫起来:“你为什么不去救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刘地摇摇头:“她在那裡。如果我出手救人,她也会动手的,那样的结果只会更可悲。”他在心裡想,我只要保护你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我也顾不得了。 “他?谁?” “那個信守诺言,在這裡呆了八百年的妖怪。” “九婴……你是說,那不是传說,而是真有一個妖怪在這裡?”张倩看着刘地,却发现他的表情不象在开玩笑,“你是說,是妖怪杀了他们,吃了他们?” “她已经来了。”刘地說话间,一個纤丽的身影从树林中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白若琳。”目光照在她脸上,张倩看见了那個失踪了的人。 刘地摇头:“那不是你的同学白若琳──大概她喜歡变成自己吃掉的人的样子吧。” 白若琳径直走到吴尚立的尸体边,一只手就把這個男人的尸体从灌木丛中提了出来,来到一個空阔的地方扔下,然后蹲下去,她用手指一划,吴尚立的尸体传出“嗤啦”的声音,张倩只来的及看到她的手取回了一样血色的东西往嘴边送,就被刘地捂住了眼睛。 “她是妖怪!她在吃人!”张倩吓得发抖到几乎站不住,全靠刘地抱住她。刘地舔舔嘴唇:“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但马上醒悟過来,哄劝着张倩。 “是她杀了周峰对不对?她是不是想杀了我們所有人然后吃掉。”张倩很难平静下来,摇晃着刘地问。 “她沒有杀人,她只是吃了尸体而已。”刘地看着“白若琳”,心裡也觉的可悲,那么厉害的大妖怪,迫于誓言现在只能在那裡吃别人丢掉的尸体,還吃的滋滋有味,在過去,這样的食物她看都不屑于去看的吧。她受到的屈辱和压抑一旦爆发出来,后果太可怕了。 “她立下過誓言,不离开這座山,也不伤害人类,她過了八百年這吃不到人的日子了,一旦有人在她附近杀了人,她的食欲就被勾起来了。周峰和吴尚立是男性,所以她只吃了内脏,至于唐诗雅和白若琳,就连骨头也沒剩下了。” “唐诗雅她不是還在……”张倩說了一半自己想起這两天唐诗雅反常的表现,停住了說话,看着刘地。 刘地点头:“唐诗雅是第二個被杀的,在周峰之后,然后她吃了尸体,变成唐诗雅的样子,跑到你们中间来,充满期待的等着下一道菜。” “糟了,宋真刚才和她单独在一起,会不会……被吃掉。”张倩冷汗都流下来了。 “她不会杀人,她发過誓不伤害人类,现在也一样,她只是在那裡等着吃而已。周峰应该是陈术杀的,也许是秦长路,总之是他们当中的一個,還有白若琳则是他们的同谋。大概他们三個一开始就计划好了,這次旅行中要杀掉周峰。陈术先用文物石碑套住他,白若琳又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秦长路再和他竟争一下,然后白若琳再趁别人不注意对周峰說:”我們两個提早走一步,单独去找石碑吧。‘周峰肯定马上就答应了。可惜他一早偷偷来到约好的地点──第一天宿营的地方不远有道山崖還记得嗎,我看在那裡宿营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白若琳领头,你们這些女孩子们一闹,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周峰到了那裡,白若琳当然不会出现,死神却在等着他,于是他就被推下山崖摔死了。這件事本来会被当作一次意外:周峰为了独占石碑天不亮就赶路,失足摔死,可是她在這裡。“刘地看看還在吃的”白若琳“,”她吃了内脏,把剩下的尸体放在你们看的到的地方,结果就如她所愿,恐惶、心悸、杀机就這么在你们中间弥漫开了──不,她也做了一点事,她制造了泥石流把你们封住,围在這裡,然后就张着嘴等。 第二個是唐诗雅,杀她的人应该是秦长路,所以他看到她变的唐诗雅后那么惊惶。至于原因,是杀人灭口吧。不是說唐诗雅是周峰的前女友嗎,她大概看了了什么蛛丝马迹,怀疑上了陈术,去向秦长路求助时却送羊入虎口了。 第三個是白若琳,大概是他们两個合伙杀的。应该死了的唐诗雅沒死,白若琳吓坏了,想坦白一切,就也被除掉。 第四個吴尚立,看来那两個人杀人杀的上瘾了,下面…… 张倩被他的话說的神经紧张,牵挂起独自在营地中的宋真来。 白若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這面山壁面前,伸手拔开藤蔓,轻轻地在原地打個转问:“我這個样子比前一個怎么样?” 张倩发现她近在咫尺,慌忙把脸埋进了刘地怀裡。刘地笑了一下說:“我看還是上一個好。” “是嗎?”她抖抖身子,又变成了唐诗雅的样子,忽然“嗤嗤”笑着问:“你猜我下面会变成什么样?” “真的要我說?”刘地耸耸肩,手却搂紧了张倩。 “你随时可以走哦。”她甜甜地笑着,“可是如果你企图带走什么‘食物’的话……”說着她的手穿過了石壁,按在了张倩的脖子上。张倩觉得仿佛有一條冰冷滑滑的物体卷上了自己的咽喉,恐惧和窒息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她感到刘地伸出了手,然后便昏迷了過去。 刘地抓住了唐诗雅的手腕。 “认识二百多年了,你第一次敢主动碰我。”唐诗雅咯咯笑着,手从刘地掌握中轻轻滑了出去。“你猜营地会发生什么事?我很期待的喔。”說完转身走了几步后凭空消失了。 刘地抱着张倩从山壁中走出来,抬头看着乌云又开始翻滚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别說带着张倩,就算自己想离开也是不易。 只能等了,等明天…… 张倩醒過来时阳光普照,時間已经接近中午了。宋真一看见她醒過来,抱着她便大哭了起来,“倩,你要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啊!刘地抱你回来时我還以为你会死掉,呜呜……” “我……”张倩用手臂撑起身体,努力回忆昏倒前的事,目光划過营地:陈术和秦长路并肩坐在一起,稍远一些,唐诗雅依偎在刘地身上似乎睡着了。而她躺在帐篷边,宋真守在她身边,六個人分成了三组,彼此保持着距离。 “吴尚立……白若琳……”张倩隐约想起了什么,可是只要想进一步想下去,头疼的就好象要裂开一样,她呻吟一声,又无力地躺了回去。“白若琳一直沒有回来,吴尚立也不见了。”宋真低低地說。 再加上张倩昏迷着,這就是今天沒有赶路的原因。 刘地带着昏迷中的张倩回来时,谁也沒有问为什么,就象白若琳和吴尚立沒有回来,再也沒有谁提议去寻找一样。大家就都那样默默地坐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事发生。 沉默和等待之中的時間似乎很慢,又似乎過的特别快,不知不觉中天色又渐渐暗下来。 “又要下雨了嗎?”张倩的神智一直沒有恢复,躺在那裡仰头看着天喃喃自言。 “是啊,又要下雨了。”宋真拍拍她的手說,“只要天一黑就会下雨。” 但是大家谁也沒有回帐篷裡去避雨的打算,依旧那样坐着。 “地,我饿了。”唐诗雅娇滴滴地向刘地說。 刘地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笑說:“你吃了我算了。” “讨厌。”唐诗雅挥着手站起来。她好象打算自己弄些东西吃,四处翻找着,有意无意间走到了秦长路身边。 “你要干什么!”秦长路怪叫一声跑开几步,指着唐诗雅叫。 “做饭,你们不饿我可饿了。”唐诗雅白他一眼,从他刚才坐在地方拿起了打火机。 “你倒底是什么?”秦长路忽然叫着,用力扯着唐诗雅的手臂怪叫起来,“我不管你是什么,我不怕!我会杀了你的,我要杀了你!”說完恶狠狠地卡住了唐诗雅的脖子,口中還在吼叫着,“杀了你!杀了你!” “你干什么样!疯了嗎!”陈术忙冲過来,想把他们分开。 “你别管我!我要杀了她這個妖怪!這次我一定杀了她!”秦长路脸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加大了力气。 “啪!”陈术给了他一個耳光,教训說“冷静点,别闹了。” “冷静?哈哈哈哈哈”秦长路纵声狂笑,他推开唐诗雅向陈术走過去。唐诗雅摔在地上,似乎一时挣扎不起来的样子,嘴角却露出一抹微笑,伸舌舔了舔嘴唇。秦长路向陈术逼去,指着自己的鼻子說:“你叫我冷静?你自己先冷静给我看看啊!你现在不也是浑身在发抖嗎?你难道不是怕的要死嗎!” “只有冷静下来我們才有希望走出去!” “走出去!哈哈哈哈,走不出去了,我們走不出去了!你看,周峰、吴尚立、白若琳、唐诗雅,他们全在這裡,他们不会让我們走出去的!” “果然是你们杀了他们!”宋真一下子站了起来,指着陈术和秦长路。陈术的目光和她遇在一起,几乎碰出火花来。“我早就知道你在和别的女人来往,那個人就是白若琳对不对。你因为职位問題,秦长路因为毕业后预定的工作被周峰用金钱的力量弄走,白若琳因为情感和金钱上的纠缠,所以你们三個一拍即合,一起谋划杀了他!”宋真一字一句地說,“然后是白若琳,她大概碍到你的事了,所以要杀她灭口,吴尚立呢?他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也死于非命了!” “哈哈哈哈,還有你!還有你!”秦长路象疯了一样,又向唐诗雅扑去。 陈术沉着脸,一步步向宋真逼来,宋真毫无惧色,反而迎上了几步。 “我早說過,女人别太聪明。” “我要是聪明,就不会爱過你這样的人渣了!”宋真毫不相让。 陈术几天来也处于惶恐之中,但他沒有象秦长路那样让自己失去理智,仔细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使這一切掌控在自己手裡。如果一個活口都沒有的话……他看着宋真、张倩、唐诗雅、刘地,三個女人好处理,唯独刘地…… 宋真早已猜到了他的打算,仰着下巴看着他,粗重地呼吸着。 一阵风扑過,陈术及时的向旁边一闪,左臂還是被划了一條长长的伤口。 秦长路手中持着一把瑞士军刀,正向他逼過来,口中還在說着:“去死!你们全部去死!只有我一個人活着就够了。”他身后唐诗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這個想法的原来不止自己,陈术缓缓后退,寻思着怎么对付這個疯子,活下来的人有自己一個就够了。 “宋真,宋真!”张倩挣扎着站起来想拉回自己的朋友,四肢却一点力气也沒有。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轻轻把手放在刀子额头上。透過他手心传来了温暖,张倩竟然觉得自己一瞬间好许多。 “好些了嗎?我們该走了。”刘地握住她的手說。 “走?” 一声巨雷,雨顿时盖天铺地的下了起来,在雷雨中,陈术和秦长路纠缠在一起,脸上都露出无比狰狞地神色。在闪电中看到他们的神情,张倩的记忆一下子复醒了,不由发出了一声尖叫。她同时看到,唐诗雅已经爬了起来,满脸笑意地站在一边看着,等待她想要的那個结果。 一瞬间天空亮了一下,好象厚重的云层被撕了個口子,连唐诗雅也抬头看了几眼。 “快走!”刘地抓住张倩,拉着她就走,张倩跟他跑了几步,忽然喊:“宋真!還有宋真!”一把挣脱开刘地,转身向呆在雨中的宋真跑去,拉着她一起走。 刘地跺一下脚,再加上一個人他更加沒有把握了,可是他也知道张倩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朋友,他几步過来,一手拉上一個,撒腿向林子中奔去。 在大雨中奔驰,雨水流入的眼睛又疼又涩,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景象,也不知道自己在奔向什么地方,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雨幕,也只能听见哗哗的雨声,和自己呼吸声,心跳声……前面闪现出灯光,不停地晃动着,越来越近,直到分辨的出是车的两盏前灯。 车?怎么会有车在這连步行都难以举步的山上。 车是很普通的红色桑塔纳,被雨水冲刷的十分干净,车顶上還有一個亮着“出租”字样的“帽子”,车前窗也有一盏“空车”的灯亮着黄色光茫。 “上车。”不容她们多想,刘地把她们推进了车中,自己也迅速坐到了前座。 司机按下计价器,车象箭一样冲了出去,在這片山林中用不亚于高速公路的速度行驶着,除了雨打在车窗上,雨刷来回刮水声,车厢中依旧一片沉静。车窗外,即使有了车灯照亮,仍然只可以看见一片雨的世界,天空中闪电不时亮起,雷声象在追逐着這辆车一样滚动。 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灯照着的前方缓缓走来了個女子。 “唐诗雅。”张倩和宋真都感了透心的寒冷,相互拥靠在一起。 刘地打开车门走了下去,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雨声中,他那懒洋洋的声還是很清析的传来:“八個人留了六個,不少了,别那么贪心好不好。” “我說過你随时可以走啊,不過只有你。”唐诗雅一侧头,撒赖似的看着他。 那個一直默默开车的司机也走了下去,站在刘地身边,他抬起手,缓缓亮出了一把单刀。 张倩忽然发现车灯把刘地的影子投射在雨幕上,竟然是披着长发,伸长手臂前端生长着利爪的形象,在雨幕中不停扭曲着,而他身边的那個司机,却根本沒有影子。 一條红色的影子插进了他们之间,影子是火红色的,飞鸟的样子,仿佛连雨幕都能蒸发一样,在刘地和司机之间振动着翅膀,以至于雨中生出了一片雾气。 “适刻而止,何必弄到鱼死網破。”刘地不紧不慢地說,“咱们也认识這么久了,别一点面子不给嗎。” 唐诗雅思忖了一阵子,忽然一笑:“那么,十年后再见了,别忘了我啊。”她說完挥挥手,轻身消失在了雨幕中。 刘地和司机双双回到车上时,张倩明显听到他们同时松了口气。 “可以回去了。”刘地回過头来,温柔地看着张倩,声音有些沙哑,“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张倩张开眼,低低呻吟了一声。 “倩,你可算醒了!太好了!”宋真一下子跳過来,她一只手摸着张倩的头,一只手按在自己头上,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已经不烧了。” “我在哪裡?”张倩虚弱的张望着。 “宿舍啊,不然在哪裡。”宋真用热毛巾帮她擦汗,边說:“七天假期,你整整昏睡了七天,宿舍裡的人都走光了,我又联络不到你家裡人,都快急死了。” “是嗎……”张倩记得自己是在放假前一天发烧倒下的,沒想到会一直病了七天,她脑子裡昏沉沉的,什么也无法思考,一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不是要去登山嗎?难道为了我沒去成?” “登什么山啊,”宋真手一摊的說,“我們散伙了,他和白若琳走到一块去了,我亲眼看见的。给了他一耳光,让他们去登山去了。”一时她的声音又低下来,看着窗外說:“幸好我沒去,你知道嗎,這几天一直下雨,开明山上发生了泥石流,路堵死了,也不知道山上的人怎么样,正在组织营救呢。” “泥石流。”這個词触动了张倩,她在病中似乎做過一個那样的恶梦,是有尸体、泥石流、暴雨和死亡的梦。梦中還有一個人,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温暖的手…… 张倩撑着身子坐起来,用力摇摇昏沉沉的头,窗外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似乎就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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