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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曾记得爱(上)

作者:可蕊
可曾记得爱“請给我一束花。” 瑰儿把花束放在客人手裡时,对方即沒有挑捡也沒讲价,掏出钱递過来說声“谢谢”便走了。 “又是去给老槐树送花的吧?”张萌把一束瑰玫从冰柜中取出来插进水桶裡后问。 “我看一定是,這個人這几天常来,我认得他。”瑰儿回答着,拿起一些情人草来修剪,“這几天来买花献给老槐树的人真多。” “是啊,你沒去看看,老槐树下面大半個广场都被花铺满了呢。”张萌放下手中的活說,“瑰儿,我們也去给老槐树送束花吧?” “好啊,好啊。” 瑰儿和张萌都放下手中的工作向花店的主人问:“叶姐,我們可以去嗎?花钱在我們工资裡出好嗎?” 叶灵正在想什么,托着腮坐在一边,直到她们又叫一次时才抬起头来說:“可以啊,你们去吧。花随便选,不用說钱。” “万岁!叶姐真好!”张萌欢呼着去选花了,瑰儿却坚持說:“不,我一定要给钱,不然怎么算我們诚心送的呢。” 叶灵侧着头微笑:“好吧,随便。”瑰儿终于還是放下了钱才拿了一些花包好,和张萌一起捧着走了出去。 “你干嗎辜负叶姐的好意啊。”张萌出来后埋怨瑰儿,“她不会在乎這几枝花的,你這么客气說不定让她不高兴。” “如果是送给我自己的,我一定不会客气,可是這是送给老槐树的,一定要是‘自己’的花才有诚意,不然何必要去送呢。”瑰儿很认真地說。 “真死脑筋,”张萌推她一把。 叶灵坐在那裡看两個女孩嬉闹着走远了,又开始托着下巴发呆,当两個女学生模样的客人进来选花时即然两個雇员都不在,论理是她這個老板该站起来迎接的,她却偏偏不想动,依旧坐在那裡,任由客人自己到处看着。 “小姐,我們要白色的玫瑰和白色的菊花,配上满天星。” 又是去送给老槐树的?那棵树明明還沒死呀,她们送的花怎么像去扫墓一样?叶灵心裡面嘀咕着,口中却懒洋洋地說:“請自己拿好了。” 好在這两位客人性情随和,也不和這位极不负责任的花店主人计较,自己挑好了花,包上缎带,到付钱的时候叶灵却又說:“随便。”客人用不解的目光看看她,善良的放下钱走了。 当初开花店是为了解闷,也是为了希望那個家伙送女性花时选来选去会一不小心踏进来,可是现在怎么觉得這么无聊呢?也许是该离开這裡去散散心了吧? 周影停下车向“花”店裡张望却沒看见瑰儿的人影,他看看表,自己沒有来晚啊,火儿躺在车裡已经开始撒娇了:“我快饿死了,她怎么還不下班回去做饭?” 瑰儿原本是专职做周影和火儿的家庭主妇,负责一日三餐,打扫收拾、洗衣花钱的,但是几天前发奇想,认为家庭琐事埋沒了自己的才华,现在女性应该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冲出厨房,冲出家庭──事后据刘地分析,她会這样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刚刚看了一部名字就叫《一片天空的、描叙女强人成长经历的电视剧的关系──总之瑰儿就這样冲出了家庭,在這家名字叫“花”店的花店裡找了一份工作。 這几周下来,她的工作干的怎么样别人就不知道,就是知道周影又多了一份工作,每天晚接早送,而且還要自己动手做午饭了。周影每天傍晚他自己要去工作之前会先来接瑰儿下班,往日這個时候瑰儿都早早在等着他来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却沒有看见她的影子。 周影一直向花店裡看着,目光和叶灵遇在了一起。 叶灵迎着周影的目光,她這几天虽然沒有和周影說過话,可是已经认得這個男子了。他是瑰儿的哥哥?情人?丈夫?她就這么顺着一個念头往下胡思乱想着。 周影的目光和她一碰马上就移开了,继续在花店裡那些花束、花盆、花桶、花篮中寻觅瑰儿的身影。叶灵忽然站起来,顺手从身边抓了一大把花,用彩然缎带一束,走到周影面前把手一伸:“送给你。” 五分钟的沉默后,周影伸手接過了花。“谢谢,”──是不是应该這么說?周影决定回去后向刘地請教一下收到别人送的花时应该怎么回答。 不過叶灵已经转身走回去了,好象打起了精神一样开始整理花草,收拾东西,招呼客人,再也沒有去看周影。而周影就一直拿着那束红色的玫瑰花站在车边,直到瑰儿和另一個女孩有說有笑的回来。 “哇!”那個女孩先看见了周影,尖叫着,用力摇晃瑰儿的肩,“好浪漫!” 瑰儿顺着她的目光看過来之后,眼睛立刻睁大了,下巴也向下垂去,一副快要脱臼的样子,一分钟后她一個箭步冲過来,指着這個捧着玫瑰花的“人”的鼻子大叫:“刘地,别以为你换了周影的样子我就不认识你了!” “……刘地?”周影开始四处找刘地。 “不是刘地?”瑰儿看见火儿从车窗裡飞出来落在周影头上,确定了這個是周影本人,又急着叫起来:“周影你是不是病了?走火入魔了?头部受伤了?” “沒有。”周影认为自己沒生病,沒修炼时出岔子,也沒受伤。 “那……”瑰儿碰碰那束花确定的說:“這是妖怪,你们抓住了要带回家做晚饭用?” “不,這是别人送给影的。”火儿颇有点不耐烦的指着叶灵說,“是她送的,又不能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回去做饭?” 瑰儿的下巴真的掉下来了。 叶灵自称二十六岁,不過她给人的感觉是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到不是她的外貌年轻,而是她常有的那种散漫的神情使她比实际年龄年幼的多。看到過叶灵的人都会承认她是個美女,硬要說她哪裡美的话又沒有人能一口說上来,无论是五观還是身材都沒有什么過人之处的她有那样一种绰约的风姿,是沒有人模仿的来的。這样的叶灵引来了许多的爱慕者,瑰儿在她店裡打工才短短几周,就见過超過十個不同的男子来献殷勤了。但是叶灵根本沒有理過其中任何一個,好象对方追求的不是她,又好象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突然送花给只见過几次的周影,而且送的還是红玫瑰,這种情况比周影手捧鲜花站在街上還惊人,以至于瑰儿回到家后還神情恍惚,直到把沒有加水的锅子放到火上差点引起火灾之后,她才一下子清醒過来。 “周影,周影,你在哪儿?”瑰儿满屋子找他。 周影抱着一個花瓶从洗手间出来,那束花连缎带都沒解开就被他塞进了瓶子裡。 对于周影說话不用拐弯抹角,不然反而会把事情越弄越糊涂,瑰儿直截了当地问:“叶灵为什么送花给你呀?” “叶灵?” “就是……”瑰儿指指那束花。 原来她叫叶灵。 周影把花瓶放在桌子上,自己也觉得哪裡很别扭,看起来和瑰儿以往弄的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她。”他一边如实回答,一边把那束花拔出来再塞进去,再拔出来,再塞进去,可還是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劲。瑰儿实在不忍心再看那束花受他折磨了,忙伸手接過去摆弄,又问了一句:“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嗎?” “爱情啊。”周影用這個我知道的口气說。 “碰!”瑰儿把花瓶弄到地上去了。 “送给你。”叶灵把花递给周影。 “能够得到這么美的人赠给我花,我实在三生有幸,为了表示感谢我有這個荣幸,請您共进晚餐吧?”──這是刘地教的台词,不過周影实在說不出来,他還是只挤出了“谢谢”两個字。但叶灵依旧沒有听,把花塞给周影后便转身回去了。 “第一次是红玫瑰,第二次是百合,第三次是一大把满天星,昨天是康乃馨,今天成了白菊花……”瑰儿看着花对开车的周影說,“我找到规律了,她每次都是抓离她最近的花给你,根本不看是什么花。”叶灵送花给周影已经是第五天了,她每天在周影来接瑰儿时都塞一束花给周影,但是不去和他說话,也不打算多理他。 “要不要打赌明天她送给影什么花?”火儿向瑰儿建议。周影天天收到女性送的花不管怎么說都很反常,所以连火儿都注意上了。 “赌什么?”瑰儿接受挑战。三天下来,她原本的不安早已随着康乃馨和白菊花的出现变成好奇了。 “输的抓一只妖怪来给赢的吃。”火儿确信就算自己输了瑰儿也会把她赢到的妖怪分给自己吃的,绝对不会吃亏。 “赌了!”反正自己不会抓妖怪,到时候就把周影這個妖怪输给火儿,看它吃不吃。 周影开车经過一座广场旁边,各种色彩的鲜花,标语扑面而来,给還沒有脱下冬天灰朦朦色彩的城市抹下了浓重一笔,让看到的人都不由眼睛一亮。车驶過时,一队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挂起一條新的标语:“‘杀害’老槐树的原凶,×;×;化工厂污染水源”,這條标语還沒有完全挂好就已经有不少人围上去看了,那些学生趁机开始向大家派发打印好的详细资料。 “我也去要一份,”瑰儿不等周影停车就推开门。 周影看着瑰儿勇敢地冲进人群,不解地摇摇头,他真想不明白平时冷漠到那种程度的人类怎么会突然为了這样的事的這么的热情而激烈起来呢?他的目光转向那棵耸立在广场中央的老槐树──既然這一切都是为了它,那么它是应该懂得的吧。 老槐树当然不会去回答他,依旧无语的站立在那裡。 初春的风中還是包含着冬天残留的寒冷,广场上還有几個地方甚至可以看见残雪的痕迹,最初冒着寒冷到這裡来的人只有三、四個,但是他们一天天坚持了下来,于是有更多的人加入了他们,大家一起努力和祈祷,为了眼前這個如此美好的生灵。 ──那是一棵已有二千三百多年树龄的老槐树。 曾经经历了人类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的老树原本生长在立新市的郊区,但是因为它刚好生长在一條高速公路计划要通過的地方,所以政府方面在计算了高速路更改路线和移树所需要的费用后,采用了把槐树移走的方案。就這样,老槐树被移植到了市区,政府又花费了几十万元以這棵树为中心修建了一個广场,名字就叫做槐荫广场,立新市的大多数人就是从那时开始知道本市竟有這样一棵古树的。 槐荫广场总是聚集着很多散步、乘凉、甚至专门来看老槐树人,“老槐树”、“老祖宗”“树爷爷”“树老大”……人们亲昵地为這棵树起了各种名字来表达他们对這棵的喜爱之情。一切似乎就這么完美的解决了:高速公路顺利通车,老槐树也保全了下来,市民们還多一了处休闲场所。然而好景不长,老槐树被移种到這裡从春到秋不過三季的光景,却开始枯萎起来。叶片一片片的干黄脱落,枝干也完全失去了生机,一枝枝的干枯逝落,风大一些的夜晚,甚至整根的大树枝都会吹断在地。园林部门的树医们全体出动,尽一切力量为它诊治,但是老槐树的情况一点都不见好转,等到冬季来临时很多人已经在心中担忧,不知道春天再来时還能不能够看到它发芽、开花了。 “原来老槐树不是因为移栽,也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脚旁边有一條‘×;×;’化工厂的排水管──那裡面流過的超标准的污水把它害成這样的!”随着那條标准的挂出,這條消息在关怀老槐树的人们中传递着。 “‘×;×;’化工厂到底是哪一家厂?把话說明白,我們去要他们停产!” “对,要他们停产!我們去告诉他们!” “告他太便宜他们了!对付這种人一個字‘扁’!” “弄他们工厂流出来的废水让他们自己喝下去看看!” “……到底是哪家厂?到底是哪家厂?”人们又开始提這個問題,人群中一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已经开始卷袖子了,瑰儿也在跟着他们叫嚷着。 周影抬头看着那棵树。 老槐树枝干嶙峋,似乎也在俯视着脚下的众生。 好不容易把要跟着人类去找那家化工厂算帐的瑰儿拉回来,火儿监视着她进了厨房,周影又开始往花瓶裡塞花,這几天下来家裡的大小花瓶,连原本装酱菜的瓶子都用来装了花,周影只好把花束分开,一枝一枝地往各個花瓶裡见缝插针。 “哟,瑰儿把打工的店裡的花都偷回来了。”刘地不知从哪裡冒出来,大摇大摆地往沙发上一躺。他有时天天赖在周影家裡,有时却也会象這次一样,五、六天不见踪影。 “不是,全是别人送给周影的。”瑰儿从厨房裡伸出头向刘地宣布這件难以置信的事。 “男人女人?”刘地先关心這個。 “当然是女的!” “瞎子?”刘地假设。 “不是。” “精神病?”假设之二。 “不是!” “对了!是仇人吧?這叫先礼后兵!”刘地用拳头砸一下自己手心,“让你放松了警戒之心再动手对付你。” “周影又不是你,怎么可能有仇人!”瑰儿叫起来,“是我的老板给他的。” 刘地一下子坐回沙发上,“我以为是什么事呢,是人家卖不了剩下的啊。瑰儿,饭什么时候好啊,我饿死了。” “马上好!”瑰儿一边答应,一边低声嘀咕,“刘地不是病了吧?以往這种事他一定会刨根问底的,這次怎么這么容易就算了?” 周影好不容易把花都插完,回头看见刘地仰面躺在沙发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正看着屋顶在发呆。周影低头看看手中的花,也开始发起呆来。 今天去接瑰儿的路上,周影开车经過一家工厂门口,往日僻静的小街上不知为什么围了很多人,正在吵嚷。周影不是那种会去停车看热闹的人,但他要开车经直過去时,几個年青人却拦住了他的车,把传单塞過车窗裡来。 “又是關於那棵树。”周影看看传单和窗外的人群,不由停了下来。 最近几天立新市最热门的话题就是關於老槐树的,电视、电台、报纸……各种媒体也充斥着關於它的消息。“人类,也有很可爱的一面。”妖怪们也只能這么想。为了一棵树在努力的人类的确可爱,周影看着那些扯着标语,叫喊着,激动着的人类,不由笑起来。 “我們厂的污水排放沒有超标,這裡有环境部门的化验结果……对,对,排水管泄露是我們的错,设备老化了,我們会负责维修的……尽快修,尽快修……”工厂方面的人隔着铁门向记者诉說“詳情”,一再强调他们工厂排放的污水沒有超過“国家制定的标准”。 人类制定的标准……周影叹息一声,人类总是用自己制定的标准去衡量大自然,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想到,即使不超過他们制定的标准,污水還是污水,還是足以杀死无权在人类世界中制定标准的一些生命的。 对人类有益的昆虫叫益虫,反之就是害虫,对人类有益的植物叫农作物,反之就成了杂草,人类不会在乎昆虫和植物是为什么生存的,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万物的存在都是为了自己,所以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角度去制定标准。如果从其它生物的角度去分類,除了吃人的妖怪们,有几种生命会把人类划分为“益兽”,而又有多少会把人类划分为“害兽”呢?周影這么想着,继续自己的路。 围着工厂的人群越来越激动了,维持治安的警察们竭力阻拦他们冲进工厂的铁门裡。人群中的一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开始向工厂裡扔石头和墨水瓶,并且推搡起警察来。 “你们這些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逮捕他们?他们是害死老槐树的罪魁祸首!” “对就是他们的工厂排放的污水老祖宗才会变成那样的。” “抓起他们来!” “应该判他们死刑!” “你们不抓就让开,让我們收拾這些见利忘义的家伙!” 在警察们当中,周影瞥见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类当中唯一可以称的上周影“朋友”的人。 “孙剑?”周影有些奇怪,他觉得孙剑更象是那种会站在门外扔石头的人,可现在他正身穿一身制服,板着脸在阻拦人群。只见他趁大家不备手臂一挥,手肘准确地撞上了工厂负责人的小腹,当对方痛的呲着牙蹲下去时,他腿一抬,又踩上了对方的脚,那個工厂负责人一声怪叫跳了起来。“干什么!什么时候了還大呼小叫的!還不快进去!出事谁负责!”孙剑义正辞严的训斥那個人,重重地在对方肩上一推,“进去,进去!”那個人被他推出几步,头“砰”的撞在门边一個铁的纪律牌上。他抬起头来,也不敢再和孙剑搭话,匆匆地逃回工厂裡去了,孙剑的一個同事暗暗向孙剑一竖大拇指。“后退!干什么,不准再往前了!”孙剑若无其事,向那些群众吆喝起来。 果然…… 周影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地执行保护這個工厂的命令。 有的人毫无感觉的破坏自然,有的人又拼命地保护自然,也有的人平时那么冷漠,一瞬间又会暴发出难以置信的热情来……人类真是难以了解……不過,就连妖怪也……周影瞪大了眼看着前面一個熟悉的妖影。 瑰儿和另一個女孩正抬着一個大筐子远远跑来,一边還喊:“我們带弹药来了!”她们把筐子往地上一放,周围的人立刻从裡面掏出一個個西红柿来,向工厂裡拼命扔去。周影清楚的看见,连孙剑头上也被砸到了一個。 “呼!”瑰儿吐口气說:“那個卖西红柿的人說把坏掉的全给我們,我再去拿。” “我們去帮忙。”人群中立刻跑出几個小伙子,自告奋勇去运弹药了。 “瑰儿……你在干什么……”周影小心翼翼地问。 “周影,你来了!”瑰儿看见周影,高兴地扑了過来,“你来太好了!喂,我們有车了,不用去抬了!大家回来吧!” “干什么?”一群人蜂拥上了他的车,周影虚弱的问话根本沒有被任何人听见。 “去菜市场,快,快,大伙等着用呢!”瑰儿上上车就催促着。 周影就這样莫名其妙地往返于工厂和菜市场之间,成了专门为大家送“弹药”的专车,菜市场上的菜贩听說他们是去对付害了老槐树的原凶的,纷纷主动提供已经开始变质的西红柿、开始腐烂的茄子等东西,有些人甚至把生意一扔,跟了车跑去声援。周影来来回回,车上总是塞满了将要有奇怪用途的蔬菜和奇怪的人,弄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喂,那辆车!”一個维护秩序中的警员终于盯上了這辆来来去去忙于制造混乱的车,大声命令着,“喂,就是你!站住!”他一边用手指着周影一边快步向他走来。 周影老实地停下了车,走下车来等着他。 “白痴!”有人从后面一脚把周影踢进了车裡,告诫說:“快走,快走!”孙剑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裡钻了出来,站在车边向周影摆着手,他迎上了走過来的那個警员,搭住对方的肩說:“我哥们,放他一马吧。” “叫他快走。”那個警员也不想多管這個闲事,扔下一句,装作沒看见過去了。 瑰儿钻进车裡,兴奋地拍着仪表盘:“快,快,我們快逃走!警察来抓我們了!太有意思了!” 周影可感觉不出這样的事有什么意思。他开车离开时,围攻那家工厂的人们也因为大批的警察的到来一哄而散。有几個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径直就跳到了周影的车上来。听他们在议论的,都是怎么去告发那家工厂,怎么去救助那棵老槐树的事,所以周影也沒有问他们去什么地方,直接把他们拉到了槐荫广场。 一到广场上,便觉得气氛和往日有些不同。那裡聚集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老槐树身上,指指点点,声音却都很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周影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老槐树上星星点点的,露出了几個绿芽,一個個那么幼小如果不全神贯注就看不见似的。在這個时节,其它的槐树早已绿意满枝,并且在孕育着花苞了,這棵老槐树却一直沒有发芽,根本看不见有什么還活着的证据。今天它终于发出了绿芽,使关心它的人心中终于产生了一些希望。 “太好了!太好了!”人们开始欢呼起来,有几個女孩子甚至开始抹眼泪。 周影下了车,静静看這一切,也看着那棵树。 “這個送给你。” 周影回過头,叶灵手裡拿着一束花站在他身后。 “给你。”她往前递来。周影默默地接過来,叶灵转身便走。 “你……”周影开口叫住她。叶灵静静地看着他时,他又什么也问不出来,半天只說了一句:“我会带回去的。”边說边举举手裡的花。 “嗯。”叶灵点点头,走了。 “叶姐又送花给你了?”瑰儿从周影背后冒出来,“哈,果然是情人草(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老板很懒,常常一坐半天不动,所以她今天很聪明的把情人草放在叶灵的身边,叶灵果然拿了這個),我赢了!火儿,你服不服?咦,火儿呢?今天怎么沒看见它?” “它去找南羽了。” “真是的,难得我赢了……” 周影沒有去听瑰儿的报怨,他看着那一束情人草中很突兀的插着的一枝洁白的槐花发起呆来。 刘地抱着枕头在沙发上躺着,周影把刚刚收到的那束夹着槐花的情人草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周影……”刘地看着那瓶花叫住他。 “什么?” “挡住我看电视了。” 周影走回来拿起花瓶摆到窗台上去,忽然說:“刘地……” “干什么?”刘地懒洋洋地问。 “沒,沒事……” 他们两個都不再說话,又是一個人看着屋顶,一個看着花瓶发起呆来。 叶灵還是每天送花给周影,只是从那一天之后,每束花中都夹上了一枝有着甜美气味的槐花。時間一天天過去,周影家裡的花也一天天增多,当他买了第十二個花瓶之后,终于在這一天接過叶灵递来的一束鹤望兰后說:“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 叶灵愣了一下,抿抿嘴說:“原来你知道啊?” “知道一些。” 叶灵吁了口气:“可以直接给他就好了……留哥儿他還好嗎?” “挺好的。” “那就好。”叶灵舒心地笑着,又去整理花儿们了。 瑰儿一直不解地听着他们說话,出来后再也忍不住地问周影:“你们在說什么啊?留哥儿是谁?” “刘地。” “啊,刘地?他怎么有這么奇怪的名字?叶姐和你說的什么‘知道’‘不知道’啊?和刘地又有什么关系?”瑰儿一口气地问。 周影看着手中的花束呆了半天才說:“我也不知道。” “你不去见她嗎?”周影把花摆在刘地面前问他。 刘地摇摇头。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刘地手一指,那個花瓶自己飞到柜子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過去過去吧。” “刘地!”瑰儿冲過来,双手卡着腰问:“你和叶姐认识是不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才躲着不敢见她?叶姐真可怜,竟然会被你這個大色狼骗了!” 刘地耸耸肩,站起来伸個懒腰說:“看来今天晚上不会有我的晚饭了,正好我有约会,走了啊。” “刘地,”周影叫住他,“那棵树已经……” “她的事从来都是自己决定的。”刘地“嗤嗤”笑着,穿過墙壁不见了。 “可恶!”瑰儿气得跺脚,拉住周影问:“叶姐送的花其实是给他看的吧?他竟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太气人了!太可恶了!花心色狼!下流!”她搜肠刮肚的找着骂人的话。 周影沉默片刻,摇摇头說:“我不知道。” “喔,刘地?对啊,他现在叫這個名字,我当然认识他啊。”叶灵点着头。 “那你真的是送花给他看了?”瑰儿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叶灵点头。 “叶姐,你可要小心啊,那個家伙是個花心鬼、色狼、变态、懒虫、无赖……”瑰儿为了不让叶灵掉入刘地的魔爪不遗余力地說着他的坏话。 叶灵睁大了眼睛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喔,是這样,他现在是這样過日子的,我都知道呢。” “叶姐,他一直就是這样過日子的!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以前不是啊,不過我也說不准了,五百多年沒有见過他了。”叶灵摇摇头。 “五百年……”瑰儿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原来你认识他這么久了。”该不会已经被他骗了吧? “是啊,我刚捡到他时,他只有這么大……”叶灵用手比量小哈吧狗的大小,想了想又說:“不对是這么大……”又比量牧羊犬的大小,再想想說:“也不对,是這么大……”她比量了一個大的离谱的大小(瑰儿吸口气:照她最后這個标准那刘地不是越长越小了?),“也不对……”叶灵冥思苦想着:“我记不起来他原来什么样了,好象是听涛先捡到他,后来我又捡到的……不,是我先捡到听涛又捡到的……哎呀,太久了太久了,我都糊涂了!” 瑰儿听的一头雾水,觉得自己才糊涂了呢。她整理着听来的內容问:“听涛又是什么人啊?” “他不是人,是妖怪。”叶灵告诉她。 “对对,一定是妖怪。”瑰儿忙纠正自己的口误,“他是什么妖怪啊?是你和刘地的朋友嗎?” “听涛是……”叶灵陷入了沉思,想了半天說:“不知道……听涛他现在算我們的什么人呢?”她拍着头,“我不知道……” “刘地說木听涛是他的好老师,好兄长。”周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了,這么說着。 “他這么說嗎?”叶灵很高兴地跳起来,“我還怕他们之间因为我有什么不愉快。” 周影看着她說:“他還說木听涛和你,是一对神仙伴侣。”他显然为叶灵不知道怎么形容木听涛而奇怪。 “他這么說嗎?”叶灵還是這么一句,抿着嘴发呆。 “木听涛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听刘地說起后,一直很想拜见他。”周影以過個对于刘地来說半师半友的妖怪一直很感兴趣,他认为木听涛理所当然是会和叶灵在一起的。 “听涛走了很多年了,留哥儿沒有向你說起過嗎?” “听涛,听涛,你陪我去……”叶灵叫着跑過来,结果看见木听涛又在指点留哥练功,他们站在瀑布的流水之下,根本沒有听见她的叫声。“真是的……”叶灵嘟着嘴在山石上坐下来,“又在和那只小狗玩。”她对木听涛冷落自己去陪留哥微微不点不高兴,不過当她听着流瀑,看着碧水,数着岩松,折取数朵花枝时,已经把不愉快忘的干干净净了。 “灵儿,你在看什么?”木听涛落在她身边时天色将暮,叶灵已经在看夕阳了,她侧侧头說:“前山的杜鹃花期到了,你陪我去。” “好,咱们走吧。”木听涛拉起她。虽然对于他们来說腾云驾雾都是小事,但在“自己”的山林中的地方,他们還是喜歡走着去。叶灵靠在木听涛身上,边走边回头望了一眼,见留哥還站在瀑布流水中定定地修炼着。“奇怪的小狗。”叶灵摇摇头。 叶灵和木听涛一直徘徊到杜鹃花开過才回来,一踏进他们平时居住的山谷,叶灵就看见留哥還盘膝坐在瀑布下的那個地方,她咧咧嘴:“他不是一直坐在哪裡吧?” “留哥儿?也许吧?”木听涛不太在意地說,“他就那样的性子。” 叶灵撇着嘴看着留哥,远远绕了過去,她最受不了這种天天只会修炼的妖怪了。 不管叶灵怎么受不了,因为留哥总是跟着木听涛,所以免不了会常常和她碰面。 “听涛,我总觉的那個小狗很古怪啊。”叶灵趁留哥听不见向木听涛压低声音說,“整天不說话,两眼直直的老发呆,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留哥儿不是古怪,他是心裡难過。”木听涛說,“他的外公和父母刚刚過世,任谁遇上這种事都受不了的。” “喔……”叶灵点头。植物对父母亲人的概念淡薄,也不怎么把木听涛的话放在心上,心裡对“這只小狗”還是不怎么喜歡。“他如果象人类养的小狗一样乖巧可爱,会撒撒娇摇摇尾巴什么的,說不定我還会更喜歡他一点……”叶灵這么咕哝着去照顾她的花草了,很快就忘了身边還有這么一只小狗存在。 “听涛,帮我在那边用一個覆土法。”叶灵为了了棵丁香忙的满头大汗向身后說,等了片刻沒有动静,回头张望才发现叶听涛沒有在自己身后。“对了,他替我去天山移花了。”叶灵想起来木听涛的去处。“那怎么办……”她东张西望,看见留哥正在不远处的山岩上打坐,“喂,小狗,小狗!過来!” 留哥睁开眼看着她。 “快過来!”叶灵吩咐,“在那裡施一個覆土法,你会不会?” 留哥走過来,依言在她指定的地方施了那個法术。 “干的不错,听涛回来让他夸奖你,乖乖小狗,到那边去吧,别妨碍我干活。”叶灵扶好那棵被雷击過的丁香,笑眯眯地称赞留哥。 “我不是狗!”留哥大喝了一声。 叶灵沒防备他突然這么大声,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她气呼呼地抬起头,见留哥正握着拳瞪着眼看着自己,他反而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你干嗎叫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叶灵用白眼看他,“一点都不乖巧可爱。” “我不是狗!”留哥又吼了一声。 “你不是狗是什么!”叶灵拍掉手上的泥土扯扯他的耳朵,“看看你的耳朵還有尾巴,摸起来毛茸茸的。” 留哥一把打开她的手:“我不是狗,我是地……是……”他瞪着眼睛咬着牙,却說不出下面的话来,自己已经沒有家人,沒有种族了,這样的自己算什么?還算是一個地狼嗎?還是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啊……”留哥狂叫一声,一拳打在树杆上,转身狂奔而去。 “哎呀!”叶灵又被他吓了一跳。她看着被留哥一拳打的直晃的树,听着山林中一波一波回荡着的留哥的嚷叫声撇撇嘴,“弄坏了我的树话就不让听涛养你了。” 留哥這一跑进山森便好几天沒有回来,开始几天叶灵把他忘干净了,直到计算起木听涛何时会回来时才想起這只小狗的存在。“好多天沒回来了,不会被什么东西吃了吧?還是饿死?迷路回不来了?”叶灵做着种种假设,不管哪一种這只小狗都是凶多吉少,“万一他死掉了的话听涛会很难過……”为了避免木听涛回来后难過,叶灵站起来准备去找狗,“唉,养了动物就是這么麻烦,如果是种花种树它们就不会到处乱跑。” “小狗,小狗,乖狗狗……汪汪……虎子……不对……小黄……不对……”叶灵一边走一边叫,却想不起那只小狗叫什么名字,“宝宝,不对,欢欢,不对,花花,不对……”她把能想出来的狗名字全叫了一遍,自己也還是觉的不对。 “有沒有看见听涛养的狗?” “你這几天有沒有吃過狗肉?” “站住!别跑,听涛的狗是不是你们藏起来了?” “去给我找那只狗,找不到就把你变成狗给听涛养!” 叶灵开始掘地三尺的找狗,整個山林顿时妖飞怪跳,一片惶恐。谁知一直到夕阳西下,叶灵還是沒有找到留哥的踪影,她派出去找的妖怪也一個都沒有回来,估计是沒有找到而不敢来见她。 “唉,可怜的小狗,一定已经落在哪個妖怪的肚子裡了,虽然你一点也不可爱,可是如果我知道了是谁吃了你,一定会给你报仇的。”叶灵双手合什向夕阳祷告几句,安慰小狗的在天之灵。 “叶仙子,仙子……救……命……”一個挣扎着发出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哀悼。 “呀……”叶灵看着這個从树丛中爬出来的,全身一片血污的妖怪,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是一個她常常见到的当扈,“你怎么弄成這样啊?”叶灵见他身上的羽毛秃了一半,一只翅膀垂着,似乎是断了,腿上血肉模糊,好象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不由很惊奇起来,這個妖怪的法力不弱啊,是什么对手可以把他打成這样。 “仙子……救命……”当扈向叶灵伸着手努力爬過去。 “我還有事呢。”他伤成這样,治疗他可要花不少時間,叶灵還急着去找狗。 “仙子,我是为您去办事才弄成這样的啊,您不能见死不救……” “对了,”叶灵想起来了,自己刚才好象曾经吩咐過這個妖怪去为自己找狗,“你找到沒有啊?空着手回来了?是不是小狗被吃了,你也被打成這样?”──她好象很盼望着留哥被吃掉似的。 “仙子,我就是被您那只……狗打成這样的啊……呜呜呜……我還算好的,育沛因为叫了他几声‘狗’已经被他从山崖上扔下去了……”叶灵和木听涛可怕就算了,反正满山的妖怪都被他们欺负惯了,连他们养的狗都這么可怕,以后真是沒法活了。 “你找到小狗了,为什么不早說,越来越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在哪裡?” “那边的山谷……”当扈用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终生难忘的地方。 叶灵绕過這個血淋淋的妖怪向那边走去,当扈在她身后哀号着:“仙子,救命……救救我啊……呜乌呜……仙子……”她完全沒有听见,脑子裡只想着:听涛的狗怎么這么凶,难道长了疯狗病?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留哥一直坐在埋葬父母和外公的山坡上,失去了他们之后,他完全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要怎么生活下去。木听涛在身边還好一些,如果木听涛象现在這样出门去,他就连自己日常应该做点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风流云,翠树青山,鸟鸣兽走……对于他来說這一切都好象是死的一样…… 他就坐在那裡,什么也不去想,除了动手教训了几個在他耳边聒噪的妖怪,他也不想动,任由時間在身边一点点逝去。 “小狗,总算找到你了。”叶灵看见了坐在那裡的留哥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過去拍拍留哥的头教训說:“竟然自己出来乱跑,是不是要我在听涛回来之前用绳子把你绑起来你才听话啊。” “别碰我!”留哥怒喝一声打开她的手,“叶灵,你别欺人太甚!别的妖怪怕你,我可不怕!” “碰!”叶灵一拳打在他头上把他打昏了過去。“這么不听话,听涛到底怎么教训他的?”她张口轻轻一吹,留哥被一條绳子象棕子一样绑了起来。“你,你,過来!”叶灵大声吩咐两個在旁边探头探脑的妖怪,“過来把他帮我扛走。” “你吃果子呢?還是吃妖怪?”叶灵蹲在留哥面前温柔地哄劝他,“乖,来张开口,我喂你喝水,连水都不喝你会变成狗肉干的。” 留哥怒视着她,用力扭动身子,想挣开身上的绳子。 “你别自费力气了,我不会让你再跑了的,不然听涛回来我怎么跟他交待。”叶灵强行捏着他的鼻子把清水倒进去,留哥被水呛着咳嗽起来。叶灵忙帮他拍着背,“你吃点东西好不好?来,這個苹果很好吃。”她把各种水果摆在留哥面前。 留哥用力扭着头,闭着眼,气愤地喘着粗气。 “再不然吃這個?来,吃草莓了,张嘴。” “枣子吃不吃?” “桃子?” “杏?” 叶灵把手裡的水果全扔在地上,坐在留哥身边抱膝叹气,怎么办好呢?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万一再饿死了听涛会伤心的。对了,狗是吃肉的呢,我怎么忘了,给他水果他当然不吃了,叶灵一拍掌,高兴地站了起来,“小狗乖乖的,我去找妖怪来给你吃喔。” 叶灵的身影一消失,留哥立刻站起来,看看叶灵消失的方向,身体慢慢沉入了地下。 “哎……你太天真了,不知道植物的根系是长在土地中的嗎?我也可以潜地呀。這次要绑的更紧一点,可别再跑了。”叶灵又在刚被她提回来的留哥身上多绑了两道绳子。然后拿出一個妖怪来說:“你生吃還是煮一煮?” “叶灵……” “干什么?”叶灵托着腮看他。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你怎么了啊,我为什么要杀你?”叶灵不解地去摸抚留哥的耳朵,“我不是很努力地在照顾你嗎?所以你要听话一点啊。我现在就弄妖怪给你吃。”叶灵卷起袖子,开始收拾那個倒霉的妖怪。她从来沒有這样地接近血腥,平时需要动手不是由木听涛出头就是远远用法术来解决,现在却要自己放血、剥皮、切块……叶灵满头大汗,用手一擦却险些被手上的血腥味醺昏過去。 “呜呜呜……为什么要养狗……臭听涛……呜呜呜……”她气得边哭边把肉往火堆上扔,然手马上跑到溪边去拼命洗手。 留哥一直看着她,难以理解她的行为,她的法术那么高,杀妖怪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现在却对着死妖怪哭起来,她从开始就一直在羞辱自己,“狗”“狗”的叫個不停,還把自己绑在這裡,脖子上也象狗一样被系了绳子,但她又在忙来忙去地为自己找吃的,甚至都哭了還在努力煮啊,烤啊的不停。 “喂,快吃!你再不吃的话我只好让你饿死了!”叶灵不好容易止住了眼泪,擦擦脸,端着饭来到留哥面前,继续喂他的努力。 “……”留哥紧闭着嘴,把头别开。 “你還不吃!”叶灵觉得自己快被這只狗气哭了,“你再不吃的话……再不吃的话……” “太烫了……” “太烫了?啊,你說热啊!”听到留哥开了口,叶灵马上高兴起来,她对着一锅子肉吹口气,肉汤上立刻结了一层薄冰,“来,张嘴,啊……”她温柔地把一块肉送到留哥嘴边。留哥看着她,终于還是张开了嘴…… 木听涛带着给叶灵找到的几种奇花异草兴冲冲地回来,叶灵果然十分高兴,她把花草小心翼翼地捧在怀裡說:“听涛,你太好了!我能上能马上去种──对了,你的狗我也帮你养的很好喔。” “狗?”木听涛沒来得及问仔细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木大哥……”角落裡传来留哥委屈的声音。 “留哥儿!你,你這是怎么了?天呢!你沒事吧?”木听涛冲過去为他松绑。留哥被捆成棕子已经四、五天,站起来都快不会走了,用力甩着手臂让血液流动起来,又按摩自己完全沒有知觉了的腿。“你怎么会被捆在這裡?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 “還能有谁?”留哥過了好几天非妖的日子,受尽了叶灵的折磨:一会儿要他吃冰冻食品,一会儿用浸在水裡的方法给他洗澡,一会儿又在他身边生上两大堆火,美其名曰怕他冷……现在看到了木听涛,一切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圈都红了。 “灵儿?”木听涛张大了眼,“难怪刚才她說帮我把狗养的很好……不,不,我不是說你是狗……哈哈哈哈哈……” “你還笑!”留哥怒视他。 “哈哈哈哈……”木听涛怎么也止不住,坐在地上大笑着,“原来她是這样照顾你的,哈哈哈……不愧是灵儿……” “她還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這样折磨我!” “留哥儿,你别生气,灵儿她沒有恶意,她是真心想好好待你,把你照顾好的。不過她用的法子還是那么……哈哈哈……你庆幸吧,這比我当年的待遇好太多了呢!”木听涛按了留哥儿处穴位帮他舒筋活血,一边還是笑。 “你也……”留哥难以想象叶灵也這样对待過木听涛。 “我沒跟你說過嗎?我是灵儿养大的。” “好象……”他這么一提留哥依稀记起来,他好象确实說過他小时候是叶灵照顾他长大的。 “那时候我刚刚成为妖怪,還是個干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可是进步却非常小,我們植物妖怪又不象其他妖怪有家庭、种群可以依靠,总是被其他妖怪欺负。有一次有几個妖怪为了好玩竟然要点火烧掉我的真身──那时候我還沒有完全成形,真身一毁我就完了,可是也沒有办法啊,只能在一边哭叫……”木听涛說着抬头去看崖壁上斜生出的一株苍松。這株大树形如蜷龙,枝干粗旷,翠叶如洗,根须深深扎在石隙中,张开的树冠遮挡了半亩地大小,“那一刻怎么也想不到還能长的這么大。”木听涛笑着回忆,“他们一边說要把我烧成木炭一边要动手时,灵儿突然出现了。她一向不喜歡多管闲事,可她也是一株树啊,最恨听见木柴、木炭、木材這一类的词了,所以就站了出来。那些妖怪一见到她就逃的无踪无影。你都不知道,那时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的我心裡觉得自己是看见了仙子啊……她那么美丽飘逸,一步步向我走過来……我這一辈子再也沒见過那么美的景像……”木听涛回忆着,嘴角淡淡的笑容越来越甜蜜,“那时她的师傅刚刚的成正果走了,她一個人觉得孤单就留了我,我就和她一起生活了。” “她常常杀了妖怪要我去埋在我的根下面,說是可以当肥料,结果腐烂的肉味使我好几年都沒睡過一次安稳觉;又带我去火山口修炼,一站就站七、八天,說是要学会耐热,以后就不怕火烤了;還在冬天往我身上泼冰水,說松树的长处就是耐寒,要我把长处发扬广大;還弄了一群猴子和我放在一起,說是训练我心静自然凉;還把我送到人类的私塾裡去读书,說妖怪也得有学问,考不上状元就别回来──我当时花了三十年時間去考啊考啊,好不容易考上了以后一上金銮殿,差点就被皇帝身边的天师抓了去……”木听涛从下午讲到天黑,全是以前叶灵对她的“照顾”,最后语重心长地拍着留哥的肩:“留哥儿,你遇见我是多么幸运啊……” “听涛,来帮我。”叶灵的声音随着一片叶片飞至,木听涛马上跳起来向她的方向飞去。 留哥听了木听涛的遭遇,觉得被捆了几天也不是很惨了。只是木大哥說着那么惨的往事,为什么還是带着温柔的笑容,一副很快乐的样子呢?他也是個怪人啊,至于那個叶灵,以后還是尽量离她远一点的好。 两條人影缠斗在一起,又攸地分开,长发利爪的少年在空中一個翻身,稳稳地立在了一棵树的树梢,青年男子在地上连连后退,终于還是一條腿跪在了地上。 “好!留哥儿,只凭功夫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青年拍拍灰尘站了起来。 “是木大哥让着我的。”留哥儿从树上跃下,脸红通通的說,但是嘴角的笑容還是掩饰不住。 “真难得看见你笑一次。”木听涛吁口气问“我和灵儿呆会去海边,你去不去?” 留哥摇头。 “又去修炼?你太认真了,偶尔也玩玩,放松一下。” 留哥還是摇头。 “你们還沒完啊……”叶灵一直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们,忍不住催促,“整天练啊练啊,好沒意思。” “那我們走了。”木听涛携着叶灵的手,向留哥笑笑后,他们一起飞走了。 留哥独自又练了一阵子,至到累的倒在地上不能动后,才看着树叶间透出来的点点斑斑天空自言自语:“沒意思……那什么有意思呢……”他原来就是個沒有多少兴趣爱好的孩子,最喜歡干的事就是学习,可是那时生活中的一切都很有“意思”:吃饭、睡觉、学习、和别人說话、泡茶、练功……可是现在,什么又是有“意思”的呢? “你不想活了嗎?” 一個妖怪以为留哥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走近他,却看见他的双眼一下子睁开,闪着寒光盯在自己身上冷冷地說。 先下手为强,這個妖怪這么一转念头,也不和留哥搭话便举起手中的剑向下刺去。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树林的寂静。 留哥从那個妖怪胸口抽回去穿透对方身体的手,舔着指爪上的血,心想:“吃過饭就去山头打坐吧。” 离他百米外的树丛中,几双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相互窃窃私语。 “看见了嗎?出手比叶灵還狠毒。” “得罪了叶灵十個中還有六個可以活下来,得罪了他,十個要死八個呢。” “還不是木听涛教出来的徒弟。” “叶灵身边有一個木听涛已经够可怕了,再加上這個地狼的话,大家永远沒有出头之日了。” “所以今天我才叫你们来啊!你们有沒有胆量趁他羽毛未丰时干掉他?” “干掉他?!” “万一木听涛和叶灵知道了,我們几條命都不够赔!” “你疯了是不是?” “你们别吵了!难道你们愿意一辈子被叶灵骑在头上嗎?她身边有木听涛,等到這個地狼长成一些,你们想我們還有机会嗎?不如趁叶灵和木听涛不在,先除掉他,以后再找机会向叶灵下手。” “可是……” “可是什么?山上這么多妖怪,即使這個地狼死了,叶灵他们就一定会怀疑到我們身上来嗎?此时不动手要等何时!” “叶灵也许不会怀疑到我們头上,但她会大开杀戒。如果她不分青红皂白乱杀起来,你能保证恶运一定不会落在咱们头上?换句话說,還有木听涛!他可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能保证他猜不出真相?能保证這么大的山林沒有一個妖怪看见咱们动手?你能保证他们会守口如瓶?”這個妖怪一口气說完,向其他三個妖怪拱拱手,“我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恕小弟不加入了。”說完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剩下的三個妖怪面面相觑。 “怎么办?” “谅他也不会去向叶灵告密,我還是要动手的,你们跟不跟我一起干?” “我……” “我提醒你们,叶灵和木听涛一起离开的机会不多,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他和叶灵,木听涛不一样,他可是吃妖怪的!”他最后這一句起了关键作用,另外两個妖怪下定决心,一起說:“好,我們跟你干了!” 三個妖怪边說话问边一直监视着留哥,见他一吃了一些被他杀掉的妖怪后却沒有离开,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不动不语。领头的妖怪使個眼色,三個妖怪各持兵器从树丛中悄悄走出,一步步逼向留哥。 十步、七步、五步…… 当他们走到只距离留哥三步远近的地方时,留哥却睁开了双眼,冷冷地看着他们。 三個妖怪全神防备,停在了原地。 “你们不是要杀我嗎?为什么還不动手。”留哥淡淡地說。 三個妖怪交换一下目光,“杀!”挥动手中的兵刃扑了上去。 “仙子,木前辈,仙子,木前辈。”他虽然呼叫着叶灵和木听涛的名字,但是却沒敢近前,远远便站住了。 叶灵和木听涛相互依偎,正沙滩上坐着看海,听到他的叫声,叶灵开始想装作沒听见,他却偏偏一個劲在那裡叫,叶灵把手中的贝壳向脚边一丢,皱起了眉头。木听涛一只手拥了她的肩,站起来转過身去,伸出一個手指头向那個妖怪勾了勾。 那妖怪更加不敢過来了,躲在一块礁石后(到不是礁石可以挡住木听涛,而是实在看见他就怕,干脆来個掩耳盗铃,看不见算了)。他闭着眼喊:“不是我斗胆打挠二位,是,是咱们林子裡出事了。”──总算远气不错,成功地在木听涛出手之前把话說完了。 “出事?什么事啊?”木听涛懒洋洋地问。 “是他们,他们要去杀那個地狼。” “留哥儿嗎!”木听涛身形一晃到了這個妖怪面前,把他卡在手中间:“谁要去杀留哥儿?”原本靠在他身上的叶灵沒防到他会突然跑掉,一头栽在了沙滩上,她拍着沙子站起来要抱怨,木听涛又象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拉着她的手說:“我們快回去!他们要时对留哥儿不利!”不等叶灵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木听涛拉着飞在空中了。 那個来通风报信的妖怪看着他们飞去,站直身体抹把汗,嘴角露出了一抹容。就让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去触怒這两個树妖吧,他早就明白了,凭自身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他们。自己利用這個机会应该使他们更信任自己一点了吧。要有耐心,要慢慢来。叶灵比较好骗一点吧,木听涛就不同了,那個家伙平时老是着笑容,可谁也不知道他倒底在想什么,要想除叶灵,必须先除掉木听涛。也许,那個地狼反而是個机会也說不定。 留哥躺在石头上,头上脸上身上全是血,周围散布着妖怪的残肢、内脏、血污,他自己身上也大大小小有了十几二十处伤口,所以他把手臂举在嘴边,轻轻舔着。 “留哥儿,你沒事吧?”木听涛落在他身边,双手按着他的肩焦急地问。 “沒事,杀了几個妖怪。”留哥站起来,试试自己的腿,虽然伤的不轻,但好象并沒有断,還可以走路。他看到叶灵一脸不高兴的跟在木听涛身后,连忙說:“我会把這裡收拾干净的──不過等一下,我先去找几味草药。”他知道叶灵最讨厌脏乱,所以抢在她生气之前說,他尽量不想和她发生纠葛。 “我来收拾,不,我先来给你治伤。”木听涛只看到留哥满身血污,不知道他到底伤的怎么样,還是很担心。 “木大哥……”留哥对于木听涛父母和外公死后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十分感动,但是他就是无法从心裡的阴影中走出来,也就无法回报木听涛的這份关切,一直感到很愧疚,“对不起,木大哥,我以后不会再這样乱来了。” “你沒事就好。”木听涛知道留哥心结很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开的,安慰或开解他都沒用,只能等時間为他治好伤口。 叶灵从头发上往下摘着沙子,看见木听涛只顾着在和留哥說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木听涛伸手从她头间取出一粒沙子,低声问:“生气了?” “对。” “我就知道,你的脸一点都不差的反映着你的情绪呢。我道歉行不行?” “不行。” “那我吻你一下?”木听涛揽着她,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叶灵虽然還板着脸,眉头却舒展开了,留哥看他们這们,悄悄离开了這片树林。 “灵儿,我知道你在气我太关心留哥儿了,可是你能不能可怜可怜他這個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就像当年你可怜我收留我一样呢?”木听涛双手拥住叶灵的肩温柔地說:“我早就告诉過自己了,对我来說你比我自己還重要,我永远会把你所感所想的事物放在第一位,所以你根本不用在意我会不会冷落你,忽略你……灵儿,我会一辈子跟在你身边的。” “我从来沒有可怜過你呀,”叶灵捧起木听涛的脸,“我收留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可是那個小狗一点也不听话,不可爱!不過算了,我不管你喜歡养什么了,只要我們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永远……” 留哥依照习惯坐在山崖上,迎着初升的太阳打坐时,感觉轻微的脚步声到了自己背后。他刚要有所反应,却听到背后传来叶灵的声音,他急忙想跳起来逃走可已经太迟了,叶灵的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肩头,莺啼燕语地声音也在耳過响了起来:“乖小狗,你看看我给你弄了什么?” 留哥勉强回過头,看到叶灵手中拎着一條金链,链子中央還系着一块金牌,金牌上镶有珠宝,上面铸了两個字,分明是“留哥”两個字。 “這是什么?” “這是亲王府的爱犬的金牌哦,我特地为你弄了来,還改上了你的名字,来,戴上看看吧。” 留哥现在十分怀念以前叶灵不喜歡他的日子。 自从和木听涛谈過之后,叶灵开始刻意地对留哥好起来,为他张罗吃喝,也为亲自指点他法术,每次外出更是总忘不了给他带些小礼物回来。留哥现在终于明白木听涛当初的话了,他真宁愿叶灵一直讨厌自己。 “戴上啊……”叶灵不分由說,按着留哥的头便把链子套了上去,然后满意地点着头說:“嗯,不错,不错,很适合你的黑毛。好了,可以回去吃早饭了,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歡吃的骨头哦。” 留哥已经被迫吃了三個月各种骨头,听到“骨头”就快要哭了。 “吃完饭我們就开始修练,今天我教给你新的法术。” 留哥觉得又腿象象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了,抱着一丝希望问:“木大哥呢?他說要教我……” “他去昆仑采药了,我要帮你炼一种可以把红眼睛变掉颜色的药──你的样子還不错,就是眼睛太吓人。你說和你的皮毛一样的黑色好看呢,還是弄成蓝的、绿的、黄的、紫的好看?”叶灵一副让你自己选的样子。 难道自己上辈子欠她的?一向不信命的留哥這时也不由动摇了,不然为什么明明是生死不怕的自己到了她手裡就什么反抗都做不了,任由她摆布了。 “你看看你,一大早就脏兮兮的,是不是沒有洗脸?”叶灵看他脸上一大块污迹,伸手去替他擦。留哥抗拒了一下,但是当叶灵的手抚到了他脸上,他却愣住了,叶灵温暖的手指温柔地帮他擦了脸,催促他說:“走吧,走吧,听涛不在,我负责照顾你。” 留哥看着叶灵,逆光走着的她身影朦胧而飘渺,象随时要随风而去一般,一瞬间留哥喉头蠕动,差点叫出那個山林裡的妖怪除了他和木听涛外都对叶灵使用的称呼:“仙子”。 只有這個词才可以形容叶灵。 留哥虽然努力想把目光从叶灵身上转移开,但是却得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响应。 她是如此美丽。 留哥平生第一次对异性在心裡使用了美丽這個词。在地狼族,少男少女们都是早早便由父母安排成了亲,但是留哥对那种事丝毫沒有兴趣。他对异性也从来沒有特别的感觉:即不喜歡也不讨厌,来往在身边的同龄女孩对他来說只是一种麻烦,他的朋友虽然嘴裡說着女孩子胆子、娇气,其实都很喜歡和女孩们一起玩耍,留哥则宁愿把那些時間用来修炼。至少他自己是认为自己的生活中永远不必和异性有什么牵扯的。 朝阳中叶灵的身姿会一辈子留在留哥心中。 “快点走,小狗,你饿的走不动了嗎?”叶灵呼叫他。 留哥为了“小狗”這個称呼皱起了眉,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而且越来越轻快,直到和叶灵并肩而行。 留哥把一棵树扛在肩上,小心不让封在根部的土抖落掉,他向飞行在身边的木听涛问:“木大哥,這两种树究竟哪一种是冬天开花的?我還是弄不清楚。”木听涛嘴角泛着微笑若有所思,沒有留意到他的问话,留哥笑笑,沒有再去追问一遍,他知道木听涛已经归心似箭了。他们這次远去元洲(元界)寻找几种花木,一去就是数月,木听涛口中不說,心裡一定全是叶灵了。不知道她這些日子在干什么?想着木听涛之余是不是偶尔也会想想自己?会不会又准备了什么奇怪的事物在等自己回去?边想着,留哥一边不知不觉地飞到了木听涛前面。 “辛苦你了,听涛,累不累?”叶灵迎接着他们,依偎在木听涛身边。 “你喜歡就好,我帮你种下。种在云兰旁边好不好?” “嗯,等一下,這一棵种到芭蕉后面去比较好。” “也好。” 他们商量着,留哥对于种花养草半点不懂,只是按他们說的搬着那两棵树。叶灵這才看到他,便摸着他的耳朵随口夸奖了几句:“乖乖,小狗你也干的不错。” 留哥一瞬间想哭。他宁愿叶灵一直只看着木听涛不注意到自己,也不愿意她這样开口“小狗乖乖”闭口“乖乖小狗”,他连忙低下头,搬着树快步走到叶灵选定的地方去。 “他已经学的很乖巧了,听涛你养的不错。”叶灵称赞說。這几年留哥心情开朗了一些,对叶灵的话也听从的多了。木听涛笑着点头,看来留哥心中的阴影已经一点点的消失了。他对此深感心慰。 留哥看到叶灵和木听涛嬉笑的闹着开始种植树木,便悄悄离开了這個山谷。 山中寒暑须臾,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深秋,山中苍绿深黄,其间红叶片片,比起留哥和木听涛出门前似乎换了個天地。如果自己一直住在地下,一直是一個真正的地狼,也许永远都看不到這番景象。 曾经留哥和任商住過的山坡是這座山林中红叶最美的地方,留哥趴在地上,感受着季节变动时大地中的变化,也感受着這块埋葬着父母、外公的地方和自己血脉的呼应。 “爹、娘、外公……”他把脸深深埋在草丛中,埋在土地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昨夜星霜和月落,满林红叶趁烟飞……哎呀,”似乎是叶灵吟着诗走来,一低头见到地下的留哥吓了一跳。 留哥沒有抬头,用草叶抹着脸上在睡梦中流下泪水,希望她快点走开。 “這么好的秋色,你为什么把头埋在土裡?”叶灵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摸着他的耳朵温柔的问,“黄叶天风自落,秋云不雨长阴。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你可是不忍心看么?” 又来了……留哥的心裡呻吟,他实在听不懂這些诗词曲赋,叶灵和木听涛却天天挂在嘴边上。只听叶灵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唱了起来:“秋深最好是枫树叶,染透猩猩血。风酿楚天秋,霜浸吴江月。明日落红多云也。……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叶灵声音婉转清脆,加上這次难得她口中的曲子沒有那些愁来愁去的內容(留哥就是不明白,她這样的妖怪哪裡去找那么多愁出来?),留哥不由也听得入迷,不知不觉地抬起来。 “哈哈……”叶灵一看他的脸却咯咯地笑起来,“你怎么弄了這么個大花脸,快来擦擦。”留哥脸上又是泪痕,又是草汁和泥土,确实一塌糊涂。“你真是個长不大的小狗。”叶灵边用手帕帮他擦边爱怜地說。 留哥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我不是狗。” 他凝视着叶灵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是留哥,不是狗。” “……”叶灵眨着眼。 “看着我,我不是狗!”留哥提高了声音,他在叶灵面前幻化成人影,又向叶灵逼近了一步,大声說:“我不是狗!” 叶灵惊讶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良久,终于结结巴巴地說:“原,原来你会变成人?我,我還想教你来着。” 留哥掌握了变人的法术之后,前后只变成過四次人类,他不喜歡用人类的形态出现,可是现在他变成了人类,张开双臂让叶灵看自己:身材、面容還是原来的留哥,但是华美的皮毛变成了小麦色的皮肤,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深邃的黑眸,不管是站在人类還是妖怪面前,他都是一個英俊的令人咋舌的少年。可他想要的,只是让叶灵承认,自己不是狗。 “我的名字叫留哥,請你叫我的名字!我从来都不是狗。” “原来你不是狗……”叶灵终于认识到了這個实事,“留哥儿……”她学着木听涛的样子称呼了他一句,然后问:“你为什么不早說?” 留哥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手中還拎着一坛子酒,他手臂上的血一直流进了坛子裡,他却一点都不在意,举起坛子向口中倒酒,把美酒掺着血咽下去,大叫一声:“好酒!” “留哥儿這次太疯狂了。”叶灵這么评价說。他和木听涛坐在树下的石桌边,一边下棋,一边用水晶的杯品着酒。 酒是留哥从皇宫中偷出来的。 人类的皇宫不知有多少法术,多少法师保护,他只是受了伤却能活着回来确实是個奇迹。 “谁還要?”留哥晃着酒坛子问。 看到他的血還在不断流进坛子裡,叶灵皱皱眉头忙說:“不要了,不要了。”木听涛却說:“我再来一杯。”留哥又为他斟了一杯,把坛子扛在肩上,自己走了。 “他去哪裡?” “去他父母和外公的墓地吧?他每次喝醉了都会去那裡大哭一场。” “他這几年变的真多啊,原本虽然也不太听话,可是现在简直变成疯子了。”叶灵摇着头說,“而且整天在外面跑,一個月能看见他一次就不少,哪一天死在外面回不来了,說不定我們也不知道。”叶灵的话语中不知不觉放进了更多牵挂。她性子散漫,不管什么事一转身就会忘掉,能让她时时放在心裡的,向来只有一個木听涛,只是這几年渐渐的,她想到留哥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他就算死,也一定回這裡来死的。”木听涛看着留哥的背影說。 “你怎么說的這么吓人,好象留哥儿明天就会死似的。”叶灵嗔恼。 “你放心,留哥的法力武力都出类拔萃,想杀他可沒那么容易──再過不了几年他就会超過我了。”木听涛笑着說,心中充满了对這個自己亲自调教出来的小兄弟的自豪。他微微举起杯子說:“就让留哥儿過点自由自在的日子吧。他過去一直被命运牵着鼻子走,从来都不能在想哭的时候哭,想笑的时候笑,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现在他终于可以了。希望他以后永远這样任性任意,天不能拘,地不能束,言行自在,无难无忧……”叶灵和他轻轻一碰酒杯,各自饮了這杯酒。 “外公,我为您煮的茶,爹,我从皇宫拿了酒,娘,您也一起喝一杯好不好?”留哥一手持着茶壶,一手执着酒坛,向這片草地泼撒着,“爹,从来沒有和您一起大醉一次,今天我陪您干了這一坛。”說着举坛過头,向自己口中倒下,头上身上淋漓的全是酒水。 “爹,娘,外公……呜呜呜……”他已经醉了,在山坡上踉跄而行,号啕大哭,“爹娘……外公……你们谁来看看我啊……”悲怆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着,妖怪们都知道地狼又喝醉了,纷纷躲离了這裡。 “啊……呜……呜呜……”留哥仰躺在地上,向着天空嚎叫,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胸膛,总觉得心口裡缺少了什么东西,空荡荡地痛不可忍。 “早就說過喝醉了醒来会很难受,你就是不听,怎么样?头疼了吧。”留哥宿醉醒来,抱着头靠在树上呻吟,叶灵正在他身边趁机向他灌输“饮酒不醉为最高”的道理。 “木大哥……”留哥虚弱地向木听涛求助,“你快点把她弄走,我的头已经快裂开了,她還要拿槌子来敲。” “灵儿是为你好。”木听涛是那种一言一行、连头发梢上都刻着重色轻友的人。 “听到了嗎,我是为你好!”叶灵看留哥的样子确实痛苦,便伸手按向他的额,想用法术为他治疗一下,留哥一下子跳起来,躲开了叶灵的手直冲到河边,一头栽进了初春還泛着冰屑的水中去。“你想投水自杀啊!”叶灵嚷嚷起来。木听涛笑着摇头:“别管他了,他狗刨還是会一点的,不至于会被淹死。” 留哥在水中浸了很久,湿淋淋地爬上岸来时叶灵和木听涛已经走了。他弹一下手指,身上立刻恢复干爽,头脑也清醒也不少。仰躺在草地上开始看着天发呆。 這几年来他经常在人间界四处游荡,一来是觉悟到自己不应该再那样消沉下去,所以四海傲游,见见世面;二来是他想躲着叶灵。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许都沒有发觉到,但在潜意识裡,已经這么做了。 叶灵和木听涛是一对情侣,在留哥认识他们以前就是這样,以后也会继续這样下去,留哥很清楚這一点,然而有一段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叶灵身上。他开始喜歡注视着叶灵的一举一动,他开始和木听涛抢着去干叶灵吩咐的每一件事,也开始以猜测她的心意为乐,每当她眼波一转,不管开口留哥就去为她达成心愿,就是为了赢得她称赞一句“你变的真乖”或者“真聪明”。 不能這样下去了。 留哥在心裡不止一次的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一旦被某种事物吸引就无法轻易抽身:他幼年时沉迷法术,直到父亲用武艺吸引他,他才分心出来,可是马上又被武艺抓走了全部心神;后来为了变强拼命修炼,虽然外公,父母先后去世他已经失去了变强的理由,可是象惯性一样,他還是一味地修炼,练武、修炼……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修炼外還有什么事好做,而把他的心从修炼上拉走的是叶灵。 留哥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挣脱這种感觉,他只知道,凭木听涛的细心和敏锐,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对叶灵的异样。 “木大哥会怎么想?”每当夜深人静,留哥摆脱了对叶灵的关注,一想到這句话心就会象被刺了下,可是第二天一看见叶灵的身影,他又不由自主地靠了過去,他相信自己已经从木听涛眼中看见诧异了。 還有一個办法,走! 留哥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在一個夜裡独自离开了這座山林,踏入十二界中唯一由人类主宰的世界。他第一次出走的时候什么话也沒有给叶灵和木听涛留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一定会回来,外公和父母的坟墓,叶灵和木听涛,他所拥有的一切全在這裡,他還能去哪裡呢?就象他自己预料的一样,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幼只居住在地下或山林中的留哥,三個月后他回到山林中时,神情和心态都已经判若两人了。而木听涛和叶灵什么都沒有问他,好象他从来沒离开過一样。 从那时开始,留哥开始习惯了游荡在外,偶尔回山的生活,他觉得也许本来最适合自己的就是這种日子才对。只是他对于叶灵的心情還是无法完全转变,有几次他匆匆回来甚至只是为了实在太思念她、太想见她一面了。不過時間总会解决一切的,至少留哥自己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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