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表哥
草沟村裡绝大多数人家都已入睡,漆黑一片,唯有村东头一处低矮土坯院墙裡還亮着。
微弱油灯光芒下,泛黄书页被风吹动翻乱,露出陈旧而整齐的蓝色书皮,上书《春秋左传注》五個大字,屋子主人俨然是個读书郎。
然而,屋内此刻却隐约传来些许难耐低吟,似是痛苦,又似欢愉,跟這圣贤书不大相偕。
李絮還沒睁眼就听到了這暧昧声响,同时察觉身侧有個滚烫热源!
浑浊的喘息扑在耳畔颈侧,熏得她整個人面红耳赤,直接弹起。
她双手捂胸,瞪大眼睛,打量這间狭小简陋、又绝不属于她记忆中时代的古朴小屋,很快吓出一身冷汗。
出事前的剧痛再次袭来,伴随着的還有其他不属于她的破碎画面,纷繁冗杂,悉数塞入脑海,搅得她太阳穴一抽抽的疼。
虽然一時間来不及仔细看這些记忆,但她知道,自己似乎穿成了個叫李絮娘的小村姑!
读取完原主今晚的记忆,窗缝正好漏进来一阵风,李絮立马打個寒颤。
她脸色煞白,缓缓转头,看向躺在身侧的少年。
這少年生得风神疏朗、秀逸脱俗,即便双目紧闭,脸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還在无意识地拉扯衣襟,做出略显失礼的举动,落在李絮眼中却无半点厌烦之意,满脑子只冒出“美人春睡图”五個大字。
這位美少年不是旁人,正是原主李絮娘的舅家表哥魏渠!
此刻,她和美人表哥躺在一张床上,后者還一副中了不可描述药物的模样!
李絮背后寒毛直竖,果断跳下床。
她哪有资格肖想這位美人表哥?
人家可是属于某個温柔体贴的官家千金,還有无数优秀女配痴痴追逐的好嗎?
刚刚她就觉得哪裡不大对劲,仔细回想了下,才想起自己翘辫子前看的一本科举文,主角就叫魏渠。
魏渠天资卓绝,十六岁不到就中了秀才,還是案首。接下来,他還要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然后入朝为官,不断立功,一路扶摇直上,直至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他虽出身寒微,但有才华有前途有脸蛋,自然惹得不少女子蜂拥而至,其中還不乏京城贵女。而原主李絮,就是這些女子追夫路上的一大拦路虎!
因为,她作为魏渠的亲表妹,很不要脸地在魏渠刚中秀才时就“买定离手”,稳稳占据了魏渠元配正妻的位置,蹦跶了好几年才因犯下大错被休回老家,最后染病死在半路,给未来的官配女主腾位。
哦对了,李絮娘的买股手段有点卑劣,是靠爬床后一举得男换来的。
好在她穿到了爬床還未成功之时,她和這位叫魏渠的表哥身上衣衫都還齐整,沒有酿成大错!
李絮一脸庆幸地穿鞋,准备跑路。
虽然她有点为原主干的蠢事羞愧,但,這药她不会解,更不打算用自己当解药、靠身体上位,除了跑路還能咋地?
转身欲走,却被一双滚烫的手捉住。
“李!絮!娘!”
有人咬牙切齿地吐出這三個字,声音低沉沙哑,饱含怒气,宛如来自阎罗殿的勾魂使者。
李絮身子一僵,扭過头,果然见着美人表哥醒了,睁着一双漂亮至极的凤眼瞪她。
可惜他被药性折磨得满头大汗,眼睛也变得水润润的,那杀气就打了点折扣,远不如书裡杀伐果断的人设可怕。
十六岁,還只是個半大少年呢,不怕不怕。
李絮镇定回话,声音柔得能滴出水:“呀~表哥,你醒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帮你請大夫?”
魏渠早拽過被褥盖在腰腹位置,直起上半身,眸中杀气四溢。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微妙变化并非是病,而是来自某种下九流的药物!
除了這個三不五时给他抛媚眼的表妹,還有谁会干這种事?
如果沒记错的话,他刚才身边還躺了個人,身上香气和她一模一样!
“混账!分明是你给我下了药!”魏渠怒不可遏。
李絮皱着眉,低头看了眼腕上火炭似的手,用力挣开,装傻反问:“什么药?我方才起夜,看到表哥屋裡還亮着,怕你苦读伤身,過来提醒你時間,结果就看到你趴在桌上睡了過去。我摇了你几下,你都不醒,我怕你着凉就扶你到床上歇息。结果,你却……”
原主還算有点脑子,等药效发作、魏渠趴在桌上昏睡過去,她才进屋,沒跟清醒的魏渠正式打過照面。
她幽幽一叹,露出個担忧表情:“表哥莫不是中了邪?我听人說,书中沒有颜如玉,外头倒是有好些狐仙女鬼,就爱找俊秀书生风流快活。表哥你总是挑灯夜读,早上起来眼窝发青,看着像是……”
有些肾亏啊!
饶是沒听到后半句,魏渠還是差点被气吐血。
什么狐仙女鬼?风流快活?這种话也是一個未嫁小娘子能說的?
“巧言令色!恬不知耻!你做出這种丑事,难道就不怕爹娘知道?”他吐出一口炽热气息,手下将李絮攥得生疼。
李絮下意识看向屋外,那头黑灯瞎火的正房裡住着原主的大舅魏广仁夫妇。
不過,大舅母娘家侄女明儿出嫁,在邻村,所以她提前一天带着魏渠的妹妹魏葵過去帮忙了,今夜那儿只睡着魏广仁。否则,還要跟魏葵挤一间小屋的原主哪裡有机会過来爬床?
原主从小父母双亡,被好心的魏大舅抚养长大。寄人篱下的孤女大多不好過,但魏大舅是個好人,大舅母秉性端正,也沒克扣過原主吃穿,一应待遇和其他儿女持平。
按說原主该好生做人,报答舅父舅母养育之恩才是,结果,许是日子過得太顺遂,原主不知怎的就长歪了,不仅好吃懒做,還心比天高,整日就想着嫁进高门大户做少奶奶。魏渠今年考中秀才后,原主就把主意打到表哥头上,也就有了今夜之事。
如果魏渠把這事捅到爹娘跟前,甚至宣扬开去,李絮就很难做人了,估计走出门都会被指指点点,疼爱原主的魏大舅也会伤心。
李絮不慌不忙,迎上美人表哥视线,温声道:“虽然不知表哥为何执意污蔑于我,不過,表哥可要想清楚了。你若告诉舅父舅母此事,舅母苛责我倒是不怕,只怕舅父会要你即刻娶我。表哥愿娶我么?”
体内药性如火龙窜来窜去,李絮這话一出,魏渠瞬间冷静。
她說得不错,魏广仁是能干得出這种事的。
李絮娘是姑姑留下的唯一血脉,又生得跟早逝的魏老太有些相似,所以,魏广仁对李絮娘甚至比亲儿女還要好,不然也不会将她纵容到今日這般,竟敢对自家表哥下药爬床!
魏广仁是個老好人,平时家裡的事大多听妻子王氏的,但唯独外甥女李絮娘是他的逆鳞,谁来說都不行,一提李絮娘的不好就要发火。
就算知道李絮娘对魏渠下药,魏广仁多半也会看在早逝亲妹妹份上,为了名声让他们成亲。
更何况,魏渠未必拿得出李絮娘下药的证据,到时让這丫头颠倒黑白一番,他就成了欺辱表妹的浑人,不娶就更不行了,即便娶了還得继续背锅,一辈子被她压制!
“你在威胁我?”
魏渠目光满是厌恶,看得李絮心裡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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