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表妹
魏葵坐在小窗透进来的微光中瞪她:“你怎么回事?還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絮睁大眼睛一看,好家伙,她不知何时已越過二人间的“楚河汉界”,都快将魏葵挤到墙裡了,手裡還拽着魏葵的棉被一角死活不肯放!
她自己那床被子却不知何时,被她滚着滚着压到身下,变成了褥子。
李絮讪讪一笑,马上松手:“咳,這不是太冷了嘛,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天可怜见!
李絮上辈子从小到大就是自己一個人睡,极少跟人同睡一床。尤其是毕业后,她更是一人独享大床,早已习惯滚来滚来,上半夜睡一边,下半夜再睡另外一边。连枕头都要特地买两個不同的,一個荞麦壳硬枕,一個记忆软枕,随时可以根据心情需要换一种睡法,简直爽歪歪!
如今突然跟魏葵挤一张不到一米五的小床,還是如此破旧简陋的硬板木床,短時間内她肯定是适应不了的。
魏葵困得很,抱怨過又躺下,打算抓紧時間补觉。
不料,李絮虽然松了手,却沒老实滚回外侧去,還大大方方提议:“表妹,你冷不冷?我有点冷,刚刚就是被冻醒的。要不,咱们将两张棉被叠一起睡?我看這被子還挺大的,咱俩都瘦,挤一挤肯定沒問題。”
魏葵虽然不喜這個表姐,但說实话,她的被子也不厚,睡着确实有点冷,入冬后還会更冷。王氏让她们一起睡,主要就是因为屋子不够,棉被也不够,想让她们一起取暖。可惜,她和表姐相看两相厌,隔三差五還会拌嘴,早早就同床异被了。春夏還好,秋冬就有些难熬。
因为脑子有点迷糊,身体对温暖的渴望超過了对表姐的不喜,魏葵就勉强同意了。
“行吧,但你不能再抢我被子,不然還是分开一人一個被窝。”小姑娘不放心地讨价還价。
李絮老脸一红,应下后就欢欢喜喜将两张被子抖开。
两個小姑娘挤在一块,很快就睡着了。
這一觉睡得短,也不怎么沉,李絮便有意识控制着自己不要乱动,从头到尾保持着木乃伊睡姿,魏葵对此表示满意。
清早两人几乎同时醒来,大眼瞪小眼,魏葵有点不自在,李絮倒十分坦然。
反正是嫡亲表姐妹,睡一张被子有什么尴尬的,总比冻病了强。魏家這么穷,可沒有银子给她们看大夫抓药。
见魏葵犹豫着想說什么,李絮当机立断,真诚无比地拉着表妹的手,把這道理絮絮叨叨說了一遍,并把一起睡這件事拔高到为魏家财政着想、为魏渠读书赶考、为魏家光耀门楣着想。
魏葵能說什么,当然只能捏着鼻子应下。毕竟,要是拗着不答应好像就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似的……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她总觉得表姐好像有点不对劲。
還是一样的厚脸皮,但,现在的厚脸皮跟从前又有所不同。从前的厚脸皮多半是偷吃躲懒什么的,但现在,厚脸皮则体现在张口就来的奇奇怪怪道理上了。
還有就是,表姐居然会主动要跟她挤一起睡!
她可還记得,之前表姐提出分被子睡的理由就是,她不爱洗澡,身上有味儿,表姐受不了。
当时她听了那话气得不行,哭着找王氏告状。只是家裡就那么几间屋子,她总不能逼着王氏把表姐赶去睡杂物间吧?别說村裡人会怎么指点,就是她爹肯定也不能同意。
东屋的两间住着她三個兄弟,之前是大哥单独一间、二哥小弟睡一间,因为爹娘說读书要清净。不過,自从大哥去县学读书,一個月就回来三天,小弟就搬過去睡大哥房间了,只逢休沐日跑回去继续跟二哥睡。最近二哥去学艺不在家,大哥小弟倒是舒坦得很,可以一人睡一间,魏葵羡慕得很,却也知道自己不好开口要求一样的待遇。唉,好在表姐大了,沒准明年就嫁出去了,再忍忍吧,她总能等到自己睡一间屋的。
等李絮出去梳洗,魏葵下意识抬手嗅了嗅腋窝,又摸了摸数日未洗過的头发,跟平时沒啥不同,心情就有点复杂。
表姐怎么突然不嫌弃她了?莫不是因为今年冷得早,顾不上嫌弃?
小姑娘想心事之时,灶间已经白烟袅袅,锅裡依旧翻滚着黄黄的粟米粥,一旁的小砂锅裡也煎上了药,药香氤氲,都是习惯性起最早的王氏的功劳。
李絮听猪圈那头哼哼唧唧得欢,知道王氏還沒来得及喂猪,忙主动去铡猪草。
把昨天早上做過的活儿重新做一遍,她动作比昨日利索不少,很快就能抽身出来洗漱,又去菜地浇菜。
灶间的王氏看在眼裡,只挑挑眉,沒說什么。倒是魏广仁又夸了外甥女两句,還不着痕迹偷瞄妻子脸色。
一家子吃過简单早饭,魏广仁带着魏鲤去学塾,王氏也出了门。
秋收過后,魏家又种了些豆子,现在已经出苗了,得過去除草浇水施肥什么,赶在年底前收一茬,再种冬小麦。
见李絮這般殷勤表现,又思及昨晚丈夫說的外甥女做手工挣钱大计,王氏不好意思硬拉着她下地。但放她自己在家陪着魏渠,她也不放心。最后想想,索性让她和魏葵都留守家裡,省得孤男寡女的闹出什么事来。
反正,那十来亩地她一個人勉强也忙活得過来,這几天也就需要浇点水罢了。
母女连心,魏葵哪裡不知王氏的担忧,不必后者叮嘱,便抱着针线笸箩坐到东屋门口,守着她大哥不放。
看小表妹严阵以待坐在东屋檐下做针线的模样,李絮心中好笑,干脆也背上背篓出门。
這附近山裡的野果树不少,她准备再去薅一波酸橙果,顺便看看有沒有其他能吃的野果捡漏。
来到魏家两日,這简陋的伙食吃得她嘴裡都快淡出鸟来了。吃不上肉,吃点果子也凑合。要是再晚点,過了季,山裡的果子可就要掉光了。
她走得潇洒,倒让魏葵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赧然。
魏渠今天醒来已经不怎么烧了,只是還有些鼻塞咳嗽,說话嗡嗡嗡的,身体也有些乏力。魏广仁昨天就托人进城去县学帮他請假了,如今看来,至少得吃完這三天的药,看情况才能回去上学。
他不敢出来,怕吹了风再度受寒,只窝在东屋裡头看书,门也关着,只开了條细细的窗缝透气。
读书闲暇之余,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窗缝外的圆簸箕上。
青绿外皮的小果子从中间横切成两半,从昨日下午开始就整齐排列着晒太阳,横剖面的果肉渐干,果皮也初现发皱趋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新香气。
每每倦了,凑過去深吸一口,颇能提神醒脑。
作为一個读书人,魏渠自然知晓“南橘北枳”的典故,也猜得出来這种果子多半就是书上說的枳果,可它有什么用处,他就一概不知了。
此刻,他能想到的就是:莫非表妹采集這些果子、又特地放在他窗下,是专门帮他高效读书的?
魏渠心中微动,无声一叹。
他对表妹无意,如果表妹一直像過去那样胡搅蛮缠,他拒绝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沒有,可若换做這般“润物细无声”的关怀,他不免有些踯躅,总觉得亏欠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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