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喜鹊和四叶草
“刚刚是什么鸟儿在叫?你瞧见了嗎?”她问先一步跨出屋门、在廊下呼吸新鲜空气的魏广仁。
魏广仁怪道:“沒留意。怎的,你還想抓回来养?”
王氏啐他一口:“胡說八道什么?我這不是想着,到底是喜鹊還是旁的鸟儿……”
“哦,你是說昨儿那事?”魏广仁慢半拍反应過来。
“可不是!”
魏广仁认真想了想,“我觉得是喜鹊。头上背后黑不溜秋的,尾巴尖尖的……”
“我怎么听你說的這样儿,更像是燕子?”王氏皱眉。
“不是燕子!它背上還带着点青蓝色,胸前白白的,哪裡是燕子?分明就是喜鹊!”
“你可别哄我……”
老两口正半真半假拌着嘴,魏渠過来给他们請安,听在耳裡,面上只无奈微笑。
“爹,娘,不過一只沒看清的鸟儿,哪裡就值当你们吵嘴?”
王氏瞪他:“你懂什么?這种事,最要個好意头的!难不成,你不想要娶媳妇了?”
魏渠摸摸鼻头,不吭声了。
這时,小莲忽然笑眯眯捧着件物事进来回话:“见過大人、老太爷、老夫人。李夫人让人送帖子過来,說是明儿想去古叶寺上香礼佛。表姑
娘也說闷在屋裡太久了,想出去透透气。老夫人若是无事,便一道去做個伴,顺便出城转转,看看咱敖县的大好风光。”
王氏眼睛一亮,箭步上前抢過大妮手中帖子,亲眼看過一遍,又拉魏广仁父子過来凑头看過一遍,才心满意足笑起来。
“孩他爹,看来你真沒看错,方才喳喳叫的還真是只小喜鹊!”
魏广仁摸着胡须畅怀一笑:“還不做准呢,你先别高兴那么早。”
“行,那明儿我就啥都不想,一门心思去上香——”
王氏撇撇嘴,明显不认可這說法,却也懒得辩解。
梅氏是高门贵女、大家夫人,做事讲究。既是王氏以男方家人的名义主动探她口风,她這边有了答复,自然要找個合适机会委婉透露给对方
,好让男家做好准备,接下来按部就班過礼下聘。
女方要矜持,不好大喇喇跑上男方家门点头,显得有点上赶着,但請男方长辈再来自家叙话,又显得架子端得有点高。
在沒有媒人在中间传话的情况下,最好的選擇就是像梅氏做的這样,挑個就近時間,邀請男方长辈去礼個佛什么的,大家在外面碰头,参与
佛事活动的同时顺便把话给說了。
若是答复为否定,那就更要找個除了双方家裡之外的地方见面,免得今后见面尴尬。這回见了,将来别人问起也可以一推三不知,只說自己
是跟对方约了去上香,儿女婚事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
但是,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女方长辈可能就不会带姑娘一块去了,届时随便找個突染风寒病了的借口搪塞過去,对婚事缄口不提,男方长辈
自然就懂了。
王氏還沒操持過亲儿女的婚事,這是头一回,但她人情练达,這些年沒少帮衬娘家、婆家的亲戚、邻居办婚事,对這些门道自然有所了解。
一听到梅氏约自己去上香,她就明白对方含蓄表达出的意思。
要是不答应,怎么会在邀請中直接点名要带上李絮這個正主呢?
不過,为了给女方做脸面,男方家人自然要表现得慎重一些,不能自信過了头,笃定人家一定会应。
“——不過,明儿一早大郎得陪我過去,知道嗎?你個老货就在家裡待着吧,儿子不在,你正好再帮他分担点事儿。”
前半句话是对魏渠說的,后半句则是对魏广仁說的。父子二人都欣然应下。
王氏诧异地发现,儿子本来偏狭长、不似他们夫妇的眼眸笑起来时,居然跟他爹有些神似。
心头莫名其妙冒出個念头,她好像還沒见過儿子笑成一朵花的样子。今天這算是半朵,要等到开满一整朵时,大约得等到成婚那日?
事实证明,王氏高估了自家儿子的能耐。
别說等到成婚,连定亲都沒等到,在翌日古叶寺见到梅氏、李絮二人时,那朵花儿就提前绽放。
跟王氏猜想的一样,梅氏到底在高门大户裡混迹過近四十年,就算再不爱跟人应酬,刻在骨子裡的八面玲珑本事也不会因为岁月而褪色,反
而愈发精炼。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魏渠不仅上演了一场大变脸的戏码,還表现得对梅氏格外殷勤。
不是說鞍前马后、跟他平日形象大相径庭的那种刻意殷勤,只是言语举止愈发恭敬,却超出了王氏对梅氏這個“义母”地位的预估值。
双方在寺门前碰面,客套寒暄两句,便结伴一同入寺上香。
穿過新修缮過的长廊时,梅氏想到万烛节时的惊险一幕,不禁有些唏嘘。
如此這般一說,王氏這才知道发生過這么一件事,吓得手心直冒冷汗,又狠狠瞪了魏渠几眼,一边问他胳膊上伤好了沒,一边埋怨他不告诉
自己。
“娘,那点皮肉伤早就好了,连疤都快看不出了。告诉您,不是让您和爹白担心一场?”
王氏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到底心疼,长吁短叹一番,依旧沒說出“要不咱别做官了回家爹娘养你”這种糊涂话。
儿子這個官做得步步惊心,却是敖县的父母官,深受爱戴——這几日她跟着大妮等人出街转悠,還被人硬塞過菜蔬果子猪肉什么的,不值钱
,都是大家伙的一片心意——這些人日子不好過,還指望着儿子扶他们一把,她怎么能从中作梗?
梅氏见状,索性提前抛出早就想好的借口,将两個年轻人支开。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怕是不耐烦求神拜佛,阿絮也沒法跪拜。听說古叶寺后头有株上百年的银杏树,风景也不错,你们就别陪着了,去后
头自個儿转转。”
王氏本来有点闷闷的心情顿时好转,也想开了。
儿大不由娘,操心也是白操心,有這功夫不如吃多两碗饭!
于是懒得理他,转头对着李絮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多加小心,千万别让人冲撞了,或是冒冒失失撞上别人,又将差不多的话对魏渠和小莲、
大妮說了一遍,俨然交付了個重托過去。
夏日的银杏树是浓郁的绿,叶片密密缠绕着枝丫,几乎看不见一点杂色,透着勃勃生机。虽然比不上金秋十月时的它艳丽动人,却也别有一
番风味。
一小片发育不良的绿叶打着旋儿落下,正好落在李絮头上。
她正要抬手去取,身边的年轻男子便先她一步出手,将其轻轻摘下。
“這片银杏叶,跟你說的四叶草似乎有点像。”
她定睛一看,還真是這样。
這片叶子虽然发育不良,個头比寻常银杏叶小一点,但它模样生得古怪,像是两片银杏叶长在了同一根叶梗上,又油绿发亮,可不是正像传
說中的幸运四叶草。
初夏的熏风轻轻吹過,银杏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间有云雀啾啾而過,灵动而悠远,足以将大部分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李絮微微侧头看树下的人,忽然沒来由记起很遥远的一個梦,梦中人似乎跟眼前的年轻男子渐渐重合,原本因为即将嫁人而来的些微忐忑也
跟着烟消云散。
這样小概率的银杏叶都能落到她头上,想来,這個决定应该沒做错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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