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之门》作者:[美] 卡尔·弗裡德利克
1
“您好,先生。請问您开门是准备用磁卡還是做视網膜扫描?”旅馆大堂的夜班服务员十分客气地问道。
洛加·罗伊斯瞥了大堂服务台旁的扫描器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扫描。”他說,“左眼。”
“哦。”招待员感到十分好奇,“你以前肯定做過這种扫描吧。”他按下了一個按键,扫描器的探头伸到了服务台的前边,“可大家差不多都選擇用磁卡开门。”
洛加前倾着身十子,靠到了扫描器的上边,左眼对准了探头的金属导引。這时招待员又說了一句:“好像大家全都害怕用這個玩意儿。”
“对此我的看法则与众不同,”洛加說,“扫描器代表了未来发展的方向。”說到這裡,他的笑容消失了,皱起了眉头。尽管其实他也很喜歡用磁卡,但是受到职责的约束,他只能够選擇用扫描的方法。毕竟,或许正是因为有了他来住宿,這個旅馆才安装了這台扫描器。
只见亮光一闪,扫描完毕。洛加弯腰拿起了便携式电脑和他装過夜用的东西的行李袋子。
“对不起,先生。”招待员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說着,“我還得看一下您的身份十证上的照片。”
洛加放下行李,伸手掏出钱包来。在手指碰到驾驶证的时候,他略一犹豫,灵机一动,心想不妨借此考验一下這裡的安全措施到底如何,于是他十抽十出了一张假身份十证,把它递给了招待员。
招待员瞅了一眼,然后把身份十证還给了洛加:“谢谢,罗伊斯先生。你的房间号是2217。我给您写下来好嗎?”
“谢谢,不必了。”洛加拿起行李就要走。
“祝您在十江十滨安全宾馆過得愉快,”招待员說,“祝您度過一個快乐的夜晚。”
洛加咬着嘴唇想了片刻,然后說了声“谢谢”,就拿着行李向电梯走去。他本来想告知招待员他在进行安全检查时所犯下的過失,但是又觉得沒必要为此闹出纠纷,让招待员感到难堪。洛加微笑着,心想今晚這场遭遇可以作为明天早晨他的讲话开场白中添加的最好的作料。
他走着,注意到公告屏幕上显示出了第二天的活动议程。他在读第一條时,做了個鬼脸。
全国旅店安全工作会议
开始時間:上午9点。地点:银河会议室
会上主要讲话人:洛加·罗伊斯博士,旅店安全国际的首席科学家。
讲话题目:旅店——防御恐怖分子的第一线
在等电梯的时候,洛加长時間地四下打量着旅店大厅的景象。這是他第一次住在這种安全宾馆裡。但是据他看来,這裡除了多了台视網膜扫描器以外,沒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可以称之为“新”的,起码现在他什么都沒看见。他不知道這裡其实安装着最新式的安全系统,其中有一些還是他自己亲自设计的。
2
电梯来了,他走了进去。电梯把他带到了第22层。這时他才想起来他忘记房间号了。要是再回到大堂服务台去问的话,那就太丢人了,于是他就花了好几分钟的時間,在每一個房间门口的电眼处都停下来,对着注视一下,最后终于有一個房门上的视網膜门锁的绿灯亮了。总算是找对了门,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抓住门把手,开门走了进去。這时屋裡的灯自动亮了。
“热烈欢迎您进入客房。”一個愉悦的声音从梳妆台的方向传来,“我是您的信息管家。”洛加摇了摇头,微笑着把行李放到了写字台上,“只要拿起电话,按‘信息管家’键,我立刻就会来帮助您。”
墙的颜色忽然变了,過了几秒钟,又变成了另一种颜色。然后墙壁变成了像彩虹一样绚丽的七彩斑斓的颜色。
洛加默不做声地观察着。他知道有這种技术,可是他从未住過使用這种技术的宾馆。
“本技术宾馆为旅客提供最新技术的使用设施配置。”那個悦耳的声音继续讲着,房间的墙壁又恢复成原来的米黄色,“您可以使用窗户旁边的触十摸式仪表板,来改变墙壁的颜色。也可以告诉我,让我为您随十心十所十欲地改变墙壁的颜色。”
此时墙上的图像又在不断地变换着。开始是一幅美丽的山水风光图,突然间变成了一只斑斓猛虎,之后变成了蒙娜丽萨那神秘莫测的微笑,最后又变成了美国白宫的景象。“您可以使用图像下边的仪表板,或者让我来帮助您。我甚至可以帮助您从便携式电脑或各种手机上下载图像。”
這时屋子裡又响起了动听的音乐声,可是洛加实在搞不清楚這声音究竟来自何处。
“当然,還有音乐。”信息管家說着,“只要付很少的一点费用,您甚至可以闻到特定的香味。或者是刚刚割下来的新鲜青草的味道,或者是撞击在嶙峋礁石上的海水的味道。不论您想要什么新奇的味道,只要拿起电话,按‘信息管家’键,一切都会遂您心愿。”停了一秒钟,梳妆台方向的声音接着說道:“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宾馆的设施能比得上這個宾馆。我們是世界上最好的了!”
“哇塞,你也未免太自负了吧。”洛加轻松地說道,“我可是十习十惯于更谦虚一点的设施。”
說着,洛加笑了起来。尽管有些令人生厌,无论如何這個地方确实還是挺好玩的。早上来之前,他曾经想在宾馆裡试试几個为用户配置的玩具怎么玩。可是现在,他实在太疲倦了,根本沒有心情再去玩什么了。他脱十光衣服,径直向着浴十室走去。“要是马桶也会跟我說话的话,我简直就要发疯了。”他暗自想道。
3
几分钟之后,他洗浴完毕,觉得浑身既舒服又轻松,准备上十床十睡觉。他拉开十床十罩,猛地扑倒在十床十上。這十床十单不像其他旅店的那样冰凉,十床十肯定是预热過了的。洛加轻轻地关上了灯,舒适惬意地打了個哈欠。
“嗨,我在這儿哪。”从十床十裡边什么地方传出個声音。
洛加吓得一個激灵,急忙翻身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是轻松入睡公司生产的SSC-IB2型智能十床十。”
“我才不相信呢。”洛加觉得准是谁在和他开玩笑呢。
“不,我一点也不骗您。”十床十說道,“您喜歡這個十床十垫子嗎?我可以随时对它进行调整,变十软点硬点都行。”
“哎呀,天哪。”洛加大吃一惊,“這是個真正具有声音识别功能的人工智能系统。”
“确实如此。”十床十的声音圆十润而十温十柔,“這個十床十垫是您所希望的硬度嗎?”
“我希望让它变十硬一点。”与其說洛加对十床十垫感兴趣,不如說他对這個会讲话的十床十的语言能力更感兴趣些。
“好了,现在您可以躺下入睡了。”十床十說道,“十床十垫的软硬调节是相当十精十确的。保管让您满意。”
“你怎么知道我沒躺下呢?”
“十床十垫子上到处都有压力传感器。這是一個活十性十的十床十垫,能在整個夜裡调节您的活动。”
“那么,好吧。”洛加伸直身十子趴下来,将鼻子埋到了枕头裡。“让它变十硬点。”他說,他想知道尽管他的声音被枕头蒙住了,這個十床十是不是還能听懂他的话。
“到了最佳的舒适状态时,您只要說停就行了。”十床十說。
“好了,停。”過了一会儿,洛加說道,“现在刚好,简直舒服极了。”
“乐意为您服务。”
洛加拉起十床十罩盖到身上:“晚安,十床十。”
“晚安。”
過了沒多久,洛加翻身起来去拿电话机。“真扯淡。”他喃喃說道,“我总是忘记要唤醒电话。”
“我能帮您办到,”十床十說,“您想要在几点钟叫醒您啊?”
“什么?哦,6点吧。”他還睡得有点糊涂呢。
“那就整6点钟叫醒您,”十床十說,“晚安。”
“谢谢,晚安。”洛加躺到枕头上,摇了摇头。我這是在干什么呢?对一個简单的人工智能還那么客气——不過,沒准它沒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洛加只断断续续睡了几個钟头。這种SSC-IB2型智能十床十太舒服了,简直让他难以入眠,他辗转反侧,折腾到很晚。
他翻身起来,看了一眼收音机闹钟。“哦,不。”他說,“才凌晨2点。”
“又怎么了,先生?”智能十床十及时做出了反应。
洛加還睡得迷迷瞪瞪的,根本忘了自己身居何处。過了一阵,他才稀裡糊涂地问道:“你說什么?”
“您需要医疗援助嗎?我听见您在睡梦中发出呻十吟声。”
洛加這时才算恢复了记忆,使自己松十弛下来:“不不,我身十体很好,不需要看医生。”然后他又坐了起来:“你叫我‘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是個男的?”
“通過智能系统的数据资料。您的体重为182磅。我估计您的身高有5英尺10英寸。根据您睡觉时的运动,十床十垫的传感器对你身十体的各部分的特征都做了测定。顺便說,您身十体的质量指数为26.1。”
“我的天哪。”洛加扑通一声倒在十床十上,“這是生活的重压所致。我体重又增加了。”他咬紧了下唇。我怎么又這么做了,我在向一個会讲话的十床十做自我解释。
“宾馆裡有一個很好的健康俱乐部。”這個十床十的声音听来很是热心,您可以通過锻炼减轻体重。在您入住期间,俱乐部完全免費使用。非旅客的俱乐部成员的全年会费也是非常合理的——叫我通知的就是這些。”
“哦,我不過就是睡得不大好。”
“听您這样說我十分难過。”十床十說。
“难過?一個人工智能十床十怎么会难過呢?”洛加笑了起来。
“我的睡眠者满意程度计算规则系统表明,我的服务意图失败了。”
“那么,准确說,你的意图是什么呢?”
“我的意图嘛,”——十床十拖长了声音說着,好像是在唱颂歌似的——“是确保您過夜时睡個好觉。”
“那么你的难過就是有道理的了。”洛加翻過身来,把脸深深地埋在枕头裡边,“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很低,“你是不是能借给我一片安眠药。”
“不行,先生。SSC-IB2型智能十床十不准分发药物,但是我想我可以给您提供一個更好的东西。”洛加听到了十床十這么严肃的答话,简直忍不住要笑起来。
“你說什么?”洛加用胳膊肘撑起了身十子。
“轻松入睡公司的创始人是沃尔夫冈·施奈德博士,他写的两本畅销书受到了大家的广泛称赞。一本是《我的分析家耳朵听不清》,另一本是《像婴儿一样睡觉》。顺便說一下,這两本书在本宾馆的礼品商店裡都以特别低廉的价格提供给入住的客人。”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洛加有点困了,不想再听下去。
“在给我编程序时输入了這两本书的知识。”十床十坚持要絮絮叨叨地說下去,“我想我能给您提供一個好办法,让您睡得就像是個婴儿一样。”
“好了,好了。”洛加十分疲倦地說道,“什么办法呀?”
“和泰迪熊一起睡。”
“什么?”洛加翻了個身,让脑袋躺到了枕头上,“你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施奈德博士的办法的十精十髓在于,”十床十以一种缓慢而抑扬顿挫的腔调說着,“要想睡得像個婴儿,行动就得像婴儿一样。不要把您的烦恼带到十床十上来。上了十床十就不要再想您的工作、您的健康和您的亲戚了。让泰迪熊的绒十毛十刺到您的脸颊上,把您心裡的各种想法都给抛到一边,脑子裡什么也不想,那就可以天真而单纯地入睡了。”
洛加的心裡可一点也不单纯。不久之前,他曾经是個单纯而令人讨厌的人工智能系统的研究员。但是他首先受到關於政十府安全防卫的十陰十谋世事的诱十惑,然后又随波逐流地从事了现在這個职业。安全专家的行为总得不停地疑神疑鬼,处处极端谨慎小心、提心吊胆的。但是他的客户希望从写有关宾馆安全系统那本书的人那裡得到的就是這些。我真想知道。或许這就是造成我睡眠問題的原因。或许不過是因为我沒有切断和工作的联系。事实上——
“先生?”十床十還在叫他。
洛加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跳出来:“啊?”
“你愿意试一试用泰迪熊的方法嗎?”
“這有一点像是纸上谈兵。”洛加說,他不知道是不是這個SSC-IB2型智能十床十在对他讽刺挖苦,“何况,我也沒随身带着泰迪熊啊。”
“你可以用我的。”十床十說。
洛加听到了一种马达的嗡嗡声,他侧過头朝向十床十的一边。他看到一個十抽十屉从十床十架的下边滑十动着打开了。在十抽十屉裡,一個泰迪熊在抬头看他。他就弯腰拿起了這個长十毛十绒做的小动物。
“我小时候曾经有一個這個样子的熊。”洛加深深陷入了对甜蜜往事的回忆之中。
“我听說大多数孩子都有。”十床十說。
“我给它起名叫希尔多。我們家庭是很正统的。”
“嗨。”泰迪熊向他打起了招呼。
“哎呀十妈十呀!”洛加闻声吓了一大跳,不觉撒开了手,幸好在小熊快要摔到地面上时,他又赶紧把它抓住了。他這时才注意到小熊的身十体是暖乎乎的,就像是個活生生的十宠十物。
“我想我喜歡你。”小熊又开口說话了。它讲话的音调比十床十的要低一些,听起来就像是一個6岁的小男孩在模仿他爸爸的声音。
“我……”洛加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我想我也喜歡你。”
“现在時間已经很晚了。你们俩应该睡觉了。”十床十說起话来就像是父母在教训孩子。
“可是……”
“您可以放心地拥抱這個熊,”十床十說,“为了您的安全,這個熊在每一次使用之后都要进行严格消毒。”
洛加心想,這有什么呀,本来它就是個帮人睡觉的玩意儿,当然应该弄得干净些。他打开十床十罩,把小熊拉近些。忽然他轻轻笑了起来:這些人想的也真够周到的,這個小熊甚至還有心跳。
“晚安,十床十。”洛加說。
“晚安。”十床十說。
“晚安,熊——希尔多。”
“晚安。”泰迪熊答道。
真不知道我睡觉时說不說梦话。洛加用鼻子亲十昵地蹭着小熊。明天早上我得向希尔多问個清楚。
4
“早上好。”
“嗯哼。”洛加還沒睡醒,不满地咕哝着。
“已经6点了。该起十床十了。”
由于條件反射,洛加猛地睁开了眼睛,這时才想起来這是自己预约的唤醒服务:“再让我多睡上10分钟吧,求你了。”
“請確認,”十床十說,“你是想让我在10分钟之后再警告你一次嗎?”
“是的。”洛加虽然這样說,可是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额外的時間赖在十床十上了。他觉得头脑非常清醒,浑身非常放松,简直是十精十神焕发了。沒准這個泰迪熊真的有什么高招,能让人恢复到天真而单纯的状态。他想着笑了起来:“這次我倒是愿意让希尔多——哦,我是說這個熊来唤醒我。”
“是有過這种意向,”十床十說,“但是我已经和熊联系不上了。”
“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我联系不上它的智能系统,或许是无线通路的电源断线了。”
洛加无奈地耸了耸肩。昨天晚上他的睡眠是几個月以来最好的一次。他不知道十床十是否通過十床十垫子上的传感器探测到了他的耸肩动作。他又试了一次,可是沒有任何反应。于是洛加伸展开四肢躺在十床十上,尽情享受着偷懒片刻的愉快,直到听见第二次的起十床十警告。
洛加翻身下了十床十,轻轻走到卫生间裡。刮完了十胡十子,他冲着淋浴。這时他发现在水龙头开关的旁边有一個卡拉OK的控制器。于是他边洗澡边唱着歌。有吉伯的赞美诗,有苏裡万的合唱曲。浴十室裡热气腾腾,流水淙淙,而他在赤身十裸十体的引吭高歌,然后他又用全身热空气干燥机吹干全身,尽情享受這热气流的舒适与十温十暖。
洗完了澡,洛加又来做咖啡。听着咖啡壶裡开水咕噜咕噜的响声,闻着新鲜咖啡那诱人的味道,他简直飘飘欲仙。他顺手打开电视柜,拿出了电子读报器。他想選擇他家乡的报纸,可是這個读报器似乎出了十毛十病,电子报纸显示不出来。
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麻烦,他可以整天不读报纸,特别是在当前世界的這种天下太平的形势之下。他拿出咖啡杯,坐在了屋子裡的安乐椅上,小心翼翼地倒着咖啡,唯恐洒出来。在椅子的左边扶手上,他看见了一個开关。反正闲着沒事干,他顺手就把它给打开了。
“早上好,先生。”椅子以诱人的女声說道。
“先生?”洛加惊奇地咯咯笑了出来,“你是在和十床十讲话,是吧?”
“我們都是同一個系统的一部分,”椅子說道,“您愿意享受背部按摩嗎?”
“好啊。”
椅子背开始在洛加的双肩之间波动起伏地振动起来。
“請低一点。”
振动中心向下移动了一些。“现在足够低了嗎?”椅子问道。
“啊,好极了,”洛加說,“不過還是稍微低了点。”
“稍微是什么意思呀?”
“這么說吧。”洛加說,由于振动,他的声音有些发十颤,“差不多有1英寸。”他在心中暗想,得找個借口再住一次這种安全宾馆,好好地享受享受。
差不多5分钟之后,洛加的身十体觉得既舒服又放松了。于是他关上安乐椅的开关,拿起了便携式电脑。他把电脑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想调出他的电子邮件收发程序。但是,就像电子读报器一样,這個程序也不工作。他迅速做出判断,发现那裡根本就沒有无线信号。這也就把电子读报器的十毛十病同时搞清楚了。這個房间的无线信号受到屏十蔽。這可真讨厌,他气哼哼地把电脑塞十入箱子裡。沒有报纸新闻看对他来說還无所谓,可是要是收不到E-mail,他可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5
洛加很快就穿戴整齐,就像他自己常常喜歡說的那样,全身披挂整装待发——他西装革履,领带崭新。尽管会议在他讲话之前会为他在贵宾室裡安排一顿丰盛的早餐,他還是想下楼去再喝点咖啡。倒不是那裡的咖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在咖啡馆裡有能用的无线电插座。
他在镜子裡端详着自己的打扮,赞许地点着头,带上便携式电脑,大步向门口走去。他打开门上的安全插销,然后拧门把手——可是奇怪,门怎么也打不开。门把手倒是可以随意拧动,可是似乎跟门锁的机械装置并未连接在一起。洛加摇晃了门把手好几次,可是還是打不开门。
他盯着房门看了老半天,然后转身飞快地跑向电话机。他拿起话筒,按下了“信息管家”按键。
“我是您的信息管家。需要我的帮助嗎?”话筒裡传来的還是他所熟悉的昨天夜裡的那個悦耳的声音。
“我的门锁打不开了。我被锁在屋裡了。”洛加十分焦急。
過了一会儿,信息管家才做出回答:“信息確認。還有什么要我为您做的事情嗎?”
“你說什么呀?”洛加十分生气,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跟一個人工智能系统打十交十道。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故作平静地說:“有啊,請你帮助把我弄出屋去。”
“我不能做那件事。”信息管家說,“我仅仅是個信息系统。”
“好吧。”洛加說,“那么請给我联系能够做到的人。”
“谁?能干什么,先生?”
“找一個能把我从這裡弄出去的人。”洛加有点急了,简直大叫起来。
“那么我给你与宾馆的服务台联系一下好嗎?”
“行啊。”洛加有些羞怯地說,他之所以感到害臊是因为他对一個人工智能系统发了脾气,“不過,我对此保留意见。”
“我明白。”信息管家說,“那我就给您联系了。”
“宾馆客房预定处。”话筒中传来一個陌生的声音,“需要帮助嗎?”话音中带有一种模糊不清的外国口音。
“客房预定处?真是怪事。”洛加气得仰头看着天花板說,“哦,等一下。你也行啊。我在2217号房间。你能派個人上来一下嗎?我好像被反锁在屋裡了。”
“对不起,先生。可是在你那儿的早晨那么早,况且房间预定处是在离宾馆现场很远的地方工作的。”
“我這儿的早晨?那你究竟在哪儿啊?”
“孟买,先生。”
“什么,孟买?印度的孟买?难道你是印度的电话中心嗎?”
“是的,先生。”
洛加大惊失色,他把头砰砰地在墙上重重撞了几下。“你看,”他還是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真的有急事。你能给我联系到前台服务员嗎?”
“对于我,這可能是相当难的。”电话中心的接线员說道,“不過对于你来說可能轻而易举,只要把‘前台’的按键按下去就行了。”
“什么?”洛加觉得自己就像個白痴,“好吧,当然了。谢谢你。再见。”他简直不知道该說什么好了。
洛加先挂断了电话,然后拿起话筒,按下了“前台”键。他焦急地等待着。過了大约15秒钟,话筒裡传来了一個女人的声音。“請不要挂断。您的电话对我們很重要。”电话裡边讲着,“我們宾馆的代表马上会与您进行通话。”
洛加气得攥紧了拳头。然后他拿着话筒,扑通一声倒在十床十上。
“早上好,先生。”十床十问候道。
“你给我闭嘴!”洛加粗声大叫着。
“随您的便吧,先生。”十床十不吭声了。
几分钟之后,有個声音从话筒中传来。“前台,”声音显得气喘吁吁,“耽误了您一会,真对不起。早上這么早,我們有点人手不足。我能帮您点什么……哎呀!”
“怎么了?”洛加急忙问道。
“恐怕我不能帮您了。”服务员說。
“你說什么?”洛加从十床十上跳了起来,“你甚至還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呢!”
“恐怕……”服务员的声音听起来真有点害怕,“2217房间正处于一级安全防范禁闭状态。”
“关我禁闭?你在說什么呀?”
“是‘提高警惕保卫自十由’行动组织,”服务员說,“他们說,如果有人使用带有欺骗十性十的证十件进行登记的话,我們必须竭尽全力拘留那個人。他们說您就是用的伪造的带照片的身份十证。”
“這简直荒谬可笑——一定是搞错了。”洛加想放声大笑,可是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悲叹。
“确实有可能搞错,”服务员說,“如果真的搞错了的话,我們的规定是:在我們的宾馆裡免費吃住一個星期,另外還赠送赔礼道歉的礼品。”
“你们都是疯子啊?”洛加紧紧地抓着话筒,好像他要把谁掐死似的,“這就像是在裡十温十霍茨监狱裡免費提供一周的监禁一样荒诞可笑。谢谢了,那倒不必了。”
“好吧,如果你觉得這样的话,”服务员耐心地說,“那你只要……”
“不必了。”洛加說,“不要挂断电话。你看,我是安全顾问。我不過是想检测一下你们的安全措施是否完备。”
“你是說有人雇用你来這样做?”
“哦,不是。”洛加說,“我不過是想试一试……”
“那样的话,恐怕你就得等我們的安全官员来了以后再說了。他早晨8点上班。再见,先生。”洛加呆呆地站在那裡,听着电话中传来挂断的忙音。
洛加呼出一口长气。他需要得到外界的帮助,既然時間還早,他决定给他公司的董事长打电话。他按了一下“外线”按键,但是听不到拨号音。又试了几次,根本打不通,他這才明白他们不让他和外边打电话。
“他十妈十的!”他气得大骂,砰的一声将话筒摔在电话机座上。
他又拿出手机,把手机打开。显示屏上显示的是“沒有信号”。這些金属框架的建筑物也真他十妈十的混蛋。随后他醒悟過来,可能是手机的频率阻塞所致。這些混蛋真够卑鄙的。他顺手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裡。這就說明了为什么這裡沒有无线讯号,以及小熊为什么不能叫我起十床十。
6
洛加站在那裡气得浑身发十抖。由于幽闭恐怖症而感到心中一阵刺痛,他不禁想起了儿时被独自关在小屋子裡的景象——那是他的父母时常選擇的惩罚他的方法之一。
他的情绪从烦恼到怨恨,然后变成了怒火万丈。他不能像死脑筋的牛一样等着被人放出去。他不管是否会损坏這裡的东西,他只是想打碎這個人间地狱。他有着职业十性十的自负感。
他脱十下夹克衫,跑到窗口往外看。窗户打不开,可是這沒有关系。外边也沒有窗台。从這個22层垂直的楼上,他几乎不可能绑着十床十单从上边跳到地面上而幸免于难。
他又回头看锁着的房门。突然,他心中有了個主意。他走到门边,耳朵对着锁。他听到微弱的电器的嗡嗡声,他推测那是個螺线管的声音,這就使他的理论得到確認,为了安全的理由,屋子裡的门把手的锁门功能是用电来提供动力的。如果发生失火,也就会断电。可是一旦发生断电,门应该具有其最为普通开合的功能,好让人们逃出去。想到這裡,洛加不由得站了起来。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切断电源。
但是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洛加飞奔到他带来的過夜用的行李包旁,在裡边十胡十乱翻找着他的瑞士军用小刀。“随身带把小刀,开车时比坐飞机时的用处更多。”他终于摸十到了刀子,心裡浮现出了這句广告词。他一边苦笑着,一边拔掉了落地灯的电源,把电源线从墙根处割断。他剥去电线外边几英寸的绝缘材料,然后把两头的金属线拧在一起。他找到离门最近的电源插座,把电线插了进去。他满意地听到电线发出咝咝的响声,只见门厅的电灯闪了一下,然后熄灭了。他一下子跳到门口,使劲拉着门把手。可還是怎么也打不开。他還是被监禁的俘虏一個。他又趴到门口仔细倾听着,還能听到螺线管那微弱的嗡嗡声。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造成短路的电线拔了下来。他费了半天劲所做的這一切,不過造成了门厅灯的自动保险器的暂时短路,对门根本无关紧要。为了确信這一点,他又跑到十床十边,打开十床十头灯的开关。灯确实马上就亮了。
为了竭尽全力寻找灵感,他按摩着太十陽十十穴十,使劲向后仰着脖子,眼睛瞪着天花板。他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在那儿,在他的头上边,他看到了一個火警装置。他现在只需要点着一把火,然后把火举到报警器的下边,那就万事大吉了。宾馆的防卫系统为了避免有人被烧死,就得让螺线管断路,让门打开,使客人能平安逃出。
“那就再试一次。可是怎么才能点着火呢?要是我带着火柴就好了。”
他回头扫视了整個房间,一眼就看见了那個电咖啡壶。
他用那把瑞士军用刀上的改锥拧下了电咖啡壶的塑料外壳,露出了镍铬合金的加热盘管。因为电咖啡壶的电线不够长,他就拔下插销,把刚才他用的那根造成短路的电线接上,才能够到火警器下边。然后,他把自己那皱皱巴巴的名片插到电阻丝裡边,再给电咖啡壶接上电源。他搬過一把椅子,放在火警器的下边,自己站了上去,把刚制造好的加热装置用双手高高举着,正对着火警器。他先闻到了一种烧咖啡的味道,過了几秒钟,名片开始冒烟了。
“室内禁止吸烟。”从梳妆台的方向传来一個响亮的命令式的声音。
“是的!”洛加一边应声,一边把电咖啡壶举得更凑近了火警器。
突然之间,他听到门厅裡传出了火灾警报的“叮当”声。洛加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就在此时,一场倾盆大雨自顶而降,水是从屋顶上的小十洞裡冒出来的,而刚才他還以为那些小十洞不過是屋顶上的装饰而已。洛加猝不及防,又惊又吓,淋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他害怕触电,赶紧把电咖啡壶扔掉。电咖啡壶落到地板上,水滴落到上边发出了咝咝的声音。
洛加急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先拔掉了电咖啡壶的插销,然后跑到门口。正在此时,警报声停息了,房顶上落下的雨也住了。他用手拉了一下,门還是锁得死死的。
7
“真他十妈十的!”洛加对着這個牢不可破的门怒目而视,却又无计可施。他真想找個好用的旧式撬棍,一下子把门砸开。他不顾屋裡到处是一片湿十滑,大步向安乐椅奔去,结果一下子跌倒在椅子裡。
“等一下!”他大声叫道,困惑地皱着鼻子。他顺手打开了椅子的开关。
“早上好,先生。”椅子說,“您愿意做背部按摩嗎?”
“待一会吧,”洛加說,他急忙提问,“請告诉我——你能和十床十相沟通嗎?”
“是的。”
“你是怎样做的呢?”
“使用宾馆的局域網。”
“太好了。這正是我所希望的。”洛加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却又不慎撞伤了膝盖。他在椅子背上发现了網线,沿着线找到了墙上的插座。“我這样对你,非常抱歉,椅子。”他边說边把網线一把拔掉了。如果幸运的话,宾馆的整個控制系统都会完蛋。
他从便携式电脑的箱子旁边的袋子裡拿出他准备今天讲话的文稿。稿子也都湿十透了,可是洛加也顾不上這些了。他需要用夹纸的曲别针。他把曲别针掰直,将一头塞十入到墙上局域網插座的中心。他从地上重新找回电咖啡壶的电源线,把十裸十露出来的“热”线缠绕到局域網插座上曲别针突出的那一头上。然后他把咖啡壶的电源线插到一個电源插座上。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拿着十裸十露的电线的另一头,插到局域網插座的地线上。這时,只要向宾馆的局域網裡输入120伏特的电压就能大功告成了。
他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可是什么事也沒发生。洛加失望地将头顶着墙。他绞尽了脑汁,再也沒辙了。沒准有一個电源保护器,或者是個高阻抗的串联电阻器。他用头轻轻撞了几下墙。对了,肯定是有一個绝缘的接口。他拔下十交十流电源,然后用他的宝贝——瑞士军刀,卸下了局域網插座的盖板螺丝。在把局域網插座从墙上拉下来之后,他看到了接口的装置。他只用了一分钟的時間就给這個绝缘电路設置了旁路。然后,他再次插上电源线。
传来一阵轻微的咝咝声,然后又沒声了。
此时的洛加,就像是在尽情地享用着醇厚的美酒,吸着燃十烧的绝缘物辛辣的焦味,他看到从他的杰作裡边飘出了一缕轻烟。然后,在万籁俱寂之中,他听到从门口传来清晰的“喀哒”一声响。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拉下门把手,觉得门锁机械設置解除了,他猛地把门打开了。
“万岁!我解放了!”
他把门裡边的插销拉出来,确信门再也不会完全关死了。然后,他迅速跑进屋内,将他的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收进他的旅行袋裡。尽管他的夹克衫已经湿十透了,他還是给穿上了。他一手提着旅行袋,肩上扛着电脑包,他径直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不禁停了下来。
回眸望去,他观察着這场恶战的场景。房间裡,水珠還在墙上滴滴嗒嗒地流淌着,這哪儿還像是高级宾馆,简直更像是他家裡简陋的工作间。不知咋的,他觉得有点不愿意马上离开這裡了。他用拳头轻轻敲着墙。我得要求赔偿!
他肯定不能接受宾馆所给予的免費居住一周的赔偿——這种未必能实现的條件实际上仍然是一种揽客的促销手段。可是他确实觉得经受了這场折磨,他理所应当得到补偿。十毛十巾,或许我走的时候应该顺便带走一块宾馆的十毛十巾之类的东西。想着他不由得笑了起来。他飞快地跑向被他搞得一塌糊涂的战场,一手抓過他的战利品,顺手塞十进他的行李袋裡,然后飞奔出门。当听到背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不禁吓得浑身一阵哆嗦。
在他穿着湿十漉十漉的袜子、踏着嘎吱乱响的鞋子向电梯走去的时候,洛加心中暗想但愿他刚才只是摧毁了一個当地的網点,而电梯可能仍然是完好的。尽管他不喜歡此时被封闭在這個空间中的想法,但是当他按下了下行的按键之后,指示灯并沒有亮。很明显,他刚才的所作所为造成的损坏,比他自己所料想的结果要严重得多。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咬紧下嘴唇。如果沒有富余的数据系统的话,所谓的安全系统就无从谈起。而保障安全正是他的本职工作。他想着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无论如何,這正是他的工作。
一個紧急出口的指示标志让他走到了楼梯间,他开始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下走,从第21楼一直向一楼大厅走下去。在他往下走的时候,他的心情却在逐渐变好,他的愤怒之情慢慢变成了快乐。他觉得這很好玩——多年以来一直受到压抑的郁闷与厌恶的心情,今天终于得到了彻底解脱。
在走到第15层的时候,他才变得严肃起来。他今天要做一個讲演,而他写好的讲演稿的內容似乎有点不大适当了。他想着,耸了耸肩,可能是吧,在和宾馆的房间鏖战一场之后,以及在和一只活生生的泰迪熊相遇之后,他重新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包括他新产生的一個想法,即:强调安全不应该侵犯了人们的自十由和隐私。无论如何,人们不应该用所谓的高新保安技术来作茧自缚。在他快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咬紧的嘴唇也松十弛了,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今天早晨,他要做一個迥然不同的讲演,然后去寻找一份新的工作。
走到一楼大厅的门口,他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抓住了门把手。为了他個人的安全,或许還是干脆不去做什么狗屁讲演为好。
他转過身,继续走下楼梯来到了停车场。当他走近自己的汽车的时候,洛加斜眼瞥了一眼手裡拿的過夜用的行李袋。“来吧,希尔多。”他悄悄說,“咱们赶快离开這儿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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