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你不懂

作者:草莓番茄醬
祭壇中,季微涼的形體似乎清晰了一些。

  她很困,自從這次開啓祭壇,她就困得不行。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就沒有好好睡過,如今,她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了。

  這個世界,那個世界,每一個世界,都不是她的世界。

  季微涼無意識地展開了自己的界,她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什麼,可是到底是什麼,她也不清楚。

  季念卻被嚇得渾身顫抖。

  季微涼怎麼會突然展開自己的界?

  難道她還有意識?

  難道她知道了他做的事,所以現在發火了?

  昏黃的界,依稀是那個動物園。

  裏面的動物也都瑟瑟發抖,主人醒來了,它們的生死,都在主人的一念之間……

  被拉入界中的季念也顧不上雲家人了,他害怕她,很害怕!

  “媽媽,媽媽我錯了!”季念撲在地上,大聲認錯。

  “媽媽……”季微涼其實還未徹底清醒,她心中一片混亂,她什麼時候當媽媽了?

  她只知道自己一路顛沛流離,從這個世界,到那個世界,她一開始也曾天真的以爲,她在這個世界的父母會保護她。

  所以她相信他們,直到一次次爲他們而死。

  自從季微涼放棄了那種念頭,她便沒有再輕易死去了,即使一次次被洗去記憶,她終究一直活到了改變大部分事情。

  媽媽……

  這個孩子也是想要倚靠了吧!

  那就當一下他的媽媽吧。

  反正她也無依無靠,她知道無依無靠的感覺。

  如今她似乎已經可以讓人依靠了,那就讓人倚靠吧。

  “別怕,我保護你……”模糊的人影將光芒灑落在他身上。

  其中有暖暖的神力,還有季微涼的一些法術。

  其中最特別的,就是迷真幻術。

  迷真幻術,是季微涼自己創作的小幻術,她覺得這個小幻術很簡單,但是這個幻術沒有任何人能學會,便是凌瑾晞也學不會。

  季微涼給這個孩子,也沒指望他能學會。

  迷真幻術的核心是天地通感,每個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天地可見。

  花草樹木見,山川河嶽見,日月星辰見。

  迷真幻術便是以此爲基礎,受術者就能感應那些東西,迷真幻境中,他們絕對自由,他們的所有惡行都會毫無遮掩,所有慾望也會被成全。ΙQμGètν

  迷真,人,迷惑於真相,真我,真心,是謂迷真。

  季念在那一瞬間就領悟了迷真幻術。

  對於季微涼來說,這只是一個小幻術,一文不值,她甚至很少用到這個法術。

  可是對於季念來說,這個法術,強大到可以讓他理解他所有想要理解的東西。

  恐懼。

  他恐懼着。

  那是季微涼的力量。

  如果季微涼沒有退步,沒有放任他的吞噬,她哪怕只是用這個小小的迷真幻術,都足夠讓他死於其中。

  “天地可見……萬物可見……那媽媽你看見了嗎?你看見我受過的那些痛苦了嗎?”季唸的心中恨意越發洶涌。

  她感知天地,她明晰萬物,她保護所有人,可是他呢?

  媽媽保護了那麼多人,爲什麼沒有保護他!

  季念緩緩爬起身,“媽媽,你讓我失望太久了,你爲什麼不管我!爲什麼!我沒有比任何人差!”

  孩子的哭鬧中,季微涼再次入睡。

  她太困了。

  困得不行。

  若不是這個孩子的一聲媽媽,她可能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

  然而她真的很困,在她灑下神力那一瞬間,她已經陷入了昏迷。

  季念又喊又叫,但是季微涼早已睡去,她又睡着了,他卻恨的無法安心。

  “我要殺了你在乎的一切!你……你真不配做一個母親!”季念抹去眼淚站起身。

  這個界,他不會再來了。

  因爲這裏有季微涼!

  大火還在燃燒。

  那是雲家的大火,火中有云家僅存的三個倖存者。

  雲家已被此界吞噬。

  此界中,雲家會一直燃燒。

  那是季微涼的力量,不,或許也是凌瑾晞的力量,那是神力,是無限的神力。

  此刻,在西洲征伐的凌瑾晞吐出一口血。

  他一直在戰,雖然身體越來越差。

  凌瑾晞看着眼前的飯菜,又是一陣噁心,他的口中血腥味再次上涌。

  這段時間他總是做夢,夢見一個討厭的人,面目模糊,性格乖戾,但是如果是那個人,他一點也不在意。

  摸着佩劍上長出的一小塊石頭,凌瑾晞眼眸中帶着莫名的光。

  隨着凌瑾晞的摩挲,一個小小的人影出現。

  “唔……”還沒有拇指大的小小人影蹭蹭胳膊,她緩緩睜開眼,“好睏。”

  “你餓了嗎?”再多仇怨,凌瑾晞還是不想她有一點點不快苦厄,“要喫什麼?肉肉還是果子?”

  “我……我夢見有人叫我媽媽……我想……我也活了那麼久了……我也想當媽媽。”

  凌瑾晞沉默。

  愛無得失,情有終始。

  凌瑾晞俯身,金藍色的神力包裹她銀白色的靈魂。

  “你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了再說。”他戳了戳她的臉,小小的,軟軟的,乖乖的,被他欺負了之後,委委屈屈的。

  “所以今天你有什麼新的幻境給我看嗎?”凌瑾晞期待她的故事。

  “我也不知道什麼算是新的,什麼算是舊的,但是吧,好像確實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她打了個哈欠,把自己縮成一團。

  “怎麼說呢?”

  “迷宮裏有了新的人,我不喜歡那些人,可是那個小孩叫我媽媽耶,所以我肯定得幫他呀。”她其實還很困,沒說幾句話就又開始犯困了。

  在他的手心裏,她困了就睡了,從不在乎他的感覺。

  我生來就是爲了歌頌,歌頌我與你的相遇。

  我生來就是爲了哭泣,哭泣我與你的別離。

  所以,我以生命歌唱。

  所以,我的靈魂不斷尋覓。

  找到你,我的存在,就是爲了找到你……

  陌生的語言,奇怪的旋律,總是在我腦子裏轉個不停,就像腦子裏有個發動機,一天到晚轟鳴。

  我討厭這聲音,卻沒有任何辦法,吃藥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知道,世界沒有錯,我也沒有錯,可是我們就是合不來,我無法讓這個世界滿意,這個世界也無法讓我開心。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離開它,我愛着它……好吧,或許我只是愛着自己。

  命運指引着我顛沛流離,或許換個說法,命運踢着我滾來滾去,終於,我來到了現在這個住處。

  離羣避世,不見人,不說話,不開心,也不傷心,只是一個人,過最簡單的生活。

  每天睡醒,然後在網上工作,一個人做飯,一個人打掃,一個人看日月更替。

  極度的孤獨,就是極致的自由。

  那不該屬於人類,所以,我病了,我的腦子裏有了一些其它的東西來折磨我,限制我的自由。

  一切的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是從遇見那個古怪的東西吧。

  我不能受到驚嚇,所以,當我發現那個東西,我被嚇到了,我是不是快死了,所以能看見幽靈,一坨子綠油油的光,突然的出現在我的視野。

  我轉身就走,哪個傻子給電瓶車裝綠色的燈,凌晨兩三點還出來晃,想嚇死人嗎?

  沒錯,我經常凌晨兩三點散步,因爲不想見到任何人,不想聽到任何吵鬧。

  我越走越快,我等着那道光消失。

  “找到你了……”

  “啊!”

  我可以想象自己的聲音有多大,我發了狂一樣胡亂的奔跑,但是長期重病的身體根本沒有什麼力量,很快我就停下了腳步,我回過頭,面對那東西,反正,最糟糕也就是……還不如賭一把!

  綠色的光衝了過來,我暈了過去。

  “這樣嚴重的心理疾病患者,你們怎麼能讓她獨居呢?”

  “她自己要一個人住在外面的……”

  “住院,必須馬上住院!她應該是產生了幻覺,這已經很嚴重了!”

  “是是是,我們……”

  “我不會住院的。”我冷着臉坐起身,“住院我會死的,不要打擾我,我能自己好。”

  “都一年了,你自己好了嗎?!”

  “爸,我們總是喜歡互相傷害,如果你不傷害我,我早就好了,我爲什麼病?還不是因爲你,因爲你,終於背叛了我,爲一個不相干的人,折磨我,威脅我!”

  “……唉,你怎麼會這樣?”

  “呵呵,我怎麼會這樣?”我覺得心裏空空的,曾經,那裏會很痛,痛得無法呼吸,而現在,那裏很空,沒有了心,自然就不會心痛,“大概因爲,你是這樣吧。”

  我不想再與他爭論,我不想傷害他,我也不想再被他傷害,我走向醫生,定定的看着他,“我很清醒,我也很理智,我只會被我自己束縛,除此之外,我從不妥協!”

  走出醫院,我拿着手機查回家的行程,索性,我爸他們還沒有讓我一個人回家。

  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我躺在地上,藥物反應於我而言,就像毒藥腐蝕內臟,我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火燒着一樣痛苦,我也許下一秒就會自己燃燒起來。

  我討厭吃藥,更討厭吃藥之後的痛苦。

  冰冷的地板已經不足以緩解我的痛苦,我脫光了衣服,深夜的冷水,會給我安撫。

  我閉上眼,冷水衝了一夜,我靠着牆睡了一夜,一切的一切,似乎所有人都沒有錯,似乎所有人都錯了。

  痛苦是自己的,沒有任何人能理解,哪怕是一樣的傷,對不同的人來說,都是不同的感覺。

  我被凍醒,順着嘩嘩的流水,我把頭髮洗了,然後渾渾噩噩的爬到牀上,我依舊一個人,我只需要一個人。

  我那麼清醒,所以所有人都覺得我不清醒。

  沉沉睡夢,是我在修復自己崩潰的靈魂。

  處處狼藉,明明是別人的傷害,卻說是我不會整理。

  所以,即使自己七零八碎,還要僞裝無事?

  我僞裝了十年,我終於崩潰了,而一切只是因爲我懶?

  我生來就能看透別人心裏想什麼。

  因爲看的透,所以覺得可笑,我膩了,我不想裝了,我可以迎合這個世界,可是有什麼值得我那樣做的呢?

  是不是每個人都是我這樣,只是他們有不得不迎合的理由呢?

  是啊,所以人需要羈絆,沒有任何羈絆,我何必去迎合這個世界,何必去遵守所謂的道德和規則。

  我感受不到許多東西,我的聽覺很差,我的視覺很差,我的味覺遲鈍,我的嗅覺……我鼻炎,甚至我的觸覺也越來越遲鈍。

  可是我能感覺別人的心,配合演出,然後索然無味,久了我就膩了,你們配嗎?

  你們也該痛苦,也該受罰!

  你們不明白,地獄纔是天堂,所有痛楚都償還,那纔是安寧,我不指望我愛的人爲我回頭,因爲她不配看我,她對不起我愛她。

  我挽起頭髮,我站在月下,我許願,她的所有錯,所有錯,都歸我吧,反正我不要來世,我習慣了痛苦,我害怕她的眼淚,所以……

  “我纔不會死呢,我答應過很多人,我會活下去,痛苦是我自己的事,我受夠了折磨和背叛,受夠了傷害,我不想別人也那麼。”

  因爲足夠痛苦,所以足夠理解別人的痛苦。

  尤古多拉希爾,我,只是想回到你的身邊。

  幸福,是自己的事,當我健康,即使我一無所有,我也忍不住安心與滿足。

  可是……

  這就是尤古多拉希爾。

  你選擇的,真的愛你嗎?

  你愛的,真的會選擇你?

  不過是下一個錯誤,下一場折磨。

  我愛着的,到底是什麼?

  我也沒有答案,是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還是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人?

  我無情無愛,我無慾無念。

  我只要最高的供奉,我只要……

  可是,我要的,我永遠得不到了。

  “你確定?”我看着商碧落提着的塑料袋。

  “我確定!”

  “你不是在菜市場隨便買來忽悠我的吧。”我有點意外。

  “呵,還真是在菜市場找到的,方便說一下嗎?你爲什麼要標記這麼一個玩意兒?你知道這……”

  “嗯,找到就好。”我可不想解釋,這是小屋送我的禮物,萬一這傢伙嫉妒我怎麼辦?小屋可不會送他東西。

  “所以你爲了喫條魚讓我跑了大半個地球?”

  “反正你也沒事幹,不是嗎?”我理直氣壯,“把魚放後院的池子裏,就是冒白煙那個池子,這魚以後就養那裏。”

  “有意思,人家養金魚錦鯉,你倒好,養個黑乎乎的鯉魚而且這麼小一隻……”

  我瞪了商碧落一眼,捏起拳頭,嚇得那丫轉頭就跑。

  前一腳商碧落離開,下一秒就有人到了。

  店門被推開,一個女人走進店裏,她穿着一件露腰的黑色長裙,保守的設計,偏偏露出半邊腰,很好看,至少我很喜歡。

  “好久不見。”女人擡起眼微笑着看向我,素靜的臉,安靜溫和。

  我記得她大笑得樣子,記得她痛苦的樣子,我記得……

  “嗯,你來了。”我不自覺的坐直身子。

  她只是微微低頭,溫婉的輕笑,就像風吹荷低。

  我恍了神,就像泅入海中,一時無言。

  或許,能一生就這樣默默相對,就是我最想要的吧。

  “我找到了。”

  “什麼?”我的心隨着她的聲音跳動。

  “找到了,一本好書。”

  “你喜歡的,我都會喜歡。”

  “我不喜歡。”她依舊笑着,眼底是涼薄,眉梢是不耐,脣角是鄙夷。

  “哈哈哈哈,開個玩笑罷了。”我大大咧咧的靠坐在椅子上,“在哪裏?我去處理。”

  “就你這樣?”女人笑着搖搖頭,“你還是這樣,真叫人失望。”

  不論我怎麼做,不論我做什麼,我終究留不住她,她輕輕起身,一舉手一投足,都輕柔緩和,可是看上去那樣柔和的人,卻是這世上最決絕最殘忍的人。

  她輕飄飄的來去,我垂首坐在堂中,日光遊移,我靜靜看着她坐過的椅子,看着她握過的茶杯,想了許久,直到所有光芒消散,我起身,拿起那個茶杯,將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一揮袖,燈火通明,一轉身她留下的一切已不見蹤影,待我坐回我的位置,我的所有僕人都已跪在我的腳下。

  “我主……”

  “去找!”

  “……”

  “沒有用的人,我不會留。”他們的存在,就是貫徹我的意志,他們,都是該死的人,是我,允許了他們活在這個非生非死的狹間,那麼我的痛苦,也應該是他們的痛苦。

  “一本好書,已經出現,你們卻沒有任何察覺,這是你們的失職,三天之內,找到一本好書。”

  趕走那些人,我扶額坐在空空的世界,我,終究,不甘心呢。

  “那就,從頭開始吧。”

  商碧落一出門就吐了一口血,沒有任何人比他更能感受主人的怒氣,那種分分秒秒都被人用刀絞動內臟的痛楚,那種可以失去一切,只要完成任務的執念。

  所有的一切存在,只是爲了踐行他的意志!

  “弱小的人類家族,你們就等着覆滅吧!”商碧落擦去嘴角的血跡,“一羣垃圾!”

  “一本好書,到底是什麼?”白人老頭很冷靜,他也吐了,可是沒有商碧落那樣嚴重,“與其現在互相針對,不如先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只有三天。”

  “一個不入流的妖物而已!”商碧落冷笑,“它擅長躲藏,外表只是一本書。”

  “……一本書怎麼會是妖物?”

  “討厭的人會極其討厭,喜歡的人會極其喜歡,哪怕是至親都會針鋒相對。”商碧落握緊拳頭,那玩意兒本來一文不值,爲什麼主人會在意那麼一個東西?

  “找書,那我們應該從圖書館查起吧。”老人的孫女喃喃。

  “對每個人來說那本書看到的內容都不一樣,直到有人說,它是一本好書,然後它的魔力就會開始作用,引起矛盾,製造對立。”商碧落一手放在胸口,“如果沒有人……”

  “這是一本好書!”院中,一個女人坐在月光下看書,女人回過頭,笑得溫溫軟軟的,然後捧起身邊的……

  不知何時聶琪已經出來了,她越過衆人,在擦肩的瞬間將那些人逐出小屋,默默走向那個月光下的瘋子,半蹲在那個女人身旁,爲她撩開沾血的長髮。

  “好喫嗎?”

  “難喫死了,一股子腥臭噁心的味道,”女人又吃了一口手裏的東西,“我覺得,還是你的腦子比較好喫,香香的糯糯的。”

  “呵,你喜歡就好。”

  女人把書遞給聶琪,“廢物就是廢物,做什麼都做不好,在哪裏都是廢物,一本好書,我拿到了,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們以外的人,都不該看這本書。”

  渾身是血的女人,和乾乾淨淨的書,哪一個纔是怪物?

  聶琪接過書,俯身舔了舔女人嘴角的血跡,“嗯,這世上,除了你我,再也沒有人能再看到這本書。”

  帶血的雙手試着把撬開的那個窟窿蓋回去,然後獻寶一般舉起。

  那是一個少女的頭顱,驚恐的表情扭曲停駐。

  “交給你了,廢物,這本書確實很好看。”女人跳進池水,驚動裏面的游魚。

  月光下,聶琪開始看書。

  聶琪看完了那本書,水中的人已經洗淨滿身的血跡。

  “所以,你看明白了嗎?”那人問聶琪。

  “什麼樣纔算明白呢?”聶琪俯身,把書緩緩放進水裏,然後鬆手,任由書沉入水底。

  “你不意外嗎?明喜歡的是誰。”

  “爲什麼要意外,那只是一個故事,一個沒有開頭,沒有結尾的故事。”聶琪拈起那人的下巴。

  “果然……你是唯一能毀掉這本書的人,這個毫無意義的故事,這本毫無意義的書,沒有任何價值。”那人閉上眼,“我不後悔。”

  “那就夠了。”聶琪起身,看向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是啊,“挺好的,能遇見,已經足夠幸運了,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你怎麼發現的?”

  “和你一樣。”聶琪坐在池邊,腳尖攪動着池水。

  “……”

  “我會成全你,不論爲了什麼。”聶琪垂着眼,心小心翼翼的疼着,“即使一輩子,也只能這樣,但是我想成全你。”

  “這是表白?”

  “沒有原因,不需要結果,生死不悔。”

  “希望我們有同樣的幸運。”那人沉入水底,沒了蹤影。

  有一種魚,在雲裏遊,離開了雲,它們就會死。

  它們在雲裏出生在雲里長大,然後隨着雲墜落。

  下雨了。

  我喜歡下雨,我從不會撐傘避雨,這是一種偏執。

  或者說,我只接受,我信任的人,爲我撐傘。

  “其實我想養一條魚。”喃喃着心願。

  ‘那你可以去。’

  “可是把它們從無邊無際的天空,變成我身邊的魚,我還會愛它們嗎?它們還會愛我嗎?”

  ‘我不懂。’

  “就像你是一所房子,從理論上來說,你不能離開你被建造的地方,可是你現在是自由的,如果不讓你移動,你會快樂嗎?”

  ‘我不知道什麼是快樂。’

  “那也很好。”我趴在廊下,享受雨滴落在皮膚上的感覺,“小屋,得到很好,失去也很好,快樂很好,悲傷也很好,無喜無悲依舊很好,總而言之,每個人,所有人,都很好。”

  ‘你今天怎麼了?’

  屋裏的大鐘鐺鐺敲響,我歪歪頭笑了,“我只是想明白了。

  ‘明白什麼?’

  “明白許多東西不是爲了意義,也不是爲了快樂,即使沒有意義、並不快樂,也是我的選擇,僅此而已。”

  ‘不明白。’

  “有希望所以纔會絕望,但是絕望並不是爲了絕望而存在,絕望本身就是一種新的希望。”我閉上眼,“有的人註定被辜負,就像人一生註定會死去一樣,死亡是一份禮物,每個人都會收到這份禮物,所以何必急於一時?”

  ‘你是,在說什麼?’

  “說,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會遇見多少,遇見什麼,也許會遇見許多不開心的事,但是也會遇見開心的事,可是人要開心很難,所以許多人以爲自己一生都沒有什麼開心的事。”

  ‘那你開心嗎?’

  “我不愛撒謊,我一生都不開心,可是我也很開心,我嫉妒,很嫉妒,嫉妒得恨不得殺了那個人,可是雨還是落在我身上,不嫌棄我卑鄙,不拋棄我懦弱,就憑這一場雨,已經足夠我自稱幸運了。”

  ‘那若是沒下雨呢?’

  “陽光難道不是恩賜嗎?”

  ‘突然覺得人很可憐,會因爲那麼多東西不開心,又會因爲那麼多東西開心,那樣很累吧。’

  “我不知道,因爲一切的得失每個人眼裏都不一樣,就像我,我喜歡這場雨,喜歡淋雨,可是有的人,不喜歡,就像一杯酒,有的人醉了,有的人卻只是皺皺眉。”

  ‘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主人。’

  “你還可以知道,我很愛你。”我笑了,雨越來越小,有陽光透過雨雲,斑駁天空的光影。

  ‘那些魚死了。’

  “嗯。”一場雨就是一場覆滅,也是一場新生,生滅不老,不過下一場相遇繁華。

  最後一條魚消失之前,小屋把那一縷雲放入了池中。

  ‘我不懂很多東西,但是你喜歡,所以就試着留下吧。’寒氣包裹着雲霧,裊繞在池面,我終於看見了那種魚,金色的,就像陽光一樣純粹燦爛。

  “它不算生物,但是也是生物。”我走入池水,與它同遊。

  “雖然你不懂,但是既然做了,就不要計較。”我把魚兒圈在懷中,“這種魚,叫因果,魚吐出泡泡,影響那個人的際遇,然後人行事,決定魚的際遇,魚死了,人也會死去,人死了,魚也會死去。”

  ‘所以,我剛剛擾亂了因果?’小屋似乎有些害怕。

  “這是我收到,最美好的一份禮物,所有因果,自在於我。”我輕輕碰了碰魚兒,魚兒吐出一個泡泡,“能遇見你我,也是這條魚兒的際遇,它還會吐泡泡,證明那個人還活着,小屋,你應該想,你救了一個人。”

  ‘死,很可怕嗎?’

  “一切都會有盡頭,死亡,不過是另一場旅途的開始,生是一條路,死,也是一條路。”我無聲的召喚商碧落,讓他跟着這個泡泡,去看因果的另一個源頭。

  ‘我不想死。’小屋的話讓我一愣。

  ‘我想,一直一直……我也不明白,反正我不想死。’

  “那很好。”我看着飄遠的泡泡,最是人間留不住,三千紅塵路,條條是歸途。

  ‘你也不會死,我們會一直一直看很多場雨。’

  太陽已經出來了,暖暖的日光,在水汽中搖曳着整個城市。

  “我從不承諾自己沒有把握的事,但是我確信,我喜歡你,喜歡與你看的每一場雨。”

  ‘主人,你的魚呢,在哪一片雲裏?我們去找它。’

  “很抱歉,它很早就死了。”

  ‘真可憐。’

  “活着又有誰能保證它不再受傷、不再痛苦?”我伸出手,鞠一捧陽光,“活着是幸運,死,也是幸運,可是那並不是我們自己能選擇的幸運,因爲你不知道,死去之後,讓多少喜悲等着到寂寞。”

  “即使一個人哭,也該覺得自己的眼淚很美。”

  魚兒遊過,金色的漣漪漾開白色的雲霧,有人已經開始期待,下一場相遇了。

  夢境是混亂的,所有陷入其中的人都會被其困擾。

  那是有人在尋找,尋找她回家的路。

  神力,果然是開啓穿越的鑰匙。

  季微涼在放棄了自己的肉體和靈魂後,終於真正開始找到了回家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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