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墨有价,情义无价!
嬴政脸色越发古怪了。
送自己功劳?
他把手中的松烟墨翻转過来,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着,轻笑道:
“你說的功劳,若是献上這墨、或者是献上這制墨工艺,這对普通官吏而言,的确是不小的诱惑,但对我而言,却是不够。”
“而且远远不够!”
秦落衡作揖。
笑着道:
“长吏尽管放心。”
“你是为大秦立下赫赫功绩、功勋卓著的人,自然看不上献普通墨這点微末功劳,甚至也不屑去得這些小功小禄,但我想送给长吏的功劳的确是献墨,但献的不是长吏手中的松烟墨。”
“而是药墨!”
“药墨?”嬴政眼中露出一抹狐疑。
他听說過一些工匠喜歡在制墨时加入香料,是为了让墨汁在书写时味道更舒服,但這药墨,是何物?
难道是在墨中加入药材?
秦落衡沒有急着解释,反而转身去到了书房深处,从一個满是灰尘的書架上抱下来一個箧(qie)。
他把箧搬到嬴政面前。
笑着道:
“想必长吏心中已有些猜想。”
“而這药墨,的确如长吏所想,就是在制墨时,在墨中加入一些药材,這其实是我偶然想到的。”
“制墨需要烧油。”
“而在烧油的過程中,有时为了定型、调色或为了抑味,往往都会選擇在裡面加入麝香、冰片等名贵药材。”
“所以好的墨往往都带着奇香!”
“這时候的墨,其实已并非只是一种单纯的写字用具,也渐渐演变成了一种滋补佳品。”
“我研究药墨实属无奈。”
“当年夫子年迈体衰,时常生病,有时還会突发背痈,但夫子自觉时日无多,也是毅然断了药石,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伏案书写竹简,我身为弟子又岂能置之不管?”
“夫子当年教的內容正好包含黄帝内经。”
“而這书上有不少治病的內容,我就因而自学了一点医术,而后便开始研究起了药墨,将药材融入到墨中。”
“骊山很大,内裡药材不少。”
“加上那段时日,正值山东豪强迁入咸阳,我也是机缘之下,买到了各地不少的奇珍药物,加上在骊山觅得的药材,也就开始真的研究起了药墨。”
“起初不敢真人试药。”
“都是在山中抓一些山雉、野兔来试药,在一次次尝试后,总算有了一点眉目,但等我真的研究出来,夫子却已溘然长逝了。”
“這药墨我就一直封存起来了。”
边說着。
秦落衡也边叹了口气。
他弯下身,把身前的箧打开,取出存封了数年的药墨,這药墨的材质非是黑色,而是棕红色。
隐隐间。
還散溢着淡淡的清香。
他用指甲在药墨上轻轻划了一下,然后把指甲盖裡的药墨放进了嘴中,随后才說道:“這墨用了很多珍贵药材,像是野山参、熊胆、羚羊角等。”
“可内服,也可外用。”
“能够清咽利嗓,提升醒脑,還能凉血润肤消斑,对治疗阳症有奇效,而且還能医治突发的背痈。”
“像始皇這种宵衣旰食,终日劳累,歇息极少的人,有时批阅奏疏過于投入,难免会有吃墨的情况,而這药墨,却是能给始皇提供不小的帮助,也能一定程度缓解疲困的精神。”
“长吏身居高位,各种奇珍异物都见過。”
“這药墨其实并不太能入长吏之眼,我之所以坚持让长吏献墨,其实已非是为了献墨,而是为了表达体谅始皇之心。”
“药墨也不一定能入始皇眼。”
“但药墨之中体现的拳拳之心,始皇是一定能感受到的。”
“這就是我献给长吏的功劳!”
闻言。
嬴政心神一震。
无论是松烟墨或者药墨,他其实都沒放在心上,但秦落衡字裡字外透露出的关护之情,却是让他很是动容。
秦落衡并不知自己就是秦始皇。
他完全是站在自己是秦朝大臣的角度思量的,虽然让自己去献药墨是有点刻意了,但若站在始皇的角度,這样的举动,无疑会让人感觉很暖心。
他身边其实有不少阿谀奉承之人。
但那些是真心的,又有那些打着小心思,他其实心中有数。
只是秦落衡這套,固然有阿谀之意,但也真的是为自己在做全心全意的考虑,他就算明知对方是在讨好,恐怕也会真吃這一套。
嬴政看向秦落衡,心中五味杂陈。
秦落衡久在外面漂泊,他其实是最能体会到社会人情冷暖的,在沒有获得户籍之前,他更是只能东躲西藏,加上其夫子是反秦之人,他本该对大秦,甚至对自己是深恶痛绝的。
结果
他不仅沒有心生怨念,反而還甘于去体谅始皇。
這份赤诚,更显珍贵。
他即位三十年了。
這些年,他见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
他自认自己的双眼能看透世间人心,但在秦落衡這裡,他的双眸第一次出现了迷惘。
刹那间。
他似乎看不透了。
秦落衡倒是沒有察觉到這些。
他把药墨放进箧中,转身去到書架旁,继续在裡面翻找了起来,沒多久,他手上就多了一卷竹简。
這是松烟墨的制墨工艺。
秦落衡笑着道:
“长吏,竹简内记载的是松烟墨的制墨工艺,恐怕還得麻烦长吏一下,希望长吏能帮我把這送出去,或者献上去,不然這东西一直搁在這,恐怕還会给我惹不少的麻烦。”
望着秦落衡躬身以礼,嬴政的神色有些起伏。
他伸出手,接過竹简。
轻声道:
“好!”
“我可以替你把這些献上去。”
秦落衡摆手道:
“长吏以自己的名义献就行,就别說我的名字了。”
“我的户籍是弟子籍,不是百工籍,献上宝物的事,不在我的职能之内。”
“你這帮我献”
“到最后,我恐怕献宝的奖赏沒有,還要被惩罚一番。”
“我還想顺利的从学室毕业。”
“這就大可不必。”
“好,那就以我的名义上献。”嬴政也沒有拒绝。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
“我听說,前几日有人强行索要你的制墨工艺?這事是否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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