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作者:跃马临渊 作者:跃马临渊 冬雾已经散开,辽兵损坏的楼车和冲车還在燃烧,长烟如獠牙刺在灰色天穹。.阵地上到处都是忙碌修葺工事的禁军。 只不知道,两天后這三千健儿独立对抗几万辽人大军,還能有几人生還? 薛文华气鼓鼓地走了半天,良久才舒了一口长气,停步问许峰: “古虞侯,你好象对我有看法,說說,现在不說,等以后就沒机会說了。你也知道,此战死多活少,是男人就开腔。” 许峰抬头盯了薛文华一眼: “怎么,都头要责怪末将?” 薛文华冷笑: “我责怪你做什么,你是读书读傻了。什么忠君什么为国,人死一了百了,谁管得了谁?還是自己活着要紧。对,我就是這么一個粗鄙之徒,我只为自己活着。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为了自己能够活命,什么人都敢杀。” “不是的,绝对不是。” 许峰狠狠地捏着拳头,大声說: “都头,請允许我再喊你一声都头。那日遇箫术骑兵突袭,是你带着李鹞子第一個冲出去阻击。如果說你是一個贪生怕死的自私自利之徒,我第一個不相信。你有马,可以在直接丢下众兄弟逃跑的。可你留下了。真是你所說的那样嗎,你摸摸你的胸口,你是那样的人嗎?” 他越說越激动, “沒错,在大桥上我是失望了,你为了逃跑居然向自己弟兄动刀子。我也试图說服自己忘记這一切,可是我做不到。每当我闭上眼睛,我都看到你雪亮的刀子。都头,你不是那样的人啊!你的心中不是铁石。如果可以,我們一同战死吧。只有那样,你永远都是我的杨都市头。” 說着說着,许峰眼睛裡的泪水终于丢了下来, “许峰愿同都头一起撒血疆场。” 薛文华阴沉着脸,正待說句伤人的话。那边余红玉已经不耐烦地說话了,“你们两個闹够沒有,還是多想想如何過后天那关吧。” 薛文华大怒: “余红玉,你一天到晚赖在我军营裡做什么,還是快些回城去吧。” 话音刚一落,内心之中却已大悔。余红玉是营妓,自然要呆在军中。军中本有三十来营妓,可惜除她之外都死在黄河以北了。 一直以来,薛文华都刻意地不去提余红玉的身份問題,可刚才一时嘴快不禁說了出来。 见余红玉脸色变了,薛文华慌忙伸手拍了拍许峰的肩膀,微笑道: “虞侯,今天晚上吃什么?” 许峰眼睛裡還在流泪,见薛文华翻脸比翻书還快,一时跟不上,愣愣地回答道: “沒什么可吃的,军粮都快耗尽了,城中的人也不送点出来。” 薛文华: “你回去之后立即带人把园中养的梅花鹿和仙鹤都给我宰了,老子手下的弟兄要吃肉。” 作为皇家园林之一,道君皇帝在辽明池养了一群梅花鹿和仙鹤。因为是皇家财物,大家就算饿得眼睛绿也不敢去动這些禽兽。现在,因为辽人的入侵,裡面的太监都跑了個精光,裡面的梅花鹿和仙鹤有进一步野化的趋势。薛文华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后天就是一场恶战,死活都是未知数,先吃他娘的。 “是。” “你也去。” 薛文华对余红玉說。 宣和一年,岁在丙午,正月初六。宜沐浴、祭祀,西北方向不利。 天上的雪小了下来。 一排长矛同时刺出,愤怒的鹿群出阵阵哀鸣,四蹄乱蹬。雪花中,大团鲜艳的红色扩散开去,被踢开的雪地上露出青翠的绿草。 围猎的士兵们出阵阵欢呼,可下一刻,所有人都轰笑起来。因为有一個长枪手被鹿群临死前的疯狂给吓呆了, “啊呀!” 一声丢掉手中长矛,浑身都在颤抖。 薛文华推开众人走向一头被刺翻在地的头鹿。這家伙非常壮实,有着漂亮的皮毛,胖得像一個官老爷。 毫不犹豫地抽出腰倒斩下去,那颗有這夸张犄角的头颅飞旋着落到地上,滚了几圈将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前面那排武士,然后一口咬在刚才那個出叫声的士兵鞋尖。 “妈妈呀!” 那個士兵還在叫,一张脸已变得惨白。。 但刚才轰然大笑的众人都已变得寂静无声。 薛文华走到那個士兵面前,几乎将嘴凑到他鼻子尖上, “士兵,你害怕嗎?” “不、不、不……” 那個人连连后退,几乎摔倒在地。 薛文华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将他提到自己面前,呲牙一笑: “男子汉大丈夫,怕就是怕,沒什么可隐瞒的。老子第一次上战场见血,一样尿裤子。可我虽然抖,但手却沒有停。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杀死敌人,敌人就会杀死我。事情就這么简单。” 那個士兵一呆: “薛军主,你也会害怕?” “是。” 薛文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人,可是上了战场,越害怕死得越快。相信我。” “军主,明天我們都能活着回来嗎?” 那人大着胆子问。 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任务已经交代下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在旷野阻击辽人骑兵会是什么结局。 “不可能都回来,也许大多数人都会战死沙场。” 薛文华大声說:“我是你们的头,我不会欺骗你们。可是,如果不战斗,我們還能去哪裡。周围都是辽兵,开封也回不去了。我們只能战斗,我不能向你们承诺什么。但我可以保证,我們都会像一個勇士一样去死,死得有尊严,死得有价值。而不是在逃跑中被辽人辽人大军追上,被人一刀砍着两截。然后,让他们指着我們的尸体說,看,這就是兔子一样的南人,他们连反抗的勇气也沒有。” 薛文华狠狠地踢着满地的梅花鹿說, “就算是畜生,临死时也会反咬一口。我們是男人,让我們像男人一样战死吧!” 精美的宫殿被士兵们拆成废墟,整根大梁传进火堆,篝火熊熊而起。上好的鹿肉一块块被割下,串在木棍上。最后三十坛御酒被一拳打开,酒气中,汝窑的蓝釉晶莹如玉。 到处都是醉到的士兵,有的人在大笑,有的人则失声痛哭。 光着上身坐在火堆旁边,薛文华大口地喝着烈酒,身上的伤疤已变得通红。一個士兵小心地替他更换背上的纱布,雪花从房顶的破窟窿裡飘落,被热气一蒸腾,瞬间消失。 “沒见過你這么激励士气的。” 余红玉摇着头,一口口将冰凉的酒液往口中倒去。 “薛文华行事,上不负天,下不负人,中不负己。” 薛文华有些醉了,“欺骗自己弟兄我做不到,我只能告诉他们真实情况。既然做了军人這個职业,就要有死的觉悟。倒是你,余红玉,战争同你也沒关系,還是快些回城去吧。” 余红玉看了薛文华一眼,猛地将手中酒碗摔在地上, “你瞧不起我,我知道的,我不是傻子。” “谁瞧不起谁。” 薛文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干净。我已经失去一切了,我還能瞧不起谁。”。 “余红玉,你能不能唱個曲子给我听听?” 余红玉生气地将头转到一边,半天才說: “我会同你们在一起的,恨不能生为男儿身,与子同仇。” 薛文华突然抽出腰刀在空碗上敲着拍子: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余红玉:“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快哉!” 一只只漂亮的汝窑大碗摔碎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