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缘起缘落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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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刀剑交击,赵长河滑退数丈,一個弓步以刀撑地,生生止住了退势。
抬头看去,前方岳红翎长剑轻扬,把他飞退之时悄悄弹来的小石头挑开,悠悠收剑归鞘。
两人相视,皆是一笑。
“你的刀法越发好了,居然真连我這招落日残霞都接得住。”
“姐姐让我而已,沒用真功夫。”
“我只是压制了功力,剑法可沒让你,這招变化万方,不知多少人饮恨于此……你的进步确实快。”岳红翎失笑道:“话說回来了,你明明刚烈豪勇,抡起刀来势不可挡,怎么打着打着就总会玩阴招?這诈败弹石子跟谁学的?”
赵长河腆着脸道:“学了暗器手法不用岂不是浪费,這都是姐姐教得好。”
“呸,我可沒教你這种不要脸的武德,你怎么不撒石灰呢!”
赵长河目光闪动,似是想起了谁,半晌才道:“我兜裡确实有石灰包……练习嘛自然不会冲你用。”
“……你以后出去别說我教過你武功,我丢不起那人。”
“打赢了比较重要,乱世书也這么认为。”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回屋,可走着走着脚步却慢慢停止,开始无言。
岳红翎在這裡半個月了,她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真的做什么劳什子的“压寨夫人”。
赵长河一直非常小心地维护和她的正常关系,绝不去发生当初洛七一样的暧昧,希望能让她更安心住着……
她确实也住得比预期的久,說两三天,变成三五天,又变成了半個月……可终究是要走的。
今天這场对练,基本已经宣告着,差不多了,无非就等她什么时候正式提出告辞罢了……
這些天来,赵长河知道自己长进了多少,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過分。
功法上的指点以及新教会的暗器等等就不提了,单论刀法实战,已是脱胎换骨。
以前觉得自己战斗力很强,可以越级了……然而区区荒僻之地,对战的是什么臭鱼烂虾?见過什么级别的绝招?见過怎样的变化随心?见過多少千家百派的融合妙用?见過战斗中多少神来之笔的绝思妙想?
這是功法取代不了的。
以前的对战永远给不了這些体验,那是潜龙第二、天下知名的岳红翎,孙教习都不配给她提鞋的。
可想而知這刀法与实战能力的长进有多厉害。
岳红翎還给了他其他刀谱,从此只懂血煞刀是怎么劈的狭隘格局彻底打开,见到了天下之广,见到了各家之长,并已经开始融汇在自己的刀法领悟裡。
赵长河知道,继续对练下去,意义已经变小了……岳红翎再怎么浪迹江湖经验丰富,她也只是一個人的理解,一直和一個人打有什么用?還有江湖浩大,武者万千,等着自己去识见。她把听声辨位、感知索敌教会了自己,岂不就是期许有朝一日自己能踏入江湖?
岳红翎的“弥补曾经”“念头通达”,也已就此圆满。圆满之日,便是归期。
缘止于此。
两人驻足在屋外,互相对视着,似是都想等对方先說些什么,却都始终卡在那裡,都說不出来。
過了老半天,赵长河才找了一個极为拙劣的理由:“今天元宵,先過了节……”
岳红翎一肚子奇怪的离别之绪都被這话给逗笑了,正要說话,神色忽地一动。
就在她察觉有异的下一秒,赵长河也转头看向院墙之外:“谁!”
岳红翎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赵长河现在真的各方面都已经学会了,敌人轻功带起的细微风声掠過,往日裡他纵然听见了,只会以为是普通风過,现在已经能够分辨這是有敌来临。
這样的赵长河,行走江湖已经沒有問題了。
院墙上忽地出现一個粗豪大汉,神色有些小小惊异:“看不出来,你区区玄关二重,居然能察觉本座的动静。”
赵长河淡淡道:“你是谁?人五人六的就搁這本座了。”
大汉笑道:“本座黑虎帮林飞虎,你這娃娃可曾听闻?”
赵长河听是听說過的,在這裡混了這么久,对周边地区的道上豪杰,怎能沒有耳闻?黑虎帮帮主林飞虎,同样做的劫道无本买卖,玄关四重。
赵长河神色凝重,有点蛋疼。
自己嚣张立碑等人挑战,如今看来還是過于嚣张了,以为真强者不至于连潜龙榜的概念都不懂,结果還真有這种憨批,伱一個玄关四重的来挑战二重?要点脸不要了?
正這么想着,就见林飞虎盯着岳红翎哈哈大笑:“果然,果然,听說這裡的压寨夫人长得很像岳红翎,本座特来一看,果然很像!小娘子,跟這小娃娃有什么前途,跟本座走吧!”
說着如同苍鹰展翅,冲着岳红翎飞掠而下,一只大手直抓而来。
“?”赵长河岳红翎同时瞪大了眼睛。
以为你来挑战潜龙榜的,搞了半天是這?哦对,你确实是在挑战潜龙榜。
“唰”地一声,剑光闪過,红霞漫天。
赵长河抽抽嘴角,收回了自己刚刚拔出的刀,這惹到岳红翎本人头上了,想抢怪哪裡抢得過她啊……
“你、你……你他妈是真的岳红翎……操……”那林帮主不可思议地捂着喉咙踉跄跌退,话音未落,倒地气绝,死不瞑目。
临死都在想,为什么会是真的岳红翎……岳红翎怎么会在這裡做压寨夫人……
赵长河笼手站在一边,默哀。
說說你们這些人,为什么要這么作死……
岳红翎收剑归鞘,原本不知道怎么說话的,此番被這個憨瓜一打扰,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看来我真的要走了,不是你的立碑招麻烦,是我开始给你招麻烦了。”赵长河蛋疼地道:“這些想必都是方不平挑唆来的……你在這裡,麻烦還会被你砍了,你走了我不是更惨。”
“你怕么?一個格局如此低下的分舵主针对。”
赵长河不语。
“总要有一個离去的引信,我找個借口,你又何必說破呢……”岳红翎声音转柔,低声道:“這些时日,我心中有数……原先引发误会,大家都难堪,是你一直极力避免,沒有趁机调戏……赵长河光明磊落,是真豪杰。倒是我心中耿耿,装不下去這個压寨夫人,始终想走。”
赵长河叹了口气:“沒那么好,我不是還想留你過节么。”
“過节复過节,节日何其多也。既然缘法至此,徒然迁延又有何益。”岳红翎說着转身进屋,再度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她喜爱的红裳,提起了行囊。
那山寨匪徒、压寨夫人的模样,犹如云烟飘散,再寻不见。
赵长河就始终默默地立于原地,一言不发。
岳红翎大步而出,路過赵长河身边时,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当家的。江湖浪涌,希望你将来仍如此心。届时有缘,再過元宵!”
赵长河默然站在山巅,看着那袭红裳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一直沒看见她的青鬃马,多半在城中寄养着——她从来就不属于這裡。
看似离开突然,实则她本就可能离开在任何時間,這半個月已经够长了……如果落在有心人比如崔元雍眼中,恐怕下巴都掉地上了。
曾以为熟悉了的岳红翎颠覆了心中的想象,可接触久了,却又觉得仍然如故,从未颠覆。
听闻魔教袭击,千裡报信。
路救陌生少年,举荐习武。
以为少年落难,天下追寻。
如今指点功成,洒然离去。
很庆幸,见到這個江湖的第一眼,是任侠仗义的岳红翎。无论自己在這魔教匪窝之中见到多少丑恶,周边人物如何低级,那落日红霞映照天边,于是江湖就在那裡。
赵长河光明磊落,美色在屋,别无他念?
那只是不想這样的江湖梦,沾染了别样的痕迹。
赵长河转過头,黄昏之后,柳梢枝头,圆月悠悠。
元宵佳节?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這些日子来的特训,内外混融,玄关三重已经不远。
她不属于這裡?我也不属于。
玄关三重之日,刀出北邙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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