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三节 小圈子
北京望月阁罗志森站在平台上俯视群山苍翠，聆听着李龙的汇报。别看這位老人足不出户，天下大事却了然于胸。
李龙看到罗志森沒发表什么意见，忍不住问道，“老领导，方浩然的提請期限临近结束，您看是不是该追加個延长期？”
罗志森背着手慢慢转過身，“李龙啊，你跟老潘一文一武，這事老潘怎么說？”罗志森反问道。
“以清白示之，结束明面上的调查，秘密追下去。”
罗志森呵呵一笑，“看来你们俩的意见不统一啊，要不然你不会来问我這個山野之人了。”
“老部长，我觉得最起码应该向政治局常委会如实汇报。這种隐藏在领导身边的祸患，弄不好就会酿成大祸。”李龙严肃的說道。
罗志森指了指藤椅，两個人走過去坐了下来。罗志森轻声說道，“老龙，在這件事上，我支持潘瑞的观点。”
李龙刚要說话，罗志森抬手制止道，“你先听我說完，我理解你对此事的担心。不過你想過沒有，向常委会汇报之后，這会给方浩然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下個月底就要召开中常委全体会议，可以說這一届领导班子的磨合期已過，這次的中常委会议对于下一届的竞争人选非常重要。方浩然能不能接過安系的大旗，也要看他在会议中的表现。這种敏感时刻，任何意外都会导致政治风向出现偏差。”
“老部长，潘瑞也是顾虑這事，才想着以清白的身份向政治局公布。但是一公布，就得停止调查。我认为应该趁热打铁，集中力量彻底解决范一舟這伙隐患。现在范一舟正处于彷徨之中，只要我們加大力度从他身边的人一一排查，他必定会自乱阵脚露出把柄。如果就這么停滞下来，就怕范一舟会重新布局把自己隐藏的更深。那样一来，說不定咱们付出的代价更大。”李龙认真的說道。
“李龙，就算提請期限结束，也不必停止调查啊。”
“部长，這事說的容易，但是行动起来难度比较大。我是一线上来的人，当年也秘密调查過核心领导的亲属，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裡面的风险。在正式调查期间，行动人员可以动用一切权利。停止后就得转入机密性质，甚至還要以私人身份面临对方的反击。假如被核心领导发现在调查他们的亲属，還得自己承担一切后果。甚至說，還给你反扣一個威胁领导亲属的罪名。部长，這些具体問題，不知道你们想過沒有。我提出申請延长，就是为具体行动的人员创造有利條件，這是当领导的应该做的。”李龙苦涩的說道。
罗志森眼神中露出一丝凌厉的目光，“李龙啊，我发现你现在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了。身为一名老国安，你不应该提出這样的問題。身为一名国安高层领导，你更不应该有此想法。任何事都是对等的，国家安全人员享受着超脱法律的特权，就应承担超越常规的责任。我們不是法官，不是公安战线上的执法者，我們是一群生活在地狱门口的人。为了堵住魔鬼的出现，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我觉得這沒什么，是每一名国安人应该理解的問題。包括我在内，国家需要的时候一样可以奉献出去。
李龙啊，身为一名国安战线上的领导者，你可以为自己的战士创造一切有利條件，唯独不能心软。在范一舟的案子上，不管是個人承担责任也好，還是面对敌人的反扑也罢，都是为了国家，沒有什么好埋怨的。有些事关心则乱，你不该把私人感情夹杂进去。”
李龙赶紧站起来，立正答道，“是！部长，我明白了。”
“老龙啊，你也别怪我說的重，這都是肺腑之言。或许若干年后，你也会对别人說出同样的话。沒办法，从进入国安之门，咱们就打上了国家的烙印。要想让一個国家政局平稳，百姓们安居乐业，总会有一批人默默的奉献自己才能够实现這一切。天地法则是公平的，沒有舍哪来的取。只有把心肠硬起来，你才能一碗水端平。”
說到這罗志森微微一顿，接着說道，“老龙，人非圣贤，核心领导也有犯错的时候。在范一舟這件事上，不必顾忌什么，但必须要做的隐秘完美。”
李龙默默点了点头，“部长，我准备推薦韩成兵和王世安来接管此案。他们俩虽說年纪大了点，但是做事沉稳老辣，经验上要比陆成丰富。再者說，過了提請期限，再让陆主任负责此案也不合适。”
“具体事你和老潘商量着来吧，我不参与。”
“那好，就不打扰部长休息了，有什么問題我会及时向您請示。”
“对了，這件事，可以适当的给援朝总理透露一下。”罗志森忽然說了一句。
李龙一怔，思索了一下，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李龙一走，罗志森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他知道李龙還有事瞒着他，范一舟的案子沈斌不可能会放手不管，就是因为沈斌和丁薇的参与，才让李龙有了牵挂。罗志森刚才那些取舍之道，就是說给李龙听的。不能因为牵扯到自己人就有所照顾，這对其他人来說也不公平。不管沈斌表面上什么身份，他永远也摆脱不了国安的情结。只有硬气心肠让他们去冒险，李龙才算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才能让更多人心服口服。
当然，罗志森也不能不为沈斌着想。他让李龙私下裡那范一舟的事透露给谢援朝，就是利用谢援朝和沈斌的翁婿关系，为沈斌增加一道安全阀。私自调查政治局亲属，万一出了事，即便方浩然不追究，也会激怒那些政局大佬。罗志森這样安排，就是让谢援朝关键时刻帮着兜一把。
经過罗志森的点拨，李龙返回国安部开始起草范一舟的正式调查报告。此时南湖省府天长市，也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治安大整顿。
這种整顿民众们非常欢迎，别看搂不着什么大鱼，最起码街面上干净了很多。治安整顿历来与打击黄赌毒分不开，不少洗头房夜总会等抵挡污垢场所纷纷关闭，但是那些高档会所及有点背景的浴都度假村，依然是夜夜笙歌。越是這种时候，這种有背景的高档场所越是生意火爆。因为客人们知道在這裡不管是吸毒還是做其他违法的事，沒有警方会破门而入。
沈斌连续几天都忙于各种应酬之中，今晚他专门推辞掉各种邀請，准备安排一场特殊的酒宴。
天长梦江南大酒店贵宾房内，沈斌宴請了几位天长市官场上的几個朋友。别看沈斌贵为省府秘书长，但他知道很多人看重的是他身后的势力。如果沒有這個背景，他在省裡根本排不上号。
沈斌宴請人员名单中大多是公安口的人，這与他的治安整顿督察大员的身份相吻合。沈斌請了王魁章作陪，客人到不是很多，有分管治安的副市长詹伟仁，市局副局长陶利祖和秦光伟，以及天长国安局长费德荣。令人意外的是，中心大道派出所所长齐功勋，居然也被邀請了過来。
沈斌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名政客，以前這种应酬他很少主动邀請，现在为了政治布局，沈斌也开始玩弄一些人情世故的手段。中国官场小請大那叫媚上，大請小却是一种恩惠，更别說沈斌還有這么惊人的政治背景。
三杯小酒一下肚，众人之间的感情也随之升华。与主要人员寒暄完之后，沈斌端着酒杯看向了齐功勋。
“齐所长，我的单独敬你一杯。我那表弟不懂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来，這杯酒就算为那晚的事，给你赔個不是。”
齐功勋慌忙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诚惶诚恐的說道，“不敢不敢，秘书长要是這样說，那可是批评我。都怪我們沒有调查清楚，误会了您的表弟。秘书长，這杯酒应该我敬您，向您赔礼。”
副市长詹伟仁不知道什么情况，疑惑的看向陶利祖和秦光伟。王魁章就坐在詹伟仁身边，赶紧小声的說了一下。得知沈斌的‘表弟’打過风之行的郑阿华，詹伟仁心說怪不得把這一個所长請了過来，原来還有這么一個小插曲。詹伟仁对风之行有所反感，剪彩的时候风之行請了书记市长，根本沒把他们這些副市长放在眼裡。這些人嘴上不敢說，心裡边却是非常看不起风之行。现在沈斌跟风之行对上了，詹伟仁心中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沈斌乐呵呵的跟齐功勋一饮而尽，他的大度表现，也赢得陶利祖和秦光伟的好感。
秦光伟端起酒杯，一脸笑容的說道，“詹市长，您是治安整顿领导小组的副组长，沈秘书长又是省委省政府派来的督查大员，這杯酒，算是代表我們公安战线上的同仁敬两位领导。以后我們有什么不到之处，還請两位领导多多批评指正。”
秦光伟打着官腔，让身边的陶利祖不满的瞟了一眼。陶利祖心說在市局排位上你在我之后，要代表也是我来，你算哪根葱。
詹伟仁微笑着端起杯子，“老秦啊，咱们都是自己人，就不要這么客气了。不過這杯酒，确实应该敬一下沈秘书长。孙市长和我只不過是正副领队，沈秘书长却是這次的主考官。能不能让沈秘书长满意，那就看你们的成效了。”
沈斌呵呵笑道，“老詹啊，你少给我戴高帽，這话怎么听着有点捧杀的味道。我满意不满意并不重要，关键是楚杰书记和霍省长满意才行。对于這次整顿的开局，两位大领导都很满意。不過~！”
沈斌這一声‘不過’，顿时让几個人竖起了耳朵。沈斌故意顿了一下，接着說道，“楚杰书记向我說過，治安整顿不能浮于其表，要敢于碰硬。特别是新形势下的安全局面，不光要打击骚扰民众的小混混，更要挖出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敌对势力。這方面，我觉得费局长更有发言权。”
费德荣心說终于轮到他了，他当然明白沈斌要让他把方向引向何处。
在众人的目光下，费德荣谨慎的說道，“既然沈秘书长說了，那我就介绍介绍。不過涉及机密的事我不能透露，說出的话出了這個门我就不承认。”
陶利祖笑道，“老费啊，要么說你们国安的人狡猾呢，先把自己的退路都想好了。怎么，你還怕我們把你的话捅到媒体上去。”
“老陶，捅到媒体上我倒不怕，我是怕有些话传出去，会因为别人的误读。其实你们都知道，省裡为何要发起這次的治安整顿？還不是因为前段時間接二连三的出事嗎。从风之行的高树军意外死亡，到荣泰小区的惨案，接下来西郊的枪战及茶庄老板董子灿的被杀。這一切要是串联起来，你们会发现死者之中有上市公司高管，有公安内部大员，還有涉外杀手。不管他们是不是独立案件，這說明我們天长市，进入了一批境外恐怖势力。這些势力的目标，针对的绝非普通百姓。他们会以种种身份，潜伏在高端领域内，让警方有所顾忌。就拿高树军来說，這個人的真实身份绝非表面這么简单。能說的我只能說到這，至于其他方面，請恕我不便泄露。”费德荣說完看了沈斌一眼，心說按照规定這些东西他都不该泄露。要不是被沈斌逼得沒办法，今晚這個宴請他真不想参加。
沈斌脸上的笑容隐去，看着发呆的众人說道，“听到了嗎，新形势下的安全斗争非常尖锐。小鱼小虾我們要打，老虎狮子更不能放過。刚才费局长也說了，涉及机密的事情咱们哪說哪了。既然风之行高树军有問題，想必他不是一個人在战斗。我們市局是不是该把侧重点，放到這些高端企业大佬身上。查出一個恐怖分子，可比抓一群小混混重要的多。”
詹伟仁等人脸色一变，让他们去触摸范一舟夫妇，给他们两個胆子也不敢。几個人都闭口不言，甚至连眼神都不敢跟沈斌对视。
沈斌忽然呵呵笑了两声，“我說你们可别误会，我可不是說范一舟夫妇有問題。凭我跟方家的关系，方主任的女儿女婿還是值得信任的。就因为范一舟夫妇是国家领导的亲属，我們更应该帮着他们查清身边的人。沒有問題更好，查出問題，相信范一舟夫妇也会心存感激。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咱们就把這個话题列入机密。当然，鉴于风之行的特殊性，让市局挑头调查也不方便。這样吧，這件事我来秘密挑头，出了問題我個人承担，查出問題功劳是你们的。我這個督查大员也不能白当，总得为你们遮遮风挡挡雨吧。其实楚杰书记和霍省长让我来干這份差事，就是想找一個挡箭牌。沒办法，两位省大佬一发话，咱就得来当這個替死鬼。”
沈斌苦笑了一下，仿佛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沈斌知道這些人也不敢去找省委书记省长对质，拉虎皮扯大旗的事不干白不干。
詹伟仁等人暗暗松了口气，心說只要你沈斌挑头那肯定沒問題，反正方浩然震怒下来有你担着。怪不得王书记和霍省长让一個与治安不搭边的省府秘书长来担当此任，原来是想找個挡箭牌。
几個人‘心神领会’，仿佛跟沈斌之间的关系又进了一层。今晚沈斌沒有邀請市长和局长，把他们几個副职請了過来，足以說明沈斌对他们的信任。官场之中谁不想搭上贵人，在陶利祖等人的眼裡，范一舟根本无法跟沈斌相提并论。且不說背后的势力，即便是两人明面上的身份，一個在商一個是官，明显的拉开了距离。商人钱再多還管不到他们头上，沈斌可是实打实的省府领导，给個小鞋穿就能祸害你一辈子。
酒宴气氛其乐融融，临近十二点才结束。沈斌表面上喝的东倒西歪，心中却是跟明镜似的。
来到楼下齐功勋准备扶着沈斌上车，沈斌脚步一停，歪着头小声說道。
“老齐啊，有件事我忘了，我那表弟准备承包碧辉酒店的桑拿。這小子能干点正事我也省心了，酒店方面沒什么意见，听說当地的几個流氓头头想找点事。那地方是你的辖区，希望你老齐能抓一抓，别让我表弟被人欺负了。”
齐功勋一愣，赶紧点着头，“秘书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沈斌带着一身酒气满意的拍了拍齐功勋，歪歪斜斜的上了车。齐功勋傻愣愣的站在夜色中，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被邀請来的目的。看样沈斌是要借助他的手，把阿雄那帮人赶出去。
齐功勋有点犯愁了，区区一個阿雄他還看不到眼裡，但是阿雄只不過是表面上的卒子，他背后的东家，齐功勋可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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