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七节 一摊烂泥
天长市公安局指挥中心，今天的当值局长是一把手蔡少青。所有值班警务人员都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工作着。最近几天局长的脾气暴躁，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這段時間市局的工作气氛有点沉闷，黄中山的倒台对蔡少青来說打击很大。现在又出现警务人员逃匿现象，令刚刚接任的市委书记马启轩非常不满。蔡少青后悔自己站错了队，不该把政治前途全部压在黄中山身上。這次李慕斯的案子如果处理不当，很可能会被马启轩当做第一個开刀的对象。
蔡少青正郁闷的喝着茶，值班调度长敲门走了进来。
“局长，北郊所报告，小运河三槐树站附近发生了汽车爆炸。目前人员伤亡還不清楚，他们請求技术支援。”
蔡少青一听，眉头顿时皱成了疙瘩。還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越想安稳越有事。万一再来個恐怖分子破坏，他想不让马书记找麻烦都不可能。
“通知刑警支队，马上接管這個案子。”蔡少青烦闷的吩咐了一声。
调度长刚要走，蔡少青一抬手，“等等，给我备车，你陪我去一趟。”蔡少青有点不放心，决定亲自去现场看一看。
北郊小运河，市局刑侦人员经過现场初步勘查，发现只是一辆二手车发生爆炸，并沒有人员伤亡。得知這一结果，蔡少青暗暗松了口气。
李慕斯沒有死，身为警察的李慕斯，在极度紧张中警觉性非常敏锐。中午的通话中，李慕斯故意临时加了個條件，要一辆二手国产车。李慕斯并非自己搞不到车，他是想检验一下夏俊峰对自己的安全系数有多大。身为110报警中心调度科副科长的李慕斯很有经验，他知道对方要在车上做手脚的话，车辆爆炸是最方便的杀人方式。李慕斯之所以要二手车，就是防止对方在启动点火上做手脚。因为二手国产车半路熄火是常事，启动点火上做手脚等于增加了自身危险。
车辆到手后，李慕斯在油门上压了块大石，挂上一档就跳下了车。他不在乎车辆是否会撞到树上或者开进河裡，李慕斯只想驗證心中的猜测。他赌对了，当爆炸声想起的那一刻，李慕斯的心彻底凉了下来。跟他预想的一样，身为一個出卖灵魂的人，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其命运连條狗都不如。
碧辉大酒店休闲中心，大牙哥正在‘总经理’办公室吹嘘他那辉煌事迹。虽然兄弟们听的耳膜都起老茧了，但是大牙却乐此不疲。
“兄弟们，老子二十四岁的时候，我跟斌哥在西丹那是打個哈欠都能刮起台风的大人物。不是跟你们吹~”
“老大，這段您刚才讲過了。”一名兄弟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一下。
大牙正說在兴头上，這一被打断，顿时露出一副孺子简直不可教也的表情，“我說過了嗎？麻痹的，多听一遍能死啊。那是因为刚才讲的不够细，老子再从十六岁砸人家玻璃那会重讲一遍~！”
其他兄弟恨不能把刚才搭茬的那小子活活掐死，你让他說完不就得了，這下倒好，又得重新来過。
大牙正說着，房门一开，一名巡场子的兄弟跑了进来。
“老大，楼上来了两個凯子，正在咱们這消费呢。”
大牙一愣，“废话，来咱這不消费，难不成老子還倒找钱？”
“老大，不是這個意思，這两人是~上面的。”小弟兴奋的指了指壁顶。
“饭桶的人来了？”大牙眼神一亮。
在大牙這個团队裡，对范一舟的称谓一律是饭桶。一听是范一舟的人，大牙顿时来了精神。
那名兄弟赶紧点了点头，“有一個小子是保安部的，我见過他。”
“太好了，兄弟们，都给我精神着点，来菜了。”
大牙也顾不得吹嘘他的光辉歷史，准备去见一见那两位‘凯子’。大牙正琢磨着怎么去楼上找茬，对方居然给他创造了机会。大牙沒有让兄弟们跟着，這裡毕竟是他的生意，一群人进入休息大厅，容易把客人吓着。
休息大厅裡播放着优雅的钢琴曲，不少客人正在做修脚足疗。大厅裡来的一般都是散客，有身份的客人大都会要一個贵宾房，享受私人空间的贵宾服务。
大牙四下看了看，在柔色的灯光下也看不清对方是谁。大牙招呼過来一名服务生，伸手一指，“通知那两位客人，就說我請他们去贵宾房。对了，你们领班呢？”
“老板，小简哥他有事出去了。”服务生恭敬的說道。
“混蛋玩意，還真把自己当爷了，回来后让他马上来找我。”大牙背着小手，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服务生答应了一声，赶紧向陈果二人走去。這些服务生大都是以前留下的人，生怕一不小心被炒了鱿鱼。這裡的收入不低，加上客人的小费，谁都不想失去這份工作。
大牙招呼了两個小弟，跟着他来到云水间贵宾厅。大牙翘着二郎腿，两名五大三粗的小弟威风凛凛的站在身后。三個人摆足了架子，等待着两個‘凯子’的到来。
陈果和夏俊峰穿着浴袍走进了房间，大牙嘴撇的跟八万似的，鼻孔恨不能昂到了天上。大牙手指轻点着茶桌的桌面，不屑的问道。
“小范让你们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陈果与夏俊峰对视了一眼，心說這丫的不会真有病吧。是服务生請他俩過来的，怎么成了有事求他。還他妈小范，小范也是你這种垃圾喊的。
夏俊峰冷哼一声，刚要转身回去，陈果伸手一拉，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陈果咳嗽了一声，“张老板，您還真猜对了，确实是董事长让我們来的。”
大牙一听，顿时放下了高昂的鼻孔，“怎么着，要来闹我的场子是吧。”
大牙把脸放下来，這才看清两人的面孔。他对陈果并不怎么熟悉，但是看到夏俊峰，大牙不禁心中一喜。沈斌已经告诉大牙，让他多关注一下這個交夏俊峰的家伙，沒想到送上门了。
陈果微微一笑，這几天他就想消遣消遣大牙，当然不会放過這個机会。陈果的心情跟夏俊峰可不同，李慕斯的暴露对陈果来說一点威胁也沒有。不但如此，還让他的竞争对手夏俊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愉悦之余，陈果不免有点玩乐的心情。
“张老板，您别误会。我們范董事长很体恤下属，得知您這裡正在搞酬宾，准备给所有员工办一张年卡，而且都是VIP级的。”陈果客气的說道。
大牙心裡一哆嗦，VIP年卡一张可是二十万。這要是都办了，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大牙在這裡开门做生意，可不光是为了找茬。他還有远大的梦想，当然不会跟钱過不去。
大牙一改刚才高高在上的威猛之气，脸上露出了鲜花一般的灿烂笑容。
“看看，我就說小范会给哥捧這個场。想当年他媳妇受了欺负，那可都是哥出的面。那個谁~去把会计喊過来，现在就办。”大牙指了指身后小弟吩咐道。
“等等~！”陈果伸手阻拦了一下，“张老板，這事可不能急。我們集团目前在天长的人手，大大小小也不下于百人。這還只是先期筹备人员，以后的职员会更多。這么大一笔数额，总的考量一下您這边的软硬件质量。我們俩今晚過来，就是想体验一下你们的全套服务，能不能达到VIP级别。您放心，该怎么买单一分钱不会少。”
“买单？开玩笑，我大牙哥是那种看重金钱的人嗎。兄弟，今晚都算我的，包你们满意。那個谁，還站着干什么，赶紧领两位爷去最好的贵宾室。帝王之家，一定要去帝王之家，让两位贵宾知道什么才是世界顶级的桑拿服务。”大牙点着手指，要不是顾忌身份，他都想亲自领着两人過去。
夏俊峰鄙视的暗哼一声，就這智商還混黑道，他都奇怪大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陈果憋着笑，拉了拉夏俊峰，两人跟着那名小弟走了出去。
陈果本以为戏弄了大牙，還享受了一番帝王待遇，最多是当個笑料。岂不知他太小看泼皮无赖的恒心了。就因为VIP這事，差点沒把陈果气的吐翔。
深夜三点，浑身发软的陈果和夏俊峰才返回自己的房间。对夏俊峰来說，這哪是去享受帝王级的放松，简直是被一群女人给糟蹋了一顿。估计在大牙那种垃圾眼裡，帝王享受就是扔进肉堆裡碾压。
夏俊峰换上睡衣疲惫的躺在床上，伸手拿過笔记本，习惯性的查看了一下电子邮件。别看当今社会通信手段层出不穷，对于情报界来說电子邮件還是最隐秘的手段。
夏俊峰看了一眼，发现還真有一封新邮件。夏俊峰点开邮件只看了一眼，顿时僵在了床上。
足足有半分钟，夏俊峰扑棱一下坐了起来。他仔细的看着收发邮件時間，不敢相信這封邮件会是真的。邮件上的內容很简单，除了落款李慕斯之外，只有一句话~感谢你的焰火。
夏俊峰冷不丁打了個激灵，李慕斯還活着？夏俊峰确定他還活着，不然不会感谢他的‘焰火’了。夏俊峰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不知道是亏空后的虚汗，還是受到惊吓后的冷汗。李慕斯居然沒有死，這对他来說不亚于床底下安放了一枚炸弹。
夏俊峰拿起内线电话，他沒敢拨给范一舟，這件事只能跟陈果商量。
“果子，我有事找你，過来一趟。”
“神经病，有事不能天亮了再說，我腰都快断了。”
“不行，你马上過来，不然我去你房间。”夏俊峰坚持着說道。
“该死的，想過来就過来，我现在连起床的力气都沒有。”
“好，你等着。”
放下电话，夏俊峰连衣服都沒来得及换，拎着笔记本穿着睡衣就出了房间。他们俩住在同一楼层，相隔不是太远。
陈果打开房门，看到夏俊峰穿着睡衣，不禁咒骂道，“操，我可沒這种爱好。如果在伊斯兰世界，你敢穿這一身进入我的房间，宗教法庭能抽烂你的屁股。”
夏俊峰把房门一关，神色严峻的說道，“李慕斯沒死，他沒死。”
“你~你說什么？”陈果吃惊的看着夏俊峰。
“你来看！”夏俊峰打开笔记本，指着上面的邮件。
陈果扫了一眼，脸色顿时寒了下来，“這家伙命還挺硬，居然沒死。”
“果子，這事我還沒跟董事长說，你帮我参谋参谋，是不是需要立即离开中国？”夏俊峰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他仿佛觉得中国的国安，就在酒店大厅裡等着他。
“老夏，别急，坐下来慢慢說。”
陈果把夏俊峰让到厅内，倒了杯红酒递给了夏俊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這件事上陈果相对還算冷静。他知道夏俊峰面临着双重压力，一是不想离开這個团队，二是担心李慕斯破釜沉舟。如果被罗宾调出這個团队，身为暴露的华裔情报人员，他今后的前途也将黯淡无光。但是不走，落入中国人手裡也是死路一條。在這個双重压力之下，夏俊峰失去了冷静，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陈果看着一脸惊慌的夏俊峰，冷静的說道，“老夏，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离开。不管李慕斯掌握了多少信息，你总归是他的上线。对于中国国安来說，他们不需要法庭上的证据。”
“果子，我不想就這么回去。咱们华裔特工本身就受歧视，寸功未建就暴露了身份，回去的下场将非常悲惨。”夏俊峰带着恐惧說道。
“如果不回去，那你冒的风险将会很大。”
“我不怕，自从踏进這個门槛，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果子，我想求你一件事，暂时别告诉董事长，我相信李慕斯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投降。咱们還有机会，只要灭了他，一切都万事大吉。”夏俊峰恳求着說道。
陈果沉思了一下，忽然抬头问道，“我有什么好处？”
夏俊峰暗暗咬了咬牙，“果子，只要你能帮我办完這事，以后的风之行，我为你马首是瞻。”
陈果得意的一笑，“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大家同在一個战壕裡，互相拉一把是应该的。老夏，這個李慕斯沒死的消息，就算咱俩不說，相信老大很快也会知道。别忘了官场之中也有咱们的人，爆炸现场沒发现尸首，這事瞒不了多久。要我看，莫不如趁着老大惶惶不安，劝他离开一段時間。等咱们把事情彻底摆平，再接老大回来。”
“你的意思是~？”夏俊峰疑惑的看着陈果，他有一种不安的想法，但是不敢证实。
“老夏，风之行把大笔资金投入在南湖，這裡已经是想撤都无法撤离之地。现在董事长畏惧沈斌，想出去躲避一段時間。我倒觉得，董事长暂时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走了，咱们可以继续把门面撑起来。”陈果面带微笑看着夏俊峰。
夏俊峰的心理不禁升起一股寒意，刚才升起的那丝怀疑，现在终于可以证实了。夏俊峰沒想到陈果的最终目的，是想取而代之。别看在国内分工上是以范一舟为主，而且范一舟地位特殊，不是他俩能取代的。但在美国中情局那边，他们三人都是平起平坐沒有差别。不管是范一舟還是他们俩，都是任务中的一枚棋子。如果陈果把势力做大，完全可以取得罗宾局长的信任，成为這個团队真正的指挥者。
三思之后，夏俊峰答应了陈果的‘建议’，准备天一亮就劝說范一舟离开。身为情报人员，夏俊峰不缺少冒险精神。与其回去后被发配到非洲部落等地，莫不如冒险赌一把。只要灭了李慕斯，他就可以安然度過此劫。
次日上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廖尚勇来到省政府办公厅。看到廖尚勇，李晓晓和刘懿萱针对這位闺蜜的男友进行一番诘难，才放廖尚勇进入秘书长办公室。
沈斌奇怪的看着廖尚勇，“怎么這個点来了，不会是沒饭局才找我的吧。”
廖尚勇看了看房门，苦笑道，“斌哥，您那两位秘书该好好管管了，现在见您一面還被她俩敲诈。”
“偷着乐吧你，不知道多少人想让她俩敲诈呢。說吧，什么事？”沈斌往后一靠，抬头看着廖尚勇。
“斌哥，有三件事，第一，小简的事你跟大牙說了沒有？”廖尚勇问道。
沈斌一拍脑门，“看我這记性，都忙忘了。這样吧，中午让大牙那小子請客，反正小薇她们都不在，去吃他一顿。”沈斌不好意思的笑道。
廖尚勇点了点头，“第二，昨晚北郊发生了一起爆炸案。国安這边得知的情况比较晚，今早我才带人去现场做了勘察。”
“爆炸案？這种案件跟你们国安有什么关系？”沈斌奇怪的问道。
“别忘了李慕斯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北郊，而且就在爆炸现场附近。”
“怎么，這件事跟李慕斯有关？”沈斌吃惊的问道。
廖尚勇点了点头，“斌哥，我把现场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遍，在距离爆炸现场四百米左右的绿化带裡，找到了几枚烟头。這是中华烟的烟头，一個抽如此档次香烟的人，居然在绿化带的冬青丛裡呆了這么久，本身就很不寻常。再加上咱们审问那個垂钓者的时候，李慕斯给他的正是软中华。所以，我判定那個爆炸案跟李慕斯有关。”
“怎么，李慕斯被炸死了？”沈斌吃惊的站了起来。
“沒有，现场沒发现尸首。這說明，不光咱们在找李慕斯，对方同样也在找他。而且，咱们要活口，对方却是要他死。斌哥，我有個想法，李慕斯并沒做出什么危害国家安全的大事。所以，可以给他一個立功赎罪的机会。李慕斯既然沒走，肯定会想办法与家人联络。如果能给他一個保证，我觉得他会主动站出来。”
沈斌微微一怔，点头說道，“不错，与其被两面追击，還不如投案自首。只要给他一個机会，相信李慕斯衡权利弊之后，会站出来。”
“斌哥，這件事，恐怕得你出面才行。李慕斯是警务人员，他不会相信国安和警方的承诺。只有您去和他家人谈判，李慕斯才会相信這是事实。凭您斌哥的地位和背景，保他一個小警察還不成問題。”
沈斌笑了笑，“好吧，這個和事老我去当。”
“另外第三件事，恐怕您听了会失望。”
沈斌眉头一皱，“還有什么事？”
“范一舟离开了天长。”
沈斌眼神一缩，“這家伙真的走了？”
“嗯，就在一個小时前，他乘坐飞往三亚的飞机。现在正好是淡季，飞机头等舱随时可以预定。不過，夏俊峰還留在了天长。”
听完廖尚勇的话，沈斌疑惑的挠了挠头。他不知道范一舟是临时有事离开，還是打算长期避开他。如果說避开他，为何還把夏俊峰留在天长。這個人已经暴露，按常理他最应该离开才对。
“大勇，范一舟会不会是临时有事？”沈斌问道。
廖尚勇摇了摇头，“這個不太清楚，不過负责监视的人說，范一舟走得很匆忙，也沒有让人送。”
“那他夫人呢？方悦跟沒跟着走。”
“這到沒有，根据我們所掌握的信息，下一周方悦要带队去北京。中全会即将召开，她要亲自带队进行现场报道。”
沈斌点了点头，“說的也是，对于媒介王国来說，中全会是重头戏。方悦对京城官场很熟悉，她来带队事半功倍。大勇，范一舟的事给老韩汇报了沒有？”
“還沒来得及，得到消息后就上您這来了。斌哥，我觉的還是先把重点放在夏俊峰身上。咱们不可能一下子找出范一舟的把柄，从他身边的人一点一点挖掘，总会形成一條完整的证据链。”廖尚勇說道。
沈斌看了看時間，“走，先去大牙那裡，路上详谈。”
沈斌收拾了一下，带着廖尚勇走了出去。沈斌不明白范一舟葫芦裡装的什么药，既然主角已经走掉，沈斌只能把重点放在了夏俊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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