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天是国庆节,原本计划与邹月、邹天一起回老家,陪母亲過几天,但是,林启正說,“你跟我去北京行嗎?”我的心一软,随他上了飞机。
這一次旅行,心境大有不同,一是他身负重任,不能怠慢,二是经過此番纠缠,我們之间似乎寻到了新的相处之道。
我自觉与他分头到机场,分头换机票,我在头等舱候机室看杂志,他坐在大厅裡玩电脑。上得飞机两人相视一笑,亲密如初。到了北京,又是各坐各的车,各走各的路,分头进酒店,分头进房间。拉好窗帘,锁好门,方才拥抱嬉笑。吃饭也是,走进餐厅,服务员问:“靠窗的位置可以嗎?”我微笑地摆摆手,有包厢嗎?有卡座嗎?或者那個最角落的桌子也蛮好。
沒关系,這幸福既然是偷来,就让我們从形式到內容,都完全统一。以往是我太教條,是我太愚笨,是我太自命清高。现在我只要每天早上醒来,见他就在我的耳侧,就已是心花怒放。
他总在约朋友,约见面,约吃饭,约喝茶,我自管自在北京城裡闲逛,有一天他出门前,我伸手给他:“把卡给我,我要去买东西。”
他掏出钱包,說:“你选一张,随便怎么用!”
我威胁他:“随便用?那我就把它刷爆!”
他笑:“好!真的爆了的话,打电话给我,我来救你!”
然而走进酒店旁的商场,我竟六神无主,本就不是购物狂,此刻为了买东西而买东西,样样不入法眼。踱到首饰柜,专柜小姐懒懒地机械地招呼我,我随手指了几款看起来石头最大的首饰,她立马变得毕恭毕敬,激动到语无伦次。
其实,我对首饰并沒有特别的爱好,戴在身上左看右看,也无甚感觉,但是,为了花钱啊,总得买点什么,才能实现我的誓言。于是,我指着最贵的那個项链,随意的說:“开票。”女孩脸上乐开了花,转身悄悄向同伴做了個V字手势,我只佯做不见。
小票上写着26万,我拿着它向收银台走去,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万一不够呢?多糗啊。于是,中途转弯,找了一個柜员机,查询余额。屏幕上跳出来一大串数字,让我眼花,仔细地数了数,居然有一百多万。
难怪林启正的表情那么自如,以我的战斗力和承受力,如何刷也刷不爆這张卡。我一时气馁,也沒了兴致,心中对那個专柜小姐說了句抱歉,转身离开了商场。
走在门口,他的电话至。“刷爆了嗎?要救你嗎?”
“爆了爆了,快快来。”
“在哪裡?我就来。买了什么?這么快就爆了?”
“首饰啊,手表啊,衣服啊,包包啊……总之沒钱了,快来。”我胡诌着。
他应承着,果然迅速赶到,见我两手空空站在商场门口,一脸愕然。我把卡递還给他,他奇怪地问:“为什么?看不上嗎?要不我們换個地方?”
我笑,摇摇头:“我還不习惯用钱,以后慢慢再学。”
他把卡又塞回到我手上:“留着吧,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用。”
我紧紧捏着那张卡,只觉烫手,但是心裡暗暗对自己說,拿着吧,這是一個必须完成的仪式,让他收买我吧,唯有如此,他才会安心。
果然,他一脸满足,两人一前一后,向酒店走去,他在我前方不远,不时回头望着我微笑。
下午,他照例游泳,照例包下了整個游泳池。
我坐在池边,看他在水中闷头前进。偌大的空间,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只看见他忽隐忽现的身影。他游得真好,姿势优美,速度也挺快。但是,我第一次感到,這是一项多么孤独的运动。
他一口气游了几十個来回,才气喘吁吁地坐在我旁边。我條件反射地看看身后,還好,這栋楼很高,周围沒有比肩的建筑,不会给人窥视的机会。
他大口的灌着冰冻可乐,头发湿湿地拢在脑后,脸上的水珠還在不停地往下滴,也许是白色浴袍衬底的缘故,肤色显得更加黝黑,平日衬衣领带,斯文有余,今日更多几分运动中的帅气。
“为什么要包场?我刚才听见外面有客人在抱怨。”我问。
“不喜歡和别人一起游。”他简短地答。
“多点人,热闹些,不是更好?”我不解。
“我不喜歡人多,其实生活中我很孤僻。”他耸耸肩。
“是。”我点头:“经常听人家說你傲慢、城府很深,不易接近。”
他轻笑:“人一有钱,往往沒什么朋友,不自觉地就会互相防备。”
我又看到他裸露的手臂上那些淡淡的伤痕,其中有两道浅红色的印迹,像是刚刚愈合的伤口,不禁问:“手上怎么啦?”
他低头看看,下意识将手往衣袖裡缩缩,說:“沒事。”
“我听你爸爸提到你小时候。”我不想隐瞒,主动提了出来。
“說我什么?”他很警惕。
我拿眼瞄瞄他的手:“现在我知道,你并不是打架打得多。”
他有些局促,片刻即调整過来,深吸一口气說:“打架也打得多,只是别人受伤的机率更大。我曾经很长一段時間,不善于调节自己的情绪,又找不到出口释放,所以,会用比较极端的办法来解决。”
“现在呢?”
“现在偶尔還会有。只是轻轻地划一下,我掌握力度掌握得很好,所以,只稍稍地痛一下,心裡会好過很多。”他边說,還边用手比划起来。
我赶忙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比划下去。他举起手臂:“這两條新的,是为了你。”
我低叫:“不要!不要你为我這样!這太可怕了,你怎么下得了手?”
“其实沒什么。每個人发泄的方式不同,有的人是喝酒,有的人是找女人,甚至有的人是吸毒,比起他们,我這個很安全。”他平静地解释。
“你是在给我压力嗎?让我不要离开你?”我依旧感到沉重。
他转身面向我:“不,你可以离开,但是最好先问過我,最好等到我不爱你的时候。”
這一刻,他的眼神裡充满着脆弱的意味,竟令我心生怜悯,我对着他发起宏愿:“好的,以后,除非你說分手,不然我不再提。不過,你可小心,到时候,分手费可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哦。”
他的表情松懈下来,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他凑近我說:“邹律师,也许我們可以签個协议。”說完,他站起身脱下浴袍,向池边走去。
我朝着他喊:“好,我回去就写,按時間计算,時間越久,给得越多,一年两百万如何?”
“還可以更多,最好多到我付不起!”他回身說。然后一個鱼跃,跳进池中。
我坐在椅中,望着池中的他,只觉心境仓惶,窗外的阳光,正一寸寸短去。
晚上,林启正再次外出会客,我窝在房间的沙发裡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
脸颊上有麻麻痒痒的感觉,生生将我从梦裡惊醒,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拂开,触到了一张脸,眼一睁,他就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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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我面前,用下巴的胡茬蹭我的鼻头,带着浓浓的酒味和烟味,但表情却出奇地愉快。
“告诉你一個好消息,那件事我摆平了。”见我醒来,他略带兴奋地說。
听到這個消息,我也很高兴,忙问:“真的嗎?完全解决了嗎?”
他一边点头,一边凑上来吻我的脸。
“会怎么处理?刑事部分也不追究了嗎?”我推开他,认真地追问。
他表情赖赖地又压過来:“告诉你解决了,就别问了。现在……我可不是你的当事人。”
“税款总是要补的吧?做假帐也可以不管了嗎?……”我還在问着,他却用力将我抱起,走进了卧房。
两個人一同摔进了柔软的席梦思裡,我的职业精神被摔得无影无踪。很久沒有见到他如此轻松的表情,我伸手呵他的痒,他笑得像個孩子,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和那個可爱的酒窝。
我突然欲望爆棚,竟一用力,返身将他压住。他很惊讶,瞪眼看我。我不怀好意的诡笑:“老实交待,今晚找的是男還是女?用的是金钱還是美色?”
“报告,今晚上半场见的是男人,用的是金钱。”他笑笑地答,双臂稍加使劲,将我搂入怀中:“现在进入下半场,开始动用美色……”
我們以加倍的快乐结束了在北京的最后一個夜晚。
第二天,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两人坐飞机返程。一路上,谈笑风生,他与我說起国外读书时的趣事,竟逗到我前仰后合。
“我从不知道,你還会說笑话。”我抚着掌称赞。
“我除了有钱以外,优点還很多呢,你慢慢发现吧。”他得意地回答。
飞机落地,两人起身,他随手开机,旋即铃声乍响。
他走在我前面几步,接通电话,低声与人交谈起来,說着說着,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在了過道裡。
“发生什么事?”我敏感地问。
他眉头紧皱,颇显为难,踌躇许久后方道:“心遥昨晚過来了,现在正在接机口。”
我心往下一坠,空荡荡的,只觉张皇失措。他望着我,也是满脸的愧疚难当。
但我马上就缓過神来,镇静地对他說:“那你先出去吧,我等你们走了之后,再過去。”
他扶住我的肩:“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我并沒有通知她。”
“沒关系,反正出了机场,也是各走各的。”我面带微笑。
“傅哥的车会留在停车场等你。”
“不用,我自己坐大巴走。”
“听话,好嗎?”他温柔地坚持說。
我只好点点头。
他将我搂在肩头,轻轻拍了拍,好似安慰,然后转身向下行的自动扶梯走去。
我站在拐角的立柱后,盯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走出接机口,便立刻有一群人蜂拥而上,其中,一個娇俏的身影,站得最近最亲昵,林启正低头与她交谈了几句,相伴走出了机场,走出了我的视线。
多登对的夫妻俩,人海茫茫,也只有她,可以随时随地,不问理由和出处,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
现在仿佛有两個我,一個,呆若木鸡地站着,望着那個可爱的小女人,眼中满是嫉妒的火光,另一個,则站在一旁,发出冷冷的嘲笑,真是活该,做妾就是做妾,是你自己选的路,到头来也只能躲躲藏藏……
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远远看见傅哥的车停在路边,我连忙偷偷走开,跑到旁边的巴士站,上了机场大巴。
虽然下了狠心在做那個见不得光的女人,但并不代表我必须接受他的所有安排,前面是他明修栈道,后面轮到我来暗渡陈仓,我才不要這样!只要不在他身边,我就应该是自由的。
大巴开上高速路,我想着要给傅哥打個电话,不论如何,沒必要令他傻等,伸手进皮包裡去找手机,摸着摸着,突然在大大小小的杂物中触到了一個异物,掏出一看,竟是那個在北京开了票而沒有付款的钻石项链。
我将项链握在手中,一时惊诧,灿烂的阳光透過车窗投射在它身上,使它显得璀璨夺目,邻座的女士不禁出声赞叹:“天啊,真漂亮!”
我有些尴尬,忙干笑两声說:“是假的,很像真的哦。”
“這是假的?”那女的一听這话,居然从我手中将项链抽過去,仔细端详:“和真的一样,在哪裡买的?我也去买一條。”
“朋友送的。”我赶忙将项链拿回,放进包裡,眼望窗外,不再与她讨论。
她兀自在感叹:“现在的假首饰,真是做得好……”
我這辈子戴過的最好的首饰,是与左辉结婚时花一千多块买来的白金戒指,离婚之后,就关进了抽屉裡。如今,却有一條26万的项链,镶满了大大小小的钻石,静静地躺在我的包中,当时开出那张票来,只是为了赌气花钱,并不是真正想要拥有,他悄悄买来,一定以为,可以换我一個惊喜。
不過,很可惜,我完全沒有开心的感觉,相反,只觉得荒唐可笑。這样一條钻石项链,合该是富家小姐,穿梭于衣香鬓影的舞会中,在性感的晚礼服挤出的乳沟上,炫耀的玩意儿,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拿来又有何用?
想想真是让人沮丧,這样的礼物,对我而言,已是高攀,更何况,那送出礼物的人。
下了机场大巴,拎着包,我心惊胆战,看着每個路人都好似抢劫犯,连忙就近找了個银行,租了個保险箱,将项链连同那张信用卡,一并存好,這才安下心来。
他的电话至,背景照旧极安静:“你還在机场嗎?”
我惊觉自己被那條项链一打岔,完全忘了要给傅哥打电话:“对不起,我忘了告诉傅哥,我已经坐大巴回来了。”
“你怎么又是這样,不是說好了嗎?”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我自己可以走,不用接。”我也不示弱。
许是心有歉意,他的语气马上缓和下来:“那我打电话让傅哥回来,他還守在机场等你。刚才听他說還沒接到你,我很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
“对不起,心遥明天就会走,她是听說我遇到了麻烦,所以過来看一下。”他开始解释。
“是嗎?看来她挺关心你。”我真讨厌听到他這样亲切地喊着那個人的名字,但我力图让自己显得豁达随意。
他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后方說:“我再与你联系。”
“好。”我用力点头,接着說:“那條项链,谢谢你。”
“沒什么,你喜歡就好。”他沒有表功,只是淡淡地回答。
与他說完再见,我合上电话,站在路边,想拦下一部的士回家。但是,真不巧,每部车上都坐着人,一辆辆从我身边疾驰而過。我耐心地站着,望着车子驶来的方向,心裡对自己說:别着急,总会有的,总会轮到我的,再等等,再等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