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悲莫悲兮生别离(2) 作者:未知 沈珍珠恍惚中想起,她与他在只斤泽重逢的那夜谈话中,顿莫贺多次叩门,那求恳的语调历历在耳,原来,他竟是求默延啜服药。而他与她来返特尔裡,他亦一直未用過任何药物。她悲痛难禁:“是我害了他!” 哲米依道:“若你這样想,就太不领会可汗的苦心。可汗,他這样骄傲,宁愿死,也不会在你面前露出病弱之态。定时不误的服药,最多只可让他多活数日——這一路由只斤泽行来,他虽然不說,我也可以看出:他后悔,他后悔让你留在他身边,后悔给予你承诺。這個承诺,他无法实现。” 沈珍珠道:“不,這個承诺可以实现。”她声音哽咽,“我会留在回纥,守在他的身旁。” 哲米依身子耸然一动,惊得来不得拭去脸上泪水:“你,你說什么?!”沈珍珠拉過她的手,温柔而坚定的說:“你不必惊讶,我不打算跟你去敦煌,我要留在回纥,牧羊牧马也好,逐水草而居也罢工,有婼儿照应我,不需为我担心。”她要留在這裡,哪怕他永远离开,然而這山水草木,终归有他的气息与精魂。 哲米依却是摇头,听得门楣微响,李豫走入房中,說道:“太子殿下来了,嫂嫂你還是与他商议后,再加考虑吧。”站起朝李豫微微欠身,快步离开。 李豫神色清敛,坐至榻上,沉吟半刻,执起沈珍珠一只手,低声道:“跟我回去罢。過往种种,无论孰对孰非,我們都抛开不计,好么?” 他目光温和,柔情暗蕴。這样的目光,她太久未见。她生生的别過头,說道:“方才我与哲米依的谈话,你沒有听见么?我与你已然和离,现在我的心中已只有他。我会留下来,永远陪着他。” “不是這样!”李豫沉声怒嚎,执住她的双肩,咬牙长吞一口气,說道:“我知道你——由始至终,你从未移情于他。你千裡迢迢来回纥寻我,這份情谊,我莫非当真不知?你要留下,是因为愧疚。他死了,你這样伤心难過,我不怪你。可有沒有想過:你执意不肯跟我回去,若有一天,我病死、我被人刺杀死了,你我天人永隔,你会不会再象今天這样的后悔难過?” 沈珍珠听得李豫說到“我病死、我被人刺杀死了”這句时,本就痛彻心扉的,似再被狠狠刺上一刀,脸色煞白,倏的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豫,一时一句话也說不出来,深重的恐惧挟着寒意,由胸臆间涔涔泛上,胸口闷得发慌,支持不住抚胸喘息。李豫便知话說得重了,忙上前半搂着她,手轻拍她后背,道:“是我胡說,吓着你了。我负你良多,你也得给我一個机会,让我将功赎罪。更何况,……我們有孩子了——” 沈珍珠沒有听懂他的话,喘息着喃喃重复:“孩子?——适儿?” 李豫却将手轻轻抚上她腹部,嘴角微微上扬,說道:“不是适儿。我是說,你又有了——” “什么?!”沈珍珠只觉脑中轰的一下,张惶而惊异,李豫道:“這一天一夜你昏睡时我替你把過脉,也請回纥的丈夫诊過脉,你已怀孕一月有余。” 沈珍珠万万沒料到,当日在山洞中荒唐一夜,竟酿下如此后果,真是欲哭无泪,她无力的靠倒在榻上,摇头道:“不,就算是有了孩儿,我也不会跟你回去。我随哲米依到敦煌,我会好好抚育這個孩子。” 李豫肃容,断声道:“不行!我决不会让你与孩儿离开我,当日你生适儿我不在你身边,教你受了无尽的苦,现在我身为储君,怎能让你再去敦煌那僻远之地受苦!”沈珍珠无言的看着李豫,他对她之挚情,从来沒有丝毫移变,倒是她,面对默延啜竟起移情之念。這一刻意念浮动,人生苦短,有花堪折,何不就此随他而去,相伴相惜,不离不弃? 李豫见她不声不语,沉默稍会儿,乃接着劝道:“我知你对涵若之事耿耿于怀,可我见疑于父皇,若非涵若将张氏金矿予我,筹得征讨安庆绪的军资立下大功,众臣拥戴,父皇岂能這样快立我为储君。当日涵若与我结盟时曾戏言:她既能助我,将张氏最重要之物奉于我;我若不能助她亲手诛杀安庆绪,便要我娶她。虽是戏言,但我既不能达成结盟之诺,又怎能再失信于女子。” 沈珍珠曾听陈周說過二十年前张守珪以幽州城开出金矿,将五万突厥兵马化整为零各個击破的旧事(详见第五十七章),头脑迷蒙中恍然有悟:“原来当年幽州开出金矿,竟是真事!”突厥人从不是傻子,广布细作,若非得到确实消息,怎会动用五万大军杀向幽州?李豫点头:“只是這金矿被张守珪隐瞒下去,瞒過了朝廷,被他张氏据为已有。张涵若方能在父兄被杀后,仍能继续统御兵马意谋复仇,如无巨大财力支撑,她区区女子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