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三更
直到遇到沈惠惠,又是教画画,又是听故事。
尤其是教画画,白画本来說话就不方便,沈惠惠又着实愚笨,一点绘画天赋都沒有。
普通人就算沒接触過画画,好歹也会懂一点色彩搭配。
沈惠惠那搭配起来,简直可以說是灾难也不未過。
白画从来沒遇到過在绘画這個领域如此钝笨的人,水准绝对是远逊于常人。
有的时候气急了,恨不得附身在她身上让她感受线條和色彩的美妙。
难怪之前听人說,当老师容易心梗,当班主任更是容易衰老。
只是教了沈惠惠区区一小时,白画整個人都快虚脱了。
好不容易结束了今天的授课,白画又缠着沈惠惠给她說那些奇思妙想的东西。
沈惠惠像哄小孩一样坐在白画床边,轻声细语地跟她描绘着几十年后的未来。
白画听着听着,不自觉就躺了下去。
临睡前,白画撑着饱含困意的双眼看着沈惠惠,用嘶哑的声音含糊地道:“惠惠……我這辈子,有希望见到這些东西嗎……”
“可以的,当然可以。”沈惠惠看着她的双眼,肯定地道。
白画对沈惠惠甜甜笑了一下,满怀着对未来世界的向往和憧憬,闭上眼睛甜甜睡去。
多年来,她一直靠安眠药镇定剂入眠,对睡眠一直有很大的恐惧。
唯有今天,是她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主动闭上眼睛沉入梦境。
沈惠惠說,她的這些未来畅想,都是从梦境裡知道的。
那今晚她能否在梦境裡也拥有這些呢?
……
白画的身体早已经累到了极致,精神放松的那一瞬间,她便快速陷入了睡眠中,不一会儿甚至還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直到確認白画睡得香甜,不会轻易醒来后,沈惠惠才缓缓起身。
保持一個姿势坐了這么久,腿都麻了,她缓缓走出病房,迎面看到的就是医护人员,白家人,還有纪舒华。
看到沈惠惠出来,医生率先走上前,不可思议地道:“她怎么样了?”
“睡了。”
“睡了?!”医生一惊,往病房走了两步,结果才刚推开门,就听到裡头传来白画酣睡时打呼的声音。
“神了……”医生喃喃道,转头看向沈惠惠,“你是用什么办法让她变成這样的,白画就是你所說的抑郁症,你這是在对症下药?!”
“我觉得白画的情况不能算纯粹的神经衰弱,也不算纯粹的抑郁症。”沈惠惠道。
今天的病房,出现了两個之前从未出现過的人。
一個是沈惠惠,還有一個是纪舒华。
然而从头到尾,白画的眼裡只有沈惠惠,半点都沒注意到纪舒华。
纪舒华不知道白画生病,自从几年前白画入院治疗后,纪舒华就再也沒见過白画了。
纪舒华和白画关系很好,不存在母女见面刻意忽视的情况。
多年未见的母亲忽然出现在自己病房,白画沒有半点反应,全程只盯着沈惠惠。
她看的不是沈惠惠,而是透過沈惠惠在看她自己。
沈惠惠长得和白画很像,但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面黄肌瘦的。
健康版的沈惠惠,和往前几年年轻时期的白画,应该沒什么区别。
拜托白画给她画健康版的画像,目的也就在這儿。
“只能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人和景象,对四周的一切完全忽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這可以归类为妄想症……”医生思索道。
“一般抑郁症患者,都不会只有一种精神疾病,而是多种疾病综合重叠。”沈惠惠說着,看向站在一旁,一直仔细聆听她說话的纪舒华。
沈惠惠对纪舒华道:“时隔多年,年轻的人逐渐老去,人的脸上难免留下时光的痕迹。”
“也许是她的潜意识裡,想要永远留在過去,所以她看不到来自‘未来’的你们,只能看得到代表她的‘過去’的我。”
沈惠惠并非专业的医生,也沒有治愈抑郁症患者的潜力。
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地接近白画,令白画放下心理防备,主要靠的就是這张脸。
這张让白画无比怀念,发自内心喜爱,最大程度激发白画善意的脸。
“通過白画的反应来看,在她的内心深处,十分厌弃如今的自己,对過去的自己充满怀念。”
“這份自我厌弃,是她现在发狂的导火索。“沈惠惠缓缓道,“那在這之前呢,是什么令她失去了這一切,变成了今天這個样子?”
纪舒华闻言,脸色微变,瞬间明白了沈惠惠想要告诉她什么。
只有找到白画最初生病的根源,才能治好她。
“我明白了。”纪舒华郑重应道。
“時間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沈惠惠道。
“我送你。”纪舒华說着,让周先生再次开车,将沈惠惠送回去。
路上,沈惠惠简单和纪舒华探讨了一下抑郁症,着重强调這种病不仅是心理上的疾病,生理上的病变也令患者十分痛苦,一定要找到专业的医生开药,否则很容易前功尽弃。
“我会给她换一家医院,换更好更专业的医生。”纪舒华立即道。
沈惠惠闻言,這才放心下来。
白启智虽然给了白画很好的物质條件,但却从来沒有真正意识到白画需要什么。
从小长在身边的女儿尚且如此对待。
沈惠惠越发庆幸绣芬沒有回到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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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沈惠惠安全送到学校后,纪舒华再次回来医院。
白棋和白书都好奇地看着她,一直跟在纪舒华身旁欲言又止。
最终還是白书被推了出来,站在纪舒华跟前支支吾吾老半天,最后只吐出了几個字:“妈,沈惠惠她……你们有沒有……”
纪舒华给白画盖好被子,走到病房门外。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两個儿子,還有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白启智,纪舒华道:“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白棋见纪舒华态度尚可,不像是要发飙的模样,连忙凑上来道:“妈,您现在感觉怎样,身体還好吧,能不能吃得消。”
“托你们的福,暂时還死不了。”纪舒华道。
“瞧您這话說的,我們是担心您。”白棋看了眼不远处的白启智。
白天纪舒华离开后,白启智怒急攻心,短暂晕了過去。
不過毕竟只是情绪起伏過大,血压飙升导致的,白启智本人并沒有什么顽疾,所以急救一下,很快就苏醒過来了。
纪舒华去学校找沈惠惠,完美错過白启智昏迷的時間,等她回来后,白启智早就醒了。
白启智爱纪舒华,反而不愿意向她卖惨,在她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白棋和白书看在眼裡,心中着急得不得了。
這父母恩爱多年一直都沒吵架,现在因为這些事情关系闹僵,一把年纪了,哪還有那么多时光在吵闹中磋磨。
尤其是纪舒华身体不好,白启智的心又都牵挂在纪舒华身上,万一纪舒华有個三长两短,白启智怕是也……
白棋這样想着,立即抓紧机会跟纪舒华卖惨:“您不知道,白天您出去后,爸他直接——”
“我尊重白家人的所有决定。”纪舒华直接打断了白棋的话,道。
不论是白棋白书,還是不远处的白启智都是一愣。
“你们有你们的考量,或者为了声誉,或者为了公司,又或者還有很多我考虑不到的地方,让你们不想把真相說出去,不想把人领回来。”纪舒华道。
“你们是想问我,把沈惠惠领来医院,有沒有把家裡的事情告诉她,有沒有打算把她带回白家,或者分她一点财产,一点公司分红,股票,甚至遗产?”
“妈,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关心关心您。”
“不管您再怎么生气,我們都是您的亲儿子啊!从小在您身边长大的,您還信不過我們嗎?!”
听到“遗产”两個字,白棋和白书一惊,连忙道。
纪舒华看着眼前的两個儿子,還有不远处的白启智。
他们的关心和焦急,都不是假的。
只是他们做出的那些寒心的举措,也同样不是假的。
“我不会把绣芬和沈惠惠带回白家,她们现在和白家沒有半点关系。”纪舒华道。
白棋和白书闻言,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忧?不至于,绣芬和沈惠惠不回来,白家的份额确实少分给她们,那么能到白棋和白书手裡的钱,自然也会多一些。
喜?也沒什么好喜的,向来恩爱的父母关系变成這样,对白家来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要說最高兴的,恐怕得是白琴了吧。
“舒华,家裡的饭菜做好了,一起回家吃吧。”白启智见纪舒华虽然不高兴,但依然为白家考虑,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主动起身向纪舒华发出邀請。
“不用了,接下来我都在医院陪白画。”纪舒华說完,转身重新回到病房,不再和他们說话。
白启智不知道的是,纪舒华进入病房后,并沒有走到白画的床边,而是来到了病房内的客厅,拨打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电话。
“喂,我找纪明远医生。”
“我是他的妹妹纪舒华。”
“麻烦转告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他当面谈谈,請他回京都后,务必尽快联系我。”
万裡之外的海外,刚开完研讨会的纪明远一出来,就收到了助手传递過来的消息。
“舒华,她主动联系我,還要面谈?”纪明远微微睁大眼睛。
他這位妹妹的性子,纪明远是再熟悉不過。
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能给他传递這样的消息的。
妹妹身体不好,纪明远十分忧心牵挂,這些年不断深入钻研,也是为了能将纪舒华从病魔手中救出来。
他虽然不大喜歡白启智那個小子,但不得不承认,白启智对纪舒华确实很好。
是发生了什么她无法解决的事情了嗎?让她如此迫切地求助许久未联络的亲哥哥。
是白启智无法解决的事情,又或者是……白家带来的麻烦?
纪明远心中萦绕诸多猜测。
“等這個季度结束,也该回去一趟了……”纪明远說着,隔着辽阔的海域,望向遥远的东方。
世界的另一端,伴随股市风云变化,一名年轻人激动地合上电脑。
“霍先生,您猜得沒错,他们企图借助空壳公司收购上市公司,震荡股市,這要是让他们成功了,空手套白狼,千万亿的资金……”
“還好我們提前布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這次事件结束,你可以成为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不对,应该說您的個人资产,可以对抗大半個霍家……继承霍家后,整個南洋,都将握在您的手中……”
助理說着,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霍家早已富可敌国,而霍廷更是在霍家的基础上,犹如一头血腥的食人鲨,用最凶狠的方式,狩猎那群偷国卖国的投机分子,撕碎他们的血肉,用他们鲜血滋养出的财富,将霍家的权势再次扩大了一倍!
他才二十多岁啊……
有這般天资出众的继承人,将来的霍家,会走到哪一步?!
对比助理的憧憬激昂,霍廷的表现简直可以用冷淡来形容:“消息封锁,先别外传。”
“您是怕……”
“霍承轩身体不好,先让他养好身子吧。”霍廷道。
助理闻言,差点沒笑出声。
也不知道霍承轩受谁蛊惑,居然觉得自己能越過霍廷继承霍家。
之前猝不及防之下,确实令霍廷吃了暗亏。
但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以霍廷這段時間累积的资源和财富,甚至能和整個霍家抗衡,更何况霍承轩這個跳梁小丑。
瞒着霍承轩的原因很简单,霍承轩当初的埋伏计划,粗糙又大胆,但最终竟然意外成功了,靠的不是他的聪明和智慧,而是异常精准的情报。
霍廷进入华国后的行踪,连霍家内部都是保密的,霍承却能直接精准定位,着实有些诡奇。
“据說他已经购买了回国的机票,准备带着他在学校认识的女朋友去华国。”助理道。
“华国……”霍廷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低声轻喃。
助理這才意识到,霍廷至始至终看着的方向,一直都是华国的方向。
据說霍廷有一张视若珍宝的照片,照片的主人就是一位漂亮的华国小姑娘。
霍老爷子放出话,只有霍廷得到他的认可,才能够拥有婚姻自由权。
现在的霍廷,怕是早就超出老爷子的预期了吧。
助理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落在霍廷的脸上。
海边的夕阳落在他的眉眼间,映出挺拔锋锐的轮廓。
這可是全南洋公认的贵公子,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
偏偏酒色不占,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這样优秀的男人,心中却只装了一個人。
能被霍廷爱慕多年,那位华国小姑娘,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