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州路遥 作者:未知 长安城官驿,朝廷供于进京述职、进京公干官员之居所。 說是官驿,实则住在這裡的官员,大多沒什么官味,但凡有点官味的大员,谁沒一二知己好友,谁愿和下官衙役混住?话說回来,即便无好友相邀,不還有平康坊嗎? …… 时值正午,安禄山已吃過杂役送来的饭菜,正躺在床上歇息。 今日貌似做了件蠢事,不该跟着那两個蠢货告御状。什么流外一等!他娘的有揍了三個上官還平安无事的流外一等嗎? 蠢货害人呐!要知道自己虽是唐臣,却不是唐人,按自己对這些上国上官们的了解。若是自家的事或许還能善了,可若是牵扯了外族人,這些读书读坏脑子的上官们,往往会扯什么上国礼仪。进而严惩自家人,偏袒外族人。 当时也是一时恼火,现在想来今日早朝可沒有几個人出来帮腔,再看皇帝最后那看似横眉竖目,实则屁都沒放的惩戒,那小子怕有何自己不知的背景才是。外流一等都是這般待遇,他若做了大官,那岂不是要在大唐横着走?唉……他娘的一时失察,沒由得惹了個麻烦。 …… 安禄山思前想后时,官驿外,光天化日下,一瘦高黑衣的蒙面男子踩着房檐飞跳而入。 咣! 安禄山屋子的木窗被蒙面男子一脚踹飞。他刚要惊身而起,便觉得左腿一痛,他正要高声呼喊,右腿又是一痛,等他话到口边时,就见一柄长剑贴着自己下巴转了圈,那丝丝清凉,吓得他连忙闭上嘴巴,谁知一时情急更是咬到了舌尖。 “呜,饶命……”安禄山忍着舌尖剧痛,含糊不清地低声求饶。 蒙面男子一声冷笑,手腕连晃,眨眼间便在安禄山左右胳膊、左右肩膀,各刺一剑。 “嘶!”安禄山倒吸一口凉气,六处深可见骨的剑洞疼得他呲牙咧嘴。 再狠的汉子也是血肉之躯,這剧痛却一视同仁,不会看碟下菜。 眼见蒙面男子长剑再出,安禄山顾不上什么男子气概,低声连吼道:“方哥儿饶命,方哥儿饶命……” “什么方哥儿,哪来的方哥儿?你他娘莫要冤枉好人!”蒙面男子操着古怪的口音骂道。 “好好好,老安认错人了,老安认错人了。”安禄山苦笑。 黑袍還是早上那黑袍,长剑還是昨天那长剑,猴瘦猴瘦的大高個,你他娘的不是方圆是谁! 其实,方大将军不是安禄山口中的猴瘦猴瘦,他体格消瘦中带着匀称,只因這安禄山太胖了些,唐人又是以胖为美,故而方大将军,不,蒙面人才成了安禄山口中的猴瘦大高個。 “他娘的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安?”蒙面男子作势就要出剑。 “不敢,不敢,小安,小安认错人了。”安禄山吓得连忙摇头。他是真怕了這瘦猴子,昨日大庭广众都敢下杀手,今日這屋裡只有他二人,万一這厮一剑挑了他,他悔青肠子都无用了。 “你他娘的自然认错人了。爷爷是听闻有突厥人在长安城外打劫百姓,自报名号安六山。是不是你?” “小安是安禄山,不是安六山。”安禄山谄媚笑道。 “那他娘的不還是一個字!”蒙面男子骂道。 “小安是俸禄的禄,不是那個陆。”安禄山再笑。 “俸禄的禄,你他娘的還想俸禄成山不成?老子看你這番夷肥猪狼子野心,說!你他娘的是不是想造反?”蒙面男子骂道。 “冤枉啊,不過一個名号而已,小人那敢造反!”安禄山委屈极了,他娘的一個名号而已,怎就狼子野心了? “不敢造反?不敢造反,你他娘怎么俸禄成山?這天底下若不做皇帝,谁人俸禄能成山?”蒙面男子歪理邪說道。 “福禄的禄,不是俸禄的禄。”安禄山急忙更正。 “呔,你当爷爷不识字嗎?福禄的禄就是俸禄的禄。”方大将军爆出了真音。 “冤枉啊,小安一個番夷之人,哪知上国文字。這禄字,只是福禄的禄,不是俸禄的禄。”安禄山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 “你当爷爷好欺嗎?”既然爆了真音,方大将军索性也不改口了。 “小安怎敢欺你,不過一個名号罢了。”安禄山欲哭无泪。 “也是!谁他娘的管你叫甚!打劫,劫富济贫!全部家当都给老子拿出来!少拿一文,便割一刀肉!”方大将军脸上的蒙布遮不住眼中的凶狠。 一個脏兮兮的破羊皮包裹,一堆明晃晃的金锭、金饼,方大将军一個不拉,当着安禄山的面塞入袖中,实则进了紫玉龙树珠。 “身上,后腰!”方大将军一剑抵喉。 “方哥儿,盗亦有道,好歹留点儿吧。”安禄山哀求,方圆着实太狠了些,真他娘的一文不留。 “那来的方哥儿?他娘的好好說话!老子向来說一不二,說了少一文割肉,便少一文割肉。”方大将军蛮不讲理道。 “好好好,小安认栽。只望此事就此揭過,往后還請大人多多提携,小安有了好处,绝不忘了大人。”安禄山信誓旦旦地說道。 方圆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留下一句,幽州路遥,便走了。 —————— “大哥,咱就這么认怂了?”昨日递過一块金饼,救走安禄山的汉子愤然道。 “不认怂怎的?你打得過這厮?”包扎好的安禄山听到汉子的话,气得反问。 “真他娘的窝囊!咱兄弟啥时候吃過這亏?”汉子气得一拳打到墙上。 “思明,陌刀,能斩骑兵的陌刀,大哥给你两把,你去剁了這厮可好?”安禄山冷笑。他已心裡清楚,方圆绝不是凡人,那一小堆金子定是装到修仙者的储物法宝中,方圆那袖子再大,也装不下那些金子。只是這秘密,安禄山暂时不想告知他人。 “大哥說笑,我等這些功夫,马背上還好,陆战可不行。”瘦高汉子史思明悻悻然地咧咧嘴,不敢答应。 這等自取其辱的蠢事,他可不干。若是能拼個你死我活,哪怕以命换命,史思明也不皱眉头,這些年伤天害理的事沒少做,他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谁他娘的也不会蠢到明知不敌,還送上门挨揍。 “唉,算老子倒霉!他娘的唐官裡怎么就出了這個赖皮货?滴水不进,无法无天!他娘的比老子還狠,比老子還浑,比老子還记仇。”安禄山无力地骂道。 安禄山满腹委屈。自己都告到皇帝老儿那了,這小子還敢来找他晦气,且還不到一個时辰! 他方圆怎就敢如此? 安禄山就不明白,长安城怎么就出了方圆這么個货?他一向看不起大唐那些弱不禁风,却有自命不凡的臣子,那些被圣贤书毒昏头脑的傻货,只要恭维几句,便乐得找不到北。若是再配一副土鳖进城的模样,你想要什么,這些傻货便给你什么。說起来比他娘的,策马扬刀,辛苦打劫来的轻松,要不是這般,他安禄山才不愿来這长安城受气。 “思明啊,這长安城裡,除了李相,以后再加一個方圆,這两個浑人咱不惹!”安禄山斩钉截铁,话裡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有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安禄山不怕皇帝,不怕文臣,不怕武将,却怕了无法无天的方圆。 “大哥,李相可不浑!”史思明更正道。 “老奸巨猾,那厮比方圆還可怕!方圆說白了就是個市井狂徒,只要认怂,也就吃些皮肉之苦。李相這人,若得罪了,可就难了了。”安禄山头头是道地說道。 “大哥是不是危言耸听了些,他就一老头而已。”史思明不屑道。 “放屁!李林甫這厮年轻时可是厮混過的,這厮骨子裡和咱们差不离,就是……” “就是什么?大哥。”史思明一脸疑惑。 “就是比咱兄弟聪明!比咱兄弟厉害!懂了嗎?”安禄山气得骂道。 “那這方圆?”史思明今日话有点多。 “還方圆個屁!以后叫方哥儿!叫方爷爷都行!”安禄山满脸的无奈。 “至于嗎?”史思明不服道。 “你懂個屁!這小子才多大?沒看到皇帝老儿那般袒护他嗎?這等拳脚高超,无法无天的狂人,不比李林甫差多少。怕是再過些年,在长安城這大染缸裡一染,方圆便成了又一個李林甫了。” “大哥,要不咱再告御状吧,一文钱都沒了。”史思明哀怨道。 “沒听到這厮临走前還說,幽州路遥嗎?思明,你怎一进长安城就变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