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剑客
“他嗎?”
张洎往那边看了一眼,笑道:“乐师李龟年,整個京城,就属他的歌声最有味道。”
“李龟年?”
江亭云闻言一怔。
李龟年他当然是听過的。
關於他的记载中最有名的,应该是一首诗,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裡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這首诗写得极尽哀婉,闻者无不潸然泪下,同时,它還是小学必背课文,這就让人对它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见到了真人。
“好!”
李龟年一曲唱罢,周围的听众们便都一齐鼓掌起来。
江亭云也跟着鼓掌。
“多谢各位捧场,龟年受宠若惊。”
李龟年朝众人一鞠躬,笑眯眯地說道。
随后,他又唱了王维的《送别》、《少年行》,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歡王维。
不……
江亭云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一定是李龟年喜歡王维,而是……玉真公主喜歡王维。
他是为了迎合玉真公主的喜好,這才频频演唱王维的诗作的。
這么想着,他便往玉真公主的位置看了一眼。
她坐在船舱的另一头,离這裡很远。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在看向玉真公主的时候,玉真公主也在看他。
而且,看她那副专注的模样,只怕,已经注视他多时了。
见他望過来,玉真公主先是一怔,随后有些脸红地、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张洎当然注意到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嘿嘿笑道:“江兄,看来,你的桃花运不远了。”
江亭云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失笑:“你想多了。”
之后,他便继续喝酒。
很快,夜色已深,宾客皆醉,歌声阑散。
而张洎,也已经醉趴在了桌子上。
江亭云看了他一眼,起身站了起来。
哪怕喝了许多酒,此刻,他依然是清醒的。
像他這种人,如果不是自己想醉的话,是很难喝醉的。
想了想,他便往船舱外面走去。
外面很安静,只能听得到河水潺潺的声音。
而且,因为唐朝還沒有电灯的缘故,两岸的房屋都暗了下去。
此刻,四下一片漆黑,只有天上的日月星辰提供着微弱的光芒。
今天的月亮,比以往要暗一些。
“谁在哪裡?”
有人问道。
只见,有一個女人从船舱外面的黑暗裡走了過来。
等到她临近他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后便有些惊喜:“是江郎啊……”
来人自然是玉真公主,李持盈。
江亭云笑道:“是我,我沒有吓到你吧?”
“沒有。”
李持盈轻轻地摇了摇头。
随后,還沒等江亭云說话,她便先问道:“江郎是出来看风景的嗎?”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点头道:“算是吧……我想出来醒醒酒。”
李持盈歪着脑袋看他:“江郎似乎……沒有喝醉吧?”
江亭云微微一怔,见她的眼神明亮,似乎有某种情绪在孕育中。
江亭云很快转移了话题:“說起来,公主又是为什么出来外面?”
“這個啊……”
李持盈把视线转了回去,看着漆黑的河水,笑道:“我想出来……夜观星象。”
“夜观星相?”
江亭云闻言一怔。
“对,夜观星象。”
李持盈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我从小就对星象感兴趣,我总觉得,那裡面隐藏着一個人幽暗难明的命运……也正是因为這個,后来我才当了道士。”
道士?
江亭云微微一怔,随后,也便想了起来,玉真公主好像确实是一個道士。
她确实是一個道士,但是,唐朝的女道士嘛……嗯,大家都懂。
唐朝的很多女孩子,之所以選擇当一個道士,并不是因为自身有多崇敬道教,而仅仅是想找一個地方来躲避世俗的婚姻罢了。
而且,因为唐朝的女道士可以随意接待男客人的缘故,有一些浪荡女子便以道士的身份作为掩饰,暗中做那皮肉生意。
也因此,在民间,女道士便有另一個称呼,即高级娼~妓。
当然,玉真公主肯定不会是娼~妓,如果野史记录为正的话,那么,她应该是嫖~客。
而他,如果沒有自作多情的话,那么,此刻,玉真公主最想嫖的那個人便是他。
李持盈此刻的眼光就很大胆,她的视线在江亭云身上转了一圈,随后回到他的脸上。
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是,再看了一遍之后,她依然忍不住惊叹于江亭云的长相。
這世间,竟然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传說中的仙人了。
见她的视线越来越大胆,江亭云只好再次转移话题:“那你从中看出了什么?”
這句话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果然,李持盈轻笑了一声之后,便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星辰,喃喃地說道:“很抱歉,有些事,我不能跟江郎說……不過,总之是好事就是了。”
“……”
不用說了,我已经知道你想說什么了。
江亭云有些无奈地想到,果然,跟她這种久经情场的人相比,自己還是太嫩了。
“对了,你为什么要叫我公主呢?”
還沒等他回答,李持盈便继续說道:“我們之间,也算相识一场,何必那么生分?”
“那我应该叫你……”
“你叫我持盈就好。”
李持盈轻声笑道。
“這個……”
江亭云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不行嗎?”
李持盈问。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玉真公主身份尊贵,而我只是布衣之身,实在不敢直呼公主姓名,所以……”
李持盈歪着脑袋看他:“江郎……沒有把我当朋友嗎?”
她這话還真是有杀伤力,江亭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說,我确实沒把你当朋友吧?
李持盈轻笑一声,說道:“好了好了,你既然不愿意叫我的名字,那我也沒办法……那么,你便叫我李娘子吧,总之,不能叫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深得鲁迅“若欲开窗先掀屋顶”的真传,而且,這种技巧也确实很有效果。
江亭云想了一下,也只好点头道:“那我便叫你李娘子了。”
“江郎愿意這么叫我就好。”
李持盈莞尔一笑。
“說起来,你跟张洎聊了那么久,都說了什么?”
她想了想,问道。
江亭云想了想,便說道:“我們聊了一下他堂妹的事,据說,她是一名剑术高手,一人一剑,便可于数十人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文若嗎?說起来,我也好久沒有见過她了。”
李持盈轻笑道。
江亭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你们還认识?
不過稍微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京城的贵族圈子就那么大,那么,她们之间认识,也就很正常了。
“如今,我听說她要定亲了……時間真是過得飞快。”
李持盈幽幽地叹了口气,說道。
江亭云看了她一眼,并不說话。
“你对她是怎么看的?”
李持盈问。
“她?”
“嗯……我的意思是說,你对于她一人一剑杀得群贼落荒而逃的事,是怎么看的?”
他能怎么看呢?
他总不能說,自己当时在场吧?
想了想,他便說道:“這种事情似真似假,谁說得清呢?”
李持盈看向他的眼神裡有些意外:“我還以为你对這种事情不会相信的,对了……”
說到這裡,她的视线下移,在他的腰间停顿了下。
“我记得,你過来时,是随身带着剑的,那把剑此刻在何处?”
江亭云闻言,怔了好一会儿。
那把剑,当然放在他的位子上,這点确切无疑。
可是,他为什么会把剑遗落在自己的位置上呢?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一定会剑不离身,即使只是出来吹吹风,也一定会把长剑带上的,可是如今……他已经逐渐地松懈了。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吧?
這個世界上,可能都沒有第二個练出内气的剑客,火龙真人也只存在于虚无缥缈之间,那么,他随身带着剑,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他只以拳脚,便能够应对很多麻烦了。
只是,他毕竟是個剑客啊!
想到這裡,他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持盈一怔:“怎么了?”
“沒什么。”
江亭云摇了摇头,随后說道:“等我一下。”
接着,他便返身回到船舱裡,把那把剑带上,這才重新走了回来。
“看来,江郎倒是一個爱剑之人。”
李持盈笑道。
“嗯。”
江亭云轻轻地笑了一声。
随后,他缓缓地拔出了长剑,喃喃地說道:“此剑,名曰画舫。”
說着,他便用长剑在空中轻轻地划了两下——這次,他沒有用什么剑意,因此,在李持盈眼中,他這一剑稀疏平常。
他把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
“画舫”在月光下,放射出淡淡的荧光。
“我先前已经立過誓言,此生……不嫁娶、不成家、不久居一处,唯愿以剑做伴、浪迹天涯。此之谓剑客也。”
說罢,他便撇了李持盈一眼。
這句话,至少有一半是对李持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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