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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翰詹大考

作者:米洛店长
孙星衍虽然那日已同阮元讲和,之后听那彦成所言,又见阮元行止,知道阮元确实跟和珅走得不近,是自己错怪他了。但即便如此,毕竟自己当日言辞過激,只恐阮元记恨,便道:“這……要不還是你二人一起吧,我這……我喝不了多少的,再說了,我现在在刑部做官,自然要跟刑部的人一起,和你们在一起,我……不太合适……”

  “渊如,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洪亮吉道:“伯元的事,其实我也有听闻。渊如你啊,還是履历不够,太過意气用事,其实伯元样貌举止,你我看得清楚,绝不是心术不正之人啊?身在朝中,有些事身不由己,也是难免。只是不要失了入仕的本心,那样待得你我日后有了资历,自然能有一番作为。渊如,我年初入京之时,见過次仲先生,听他之言,在京中也与你二人见過的。可有其事?”

  次仲先生便是之前与焦循结交的凌廷堪,他与阮元、孙星衍之前也是旧识,上一年在京城见過二人,只是当时各人无事,故而叙了些旧,谈了些学术和江南风物,凌廷堪便即离去。但他见過阮元和孙星衍却是事实,故而二人也点了点头。

  洪亮吉笑道:“次仲先生遇到我的时候,也說起你们两個,這京城为官,实在不易,每日不得已的应酬交往,加上衣食开支,都快到一两银子了,你们初入官场,薪俸低微,生活也不容易。他還說你们啊,是‘孙郎憔悴阮郎贫’呢。别的不說,就你二人现在這境遇,渊如,你也该相信伯元啊?”阮元虽然和江家有亲,但除了必要之事和无可避免的开支,平日绝不打扰江镇鸿,故而生活一直节俭,凌廷堪才有這样一句话。

  孙星衍听了,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伯元,其实那天的事,也是我冲动了,今日就给你赔個不是,我自罚一杯。能遇到你和稚存兄,這京官四载,也就值了。伯元,以后就不要在怪为兄了。”說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实他酒量也不算太好,這杯酒喝得又急,竟一时气促,咳嗽了数声,阮元和洪亮吉都不禁莞尔。

  阮元也端起酒杯,道:“其实小弟之前,也从未怪罪過渊如兄,送礼之事,毕竟礼物是我送的,之后一切,也是我要承担的。今日你我重归于好,又得稚存兄入朝,我三人的友谊,可比其他礼物值钱多了,這杯酒,還是我們三人同饮才是!”說到這裡,孙星衍和洪亮吉也自珍惜对方才学,不由得哈哈大笑,三人一同饮下了這杯酒。

  远处的钱大昕看着這一切,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這日阮元和孙星衍、洪亮吉二人聊得无比快慰,只是眼看日已偏西,大小官员相继离场,阮元等方才归家。過得几天,朴齐家、柳得恭一行离开京城回归朝鲜,阮元作为副使出京送了数裡,初任编修后的两件公务,便即结束。

  之后阮元也向刘墉问起借宿学习之事。刘墉早得王杰告知,這时欣然接受,让阮元到了自己府上,和刘镮之一同读书以备大考。刘墉家藏书颇多,阮元也观得不少新書,学行之上,又有进益。

  眼看乾隆五十五年只剩最后一個月,翰林大考之事,也已近在眼前,和珅作为翰林庶吉士教习,也自然需要分担大考之事,开始忙碌了起来。不過這一天,和府裡倒是一片和谐,和珅老师吴省兰授了正四品的少詹事,虽然少詹事本身权力有限,但毕竟是四品,日后升迁就只能升三品官职,故而和珅、福长安都为吴省兰感到满意。

  看着和珅和福长安都为自己庆祝過了,吴省兰也连连還礼,道:“致斋啊,老师的事,老师自己能办好,致斋就无需担心了。只是老师也想问问,今年大考就要到了,致斋,年轻翰林裡面,有看好的新人嗎?”

  和珅听了這话,也一时沉默不语,他做寿之时,翰林内情看得清楚,有才能又愿意到自己府上的,只有阮元一人。之后一日间,冯霁雯也意外向自己說了阮元的名字,說看阮元模样,是個德才兼备的人。劝自己不要因为送的礼轻了,就嫌弃他,翰林大考,一定要因才取士,不能偏私。

  可阮元自万寿庆典之后,便深居简出,自己也很少遇到他,所以這個时候,也实在說不出一個特别中意的人选。

  吴省兰见和珅犹豫,也提点道:“致斋,那個你過寿时给你送礼的阮元翰林,你想過沒有?他给皇上写的那《宗经征寿說》,我也看了,论文笔,确实不错。這翰林嘛,所做的无非是宣明天子功德之时,可寻常翰林,只知空言功德,皇上有什么功、什么德?說不清楚,一件事做出来,究竟是不是功德?說不出来。這阮元论及皇上功业,一一有例可循,又有圣人之言以为修饰,這可是文臣裡最难得的啊?”

  福长安道:“吴老师,這阮元就算像您說的這样,确实是有才能的人,可他对和中堂這态度,算得上好嗎?让和中堂提拔他,谁知道他以后怎么想呢?”

  吴省兰道:“诚斋之言确是有理,但既然我升了少詹事,致斋,咱在翰詹裡面,也算是立住了。今年翰詹大考,你们也都清楚的,翰詹出缺不少,若是致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把阮元调到我詹事府来,嘿嘿,到时候有我這個老师在,還怕留不下人?”

  和珅点点头道:“吴老师說的,确实有理,眼下翰林之中,能用的人确实不多,也只好试一试了。”

  福长安道:“和中堂,你說那天送礼的时候,我看天下督抚,倒有一半送了礼,你又何必這么在乎翰林院呢?這些督抚裡面,就沒有一個可靠的?”他瞧不起那些送礼的知府道台,可督抚乃是封疆大吏,他不能不重视,故而有此一问。

  和珅道:“你有所不知,這些督抚虽然過来送礼,但大多并非因我而受提拔,无非是不想把关系搞僵了。真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他们手裡有地方实权,咱未必调得动他们。况且眼下无事,也看不出他们真实想法,若是咱们有個万一,有几個人会给咱们說话呢?所以啊,還是培养自己的心腹重要一些。”

  這时刘全到了,似乎有什么事要告诉和珅,和珅眼看翰林大考之事已渐议毕,便送走了福长安和吴省兰。眼看二人离去,刘全悄声同和珅道:“老爷,那几家当铺和玉器铺子,我转给保定的亲戚了。以后再有人去看,绝不会看出它们和老爷有关系。”

  和珅也点点头,道:“以后记住了,外面那些铺子,不要說我的名字,就连你的名字,也不要說。有什么账目往来,就地解决,千万别把东西带到家裡来。看夫人的样子,她之前几年,对我還是信任有加,可這一次……唉,她是真的起疑了。”

  和珅和刘全說的是前几天发生的事,這一日,冯霁雯意外在和珅卧房裡面,发现了一册刘全给他拿来的账本。眼看上面收入甚多,冯霁雯当即找来和珅想问個缘故。和珅只好把责任都推到刘全身上。

  可沒想到,這一日冯霁雯竟然因为這件事,痛斥了刘全大半日。和珅无奈,只好告诉刘全,让他把账目上涉及的房产铺子,全部出手,又安慰了妻子许久,冯霁雯才算消气。只是她看和珅的态度,却也已经不如之前了。

  刘全自和珅幼时便跟从他办事,眼看和珅娶妻生子,荣华富贵,這时也对和珅道:“老爷,夫人一向直性子惯了,她骂我几句,也沒什么,好歹钱是到咱们手裡了,也不吃亏。就是夫人实在……总是想用那套道德仁善的话,来劝着老爷。”

  “她說的也沒错。”和珅知道這事让刘全背锅,自己也有点過意不去,但自己深陷名利之中,也渐渐难以自拔。只觉得夫妻间這個矛盾,是解不开的了。但即便如此,妻子那边,也只好瞒得一日是一日。

  刘全见和珅不乐,也想为主分忧,道:“老爷,听福大人和吴大人所言,老爷還想着那阮翰林呢?要不,奴才再去跑一趟?”

  “不必了,后面的事,只有我出面,才能办妥,你自忙你的去,翰林什么的,不用你插手了。”和珅想着,也觉得阮元這边,還需要提点一番,才能让他记住自己恩情。而這番提点,也只有自己清楚其中关键。

  很快已是乾隆五十六年,距离翰林大考已不過半月,這日和珅在翰林院說明了大考內容。只是阮元归家之后,却一直愁眉不展。

  刘镮之和杨吉见他如此,也都過来看他,刘镮之笑道:“伯元,你說我发发愁也就罢了,我文笔自己清楚,算不上一流。你在這裡发愁,算什么事?是想二等肯定沒問題了,要怎么拿一等不成?”

  阮元听了這话,也不禁笑道:“佩循兄,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這翰詹大考,是全体翰林院和詹事府的官员参加,多少人年纪资历,远胜于我,我又怎敢奢望一二等呢?”

  刘镮之道:“伯元,我看你文章,只要立意别弄错了,就不用考虑三等以下!你還是和我說說吧,到底又有什么事?”

  阮元道:“佩循兄,和珅不知为何,今日又找到我,倒也沒說别的,只有一句话,也不知他是何意?”

  刘镮之笑道:“怎么,和珅是看你对上眼了?你给他送一回礼,他大考之前,居然還会点拨于你?說来听听?”

  阮元道:“其实也沒什么,只是說,這翰林大考,比的是文笔,不是其他,所以劝我多看看皇上最近的诏敕,還有,最好顺着皇上的意思作诗行文。這倒也沒什么,翰林平日存留诏敕不少,我也看了不少啊?”

  刘镮之道:“伯元,其实這也沒什么,皇上的喜好心性,做臣子的,大多都会揣摩一番。或许他以为你平日性子直,怕你思路偏了,故而卖你個人情。可即便如此,這事我們人人都懂,他提示于你,有多大用?而且伯元,现在把你卷子封上姓名,那和珅看得出来么?”

  杨吉不禁好奇,问道:“刘相公,這又是何意?”

  刘镮之笑道:“伯元在我府上快半年了,這半年他做的是什么,你可知道?正是改易字迹,不使旁人所知啊!”說着拿出两篇文章来,向杨吉道:“這其中区别,你一眼便知,看看,是哪二人所做?”

  杨吉看看,第一篇有些眼熟,第二篇竟全然不知,问道:“這第一篇,像是伯元写的,第二篇嘛……是刘相公所做吧?”

  刘镮之道:“错啦!這第二篇,也是伯元所做!怎么样?翰林大考,先要糊名,即使和珅见了伯元卷子,想他也决计认不出了。伯元最后能得几等,全是他自己才能所至,别人想帮,也帮不上。”

  阮元改易字迹之事,杨吉确实不知,但阮元也和他說過,王杰希望他想办法避嫌,以免他万一列在高等,旁人說是和珅之故。想到這裡,也不禁问刘镮之道:“刘相公,這所谓大考三等,有多大区别呢?”

  刘镮之道:“大体而言,三等中较出色的,可以升授六品,或是詹事府中允,或是改六部主事。二等就可以考虑五品了,翰林院的侍读、侍讲,眼下也有空缺。這一等嘛……以前最好的时候,我听說有直授四品侍读学士的。当然,一等就一两個名额,任你文笔再好,也需要些命数。而且啊,這翰林大考還有四等和不入等一說的,若是不足三等,或五品以上仅列三等中下,還要降职呢。所以京城裡也有句话,叫‘翰詹怕大考’,其实說的是那些考中了进士,便自以为一劳永逸的翰林,若是存了考中科举便万事大吉的心思,那這番大考,可有的受了。当然了,伯元可不是那种人,平日你看看他,要花多少時間读书?”

  杨吉问道:“那按刘相公所言,伯元是可以升到五品了?五品薪俸,又能增加多少?”

  刘镮之道:“我看只要伯元认真应考,拿個二等不成問題的。而且伯元的话,我觉得可以想想一等,你看伯元平日读了多少书,心裡有多少想法?至少啊,论学问论应变,我都不如伯元。至于你說薪俸……眼下大都是双俸了,五品加双俸,一年得有一百五六十两银子吧?比七品多将近一倍。”

  阮元道:“佩循,這官职升迁,总需要履历的。我中进士這才不到两年,本也沒那么着急。俸禄嘛,也不能强求啊?”

  杨吉道:“伯元,前些日子,你不是還說,想回扬州看看小恩公和夫人嗎?你說,要是咱就這样,回不去了,把大家都接到京城来,你看怎样?若是薪俸可以加倍,我想在京城裡面,咱也能应付得来這些开支了,是不是?”

  阮元笑道:“這件事我也想過,但仔细想想,還有一事不得不考虑。其实当年初来京城之时,总商行馆那边,安排也算妥当,不至于为衣食担忧,可即便如此,彩儿却水土不服,生了三個月病。這可不是俸禄多了,就能解决的啊?”

  杨吉道:“也是啊,不過话說回来,我都有点想夫人了。一晃也都四年了,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咱這裡啊,像個家,有点人情味。你這一天天的,考进士要读书,考完进士了,還在读书。都做官两年了,外面的寺院還沒去看過几個呢,想来也是无聊。”

  阮元也有些感叹,其实他找阿桂告假,也不是完全因为大考容易被针对的缘故,与江彩、父亲长時間别离,想来心中也确实深为挂念。也安慰杨吉道:“前一年多,皇上万寿、翰林卒业,都凑巧碰到一起了,這又赶上大考,只能說是我运数不好了。但你放心,這大考之后,就沒别的要事了。到时候想去哪個寺庙,我和你一起去,說不定方丈看我是翰林,還能给我点薄面呢。”

  可话虽如此,大考却不得不继续准备,這年二月初,大体六年一度的翰林大考,终于到了。

  二月初十日,翰林院、詹事府官员齐聚圆明园正大光明殿,准备大考。阮元正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眼看前后同僚,胡长龄、汪廷珍等几個好友坐得离自己都比较远,那彦成应是在自己身后,右面是卢荫溥,左面一人,比自己略大一些,但面孔低垂,看起来颇为朴实,是個不善言辞之人。阮元记得這人叫曹振镛,是前任尚书曹文埴之子,和卢荫溥是同期进士。不過他们這一届运气不佳,既沒有乾隆大寿,六年前的大考又大多不尽人意。听闻卢荫溥六年前是二等,却因前列无缺可补,仅加了级,曹振镛因父亲时任尚书,不得参加大考,所以二人登科十年,却仍是与阮元同品的编修。

  眼看试题已经发下,见题纸上所写,這日大考共有三题,分别是:

  赋一篇:拟张衡天象赋。

  诗一篇:赋得眼镜诗。

  疏一篇:拟刘向請封陈汤甘延寿疏并陈今日同不同。

  张衡之事,出于东汉,刘向陈汤之事,出于西汉,阮元精于史籍,這两件事自不算为难。只是以眼镜为名作诗,却别出心裁,眼镜之物,上古无有,自明时方从西洋传入,如何引眼镜入古诗,却要费一番心思。

  這时,和珅当时那番告诫再一次出现在阮元脑海之中:

  “翰詹大考,皇上看的第一是文笔,故而不要多思多念,只需记住,顺遂皇上心意,总是沒错的。至于其他,多看看近年诏敕,翰林中自有副本,切莫拂了皇上之意。”

  又想起之前翰林中读书时,钱大昕曾向庶吉士们讲述地球之事,和珅意外进来,拿着自己的西洋进口眼镜炫耀了一番。最后還笑道:“不過话說起来,皇上他老人家,才是天纵英才,皇上来年,便是八十大寿了,可直至今日,仍是目力强健,不需多用這一片镜子呢。”

  或许,从這個角度着手,会有意想不到的思路吧……

  阮元沉吟半晌,渐渐有了想法,便先从眼镜诗写起,很快,一首五言古诗已经作成,接下来是天象赋和刘向疏,待得三篇诗文全部完卷,却也已是夕阳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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