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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她是朋友

作者:米洛店长
细看董诰神色时,只觉他眼中尽是不忍之色,却又异常坚决。看来是在劝诫自己,此时朱珪之事,已說不清楚,不如暂退一步,先求父慈子孝,维护大局,为日后发展,留下余地。至于朱珪,此时交部,最多议個失察之名,可若是乾隆再进一步,竟怀疑朱珪借师生之恩邀宠,那朱珪之過,可就不是失察那么简单了。

  想到這裡,嘉庆也知道,這时只有暂时放弃朱珪入阁一事,才能保留有生力量,争取日后卷土重来。便也再次向乾隆拜倒,道:“回皇阿玛,儿臣一时糊涂,疏忽了海寇之事。朱珪失察之举,可即行议处,大学士拜任一事,也請皇阿玛裁断。”

  “好,那此事就下去议吧。”乾隆道:“皇上,凡决大事之时,方知人心高下。和珅此次之举,你可好生看着。”說着,又将一封奏疏放到了嘉庆面前,打开看时,這竟是一封和珅推薦董诰出任大学士的奏疏。

  “大学士补任一事,朕已深思多时,刘墉、纪昀、彭元瑞年资虽长,可各有不晓事之处。董诰,和珅举荐你出任大学士,正是大公至正之举。這阁臣选任的事,也就這样定下来吧。”乾隆道。

  可嘉庆看着董诰时,却觉得他神貌之中,并无半分欣喜之意。相反,此时董诰面上忧思之色,竟更甚之前。

  最后,朱珪经部议认定海寇之事失察,又降了安徽巡抚,而董诰则补任大学士。至少在嘉庆元年,和珅又赢下了一局。

  不過朱珪降职的事情,一时還不能传到江南。這时的阮元也沒有在意這些,因为下一阶段的督学之事已经渐渐临近,這一次阮元需要前往钱塘江上游的金华、衢州、严州和处州四府,完成院试主持之事。阮元出发之前,也和孔璐华进一步详谈,希望她有机会,就去主动关怀一下刘文如,顺便也了解一下她的真实想法。同时,阮元也把孔璐华所担忧之事,告诉了刘文如,希望二人能够尽快达成和解,若能化敌为友,那更是再好不過。

  這一日孔璐华也终于鼓起勇气,屏退了莲儿,独自一人前往刘文如的居室。沉思了半晌之后,第一次敲响了刘文如的房门。

  听到房门响声,刘文如也有准备,可即便如此,想到要正面面对一位名门千金,一位之前时刻带给自己巨大压力的女子,她的心裡,也不禁踌躇了片刻。可即便如此,想到阮元之前对自己的安慰,她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打开了房门,对孔璐华施礼道:“见過夫人,文如不知夫人今日光临,多有失敬之处,還望夫人见谅。”

  “文如,你对我這般客气做什么?我……你我不都……不都已经是一家人了嘛……”虽然孔璐华已经在努力尝试与刘文如从容交谈,可话一出口,還是有些生硬,想了一会儿,笑道:“你看,夫子他再過几日,就要督学去了,我……你和我若是各自守着各自的房门,那……那得多无聊啊?不然,夫子走了之后,我也来你這裡多坐几日,你可愿意啊?”

  這话原本只是孔璐华的礼让之言,但說着說着,孔璐华却也渐渐发觉,這句话或许正是自己心中所愿。在孔府时,家中常有同族姐妹一同玩耍,自己和弟弟也很聊得来。可到了阮家,這些亲人都已经渐行渐远,弟弟在家中生活又不愉快,也让她心中多添了些惆怅。虽然阮元对她倍加照料,但阮元平日公务本就不少,又要频繁外出督学,這时与丈夫分别在即,心中寂寥之心,已是难以抑制。是以這番话說出口,自己也忽然发现,若是真的可以和刘文如做朋友,自己這段独居的日子,也会更有趣一些。

  “夫人能有這般心意,文如自是要多谢夫人了。只是……”刘文如之前也从阮元那裡,得知了孔璐华或许对自己有一些误会,阮元也希望她可以主动向孔璐华說明事实,這样二人才不致再存疑忌之心。便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道:“先前七夕家宴之时,是我莽撞了,那么早就离开了夫人,忘了夫人置办家宴的心意,是我不好,還請夫人见谅。”

  “你這說的是哪裡话嘛,文如,你要是身子真的不好,我……我又怎么会强求于你?对了,既然……既然常生他喜歡和你一起玩,那我也放心了,你带着常生,想来他也会成为懂事的孩子,之前我非要去带常生,或许也让你心裡有些不舒服,也希望你不要介意才是呢。”

  阮常生之事,其实也是孔璐华与阮元商议的结果。虽然孔璐华有些不服,可转念一想,自己這三個多月来,一直和阮元同寝,說不定哪一天,就可以真的成为夫妻,到时候說不定自己就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陪自己的孩子一起玩耍,可比阮常生有趣多了。所以想着想着,這件事也就不重要了。

  “夫人言重了,若是夫人喜歡常生,自然应该是夫人带常生了。我……我虽然也舍不得他,可我也知道,我读书知事,不及夫人万一,常生他……要夫人带着才能成才。”刘文如也很谦逊。

  “文如,你……你别那么自谦了,你這样看得我也……”孔璐华虽然已经渐渐认可了這個阮家侧室,可毕竟交流不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說些什么。只好又问道:“文如,你平日在家,可有什么喜好啊?我……也是我之前忘了,竟一直沒顾及到你呢。”

  “夫人言重了,我還能有什么喜好?平日做些针线家事,能自己做的事,就不劳烦下人了。夫子也一直想教我读书来着,可是夫子他很忙,能指点我的事也不多,我只好自己看了。”

  “那你看的是什么啊?”這样一說,孔璐华倒是渐渐有了兴趣,不由得走向了书桌之前,只见桌上放的,是一部《康熙字典》,上面多有圈点之处,看来刘文如看得也很认真。只是孔璐华看了,却有些不解,道:“文如,這《康熙字典》,不過是解释字音字义的训诂之书,平日遇到不会的字句,再来查就是了,你看得這般仔细做什么啊?”

  “可是,夫子一直对我說,读书的基础在于训诂,若是训诂不明,就容易望文生义,反错解了前人意思。而且夫子他喜歡作诗,也与我說過作诗的平仄黏对之事,了解了文字平仄,才能作诗啊。所以我才想着若是从這部字典入手,或许会容易一些呢。”刘文如道。

  “這样哪裡有什么容易的?夫子這個笨蛋,他說训诂重要,是他要做学问的。你又不是去搞学问,這样从字典入手,不知诗文句法,不是本末倒置了嗎?你看,這字典上,每個字都有這许多注释,你若是一点点注释的看下来,看到最后,這個字原本的意思,你還能记住嗎?”孔璐华道。

  “可是,我看夫子也经常看那部《說文解字》的啊,這字典与那《說文解字》,原本不是一样的书作嗎?”

  “文如,你不知夫子读书的往事,自然不懂了。夫子他很小的时候,就读過千百篇唐诗散文了,文字在他心裡,早已如行云流水一般自如。你读书有多少?及得上他嗎?你用他现在的读书之法学习,這些文字你是驾驭不来的。要不這样,我随身带的书裡,還有些唐诗选本,我先教你些合律的唐诗,你从成句的诗文入手,心中有了丘壑,才看得懂這训诂之书啊?”孔璐华对于读书学诗,自是经验丰富,更兼秉性通达,不似阮元一般精专于汉学之道,是以扎根基的读书之法,她倒是比阮元更加熟悉。

  “夫人,這是不是有点……”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過几天夫子走了,家中女子,除了莲儿她们做女侍的,就剩下你我二人了,我把我的唐诗读本带来,我教,你学,這样多有意思啊?要是你守在你的房裡,我也足不出户,那该有多无聊?你且先听我与你讲讲作诗之道,或许我教你读诗多了,你就开窍了呢。”這一番话,孔璐华却是信手拈来,并无半分准备,读书人大多有好为人师之乐,孔璐华不仅饱读诗书,作诗也作過不少,自然也未能免俗。而刘文如也正缺個读书的伴侣,是以二人一教一学,正是一拍即合。

  次日孔璐华便带了一部自己的唐诗选本,来教刘文如记诗,想着先教她记住一些经典佳作,之后再說到作诗之事。渐渐的,二人之间的交谈也多了起来,孔璐华时常与刘文如讲些孔府趣事,刘文如也挑了些入府后所见的阮家故事,說给孔璐华听,二人之间日渐亲密,再也不是孔璐华初入阮府时,那般全然不相往来的局面了。

  這日阮元出门督学之时,孔璐华和刘文如都来送别,阮元不经意间,也看到了孔璐华的左手和刘文如的右手,已经握在了一起。而且,在二人的身影消失之前,她们的手都沒有松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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