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婚事 作者:普祥真人 送报纸来的,乃是李家的一名心腹下人,与李秀山很是熟悉的,在一旁开解着“老太爷让我送报纸過来的意思,就是让少爷看看,這個赵冠侯,确实是個字号。跟這样的人,老太爷的意思是,能交就交,最好别得罪。” 他见李秀山的眼睛紧落在报纸上,生怕這位大少爷想要闹别的事,忍不住提醒着他,不可因小失大。 過了半晌之后,李秀山忽然一阵大笑“忠义,你搞错了,我看的压根不是赵冠侯。我跟他的事,沒什么大不了的,光棍打光棍,一顿還一顿,這沒什么可說的。我确实拿二十两银子买他的腿脚不便,他要是不服气,就找机会把我的腿砸断便好。若是做不到,就该认栽服输,现在是我强他弱,我用的着考虑着对他下手么,沒必要。我现在看的,根本就不是他。” 他用手指了指照片的角落,一個青年人似乎是从外面进来,正好被镁光灯扫到。虽然他做出了举袖子遮脸的动作,但還是被照进去一部分。 “我的能耐你是知道的,看人最准不過。前两年,山东那边发来過孙美瑶的通缉令,那上面正好也有一张照片,是他抢洋人的货车,被车上的记者拍到的。据說他沒见過相机是什么东西,還当是洋人用暗器,吓的落荒而走。从那以后落下一個毛病,就怕镁光灯。虽然两张照片都不是太清楚,可是我总觉得,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個孙美瑶。” 這名叫忠义的仆人是家裡的管事,于江湖上的事也有所了解,知道孙美瑶是山东新近崛起的巨匪,据說手下有几百号人马,是山东响马中,极有势力的大山头。他不禁又看向报纸另一版“大少,您的意思是,這個劫案,是孙美瑶做的?他一個山东的响马,敢来津门抢票号,活腻味了?” “這话可难說,能开票号的,沒有省油的灯,他要是在山东抢票号,才是活腻味了。可是這津门的票号,想要追到山东去报仇,总归是不方便的,他若是能顺利离开津门,志诚信也很难把他怎么样。再說,孙美瑶本就是胆大妄为之徒,当初他起家时,带着人抢了普鲁士人在山东开的洋行,夺走了十几杆快枪。整個基业,就是那时候打来的,這人胆大心雄,敢想敢干,說他干出這事来,我倒是会相信。” “那大少您看,要不要我們通知一下防营的庞管带?” “庞金标?我通知他干什么?他破了這案子,只会請我喝顿花酒,若是想喝花酒,我請他就好了。面额十三万的昭信股票啊,若是落在我們手裡,還给志诚信六成,他们就要对我們感恩戴德,不敢多說什么。我跟你交個底,孙美瑶是個土鳖,不懂得這裡面的细节,這次朝廷发行的股票,销路很成問題,他抢過来也早晚成了废纸。可若是落在我們手裡,趁着眼下還沒彻底完蛋,我們折半卖出去,也是几万两银子。” 他眼中露出贪婪之意,手在空中一挥“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天下要想成事,第一就是要有钱。小站新军,操法器械,全都是假的。這些士兵为什么這么卖命,還不是为了军饷。有了饷,就有忠心,就有军火,就连洋人也得为我們干活。将来想要做点大事,手裡必须多存点钱,這几万两银子,我要定了。” 他做出了决断,忠义也不好再劝,再者孙美瑶进津门,并沒拜李老太爷的码头,李家就对他沒有保护的义务,于是回到府裡,开始组织人手,参与起官府的搜检来。 苏瞎子這边虽然赚足了面子,可是被几個巡兵一闹,原本就不怎么强悍的某一方面,似乎有受惊吓過度需要静养歇假的趋势。一想到若是晚上不能完成任务,怕是要被含烟姑娘笑话,再一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叫了一辆人力车把自己送回了家裡。 苏寒芝正在赵冠侯那学着写字,听到父亲的叫喊,只好擦了擦手,向回就跑。姜凤芝一脸严肃的,用手握着笔,学着苏寒芝的样子写字,即使房间裡只剩了她和赵冠侯两人,也沒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說她的注意力已经全被知识所吸引,对于其他的事,都已经顾不上了。 苏瞎子虽然心忧某一部分功能陷入沉眠不能再起,可是听到姑娘的声音后,情绪還是不错的,又从身上拿了二两银子出来,递给女儿 “别委屈自己,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爹眼睛不行,看不见东西,就算有這個心,也沒這個本事,你自己随便买。這些年,爹沒能耐,沒给你置办下什么像样的衣服首饰,将来啊,会有人为你都备办齐的。老天开眼,我有個像样的好闺女,不但自己有好日子過,连爹,都能跟着沾光。” 苏寒芝听父亲說的迷糊,自己也不知道做何解,但還是从身上把那二十两银子,和二十二块鹰洋都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接着又面红耳赤的,把赵冠侯提亲的事說了,边說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苏瞎子的表情。 提亲的事,赵冠侯以前說過几次,每次都被苏瞎子骂回去,如果不是忌惮他是個混混,苏瞎子是不会让女儿再和他来往的。饶是如此,他也是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不让他跟女儿有太多接触。当然,他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自己的女儿,是不能嫁给一個穷鬼的。除非赵冠侯能管的起自己下半辈子的吃喝還有大烟,否则就别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按苏寒芝看来,现在的赵冠侯今非昔比,能拿出三十几两银子作为聘礼,于小鞋坊這片贫民区而言,這笔钱可以算的上是一個天价,就算是娶几個年轻的大姑娘多半都够了。自己的父亲,或许真的能看在這笔巨款的份上,答应下這件婚事。 苏瞎子却似真的见過大场面,变成了很有身份,见過大钱的人,听到三十几两银子這個数字,居然還能稳如泰山,沒像被蝎子蜇到一样跳起来,反倒是用手捋着稀疏的胡须冷哼道: “三十几两银子?行啊,我苏某收徒也不算白收,居然收了一個能赚来三十两银子的徒弟,在這片地方,就得算是出类拔萃了。可惜啊,终归還是格局有限,沒离开小鞋坊這点地方。闺女,你也是让爹连累了,這些年,一直在這点地方待着,沒见過多少天地,一听三十两银子,就动心了?在小鞋坊,三十两银子确实算是一笔大钱,可是到了外面,這点钱,连個水花都翻不起来。知道人家有钱人一顿饭花多少么?知道人家听一出戏,随手赏下去的钱又是多少么?等你将来见了大世面就知道,冠侯這两下子,差的远了。” 他咳嗽一声,伸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又吐了出去“咱這的水,就是不能喝,太咸。還是你含烟姨那的水好喝,是甜的。我跟你說啊大闺女,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想嫁人,是沒错的,爹也不会反对。但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一时冲动,随便找個男人嫁了,将来,就该是你自己哭都找不到门了。你娘死的早,爹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不急着把你嫁出去,就是想为你找個好人家,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這個好人家,让你爹我找到了。” 苏寒芝一听這话,面色变的一白,急道:“爹,您……您這些天在外头,是给我找人了?” “瞧你說的,爹還能把你卖了么?我给你找的,是個正经人家,进门去,是当夫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让人伺候的。這個人,也不是赵冠侯那样的混星子臭无赖,而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咱们津门巡防营,庞金标庞管带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個二房。前些天,就是庞府上的管家,到北大关找你爹我,說這個事情。” 他颇为得意的一挑大指“庞金标,那是咱们津门的這個。中過武举,头上有功名,身上有功夫,七八個汉子近不了身。在高丽,跟扶桑人刀对刀枪对枪打過仗,一把大刀,砍死了十几個东洋人,谁不得說他是一声好汉?据說连章桐章中堂,马玉仑马大将军,都沒少夸他。比起那只会卖打折腿的赵冠侯,不强到了天上去?還有啊,他的亲叔叔,就在宫裡当差,是在万岁身边当差的,還是個总管!跟那皮硝李比起来,也不相上下。皇上家三天两头的就赏点什么小物件下来,他也沒有别的子侄,最后不都给了庞管带?那些都是皇上用的好东西,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价值连城,你跟着庞爷,還会受罪么?” 庞金标?苏寒芝此时终于知道,父亲最近做的是什么生意,又哪来的這么多钱逍遥。她只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向头上涌去,牙齿不住的打颤,眼睛裡充满了悲伤和绝望,颤抖着声音道:“爹,除了冠侯,我谁都不嫁!” 她的态度很是坚决,可是這话說出来时,却只在嗓子眼打转,声音小的,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能听见。這是自己的父亲,是他把自己拉扯长大的,与父亲对抗,她却下不了這個决心。 苏瞎子却自顾的說道:“庞管带虽然比你大了二十几岁,可是那算什么了?男人大点好,知道疼人,再說你也二十多了,是老姑娘了,论岁数,是人家庞管带吃亏了。他家裡是有個正室,你去做個小,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了?他那大妇我是知道的,是出名的药罐子,津门大小中医就沒有沒给她看過病的,沒用!什么药都治不了,始终半死不活,比死人多口气,用不了多久,一踹腿,你就可以扶正当大夫人了。你再给庞爷生几個孩子,這份家业還不都是你的……” 他在那裡口若悬河的說着,直到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才知道情况有异,连喊了几声大闺女,都得不到回应。苏寒芝此时已经从炕边滑落在地上,眼睛紧闭,脸上全都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