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番外四百一十七 卡夫卡祭

作者:未知
[衣服/亦或是表面現象] 作爲鮮紅宴會的侍從(這裏指從事繁多雜役的、多少無關緊要的一類異族)的一員,我經常看到一些鑲着各具儀式意義的花邊、褶皺和綴着金屬飾品的定製禮服,它們皆被合體地裝飾在得體的肉身上。這時,我常常會想,(出於我們的日常生活習性)這些衣服不會長久地保持平整,而且遲早會起不再能掩蓋的褶子與窟窿,更是會在那引以爲傲的配套飾品上,積滿再也去不掉的血色鏽蝕、灰塵與一類裂縫般的玩意兒——不會有人想要這樣可悲且愚蠢地每日每日消耗這些品相上的奢侈,只爲了一丁點歷史紀念意義吧? 然而,我又時常見到一些漂亮的年輕姑娘,她們有着嫵媚動人的肌肉、嬌美的身材與極具誘惑力的肌膚與絲滑的秀髮,她們可天天穿着這同一件天然的面具式的衣服,總是用同樣的手掌撐起同樣的臉蛋,又一次將旖旎的影子映在單戀人兒的眼膜與血光之中。 只是有時在丑時三刻一類的時間裏,當她們參加完聚會晚晚歸來時,鏡子中的這些衣服纔會一併顯現出真實模樣:破舊、臃腫、沾滿灰塵,被所有同類見過,且難以再被穿上了。 但在這一點上,卡門女士是絕不同於她們的——恢復一切活力僅需一場泡泡浴。 [在最深的夜裏/那許是晨曦] 當我在晚間追逐一個男人時,很遠地就看見了一條小巷——因爲正對着下坡,且滿月的熒光投在眼前——男人跑向那條小巷,我又不可能提前攔住他,即使他身體虛弱、衣衫襤褸,即使小巷裏有第三者正目擊了這相當私人的行爲,我也只能氣惱地叫嚷幾句,並用繼續追逐,來迫使他繼續奔跑。 請注意:因爲這裏是夜晚,雖是滿月的夜晚,可我前面的小巷是在下坡,對此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辦法。而這目擊者看見我們兩個匆忙追跑的人,也許只是爲了消遣取樂。也許她根本沒注意後面還跟着第三個人,也許她認爲這第一個人是個被我迫害的無辜者,而我來此所爲一事也只爲一事就是謀殺,那麼她如果不做什麼,自然就是這場加害的幫兇了;但也許她會認爲我們互不相識,只是剛好走在了一起,各自跑回家補瞌睡;也許我們只是兩個月下的夜遊者,或者我追着的這男人是個誘我進陷阱的高明獵人。 無論如何,這目擊者看起來喝多了酒,搖搖晃晃、疲憊睏倦,我該爲此感到高興,說不定她只會認爲這是酒後的幻影,待我們跑遠,最終在吐息裏再也記不清我們兩人。 [一個夢] b.f.f。做了一個夢: 這是一個天氣不錯的秋日,k想散散步。可他還沒走出兩步,就到了老城的公墓。那裏有許多條鋪設得異常蜿蜒且不太實用的黑色線纜。當他在一條線纜上順着電流滑過,就如同在一條流淌的水面上穩穩地飄過似的。他從遠處就看到一個新堆的墳丘。他想停在那裏。這個墳丘對他就像施了魔法,他想他根本不可能很快地以非人的方式接近它。有時他甚至看不到墳丘,它被幾面旗子遮住了,旗幟飄動着,並猛烈的互相抽打着,雖看不到舉旗的人,但好像那裏在舉行一場熱鬧歡喜的追悼慶祝會。 當他還注視着遠處時,他突然發現靠近他的路邊,有一座一模一樣的墳丘,他幾乎就要錯過了。他急忙跳到鋪滿雜草的磚石路上,因爲那條黑線纜在他逃離的腳下還在繼續流動,他踉蹌地摔倒在路邊,剛好跪在那座墳丘前。一對男女站在墳後面,手裏擡着一座墓碑,k還沒走過去,他們就已經把墓碑牢固地安插在地表,立刻第三個女人從結果的灌木叢中走出來,k馬上認出這是一個畫家。她穿着寬鬆的長袴和一件馬馬虎虎扣着扣的繫帶風衣;頭上戴着頂天鵝絨帽;手裏拿着一支綿軟質地的朽木鋼筆,已然在空中畫着些圖形。 此刻,她拿着筆在石碑的頂端寫着什麼,石碑特別高,她雖然不需要彎腰,但她要向前探着身子,因爲墳丘把她和墓碑隔開,她又不想踩在墳丘上,於是就踮着腳尖,用左手扶着墓碑,撐着身體。她技藝超羣,用那隻綿軟的畫筆寫下幾個金色的大字:“這裏安息着……”每個字都乾淨漂亮,用赤金深深地刻在石碑上。當她寫下面的字時,回頭看了看k;k因爲迫切期待着碑文的下文,幾乎沒有注意那個女人,而是隻盯着石碑。事實上,那個女人要繼續寫下去,但她寫不下去了,有什麼阻礙着她。她放下筆,又轉過身望着k,現在k也看着這個畫家,注意到她的窘態;但是她又無法解釋。她以前所有的活潑都不見了。k也因此侷促不安;他們交換着無可奈何的眼神,他們中間有很深的、不能解釋的誤會。但就在這個時候,墓地教堂的小鐘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但畫家揮動了一下擡起的手臂,鐘聲就停止了。過了一會兒,鐘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響得十分輕柔,沒有被要求,它馬上又停止了,就好像只是爲了試試它的聲音似的。對於畫家的處境,k感到難過,他開始流淚,並用手捂着嘴抽噎着。畫家等到k停止了哭泣,因爲沒有別的選擇,所以決定繼續寫下去。她開始寫第一筆——這對k是一種解脫,但畫家可是明顯的、極不情願地完成這一筆;字體不再那麼秀美,尤其明顯的是看上去並沒有金箔,她寫得模糊不清、筆畫拖拉、只是字體被寫得特別大。在她快要完成字母a時,畫家憤怒地用腳躲着用腳跺着墳丘,四周的塵土飛揚了起來。終於k理解了她,可現在道歉已太晚了,他用十指挖着地上的泥土,輕而易舉,這裏的所有都是已經準備好的;薄薄的地殼只是做個樣子被放在那兒,它的下面立即出現一個四壁向下傾倒的大洞窟,k被一陣輕柔的氣流,仰面朝天地吹到洞穴裏面,在他落到深不可測的洞穴中時,他還把頭頸向上仰起,剛好看到他的名字已經以巨大的花體字寫在石碑上。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陶醉,隨後被不朽一巴掌從審訊室的桌面上抽醒了過來。 [路遇/在深夜] 我們晚間面對着一條窄巷散步時,一個男人洞穿並逃離了我們,這場景清晰可見——因爲面前的小巷處在下坡,月光又還算明亮——我們不會爲這無禮的舉動抓他回去,畢竟他十分虛弱,又衣衫襤褸,就是又有人緊跟着進入了我們的視線,在他的投影裏一路尾隨、追趕並喊叫,因此我們也不會幫他,就這麼放任他們繼續奔跑。 因爲現在並非白晝,所以我們可以不上前干預,如今如此的世事都會往下坡路走,這些事可從不妨礙那月光繼續明亮。再說,這兩人興許是在追逐玩耍,也許這兩人都是衝着小巷裏的目擊者去的,又可能的確這是月光下的一次謀殺,總之,我們知道這兩人彼此素不相識,雖不能肯定地說他們都向着自家的牀在跑,但他們的確都是夜遊者,而第一個人身上且的確懷揣着暗器。 最後,我們又不該如此疲憊於細想此事,畢竟我們看不見第一個人時,第二個人被小巷子裏那醉酒的目擊者攔下了,她不是喝多了酒嗎?怎麼動作與思考都與清醒時沒有區別?她首先禮貌地詢問了第二個人的種羣其子代個體的生成是否需要親密接觸,接着關心了對方獨特的種族文化與具體行爲特徵,對方看起來對她並沒有興趣,但無論怎麼撕扯切割,它最終還是被活活用一雙肉手嵌在牆體裏了。她表達了對這種略微顯得粗暴的玩法有濃厚的興趣,以及值得高興的是,不久後我們連第二個人也沒有看見了。 [最初的憂傷/由先知口述] 一個表演全知者的演員——這種涵蓋了從太陽系到宇宙盡頭的過去將來的表演技藝,當然是表現力所及的技藝中最難的一種——這樣安排了他的生活,只要他在同一個場地演出,那麼,無論白天還是黑夜,他都保持着這種全知。開始是因爲他想追求技藝的完美,後來則是冥頑不化的習慣使然。他的全部需求,其實也是非常微不足道的需求,便由幾個自由人輪班供給。他們站在各自的生活道路上經歷一生,把他需要的所有樂趣與人生經歷放進特製的形式載體裏送到嘴邊,轉化後又取回來。他這種生活方式並沒有給全世界的人造成什麼特別的麻煩;只有在演出其他節目時纔會偶爾有些妨礙他人,因爲他一直停留在全知的角度,他遮掩不住自己意識上的高度。儘管他在這種時候格外安靜,觀衆們的眼光還是會偏離表演者而投向他。不過本文的寫作者對他格外寬容,因爲他是個卓越的、不可多得的演員。當然人們也能看出,他之所以如此生活並非是出於惡意,而僅僅是爲了堅持不懈地磨練自己的精神,爲了使他的技藝繼續保持完美。 他待在高處也有利於他的健康,在熱烈的情節,只有借歷史與外來的全知才能得知還有一扇透氣的窗是開着的,在清新的氣流中,強烈的陽光投進昏暗的殿堂,在高處的感覺當然理應是美妙的。自然,他與人之間的交往也受到了限制,只有某位同屬永生不滅者的夥伴會偶爾穿插在故事中來找他,然後他們兩個坐在故事角色的陰影裏,一個在正派,一個在反派,靠着故事內容的間隔閒聊,或者象牙塔裏的建築師會通過敞開的窗子和他說幾句話,或者檢查故事條理的應急剪綵裝置的觀察者向他高聲喊幾句話,聽起來充滿敬意,但幾乎聽不清。其他時候便是一團靜謐包圍着他。偶爾,某個偶像國王在故事結束後漫步於空蕩蕩的事發現場,會若有所思地望着視線幾乎難及的深度,而這位表演全知者的演員並不知道有人在觀察他,看他練習或是休息。 這位全知者演員本可以這樣不受打擾地生活下去,如果不是由於那些不可避免的從一處到另一處的故事參與。這令他覺得特別難以忍受,儘管寫作者儘量不讓他的痛苦不必要地延長:去往各個片場乘坐陰影快車,而且儘可能地在夜晚或是黎明時分,以最高速度在無人的宇宙裏奔馳;可是這對於全知者演員的願望來說依然太慢了。如果是坐傳送裝置,就把整個時間段的業務都餘定下來,讓全知者演員在一片昏暗的思考中度過旅程,這雖然只略微符合他的特殊生活方式,但也只是聊勝於無。在下一個巡迴演出地的劇場裏,全知者演員還沒有到達,便早早地支起投影物,所有分鏡間的隔閡都大大敞開,所有的音軌都暢通無阻——可是,只有當全知者演員的肉身轉入陰影,轉瞬之間高高地掠過意識的高度時,只有這一刻纔是寫作者最感美妙的時刻。 儘管寫作者把很多次故事參與都安排得十分成功,但是,對於全知者演員來說,每一次新的旅行都是十份痛苦的,先不考慮其他,光是他的神經就受不了。 又一次,當他們又一次故事參與時,全知者演員躺在一片昏暗中發夢,寫作者靠着黑色的窗景一角看書,這時全知者演員輕聲對牆外說了一番話,寫作者便馬上找他手下的新作角色去了。這位全知者演員咬着嘴脣說,他現在應該用兩個視角來表演,而不是目前的一個,兩個視角又應該相對着,絕不成伴。寫作者馬上同意了,可是全知者演員好像想表示出寫作者的同意是毫無意義的,好像這倒似是反對意見,他又說,今後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再也不用一個視角表演了。想象着這一種情況會再一次發生,他似乎不有着冷顫起來了。寫作者猶疑地打量着他,再一次表示這件事是完全得到同意的,兩個視角比一個好得多,這個新的敘述結構有很多好處,可以使表演更加花樣繁多。這是,全知者演員突然哭了起來。寫作者嚇壞了,問他這是怎麼了?可那回答遲遲沒有到來。椅子上,全知者演員的臉被撫摸着,他們四目相對,臉貼着臉,眼淚相互交融着。在詢問了多次、說了無數撫慰的話與共感的表現後,全知者演員才抽抽噎噎地說:“只能用一個視角——那我可怎麼活啊!”這才使寫作者能略微容易些來安慰他:保證立即通知外面的人構建出能再容納兩個視角的故事,並且不斷責備自己讓他用一個視角演出了這麼久,又感謝他,極力稱讚他,說他終於使這個錯誤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就這樣,寫作者使全知者演員逐漸平靜下來,這纔回到只屬於自己的角落裏。而自己卻不能平靜了。懷着深切的憂慮,開始了從書頁上方窺視着全知者演員。當這類想法開始演化,會不會折磨到他?長久的、短暫的,持續不斷地?這想法會停下來嗎?會越發厲害嗎?會不會威脅到他的生命?寫作者相信自己確實看到,這位全知者哭泣過後似乎平靜的睡夢中,最初的皺紋爬上了他平滑的如嬰孩般的額頭。 哈,這選角可真長得不像我。 [在劇場頂層樓座上/醫治哀痛的神奇國度] 如果是一個尚且年幼的、令好事者有機可乘的故事,在劇場裏一連幾個月地上演在茶餘飯後,被熱心關切讀者的寫手持筆抽打着其中條理,其間還要被迫忸怩作態,諂媚於觀衆的所謂愛好學識,如果這個故事在流行樂與商業改編髮出的沒完沒了的嗡嗡聲中要一直延續到單調灰暗的未來,還要伴隨着時起時落的鼓掌起鬨的聲浪,而這聲浪如一下下抨擊的嘈雜叫嚷——那麼,也許一位坐在頂層樓座的年輕人會沿着長長的階梯衝下去,穿過所有座位,衝進第四面牆,在總是配合着故事的發行商的石笛聲中,大喊一聲:停下! 然而,情況卻並非如此。而是一個生來便優美又醇熟的故事,改編自一段緊跟時事的真實傳奇,輕盈又嚴謹的姿態躍然於信息的形式載體上,由驕傲的信衆們爲它拉開大幕,唯唯諾諾的一位又一位合作寫手傾倒地迎合着其中所必要的結構,在它面前都如剛學習文字筆劃的童稚般;他們小心翼翼地將它的雛形捧上文學與藝術的殿堂,好像它是自己貪圖苟活的全部意義,彷彿這衆神迷戀之物,正要踏上一段危險重重但只屬於自己的傳奇征程;他們狠不下心來用當世的語言來描述這一切;但時日近了,他們終於控制住自己,“啪”地一聲鼓響了第一個指關節;他們吐息沉重地跟着故事的走向奔波,疲乏的眼光緊隨着其中情節的一次次顯聖;那故事的一切之純熟似乎令他們難以置信,他們自知只配相互做最基本的交流,相互提醒這些用詞都得注意;他們憤怒地告誡負責修訂發行的人要多加小心;而在那故事第三段縝密的次情節被編織出來之前,他們舉手懇求彼此將無關這一切的思維都停下來;最後,他們將那所謂意義從顫慄的外在形式上抱下來,親吻着那被物神化的雙頰,雖然觀衆對這一個故事的反響不是很熱烈,但他們認爲這已足夠,而這故事在他們的扶持下成爲了不會腐朽的珍奇,在一團塵霧中飄飄欲仙,雖沒人觀看也能長久地活着,但也還是邀請全場的人來分享這段寶貴的經歷——既然情況是這樣,頂層樓座上的年輕人便把臉埋在欄杆上,深深沉入閉幕的曲調中,彷彿沉入一場不由得心生憧憬的噩夢,他暗自抽泣起來,心靈與記憶卻還對此一無所知。 [寫在燔祭之後] 逼迫至此,他大抵還是留下了些最後的幾句話一類,但我並未聽清。隨之而來的是在他那瞳孔渙散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真情。一股堅定的信念,參雜着並非破碎的決心(我想通過這,應是能想出他在說些什麼的。)。 雖然我並未聽清——這點我一開始便明說了,也自認得當地說明了——可通過這番容顏,我大概是還能想出些什麼語句與之相稱的,但是久久地拖延至今,我卻還是沒想出到底有什麼能與之相稱……這裏是需要什麼填補的吧,我說服着自己如此;畢竟,雖說留下一點遺憾不是壞事,如此一來顯得真實,但我們容不得此處尚餘空虛。在所預測到的未來,若不是畫不上一個句號,收了一個尾音,那將會有多少受騙的人沿用這空白之地的法律,將自身的罪株插進他的果實裏?那僅僅是不能得到允許的,“那僅僅是不能得到允許的”我如此說定,我就要結束了,可這又當然成不了一個體面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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