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十六章
“……我也想不到居然只判了那么几年,不是說重大经济案件至少要十年么……你不用谢我,我可什么也沒有帮你……不過你最好永远别回来,不然下次我真帮不了你了……”
当年的同事是李唐去墨西哥带回国的,林焱和她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有点认不出来了,在七年多的時間裡,同事已经是两個孩子的母亲,模样有点发福,穿着华贵。
李唐說她嫁了一個墨西哥华侨,老公开了一家玩具公司,他将她带回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正准备计划一场周末旅行。
林焱之前呆的监室裡曾有個女人因为被判刑变得神神叨叨,她老念叨的一句话是:“這個世间上的幸福和悲伤是要守恒的,有人幸福了,有人就会被踢到悲剧的另一端。”
這個世界上的确有人乐,有人悲,因为人性本自私,所以很多时候幸福和快乐也是要用来争的,一不小心,别人的幸福要用你的悲哀来成全。
原本生活幸福又富足的同事在法庭痛哭流涕,希望能法律对她能網开一面,她哭诉当年是收张暮暮的指使,她是无辜的受害者。
“当年我父亲病重,行长說给我一笔钱让我帮帮他,我真的沒有办法,后来行长出事后,我原本要自首的,但是张暮暮說能送我出国,让我打一笔钱到林焱的賬號上……我不想坐牢啊,我很害怕,我父亲還需要我照顾,我不想出事啊……”
林焱一直以来都生活底层的世界,加上她性格死板谨慎,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敢惹事,连同她的人生观都属于谨慎甚微类型的,学习要努力会能进步、考试要靠高分才被人看见、努力才能出头等等。
她一直都這样谨慎地想,如果人生是一场游戏,她绝对不能因为犯规而提前gameover,但是林焱不知道,当年义无反顾爱上颜寻洲的时候,她已经犯了自己的游戏规则。
其实当一個女人有了强大的家庭和物质做后盾,她的人生就会变得底气十足,而像林焱這样的沒有底气的人生,才需要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谨慎小心,结果她最后還是输在了一個情字上,所以有时候人生根本不需要算计着走,還不如随心所欲一点。
跟林焱相反,有些人从小就生活在顶层世界,尊贵、特权、优越感,她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在监狱裡消耗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
法院最后判赔了林焱的清白,国家還赔偿了她一笔赔偿金和精神损失费,赔偿金按照国家日平均工资除以法定工作日后乘以五年的時間。
当时林焱就想,如果那五年她大学毕业的时候沒有遇上颜寻洲,她现在在做什么,公司上班?留校任教?還是相夫教子?林焱想起在颜寻洲沒有出现之前,她是想要留校任教的,当时的名额也是有她的。
真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除此之外,张家父母也替女儿支付了赔偿,林焱沒要這笔钱,张家父母差点要给林焱下跪,让她放弃诉讼。至于张暮暮,法院并沒有找到她人,张家父母纷纷說不知道自己女儿去了何处,另外警方也沒有查到张暮暮的出关记录。
子女和父母也是一本难以算清楚的债,有时候父母的债要子女還,有时候子女的债也要父母還,谁让谁都割舍不掉一個血脉相连呢?
林焱从法院出来的时候,同事的律师叫住了她:“我的委托人想跟你說话,不知道江小姐方便嗎?”
林焱摇摇头:“我沒什么可以說的。”
律师点了点头說:“我的委托人還說了如果你不愿意跟她谈话,就让我替她跟你說声对不起。”
回去的路上,徐家伦问她沉冤得雪是什么样的感受,林焱笑着說:“感受就是每個人都对我說对不起,我听得好烦。”
林焱說完就沉默了,徐家伦一张好嘴突然也变得有点生涩,然后想起当年一句流行话,开口說:“真是对不起他祖宗啊,如果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
“林焱,我告诉你啊,如果還有人跑来跟你說对不起,你這样做……”
“怎么做啊?”林焱转過头看着徐家伦。
徐家伦用力地呸了一声:“直接朝他吐口痰,咱们虽然不能让時間倒退抹去伤害,但是该解气還是要解气。”‘
林焱轻笑出声,心裡却是一阵空荡荡的:“现在再置气,真犯不着了。”
徐家伦立马拥护林焱的话:“是犯不着,现在最打紧的,還是要好好過自個的日子,之前倒霉吃下的果,我們就当是积福。”
“哪有這样子积福的……”林焱一笑置之。
“当然有啊,林焱,根据我徐大仙断言,你下半辈子肯定是福泽连绵。”
“借你吉言。”林焱看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广告牌,她都不知道自己下半辈子還有多长。
徐家伦见林焱又沉默下来,试着开口:“要不咱们找一個地方庆祝下?”
“好啊。”林焱转過头答应說。
徐家伦有点意外林焱能答应那么爽快,顿时心情也激动起来:“那就找個好地方,我們可要好好庆祝庆祝。”
两個人的庆祝,更好像是约会,徐家伦送林焱回来的时候,徐家伦问林焱:“现在一個人住?”
林焱点头。
“我可以上去坐坐嗎?”徐家伦看着林焱的神色开口。
“很晚了,下次吧。”
徐家伦也不多勉强:“是我考虑不周,那么我先回去了。”
林焱转身上楼,每走几步又被徐家伦拉住:“真的不给我一個告别吻。”
林焱笑眯眯地摇摇头:“路上开车小心点。”
徐家伦回去的时候总觉得心口索绕着一股甜蜜,有些女人明明不是一個好的结婚对象,他却除了她找不到其他想结婚的女人了。
其实林焱又有什么好,徐家伦想,也只是稍稍漂亮了点,但是她身上存在的問題太多,比如年纪不小了、有孩子、关键是還不爱他……
但是她身上的好,也像一根绳索绑时刻住了他的心,他每每想放弃的时候又想见她几面。
——
林焱回到家跟颜舒冬视频,冬冬在香港已经开学了,新学校唯一让他满意的是作业沒有原来的多,不過颜舒冬英语不好,香港双语言教学,颜舒冬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英语了。
所以林焱每天会通過视频跟冬冬用于英语对话。
“Hello,mom……”冬冬刚說完,一個小孩的头便出现在视频裡,颜舒冬厌恶地转過头瞪了眼這個小孩:“颜意骏,你给我Getout!Getout!”
林焱在电脑這边有点头疼:“舒冬,不准這样子。”
颜舒冬哼哼唧唧,颜意骏笑眯眯地也要把脑袋凑在电脑的摄像头前面,然后奶声奶气指着视频裡的林焱开口:“哥哥,妈妈。”
“他不是你妈妈。”颜舒冬冷冷开口。
颜意骏突然委屈了:“哥哥……他们告诉我爸爸不是我爸爸了,我原来的妈妈也不是妈妈了,但是你還是我哥哥啊,那我的妈妈是不是就是……你的妈妈……”
“怎么可能!她是我妈,不是你妈,你妈妈是张暮暮,你给我走开啊。”颜舒冬奔溃了,但是颜意骏拉着他衣角不肯罢休,颜舒冬转過头推了颜意骏一把,“给我出去!”
“舒冬!”林焱呵斥出声,然后视频裡已经看不到颜意骏的脸。
颜舒冬听到林焱的话,多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這样对颜意骏,伸手把颜意骏捞起来,解释說:“她是我妈,不是你的妈,你妈妈是张暮暮。”
“但是章子哥哥說不是的……”小意骏很委屈,脸上挂着泪珠,“那我妈妈是谁啊,哥哥和弟弟的妈妈是一样的啊……”
林焱靠在椅背上看着视频裡的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真觉得颜寻洲造孽太深。
颜舒冬大叫:“许阿姨,许阿姨……”
過了会,许阿姨便過来了,抱走了缠着颜舒冬的颜意骏,颜意骏走后,颜舒冬托着下巴跟林焱說:“妈妈,我好烦……”
林焱:“冬冬试着用英文說下這句话。”
“你用得着那么认真嗎?”颜舒冬虽然這样說,努力翻译自己的话,“mom,I'mso……”
颜舒冬so了好久也so不出来,然后生气地拍起桌子:“不行,不学了不学了,我要回来我要回来!”
“這個时候冬冬可以說:Iambored,或者I'msoupset等等。”林焱說。
“那英文好讨厌怎么說。”颜舒冬问。
“:IhateEnglish.”林焱說完,跟冬冬說了句,“冬冬等下,妈妈有点事情了。”
颜舒冬看着视频裡走开的林焱,对推开门进来的颜寻洲說:“Getout!”
颜寻洲扯了下嘴巴,问道:“你妈呢?”
“有事走开了。”颜舒冬回答。
“早点睡。”颜寻洲說完,便走出了冬冬的房间。
林焱刚刚煮的药膳粥好了,浓浓药味的小粥在紫砂锅裡沸腾翻滚,林焱关了煤气闸门,端着一碗粥重新回到电脑前的时候,颜舒冬硬邦邦地开口问:“hatyoueat?”
“是hatareyoueating,林焱纠正說。”
颜舒冬在电脑裡探着脑袋看林焱這边,然后酸溜溜說:“我晚上都沒吃饱……”颜舒冬說到這裡停了停,觉得每次把借口推给颜寻洲并不好,所以换了一個借口,“我想你做的菜了。”
“下次见面,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林焱這样說。
“但是還要好久。”颜舒冬现在已经不指望一家三口能天天在一起了,但是作为一個孩子,還是会用嘴巴說出自己心裡的不满。
林焱对着颜舒冬笑了笑,看了看時間,之后跟他交流了几句简单的英文对话,最后按时督促冬冬睡觉。
冬冬不想睡,在视频裡各种耍赖,最后因为林焱一句“那妈妈自己要睡了哦”,才关上了视频。
林焱一直让冬冬关视频快点睡觉,但是等冬冬真关上电脑视频后,感到寂寞失落的又是她,所以有时候做一個母亲,也要控制好自己的矛盾的情绪。
——
虞警长自首是不公开审理,对她当年所說的故意掩盖事实做了重大处分,同样取消了她退休后应享受的待遇。
至江雨,江氏房产易主后,脑溢血进了医院。
虞警长和江雨之前虽然离婚了,但是林焱去医院的时候,虞警长正给江雨擦背,边擦边說:“别以为我過来照顾你就原谅你了,只要婉婉一天不原谅你,我也就不会原谅你的。”
江雨背靠在病床上,因为虞警长的不离不弃感到幸福,他乐呵呵道:“陵陵,那你帮我去女儿那裡求求情啊。”
“要求你自己求。”
林焱敲了敲门,开口:“爸、妈。”
“婉婉……”虞警长放下手中的毛巾,把林焱迎进病房裡,“一個人来的?”
虞警长看了看女儿额头的细汗:“你应该打电话给岩岩,让他去接你的。”
“能有什么事啊。”林焱放下手中的营养品和水果,說了一些自己跟江岩服装厂的事情,一旁的江雨听得认真,然后忍不住开口给出自己的意见,“打开海外市场是很好,但是目前你们的基础還不很薄弱,不适合太快走這條路,婉婉,其实做生意跟做人一样,不能心急。”
“就你做人失败的的德行,還有资格教育女儿嗎?”虞警长不满地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江雨。
江雨给自己解释說,“我也是给女儿拿主意啊。”
“妈,爸說得挺有道理的。”林焱拉上虞警长的手,虞警长微微动容,拍了拍林焱的手背,“婉婉,你上次的身体报告出来了,只是细菌感染呈现的阳性,别担心,咱们家现在有两個重点,一個是争取你爸早日出院,另一個就是你把身体好好调养回来,知道嗎?出了那么多事情,真的沒有什么比一家人健健康康整整齐齐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了。”
林焱点头:“我知道。”
林焱出来的时候和李唐撞上,最后顺路一道回去。
S市的秋老虎很厉害,夏天過去已经热得厉害,李唐车裡的凉气开得很足,林焱上车后调了下空调,把温度调高一点。
“我比较怕热。”李唐稍稍解释了句。
林焱虚应了一声。
“张暮暮是王力的兄弟帮忙从云南偷渡出国,警方已经查到了消息,等找到她后我跟你說。”
林焱现在真的已经不操心张暮暮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上次审理结束,她之后還是去监狱看了同事,出来的时候同事两個孩子大声骂她是一個坏女人。
她无辜坐了五年牢,最后還成了坏女人,但是那两個小孩又何其无辜。
林焱开口:“找不到就别找了。”
“林焱,法律真沒有那么随意。”李唐转头跟林焱解释說,“现在警方追缉张暮暮,不光因为当年对你的陷害,還有上次的绑架案,另外王力虽然被缉拿了,但是他的余党呢?”
林焱抿抿唇:“法律有时候就是那么随意。”
“抱歉。”李唐說。
林焱也不爱一直挖自己的伤口,索性闭口不說话,李唐也有意岔开這個话题,所以后面半段路,两個人各自沉默,最后下车的时候,李唐开口:“婉婉,下星期有空嗎?”
林焱摇摇头:“下星期冬冬放小假,我要到机场接他回来。”
晚饭江岩来林焱這裡蹭饭,饭后居然跟林焱聊起了天,笑称自己现在這個落魄贵公子是人见人嫌了。
“那是你以前交友不慎。”林焱說。
“也不是朋友,哥们几個還好,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让我有困难找他们。”
听到這裡,林焱多半知道江岩說的是谁,不由有点儿生气:“江岩,为一個女人,你至于嗎?”
“姐,其实后来她又找我复合過,然后我同意了。”
“沒出息!”林焱說。
江岩摊摊手:“江家出事后,她又消失了。”
林焱远远抛江岩一罐啤酒:“送你了。”
“姐,你居然藏酒,你!”江岩受不了地看着林焱,“太過分了,你不知道你身体不能喝酒的。”
這酒不是林焱买的,是颜寻洲之前留下的。林焱笑着在江岩身边坐下:“酒是以前买来的。”
江岩“哦”了一声,对林焱說:“去把你的中药拿過来,我們干一杯。”
“谁要用中药跟你干杯啊。”林焱說。
“来嘛,姐。”江岩像一個大男孩一样耍赖。林焱只好端出了喝中药的杯子,把煎好的药倒进杯子裡,跟江岩的啤酒碰了碰。
“祝我姐长命百岁!”江岩說。
林焱:“祝我弟爱情美满。”
“你终于叫我弟了。”江岩感动地打岔說。
林焱捣了江岩一拳,江岩倒在沙发上,突然开口问:“姐,现在李帅哥和徐帅哥同时追你,你跟我通個气,你比较偏向谁啊?”
林焱想了想,认真地說起了玩笑话:“說起来我比较喜歡李唐的长相,但是跟赵尧……也是徐家伦在一起感觉好。”
“我明明觉得徐大哥比较帅啊,李大哥是走型男路线沒错,但是五官沒有徐大哥好看啊……”
“你不觉得家伦的那双桃花眼太闪了,尤其是最近……眨眼频率太快了。”
“哈哈,上次徐大哥說他每次眨眼你能看他很久,所以他觉得這是对你的一种杀伤力啦。”
“這样啊,那你提醒提醒他,我盯着他看是奇怪他眼睛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
江岩笑倒在沙发上。
晚上颜舒冬早早就上线了,林焱因为江岩的关系,稍微迟早了五分钟,然后视频打开,颜舒冬就托着下巴开始念叨了:“今天老师說時間就是金钱,妈妈,你已经浪费了我好多金钱了。”
林焱:“行,下次妈妈用零花钱還给你。”
颜舒冬把一张试卷拿给林焱看:“你看,数学,100分。”
看到成绩的时候,林焱比儿子要激动:“冬冬太厉害了。”
“這裡的数学比二小的要简单啦。”颜舒冬虽然說,眼裡满满的還是得意。
林焱不忘提醒他:“不管怎样,冬冬這次考好了是努力的结果,但是冬冬记得妈妈之前跟你說的话嗎?”
“知道,胜不骄败不馁啊……”颜舒冬故意拖长声音,然后联想到一個学习問題,“胜不骄用英语怎么說啊?”
林焱稍稍想了下:“应该是tobenotelatedbysuccessnordisturbedbyfailure……”
“太难了。”颜舒冬语气夸张,“我還是不学了。”
就在這时,颜寻洲西装笔挺地从门外进来,颜舒冬转過头看向颜寻洲的时候,颜寻洲已经站在了儿子的身后。
因为颜舒冬数学考了一百分,颜寻洲答应晚上陪他吃龙虾螃蟹。
颜寻洲带着冬冬去香港后,林焱這還是第一次以這样的方式看到颜寻洲,她跟冬冬视频了快要一個月了,才第一次瞧见颜寻洲。
“林焱。”视频裡,颜寻洲突然开口。
林焱应了一声。
“我先带冬冬出去吃個宵夜。”颜寻洲语气带着点商量。
因为颜寻洲口气很客气,林焱回答得也很客气:“行,那我明天再跟冬冬聊。”
“再见。”
“再见。”
作者有话要說:的确是快要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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