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作者:和歲
“再說一次。”

  “就是剛纔……剛纔,你不是說,不夠麼?”

  “你要是覺得不夠,我還可以再努力一些。”

  她幾次都感覺,氣氛已經到那一步了。又幾次感覺,是林江嶼有意在打破氣氛。

  她說不上來爲什麼,現在這樣,被刻意保持距離的感覺,有些難過。

  “努力什麼?”

  林江嶼挽着袖口的動作一滯,隨後將目光投向她。

  沈餘舟有些赧然:“就是,再靠近你一些啊。”

  “沈餘舟。”林江嶼忽然喊她名字。

  “……啊?”

  “你是不是以爲,我在和你玩過家家,”林江嶼頓了頓,“什麼事情,隨便說試試就試試?”

  沈餘舟:“……”

  她沒這個意思,雖然,她確實是那樣以爲。在她看來,她和林江嶼之間,好像也沒什麼不能嘗試的。

  “你做好準備想要開始,我倒是隨時都能奉陪,但是一旦開始,你想要結束,可能沒那麼容易。”

  “……對不起,”沈餘舟往被子裏鑽鑽,“是我冒失了。”

  不是她不敢,是她聽出林江嶼的話外音。

  以林江嶼的性格,他想要什麼,不可能等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卻遲遲不行動。今晚的所有對話和行爲,都表示他在婉拒。

  爲了不把場面搞得有些難堪,沈餘舟只能收起那些想法。

  “不試了?”

  “不試了……”

  拿被子蓋住臉,沈餘舟小聲地挽回尊嚴:“我可能酒還沒醒透,不知道在胡亂說些什麼鬼話,你別往心裏去。”

  “嗯。”

  林江嶼說完,房間裏的氣氛死一般的寂靜。

  沈餘舟擡手扯了扯被子邊緣,露出一雙眼睛,看向林江嶼,想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

  沒想到對視的瞬間,她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開,林江嶼捉起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拉過來,扣住後腦,不容分說地帶着她靠近。

  “你剛纔不是說……”

  說不能想試試就試試麼。那個意思,不是拒絕了她嗎?

  “喝多了,不記得了。”

  說完,林江嶼低頭,呼吸掠過她脣邊,那股溫熱在她臉頰處停留了幾秒,最後只是極其剋制隱忍地,吻了吻她的下巴尖。

  感覺到那股溫熱的離開,就在她以爲這就已經結束,整個人放鬆下來的時刻,林江嶼俯身在她頸側,咬了一下。

  “你……”

  感覺頸間有些喫痛,她忍不住擡手去推對方的臉,可是對方絲毫不動,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那絲痛感混着一種細細密密的麻在她心尖蔓延,她瞬間毫無力氣,額頭抵在林江嶼的肩膀上,任他佔據領地。

  等她終於被調動所有情緒,悸動難捱,捉住對方的袖口,想借一些力量支撐自己繼續承受時,林江嶼卻鬆開了她,拿起牀頭的溼紙巾幫她擦乾淨。隨後站起身,留她一個人反應剛纔發生了什麼。

  剛纔,她有感覺到對方的忍耐,忍耐不過的放肆,和最後的剋制。

  “……你要走麼?”

  “一會兒就回。”

  看着林江嶼關門出去,沈餘舟怔了好一會兒,纔拿起手機照了照,那幾塊明顯的痕跡證明了剛纔發生的事情。

  走到客廳的洗手間,林江嶼點燃一支菸。

  明明是非常忙碌的日子,精神怎麼還能這麼亢奮?

  林江嶼想到昨晚那個坐在牀上的羸弱女孩,不是沒有一點衝動。只是,很多事情,沈餘舟還根本不懂。

  就像高中時,晚上遛進他的房間睡覺,腿隨意地搭在他身上,摟住他的脖子不撒手……絲毫不懂什麼叫老實,偶爾耍賴讓他揹着時,也會不停地在他背上動來動去,在他頸間呼吸摩擦。

  他知道,沈餘舟在做這些事情時,並沒有其他想法,純粹是出於想要和他更親近一些。可是這種純粹落到他身上,並非是輕鬆的事情。

  他沒法控制心裏日益增長的情$%欲,也不能去主動帶壞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儘管,他在最初遇見沈餘舟時,腦子裏只有一些瘋狂的想法,並沒現在這麼多喜歡和憐愛。

  那時他偏愛極限運動,最初的想法,便是等沈餘舟放下防備,找機會帶她出去。去潮溼陰暗的溶洞速降,去寒風刺骨的雪鄉滑雪,去罕無人煙的山區越野。

  然後,等她被失重感刺激得毛孔全部張開,忍不住驚聲尖叫,心跳加速到精疲力竭,和她在泥濘的土裏,寒冷的冰雪間,下陷的沙丘上,去探索開發另一些未知。

  從看到沈餘舟的第一眼,他就想,親眼看着這個乖巧而怯弱的女孩墮落,想看她哀求和渴望的眼神,想培養出她的野性,再爲她臣服。

  他是個十足的壞蛋,帶着卑劣又骯髒的目的而來,本想教沈餘舟如何做個不聽話的壞孩子,沒想到,最後,自己卻成了她眼裏的好人。

  而今,距離最初的相遇,已經過了將近五年,他仍然在極致忍耐瘋狂的欲想,甚至要開始通過一些其他方式幫自己緩解。

  ……多少有些可笑。

  然後,他想到那個疤痕。

  他本來以爲,只要沈餘舟一路是平安康順地走過,他可以等她長大。時間很長,他也還可以忍。

  可這一切並不如他所想,在他沒看見的那幾年,沈餘舟的生活千瘡百孔。

  一切欲|想頃刻消失,林江嶼嘆氣,隨後打開蓮蓬頭,衝了個澡。

  感覺對方已經出去很久,沈餘舟坐起身,想要出去看看時,聽到了水聲,又重新躺回去。

  等到眼皮已經打架,林江嶼終於推門回來,躺在牀的另一旁。他們中間,隔了很遠的距離。

  沈餘舟屏住呼吸,往他所在的方向挪動,挪到不會碰到對方,又不會太遠的距離,才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因爲躺着的角度不舒服而翻身時,又碰到了林江嶼的胳膊。

  “對不起。”感受到對方的動作,沈餘舟小聲地,“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擾你睡覺的,我發誓絕對不再動一下。”

  “沒事。”

  確認林江嶼也還沒有睡着,沈餘舟小聲地:“哥哥,過段時間,我想帶你回去看看我外婆,好麼?”

  她想讓外婆知道,她曾經提起過的那個非常非常喜歡的人,已經重新回到她身邊了。

  “好。”

  “那……晚安了。”

  “晚安。”

  林江嶼枕着胳膊,餘光落在沈餘舟的後背上,藉着月光,看到她凸起的蝴蝶骨。

  沈餘舟很瘦,高中時還只是正常偏瘦,現在幾乎可以說根本沒有任何肉|感。

  現在這樣,他感覺,不用幾下,就能把眼前的女孩折騰散架。

  ……至少也要等她豐腴一些。

  想着,林江嶼閉上眼睛,培養睡意。連着一週沒好好睡覺,撐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熟睡過去。

  凌晨三點鐘,沈餘舟聽到手機來電。

  她有開夜間免打擾的習慣,只有對方連續打三個電話以上,手機纔會震動。她起身時,林江嶼還睡着,沈餘舟便立刻輕聲小跑出門,去給餘頃回電話。

  “外婆不太舒服,去醫院了,感覺情況可能不太好,其他人都沒辦法立刻趕過去,你現在能回來嗎?”

  “能的。”沈餘舟看了眼時間。

  “那行,我就在你家這邊,我去接你。”餘頃語氣有些着急。

  “我不在家,你到杏園路這裏,我馬上下去。”

  說完,沈餘舟就掛掉電話,跑到陽臺拿起自己的衣服,迅速穿上準備出門。

  “撩撥完,還想跑?”林江嶼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身後。

  “沒有,你放心,我不會跑的。”沈餘舟解釋,“我外婆好像情況不好,我現在要去看一下。”

  “我送你。”說着,林江嶼套上外套。

  “不用,餘頃已經快到門口了。”沈餘舟又往回走幾步,“我可能這兩天不能回來,等我回來,我有事情想和你說。”

  林江嶼:“嗯。”

  “你……你就在這邊好好等我,”沈餘舟扯了扯他的衣角,“可以麼?”

  林江嶼依舊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沈餘舟壯起膽子,踮起腳尖,在林江嶼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感覺到林江嶼的手攬上她的腰,又趕忙後退推開,而後看着不停震動的手機:“我先走了,有點趕時間。”

  她走到門口時,聽見身後,林江嶼幽幽的聲音。

  “你總是這樣,無心引誘,又蓄意逃跑。”

  沈餘舟怔了兩秒,快速關上了門。

  坐上餘頃的車子,沈餘舟着急地:“外婆怎麼樣了?”

  餘頃瞥了她一眼:“你什麼情況?”

  沈餘舟不解地:“……?”

  “別墅區,你身上穿着男人的襯衫,”餘頃語氣很不友好,“沈餘舟,你別讓我看輕你。”

  沈餘舟:“……?”

  這麼多年,餘頃還是一點沒變。

  彼時他和周正正在一起,他對周正正好到極致,兩個人本來感覺都不錯,可是餘頃偏偏什麼都愛亂想。

  周正正的家庭條件很優渥,但從未主動提起過。一次餘頃看到周正正的舅舅帶她去買裙子,名牌的logo不知道怎麼就讓餘頃不滿意。

  他並不先詢問清楚具體情況,而是一言不合就上去罵了人家舅舅,還把周正正拉到一旁批評個不停。

  因爲這件事,周正正毫不猶豫地跟他分了手,並且再沒有理會他的道歉,和想複合的哀求。

  沈餘舟本來以爲,餘頃因爲這件事傷心那麼多年,總該不再去用這種心思揣度別人,沒想到他還是那個老樣子。

  “餘頃,你是不是忘了周正正當初和你說的那些話?”

  沈餘舟不想跟他廢話太多,便直奔主題,去阻止他接下來可能說出的內容。

  餘頃收斂了之前的火氣,平復了好一會兒,才又斜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我本意是怕你們這樣的年輕女孩子會誤入歧途,我初戀那事兒你又不是不清楚,爲了有錢老男人,把我踹了。結果被人始亂終棄,又回來找我。”

  “可是你初戀是怎麼樣的人,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認識一個情況特殊的人,就用她來批判所有同性別的人麼?”

  話說出來,沈餘舟才發現自己說出了這麼嚴厲又……這麼像林江嶼語氣的話。

  要是以前,她可能會出於今天要一起去看外婆,不想生不合時宜的氣而選擇隱忍。可是忽然間,她就有了和任何擾亂她情緒的人抗爭的底氣。

  “那我問你,你到底在跟什麼男人鬼混,你爸你媽知道嗎?”

  “我最後再說一次,”沈餘舟糾正,“是繼母。”

  “沈餘舟。”餘頃突然停住車子,表情嚴肅認真,“不管你在做什麼,我必須得跟你說。”

  “有錢男人就喜歡你這種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但不是那種真心喜歡,等級在那裏,你知道吧,人家就是看上你沒錢沒勢可以隨便拿捏,玩完就扔。”

  “所以,你最好在結婚以前都自尊自愛,不要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也最好找個跟你階級相當的,別妄想攀高枝兒。你長得再漂亮,如果有‘案底’,以後也讓人戳你脊樑骨。”

  餘頃正說着,沈餘舟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林江嶼。

  “喂。”沈餘舟趕緊接起來。

  “怎麼不回消息,”林江嶼的聲音裏帶着些鼻音,像是感冒了,“坐上車了?”

  “剛纔沒看到,已經坐上了,”沈餘舟警告地看了餘頃一眼,避免他胡亂猜測,胡亂說話,而後小聲地安撫,“一會兒到了,我給你發消息,你快抓緊時間多睡會兒吧。”

  “我今晚要出差。”

  “……我晚上可能趕不回來。”

  “嗯,有事情隨時跟我說。”

  “好。”

  掛掉電話,餘頃看到她手機屏幕上“哥哥”這兩個字,表情有些陰沉。

  他料定,沈餘舟和那個男人,一定已經發生了什麼事情。正在他想要嘮叨時,沈餘舟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是周正正。

  “餘頃來肅南市裏了?”周正正直奔主題。

  “嗯,我在他車上,要回老家去看外婆。”沈餘舟聽着周正正的起牀氣,間接而快速地把事情描述一遍。

  “他剛纔找不到你,給我打了不少電話,我以爲你出什麼事情了。”說完,周正正話鋒一轉,“你下車,我送你去。”

  沈餘舟:“……”

  雖然她確實不願意和餘頃坐車,聽他說那些鬼話,但是讓周正正送她,又有些麻煩。

  “你能忍受他那個人一路上跟你說不着邊際的話?我纔不信。”周正正,“我在望江路那裏等你,正好要去你外婆家那邊送個材料。”

  “好。”

  掛掉電話,沈餘舟看了餘頃一眼:“你把我放在望江路那裏吧,然後一會兒我們到醫院門口會合。”

  餘頃:“?”

  “爲什麼要換車啊,我開車開得太快嗎?讓你暈車了啊?”

  “還是那個男人要來送你,你迫不及待地要過去找他?”餘頃嗓音很高,像是要下車找人決鬥一樣。

  沈餘舟不知道他究竟哪裏來的那麼多怨氣,便不再忍耐。

  “餘頃,我是一個成年女性,我願意做什麼,只要不違法不違道德,便可以做什麼。我的一切行爲,我有能力爲自己買單負責。你要麼就別管,要麼就確定了事實真相是什麼,再去發表意見。”

  “沒有根據地猜測和妄加議論,真的很沒品。”

  “你……”餘頃有點反應不過來,但也知道沈餘舟說的不是好話。

  “而且,你什麼時候能把惡意揣測女生的心思用到工作和生活上,或許有一天,也能有人不爲錢和名利的追逐你。”說完,沈餘舟下了車子,給周正正發了個定位。

  餘頃反應過來,想跟沈餘舟掰扯掰扯的時候,周正正已經到了。餘頃看到接她的人是誰,又看見周正正臉上的精緻妝容和腳上踩着的大長靴,最後還是沒說出一個字。

  他總能在周正正和他之間,深切地感覺到階層這個東西,無論是任何層面,任何意義上的。

  而階層,最直接的指向,就是不般配。儘管曾經擁有過,但配不上就是配不上。

  “餘頃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發現,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煩人。”

  這句話,是周正正按下車窗說的,餘頃在不遠的位置,這麼深的夜,四周沒有一點噪音,儘管周正正的聲音並不高,但他還是聽得清清楚楚。最後,只能無奈地苦笑。

  等沈餘舟上車,周正正啓動車子:“你開個導航,我慢點開。”

  “好。”

  等車子駛上高架,周正正看着沈餘舟一點也不困的樣子,有些奇怪:“你今天怎麼不睡了?”

  “白天睡多了。”沈餘舟想起,她這兩天好像都很晚才起牀。

  “和林江嶼,有新的進展?”

  “好像是可以有來的,”沈餘舟斟酌着語句,“但是最後也還是沒有。”

  “什麼意思?”周正正不明白,“是進行的不順利,還是進行途中遇到阻礙停止了?”

  沈餘舟:“……”

  莫名地,她就好像理解了周正正的言外之意。

  “正正,”沈餘舟有些苦惱地,“我想和林江嶼在一起,但是,我好像又不能很自然地接受那些太過親密的事情。”

  脖子上的那幾個痕跡,即便已經過去一夜,她還是在想着,在在意它們。儘管當時,她的情緒也被調動到那個氛圍中,可是結束以後,她總感覺到隱隱的不對勁。

  那種失去對自己的掌控感,讓她非常不安。

  實際上,她和林江嶼相處最舒服的時刻,是那些對方被動地接受她的肢體接觸,親近但不會過於親密的時候。

  “你是指,那個?”

  “嗯……”

  “那這個只能問你自己了,反正我是很喜歡,很享受。”周正正嘆了口氣,“搞不好,你就只是把林江嶼當成哥哥呢,只想有兄妹間的親暱,但是又不想做情侶間專屬的事情。”

  “不是,我根本不想當他妹妹。”沈餘舟立刻緊張地解釋。

  時常,她也會有想要交付自己的衝動,但是落實到行動上以後,纔好像根本不是她想得那麼簡單。

  “舟舟,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周正正點出癥結所在,“你把推進你們之間關係的責任都放在自己身上了,或許,等你們的感情真到了那一步,林江嶼會和你一起去解決那些不適感。”

  “到時候,一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你只需要在那個時刻降臨的時候,聽從自己的心意,勇敢地接受或拒絕就好。而不是現在就考慮很多,把責任提前歸結到自己身上。”

  “……好。”

  她覺得周正正說得很有道理。

  儘管她有些捉摸不透林江嶼的想法,儘管,那些她不想再提起的事情,已經橫亙在他們中間,但是,她還是打算再靠近,再試試。

  “對了,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說下,”周正正忽然開口,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你去你外婆家做什麼?”

  “外婆這幾年身體就不太好,餘頃剛纔說外婆去醫院了,讓我過去看看。”

  “這樣啊……”

  周正正思索片刻:“那你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及時跟我說,我會在這邊待一天。”

  “好。”

  車程還有一段距離,車子裏迴歸安靜以後,沈餘舟低下頭,翻看之前和外婆之間發的短信。

  外婆以前一直在用老年機,她和外婆聯繫,就多是發短信,後來她用兼職工資,給外婆買了智能機,外婆學不太會,依然保留着跟她發短信的習慣。

  比起打電話,她和外婆都更喜歡發信息,因爲可以留着。

  百來條信息,從前年開始,斷斷續續。最後一條是一天前,外婆告訴她,自己最近身體很好,都能起牀去打牌了。

  她本來以爲是身體情況變好,但是沒想到只是好了一陣,病情就更加嚴重。

  “正正,你要去哪裏交材料?”沈餘舟突然想起來,便問了問,“你剛纔是不是有事情要和我說來的。”

  “什麼材料?”周正正迷茫地看着她,然後才恍然大悟似的,“對,交材料。”

  “給個朋友送東西。”周正正胡亂應付地,“一打岔,我都給忘了。”

  沈餘舟沒多問,但是周正正回國以後的很多事情,都讓她覺得有些奇怪。好像在瞞着她什麼,又好像是要告訴她。

  最後,她也沒有開口問。周正正這樣的性格,如果是該說的事情,一定會主動告訴她,除非是永遠不會和她說的事情。

  到了醫院,沈餘舟看到餘頃站在車邊抽菸。周正正也看到了餘頃,就把沈餘舟放下:“那中午再聯繫。”

  “好。”

  和餘頃一前一後走進住院樓,一路進了病房,沈餘舟看見外婆孤單地躺在病牀上,身旁只有一個護工。

  坐到牀邊的凳子上,握着外婆的手,等她醒來。

  餘頃看了她一眼,解釋:“他們幾個忙,要到中午下班才能過來。餘盛在期末考試,趕不回來。”

  “嗯。”她倒沒有那些想法。

  “我去樓下食堂看看有沒有早飯。”說完,餘頃便轉身走了。

  外婆一直沒有醒,沈餘舟從護工那裏瞭解到,昨天下午來了醫院,本來已經可以躺下,夜裏又疼起來,疼了快兩個小時,纔不再難受,能稍微睡一會兒。

  沈餘舟點頭,讓護工阿姨先去休息,自己在這裏陪着。

  外婆身世很苦,和外公結婚以後,日子纔好了起來。可是命運弄人,外公在外婆三十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留下外婆一個人,把兩兒一女拉扯大。

  女兒,又因爲生病,在她不到五十歲的時候去世。如今,外婆也還不到六十歲,卻已經臥牀幾年。

  沈餘舟知道,命運多舛本來已讓外婆身心疲憊,而她母親的病痛和離開,徹底擊穿了外婆對人生的期待。

  想到母親是那樣孤單地離開,沈餘舟決定,如果外婆身體不好轉,她會推掉所有事情,在醫院陪牀,直到外婆能健康出院。

  過了好一陣子,餘頃才帶着一身煙氣回來,手上拎着一些粥和包子。

  “一會兒奶奶醒了,你先陪她喫飯,我太困了,眯會兒。”說着,餘頃就躺在了一旁的病牀上睡起覺來。

  外婆總也不醒,沈餘舟感覺有些擔心,擡手去探探外婆的鼻息,微弱而平穩。心稍微放下來,她摩挲着外婆的手掌,手掌是溫熱的,表情也不痛苦。

  等她把外婆整個人觀察一遍,纔看見外婆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舟舟,來了。”

  沈餘舟攥了攥外婆的手掌,點頭。

  見外婆想要坐起身,沈餘舟趕忙站起來,調整好病牀的角度,讓外婆能更舒服地靠着。

  “婆婆,要不要喫點包子?”

  外婆瞧着她,搖搖頭,而後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的寶貝小舟,好俊的姑娘。”

  “外婆要是走了,以後你往哪去。”

  沈餘舟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外婆不會有事,外婆還要長命百歲,長長久久地跟我在一起。”沈餘舟側身,抹掉眼角的淚水,又轉過頭來,支起餐桌,把粥和包子都端上去,“看好了病,我們還要一起回家的。”

  “等我畢業,有錢買了大房子,就把外婆接過去,和我一起住。”沈餘舟想了想,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切實際,而在這個氣氛裏,任何不切實際都讓她覺得恐慌,於是趕快改口,“等我畢業,先租個小房子,接外婆和我一起住。”

  沈餘舟看着外婆笑起來,心情稍微舒緩了一些,不知道是寬慰自己,還是什麼。她有種感覺,就是外婆這次一定可以挺過去。

  想着,她拿起勺子,舀起粥,送到外婆脣邊:“外婆,喝粥了。”

  “等等姿言,姿言還沒喫飯呢。”

  說完,沈餘舟瞧見外婆向遠處的空氣招了招手:“餘姿言,別貪玩了,快回家喫飯了。”

  沈餘舟緊緊攥着勺子。

  “你別責怪,我這個小女兒,貪玩,總是忘了喫飯。”

  餘姿言……是她媽媽。

  她還沒反應過來,外婆已經垂下了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牀邊滑落。

  ……

  回到肅南市時,沈餘舟還有些恍惚,感覺一切都像是在做夢,分不清真假。

  她只記得,外婆喊完她媽媽的名字,就沒了呼吸,身體逐漸冰涼,臉上毫無血色。而後,沒等她再確認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突然從門外涌進來一些親人,把她擠到一旁。

  病房裏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的哭泣聲,無論她怎麼努力,想要分辨這個場景是否只是她腦內所想,或者完全是在做夢,都做不到。

  外婆的身體時好時壞,舅舅們早已準備好了骨灰盒和墓地,醫生宣佈死亡以後,人很快被拉走。挑選禮品,寫輓聯,送花圈,一切被安排得井井有條。

  她就站在角落,看着這一切的發生,想抓過來一個人,仔細問問清楚,也只是抓到一把空氣。所有人都在哭,所有人都在忙碌,除了她。

  “你是最後一個見到你外婆的人,按理,你可以挑一件你外婆的東西拿走,其他的一會兒都要拿去燒掉。”

  舅媽找到她,終於給她安排了一件事情做。

  “我想要,外婆的手機。”

  舅媽臉上涌起一絲不悅,可能是覺得手機在所有物品裏,相對貴重:“手機這個東西,裏面萬一有什麼……”

  “什麼也沒有,”沈餘舟看向對面臉色刻薄的人,“外婆只用它打電話、發信息。”

  “那你拿走也不合適,我們也想……”

  “手機,是我買的。”沈餘舟機械地掏着口袋,摸索了好幾次,纔拿出自己的手機,“三千五百塊錢,要不,你把錢轉給我,要不,你把手機給我。”

  她知道以她舅媽的性格,絕對不會掏一分錢,所以才這樣說。

  見她堅持,舅媽把手機從包裏拿出來,檢查了好幾遍沒有支付寶和微信一類的東西,才交給她:“小小姑娘家家的,老人剛走,就開始算錢了。”

  沈餘舟看着自己擡起手,不知道爲什麼,頭一次,這麼想呼人一個巴掌。

  餘頃趕來制止了這一切。

  “那沈餘舟給我奶奶買的手機,平時奶奶也就是和她打電話用,跟你們有什麼關係啊,舟舟想拿走留個紀念,怎麼了?”

  見餘頃站隊了,其他人也就沒多說什麼。

  對於後來發生的事情,沈餘舟有些記不清。

  只記得,好像是渾渾噩噩地被餘頃送回杏園路,又隨手按下“1225”進了門,然後,躺在房間的牀上,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鐘。

  夢裏她好累,被一羣人擠來擠去。夢裏還很吵,很多人在尖叫、哭泣、吵鬧。

  輾轉醒來,手機上有很多電話和微信消息,還有一條短信。

  沈餘舟感覺自己心跳很快,打開那條消息,果然是外婆發來的。

  她說,“外婆想你”。

  沈餘舟趕忙打字回覆:“我也想你。”

  剛舒了一口氣,有些期待地想要確定剛纔發生的一切只是做夢,她就聽見牀邊手機的震動聲,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寶貝小舟”。

  而手機,是她買給外婆的那個。

  感覺渾身無力,沈餘舟坐起身,拿起外婆的手機,解鎖後,看到了那條於凌晨兩點鐘發出的信息。

  才發現,那是一條定時短信。

  是在她到病房探望的前一個小時,外婆發出來的。

  在疼得難以忍受的時候,外婆掏出手機,給她發了這條短信,卻意外設置成了定時。

  她收到時,已經是十二個小時以後的現在。

  抱着膝蓋怔了好久,她一點都哭不出來,胃裏卻翻江倒海的。手機一直在響,是林江嶼的電話。

  確認自己已經將情緒收斂好,沈餘舟才接了起來。

  儘管,她已經準備好,如果林江嶼問起她今天的事情,她要如何回答,可是聽筒那邊,只有沉默。

  像是在給她時間梳理情緒。

  “我想去找你,”沈餘舟把頭埋在手臂裏,“可以麼?”

  “可以。”

  掛掉電話,沈餘舟看到手機上林江嶼發來的地址,想打車時,已經有司機過來接她。

  車子開了四個多小時。

  司機把她放在酒店樓下時,沈餘舟看到林江嶼正背對着她,在角落抽菸。

  好像不是在用自己的雙腳走路一般,沈餘舟感覺自己身體很重,走動起來十分困難,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到了林江嶼的身後,僵硬地,擡手環住他的腰。

  “來了。”

  “嗯。”

  林江嶼轉過身,伸手擁住她,溫柔地:“乖。”

  沈餘舟不說話,林江嶼就安靜地等着她開口。

  雖然有一些猜測,但無從考證。如果沈餘舟不願意開口,他也不會強迫沈餘舟主動和他說什麼。

  過了很久,久到他肩膀被打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溼,他才聽見低微、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而哽咽地。

  “哥哥,我沒有外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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