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把自己的主持稿全部記牢,沈餘舟陪着每一組表演者順利走了過場,整體在朝着越來越完美的方向發展,大家心裏都是鬆一口氣的。
中午喫飯的時候,江小園和沈餘舟又對了對節目單。
“舟舟,你確定不參加這次的舞隊表演了麼?”江小園咬着筷子,“就是我們現在還可以再招一個男生,和你搭雙人。”
沈餘舟搖搖頭。
畢竟還有實習工作,還有和林江嶼去雪鄉的計劃,她分不出太多精力再去排練舞蹈。
而且,做主持人已經很出風頭,如果不是江小園的拜託,她不會答應,再跳舞的話……她不想校園論壇上再一連幾頁出現她的名字了。
“好吧,”江小園思索片刻,“那你幫我想想,白天的活動,還有什麼想看的?我額外給你們開發幾個,這樣大家都不會無聊。”
“好。”
校慶晚會是下午七點開始,白天學校裏還會佈置很多娛樂活動,包括往屆校友返校、校慶園遊會一類。
她跟着江小園的設想,提供了一些建議。
“對了舟舟,咱們有一些卓越校友,可能到時候還需要有個環節,要你幫忙採訪,後面作爲校報社的素材也挺好。”
沈餘舟點點頭:“好。”
一般這種採訪,都會在後臺進行,晚會入場時便可以。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也不用讓別人圍觀,這樣的活動比較適合她。
又排練了幾次,確定站位和串詞,到結束時,已經晚上七點多,江小園又拉着沈餘舟去跟化妝師改妝。
還是要大氣端莊有親和力更好,妝容要想辦法削弱沈餘舟臉上的清冷感。昨天那種放大她面部優越性,增強嫵媚感的妝容,不太合適這個場合。
確定了最終版,沈餘舟送江小園回學校,然後才自己走回杏園路。
她沒想過,會在小區門口,碰見沈國勇。
沈國勇看起來很憔悴,但沈餘舟還是有種預感,就是他並非是來道歉。
“舟舟,爸能不能,我能不能用最後這一聲‘爸’,跟你換一些錢。”
沈餘舟:“?”
她沒想過沈國勇還會來找她,還是因爲要錢。
“顧純生病了,醫生那邊的意思是,做手術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
沈餘舟本來已經要路過,還是沒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我知道顧純對你不好,這些年我也沒怎麼關愛你,只是,你媽,你顧阿姨她自己也很可憐,小的時候被哥哥騙,年紀輕輕就生了孩子,毀了前程……”
“後來心理出問題,其實也是情有可原,錯不完全在她。”沈國勇嘆息,“可是你看,現在她幾近家破人亡,這麼多年一直悉心守護的兒子,也入獄了,這懲罰,是不是也太大了?”
“看在你也吃了不少你顧阿姨做的飯的份兒上,救救她,別讓她就這麼悲慘地走向生命的終點,好嗎?”
說到最後,沈國勇幾乎是哀求她了。
“而且,我也知道你和顧盡勤那個事情,當時,要不是顧純攔着,要是她就放任,你現在的處境,是不是也跟那個被強&奸的女孩差不多?人林江嶼,也未必就能接受那樣的你,是不是?”
“你能完好無缺的到今天,你顧阿姨也是有貢獻的,人要有感恩之心。”
“再說,要不是顧純,你也沒辦法認識林江嶼,找不到這麼好的歸宿,是不?”
沈餘舟緊緊攥着包帶。
她一直以爲,沈國勇就是天生薄情寡性,纔會無縫銜接。
也以爲,顧純不善良到這個地步,沈國勇會看清看透後,做出一些正常人可以理解的行爲。
可是事到如今,她真的非常不明白。
“沈國勇,”沈餘舟喊他的名字,“明天,你會去墓地陵園麼?”
沈國勇以爲她在說她外婆的事情,便有些不耐煩地:“我去做什麼?你媽媽都走了這麼久,你舅舅又是那副不歡迎的嘴臉,我一個外人……”
話說到一半,好像纔想起來,明天是她媽媽的忌日,便立刻噤聲。
沈餘舟看着沈國勇。
她知道,沈國勇一定是忘了,纔會選擇今天來找她借錢,卻只口不提明天去掃墓的事情。
“我媽媽她,她虧待過你麼?”
“你總拿我舅舅舅媽對你不善做藉口,可是一年到頭,和他們才見幾面?”
“媽媽知道你見到他們會苦悶,從不勉強你什麼,甚至出於歉疚,更包容你的脾氣,爲什麼你對她,卻沒有像對顧純這麼憐惜?”
“她最後化療的那段時間,我們不是說好了,每週我陪六天,你陪一天的麼?”
“爲什麼她去世的那個晚上,你不在?”
“你不想去,也可以提前跟我說,我自己會去陪着。”
“可是你偏偏一無是處,又無能,又沒有責任感。”
如果不是那天醫院的人給她打了電話,她又運氣很好可以在晚高峯打到車,她不知道媽媽要被孤獨地放在那裏多久。
生時無人關愛,死後無人認領。
很多話,她早就想質問沈國勇了。只是今天的一切,更加突破她的認知,她以爲無情無義的人,竟然只是對她媽媽無情無義。
他一直都有良心,只是給了其他人。
“都過去那麼久了,你還一直提,也挺煩的。”
沈國勇沒有半分內疚,只是很無奈:“你現在跟着林江嶼,應該挺有錢的,他給你住這麼好的房子,每個月應該也會給你很多零花錢吧?”
沈餘舟聽出他話裏的曖|昧,好像她和林江嶼不是正常的戀愛關係,而是有着什麼不正經的勾當。
“當時你要和我斷絕父女關係,我就想過,你是不是找到了什麼靠山,不過也挺好,女人嘛,最後都是在找靠山。”“這樣,你先給我一些,後面我按利息還你,也可以跟你籤合同,你看行不行?”沈國勇的表情依然無奈。
“你以爲,你們那樣對我媽媽,又這樣對我,我會當你們的吸血包麼?”沈餘舟掐着手指,“有你這樣的父親,真讓我感到噁心。”
“你們死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你願意救顧純,那你去救就好了,跑來求我,又一通詆譭算什麼本事,”沈餘舟收斂起表情,“我不會借你一分錢的,沈國勇,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
“是你得病,都不會。”
她忍了又忍,還是說出了,她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
沈國勇表情並不激動,她也逐漸冷靜。
“是誰把你這個孩子,養得這麼冷血的?”
“還不是,多虧了你?”沈餘舟不再看向他。
沈國勇無奈地聳肩。
“既然已經斷絕關係,希望你以後能稍微有些自尊,別再來煩我。”說完,沈餘舟提了提書包肩帶,就轉身走了。
“成。”沈國勇看着沈餘舟的背影,“以後,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關上房門,把書包放下,沈餘舟坐在沙發上發呆,坐累了,又躺下繼續發呆。
她其實已經想不起來什麼和父母共同生活的時刻,在她的記憶中,沈國勇一直就很忙。她媽媽在婚前也是有正式工作的,是因爲沈國勇的請求,才做了家庭主婦。
在沈國勇忙碌時,照顧孩子和四個老人。
只是,慢慢的,沈國勇就從這個家徹底地缺席,偶爾出差回來,還十分不耐煩,每每吵架,便用“你在家待多了,認知跟不上社會”來堵住她媽媽的嘴。
苦悶長期無法排遣,纔會積鬱成疾。
不再想任何有關沈國勇的事情,沈餘舟去林江嶼的書房拿書來看。
林江嶼很忙,一天的時間,他們也只發了兩三條消息,到了晚上,林江嶼沒有給她打電話,她發出的幾條消息,也沒有迴應。
這一天很辛苦,情緒波動也很劇烈,沈餘舟抱着書,不知道看到哪裏時,就在沙發上睡着。
是半夜被雨聲驚醒,她才起身關了窗戶,回到臥室去睡。
第二天上午的排練沒有她的內容,沈餘舟便請了假,回了外婆家。
恰好趕上舅媽的母親過來,原本屬於外婆的屋子已經完全放上了別人的東西。沈餘舟沒有進門,就在門口坐了一會兒。
外婆剛去世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哭,只有她哭不出來。那時候,一切對她來說都很不真實。
直到最近,偶爾看到外婆愛喫的糕點,想到給外婆買一些時,逛街時看到外婆喜歡的衣裳,想帶給外婆時,掏出手機,不自覺點開通訊錄裏,外婆的電話時,那種悵然若失的難過,才一點點從心頭蔓延開來。
她終於切實地感受到那種失去。
不知不覺,她在門口坐到日頭高懸,坐到餘頃下班,回來睡午覺。
餘頃看到她,欲言又止,似乎是又想向她傳輸什麼人生大道理,又因爲想起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話來。
“一會兒,要去看姑姑和奶奶麼?”
“嗯。”沈餘舟點頭。
“那你去看吧,”餘頃有點躲閃,“其實我覺得,人都沒了,看也沒什麼意義。”
“嗯。”
人還尚在的時候,便沒得到多少關愛,離開了,當然也不能指望這些人能幡然醒悟。
“舟舟。”
餘頃看着她站起身,要走的樣子,嘆了口氣:“以後好好的。”
沒有了姑姑,餘頃和沈國勇一家,便沒了多親密的關係。
沒有了外婆,沈餘舟和舅舅家,便也徹底沒了牽扯。
他們心底都明白這件事,誰也不想再強求什麼,最後只剩下這句話。
“你也是。”
是初春了,沈餘舟離開時,天已經開始下起小雨。
剛纔出頭的太陽,像只是虛晃一槍,片刻又躲進雲彩裏。
沈餘舟把外套的帽子戴上,又去隔壁鎮子買了兩束花,往墓地的方向走去。
母親下葬時,錢是外婆出的,墓地的位置也是她和外婆一起選的。
外婆懂女兒,想到女兒婚姻生活不幸福,總歸是想要回到她身邊纔好,便把墓地選在了離她最近的一處陵園。
有些可笑的是,沈國勇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媽媽埋在了哪裏。
沈餘舟走進去時,頭頂的帽子已經有些溼了,一些雨滴順着她額前的碎髮往下||流。
儘管知道花朵早晚會被雨淋溼,會枯萎,她還是把花束抱在懷裏,一步一步,朝着那兩座緊緊挨着的墓碑走去。
陵園裏,除了守陵的保安,偶爾也有幾個如她一樣狼狽的人。
她路過那些人時,他們彼此之間,雖然不認識,但還是會點頭致意。
是一種,來自陌生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儘管從前,此後可能都再無交集,但是此時此刻,他們都要在這裏,思念故去的人。
沈餘舟把花束放下,摸了摸母親墓碑上的文字。
她有努力地保持活力,沒有因爲任何挫折放棄生命,放棄生活。
這些年來,她很堅強,如同在化療時的母親一樣,儘管每日被病痛折磨,也仍堅信一定能戰勝病魔。
“我還有一個年邁的母親,和一個沒成年的女兒。”
“我走了,誰照顧她們。”
她一直記得母親去世前說的這兩句話。
現在,她應該,沒有讓媽媽失望吧。
沈餘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流了眼淚,又擡起手擦乾淨,最後,還是沒忍住蹲下痛哭了起來。
直到她把情緒揮霍乾淨,她才發現,雨似乎停了。
一擡頭,她便看見,林江嶼撐在她頭頂的傘。
原來,不是雨停了,是她等的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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