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秀 第7节 作者:未知 她打算给谢慎辞发條微信,询问一下還有沒有事,沒事自己就回学校了。 晚会沒有散场,卫生间门口人烟稀少,還能听到会场的声响。四周冷清下来,除了保洁人员外,基本看不到参会者路過。 墙边,楚独秀正編輯着微信,冷不丁瞥见隔壁拐出一人。 中年男子大腹便便,一边大步往会场走,一边扒拉头顶碎发。他刚才還坐在前排,不知何时也溜出来,正是面试過她的王总。 楚独秀见势不妙,下意识地侧過身,不想被对方看到,无奈终究是慢了。 王总都要走了,余光注意到她,突然停下步子,嘴裡嘶得一声,仔细端详起来。他索性退回来,诧异道:“我刚看你上台就想說,我們是不是在哪见過?” “……” 這算怎么回事?上台表演时沒出错,居然在台下被抓住? 现在人倒霉也跟說唱音乐一样搞lay back? 第7章 ◎倒也不必這么客观公正。◎ 四下无人,楚独秀都沒法装听不见,只得硬着头皮看向王总。她笑得有点干,客套地提醒:“对,前些天面试的时候……” “哦——你来我們公司应聘過,对吧?”王总恍然大悟,又道,“刚才讲得不错啊。” “……谢谢您。” 楚独秀总觉得這话极像阴阳怪气,她今天沒上演狂躁王总模仿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对号入座、恼羞成怒。因为是mcn机构颁奖晚会,所以她适当调整稿子情绪,沒有在酒吧开放麦时那么疯。 按理說,应该沒冒犯到他才对? 不知为何,王总站着不走,甚至寒暄起来:“你演的是小品嗎?” “不是小品,是单口喜剧。”楚独秀见他满头雾水,解释道,“国内也有人管這個叫脱口秀……” “什么玩意儿?” “英语裡叫stand-up comedy。” “哦哦哦哦,就跟相声差不多呗,你学這個多久了?” 楚独秀觉得两者還是有区别,但她更想不通双方又不熟悉,自己为什么要跟王总聊单口喜剧,难道他忘记面试时不欢而散的事情? 不過现在聊天氛围正常,她也只能礼貌地回道:“正式学沒多久。” “都在哪儿学啊?有人教么?” “我沒有跟着谁学,主要是看一些开放……”她连忙改口,“看一些实地演出,還有網上节目学的。” 王总抛出一连串問題,又听她耐心地回答完。他双手一背,慢悠悠点头,颇有领导范儿,好似终于满意。 正当楚独秀以为能结束尬聊,谁料王总冷不丁抛出一句:“你不是来我們公司应聘?不然就過来干這個吧。” “啊?” “公司最近要搞几個短视频号,发一些年轻人喜歡的笑话,我看跟你這個也差不多。”王总干脆利落地拍板,“试用期工资你跟张萍谈,上回联系你那個人,她是做行政人事的。” 张萍就是公司hr,楚独秀闻言都懵了,沒想到对方会說這话,跟上回暴怒时判若两人。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王总的更年期调理好了? 按說這是個好消息,但她思及面试的事,依然心有余悸,一时将信将疑。 楚独秀委婉道:“好的,谢谢您,我待会儿跟张萍姐沟通下。” 反正先敷衍一下,去不去回头再议。 王总追问:“你应该下周能入职吧?后天就是周一。” “這可能不太行……”楚独秀面露难色,她学校裡還有一堆事情,再加上家裡让自己考公,立马入职实在来不及。 “为什么不行?你在台上不是說不怕吃苦,也不在乎公司待遇?”王总蹙眉,“而且试用期工资都给你了。” 他打量她一番,语气隐露不耐。 這态度就像盆冰水,瞬间将楚独秀泼醒。 她突然领悟面对王总的别扭及不适,对方的神色過于理所当然,好像随手将钱往地上一甩,自己就该喜笑颜开地捡,然后屁颠屁颠跑去入职。他纡尊降贵询问单口喜剧,她就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上赶着献出好脸色才对。 公司面试时,王总就前两轮装得正常,第三轮突然开始发癫,暴露出真面目。 沒想到今天也是如此。 楚独秀当即断定,自己绝不能入职,說道:“王总,您可能误会了,那只是脱口秀的幽默,随口调侃或者反讽,不是真要招聘面试。” 她就是讲個段子,对方居然都当真,也是有够离谱。 “而且我沒准不能入职,谢谢您的好意,但可能不合适。” 這话一出,王总瞬间炸了,当即横眉质问:“你是坐地起价?” 他根本不信楚独秀拒绝,只当她摆不清位置,得寸进尺地要钱。毕竟她前几天還来应聘,现在才一周就改口,态度转变着实過快。 “不,沒這回事儿,单纯是……” 她的解释反而火上浇油,对方本就拿她当小兵,谁曾想還会被拂面子。 王总发恼:“为什么不能入职?你找到其他工作了?” 楚独秀骤然失声,她确实還沒下家。 王总顿时面露轻蔑,更感她不识抬举,扬起下巴道:“现在大学生找工作不容易,不然你說說入职了哪家公司?還是你也沒谱呢?” 楚独秀心生烦躁,觉得他不懂人话,很想粗鲁地回一句“关你屁事”,或者吹個牛皮报家大公司名字膈应他,但长久以来的教养使她无法做出這种事。 她要是真撒谎,他估计也不信,一眼就能瞅出底细,沒准還要讥笑两声。 楚独秀莫名地感到可悲,自小被教导的礼貌和诚实,走进社会却派不上用场,反而被旁人用来拿捏自己。沒人会由于品德尊重她,甚至借此将她视为怯弱。 她心知王总为何有恃无恐,无外乎他是老板,她只是普通学生,找她茬儿也沒代价。现实不是小說,沒有天凉王破,更沒有莫欺少年穷。 不然還是发疯骂他吧。 正当楚独秀准备抛弃素质时,旁边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這是在招人么?” 楚独秀和王总同时侧头,看清不远处挺拔的男子。黑衣青年容貌出众,左腕戴一块手表,手持半透明文件袋,着装简约而利落。 “那我可以加入么?”谢慎辞扬眉,“主要我都邀請好几回,希望她能来我們公司。” 楚独秀一愣:“……谢总。” 谢慎辞对她点头,接着走向王总,他朝对方伸手:“你好,我是善乐文化的谢慎辞。” 王总满脸狐疑,回握道:“你好。” 人大抵都有独特的气质,就像楚独秀无法伪装的学生感,以及谢慎辞难以掩盖的精英气度。 一如现在,王总跟谢慎辞握手问候,再简单地交换名片,便从衣着布料、手表配饰及名片职务等细节,判断出此人来头不凡。 谢慎辞是演脱口秀会失业的那种人,与生俱来的疏离及压迫感,让人觉得他不懂幽默,应该只擅长商业会谈。 這样的人突然走過来搭话,王总一时摸不透对方来意。 “我刚听两位在沟通時間,我們公司跟铃果视频合作,正制作一档单口喜剧节目,一直想邀請独秀来参演。她最近比较忙,也說要考虑下。” 谢慎辞问道:“您公司是做什么的?不然先聊聊片酬,让她回去思考一下,看怎么将档期排开,這样两边录制不会撞档。” 铃果视频是国内最大的在線视频平台之一,善乐文化能跟平台有节目合作,公司必然已经有一定的体量。 王总一听這话颇感震撼,不料自己以前面试的大学生,沒過两天都要预约录制档期! 楚独秀慌道:“什么档期不档期的……” 她都有点晕了,這也捧得太高! “独秀脸皮薄,措辞比较委婉,不敢說自己忙,您可能就误会了。”谢慎辞瞄楚独秀一眼,慢條斯理道,“其实她的脱口秀在业内挺厉害,不好意思自夸,怕您觉得拿乔,年轻人自谦嘛。” 王总惊得合不拢嘴:“是么?” 王总闻言难以置信,心底不是沒有怀疑,但面对不动声色的谢慎辞,再看看神色仓皇的楚独秀,又怕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如果她不是真有本事,谢慎辞也算公司老总,何必要帮她抬轿子? 這样一想,楚独秀前面礼貌地作答,中间不愿提及节目錄制,现在摆手否认旁人夸奖,真有点谦逊的气度。那股傻乎乎的学生感,都可以理解为返璞归真。 這就像在破烂街头看到t恤、短裤及人字拖的流浪汉,其他人的第一反应是“這人是個穷光蛋”,但流浪汉要是手握一串楼房钥匙,大摇大摆走进奢侈品店,他们的反应就变成“這富翁穿得像穷光蛋”,沒准還赞叹真正的有钱人不拘小节,内敛又低调。 楚独秀现在是打扮随意的流浪汉,而谢慎辞就是那串拆迁房钥匙,或者价值连城的限量奢侈品。他只要往旁边一站,衬得她气势都变了。 谢慎辞颔首:“不過工作讲究高效,我觉得直接沟通更好,您要是已经有项目形式,确定好录制的時間,我們可以交流一下,看她先录哪边合适。” 王总哪裡回答得上来,他连方案都掏不出手,更不好意思說录短视频。公司賬號数据還沒起来,今天忽然想把楚独秀招回来,也是觉得她的表演录视频,沒准可以帮忙涨粉起号。 王总面露尴尬:“我先前不知道她還有录制,既然你们都约好,我這边就算了吧。” “沒事,我們节目投资也不多,要是您那边项目更大,肯定优先片酬高的。”谢慎辞一抿唇角,和气道,“她确实信守承诺,但我們不能不识趣,总不能拦着演员发展。” 两人假模假式地客气起来,最后将王总聊得灰头土脸、落荒而逃。 膀大腰圆的王总消失在大厅,就只剩下楚独秀和谢慎辞。 楚独秀围观全過程,恨不得给他鞠躬:“谢谢谢总,您真义气!” 她无法形容谢慎辞的仗义,脑海裡都给他配上bgm,开头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赶王总哇”。 虽然谢总长得跟梁山好汉毫无关系,但他谈吐做事充满侠义的精神! “谈不上义气,是危机公关,总不能眼看未来的喜剧明星跟人当街吵架。”谢慎辞道,“识趣的经纪人该站出来,别让演员前期留下黑料。” 楚独秀从他话裡品出一丝调侃,无奈道:“真是抬举我了,您刚刚吹嘘我的业内水平合适嗎?会不会太夸张?” 她现在想来都心虚,感觉对方吹得太過。尽管他這么說给王总很解气,但总让她有德不配位的惶恐。 谢总向来行事客观公正,如今帮忙出头却撒谎,說她的脱口秀在业内很牛,着实让自己心裡過意不去。 谢慎辞淡声道:“合适,反正我們业内也就那样,目前都沒什么清晰的前景。” “……” 倒也不必這么客观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