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今年先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和嫔被送到浣衣局,紧接着又是贤妃被赐死,這两件事儿成为了后宫的开年大戏,是后宫妃嫔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如果這时候来一個皇宫热搜排行榜的话,這两件事儿的搜索率肯定居高不下滴。
贤妃会倒牌是四宝意料之中的事儿,在她意料之外的是枕琴,她当日撞柱殉节在后宫诸人眼裡都假的不行,偏偏元德帝就爱吃這一套,后来枕琴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又有淑贵妃在一旁帮衬,她终于入了皇上的眼睛,被封了個选侍,虽然品阶不高,但到底算是皇上的女人了。
四宝略想想就明白了,难怪枕琴愿意为淑贵妃办事,原来她许了這么個前程,她容貌比鹤鸣還好上三分,有這么個想头也不奇怪。
不過枕琴如何都跟四宝沒什么关系了,贤妃死去的当夜,她跟在督主身后老远看了眼贤妃的尸首被抬出去,她回去之后把這些年鹤鸣给她做的帕子鞋垫都细心收起来,小心锁到柜子裡。
她冲着柜子直叹气:“你瞧瞧我,又沒出息又窝囊,你說你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柜子当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她烦闷地拨了一下锁头,心裡還是觉着不痛快,宫裡不许私下烧纸,正好再過几日又轮到她出宫,她就悄悄买了纸钱准备去祭拜。
谢乔川不知怎么的,又跟她轮到一起了,见到她狐疑地看着自己,颇是不自在地扭過头:“别问我为什么,都是上面安排的。”
四宝用拐肘把他一撞:“你别扭個什么劲啊,這就是咱俩的缘分呐。”
谢乔川难得从她這裡听一句顺耳的,出奇地缓了神色沒有反驳。
四宝又感叹道:“不過說起来,缘分裡头也有孽缘這一說啊。”
谢乔川:“……”他就知道!
四宝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說什么话不该說,不過瞧他气的连连皱眉的样子有趣,又嘚瑟了几句,见他一副想打人的架势這才闭了嘴。
元德帝也算是個多情人,鹤鸣死后皇上本来有意给她以贵人之礼下葬,不過不知后来被谁从中作梗拦了一下,這才作罢了,只好按照一等宫女的葬法葬在了西山。
西山离皇宫也颇远,他们俩出宫一趟,時間都有限制,四宝只好在街口的一棵柳树底下把纸钱烧了,想到鹤鸣,心裡又不觉怅然。
谢乔川见她满脸伤感,等了会儿才问道:“過世的這位宫女是你……对食?”
四宝心說你跟督主是两口子吧!想的都是一样一样的!
她郁闷地站起来摇头道:“是我在宫中的好友,我一直拿她当亲姐姐待的。”
她說完拍了拍手,随口问道:“我记得你们家不小吧,你有姐妹嗎?”
谢乔川看着一堆将将熄灭的灰烬,也勾起些心事来,不觉冷冷地笑了笑,尖尖的唇角如刀锋冷冽:“我的姐妹,只怕不是入了教坊受人糟践,就是已经随我叔伯兄弟一道踏入黄泉了。”
谢乔川相貌极出挑,跟督主的慑人魂魄不一样,他好看的棱角分明,美的凌厉逼人,這么冷淡一笑更觉美的颇有冲击力。
四宝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万丈红尘裡各有业障,你也不用太难過了,咱们太监的命如草介,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就不错了。”
谢乔川轻易不会跟人交心,此时被她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說了几句当年在家中的事儿,拧起英挺的眉:“說来我還有個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听說事后也受了牵连,不知道她……咳,他们一家怎么样了?”
四宝怕他想這些想的太多,更加钻了牛角尖,故意调侃道:“哟,难得你這么久了還惦记着,你那位未婚妻想必生的是花容月貌吧?”
谢乔川鄙视之:“我跟她自小沒见過,不過是家裡长辈定的亲事,后来两家天南海北的各自当差,根本就碰不着面。
再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脑子裡都在想些什么?”
四宝撇撇嘴:“万一她貌若无盐呢,你会不会娶她?”
谢乔川道:“人无信而不立,既然已经有承诺在先,我又怎么会毁约?”
他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声:“那位世伯和伯母我却无意中见過一回,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生出的女儿又怎么会貌若无盐?”
四宝斜了他一眼。
两人又闲侃几句,慢慢悠悠地回了皇宫。
……
西山素来是埋葬横死宫女的地方,因为阴气太重,所以山脚下开了好几家道观佛寺镇压着,久而久之倒是成了一处求神拜佛的好去处。
鹤鸣不知道自己在這一片走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叫什么,自己从哪裡来到哪裡去,也只是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幸亏她衣衫褴褛又蓬头垢面,這才沒引来歹人的觊觎。
她那日虽然喝了贤妃给的药假死過去,但胸中還存留着一口气,身体被放到一幅薄棺裡抬出宫的时候,两個抬棺木的小火者上山的时候沒抬稳,她在棺木裡重重磕了一下,一口气倒過来,就這么醒了,只是把什么事儿都忘干净了,脑袋還肿起一個大包。
西山本来就邪门的事情多,两個小火者听见棺木裡有动静,登时吓得屁滚尿流,也沒敢再封棺,撂下棺木就跑开了,也幸好两人沒把棺木钉死,她才得以爬出来,這些天胡乱游荡,都是靠周遭的道观接济为生的。
道观的人只当她有些疯病,只敢给些吃食,不敢把她往道观裡另,白天道观有客人的时候她不敢過来,只好远远地在附近乱走。
這日她身上伤势发作,疼的捂着腰背连连吸气,站起来正要往道观求助,却吃不住身上难受,仰面躺在山道上大口喘着。
這时有两個少年从骑马路過這裡,见她這般惨状,忙翻身下了马,其中一個年纪小些,约莫十五六岁,相貌俊秀之极的少年从腰间取下竹筒,往她嘴巴上滴了些水,见她眼睛稍稍恢复了些清明,這才问道:“看着好像是個姑娘,怎么会躺在這裡?”
另一個年纪大些,约有十八九岁,不若他旁边人那般俊秀非凡,但也是难得的好相貌,他正要說话,鹤鸣突然伸手扯住他衣裳,气若游丝地道:“救,救我……”
小些的俊俏少年忙把身上的现银掏出来递给她:“你用這些银子去买些吃食,再去請個好大夫吧。”
大些的少年忙拦住他,哭笑不得地道:“华采兄万万不可如此,以這位姑娘现在的模样,就是有钱也买不了东西,万一引来歹人的觊觎就不好了。”
他在心裡暗叹一声,他這位好友人倒是好人,就是被家裡养的着实天真了些。
华采一听也有理,为难道:“清澜兄說說咱们该怎么办?”
清澜同样也是良善温和之人,却并不似好友天真,闻言犹豫了会儿才道:“既然瞧见了,也总不能让這姑娘就死在咱们眼前,我等会儿去问问家裡的管事,让他帮着找個医馆救治一二。”
华采笑道:“這主意不错。”
又低头问道:“姑娘,你愿意暂先跟我們一道儿回府嗎?”
鹤鸣怔怔地看着他,总觉着他相貌异常熟悉,好似在哪裡见過,只是并不是這张脸,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久到两人差点以为她又昏過去的时候,她才迟缓地点了点头。
……
四宝原来是无事也喜歡往督主跟前凑,力求多刷一刷督主的好感度的,但她最近就不大喜歡瞎凑了,总觉着督主看她的眼神怪怪的,看凉气一股一股地往她脊背上蹿。
不得不說四宝的直觉還是相当敏锐的,陆缜最近确实有事沒事儿总抽空打量她,脑子裡都想的是一個問題,他为什么会对一個太监产生异样情愫呢?
他這么些年并沒有对什么人动過心思,却也从沒觉着自己有龙阳之好,更何况是对一個太监动心了,想想還是觉着让人费解。
难道說因为四宝生的比司礼监所有人加一块都要好,所以他才动心?
可這样也說不通啊,他不是沒见過风采卓绝之人,只要他想,弄几個绝色美人来身边伺候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从来沒动過這份心思,就连底下人送来的他也给退回去,他秉性多疑,并不喜生人近身伺候。
可若是說他是日久生情也說不上,他身边听候拆迁的沈宁成安等人哪個不是跟他多年的,其中也有几個相貌上好的,但他连半点兴致也沒有,想想假如是這几個拿着自己衣裳乱闻,他估计能把人砍了再扔出去喂狗。
但如果把這些人换成四宝……他情不自禁想着,過了会儿才发现身上有些异样的热,忙喝了口清茶,压住乱飞的思绪。
這时候他胡思乱想的主角走過来,她脸被熏的有些红,眼睛還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让人禁不住地生出想把她搂在怀裡蹂躏一番再爱怜一番的冲动。
陆缜忍不住重重地捏着眉头,自己這都是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四宝当然不知道督主心裡在想什么,用袖子抹了把汗湿的脸:“督主,您要沐身的水准备好了,您是现在沐身還是等会儿?”
陆缜放下茶盏,调开视线起身道:“走吧。”
陆缜洗澡也不爱让人近身,四宝正要退走,他忽然问道:“水温你试過了嗎?”
四宝怔了怔才道:“奴才方才试過了,又让他们多加了些热水,奴才再去试试吧。”
她說完推开浴间的门走了进去,又捞起袖子用拐肘试了试,对着督主道:“督主,水温正好。”
四宝头发乌黑浓密,身上的体毛却很少,一点也不像寻常男人一样毛剌剌的,肌肤也显得娇嫩如玉,此时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来,半浸在温热的水裡,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淡然指使她多试了会儿,眯起眼细细欣赏,這才不动声色地道:“你退下吧。”
四宝当然不知道自己老板有点往痴汉进化的趋势,恭敬地正要退下,临走之前又补了句:“督主,我给您备好了干净衣裳,我就在不远处候着,您要是洗完了就招呼一声,我把衣裳递给您。”
陆缜微微颔首,她正要出门,却无奈浴间的地面湿滑,她不小心一個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他反应极快地拦住她的腰把她扶稳了,缓声问道:“可有摔着?”
四宝忙直起身道:“奴才沒有,多谢您了。”
陆缜把扶過她腰肢的右手缩回袖子裡,借着广袖的遮掩轻轻捻了捻,唔……小东西看着挺瘦,一把腰肢倒是十分的轻软柔腴。
他不着边际地想了想,才缓缓回神,听她自称奴才就格外刺耳,淡然道:“你总奴才主子的,听着实在别扭,說到底司礼监也不是我开的,你也不是我家奴,都是替皇上尽忠。”
這理由倒是十分冠冕堂皇,可是安叔他们天天叫也沒见您别扭啊……四宝暗說督主的大姨夫怎么還沒走,一边道:“那依您的意思,奴才该自称什么?”
陆缜笑眼看她:“說‘我’便可。”
四宝還是觉着怪怪的,主要不是称呼怪,是督主怪,顿了下才道:“那您要是听的实在难受……要不奴才人前照旧,人后再自称‘我’?”
陆缜只好退而求其次,和颜悦色地道:“也可,称一声来听听。”
四宝道:“奴……额,我先退下了,您慢慢洗,有什么事儿就吩咐一声。”
陆缜這才心满意足地放她走人。
四宝出去之后帮他把衣裳整理好,又顺手把屋裡打扫了一遍,他洗澡一般都不快,等她收拾完他才堪堪出来,她忙把干净的外衣递過去:“督主,您小心着凉。”
陆缜接過来,低头看了眼才发现這衣裳是她上回洗衣服的时候闻過的那件,那天他不知怎么的,也沒有出言喝止,眼睁睁地看着這小断袖一脸陶醉地闻了好一阵。
他不觉怔了怔才接過来穿好,心裡总有股莫名怪异的感觉,理了理衣袍,看着她问道:“你有沒有对這衣裳做過什么?”
四宝一脸黑人问号:“奴……额,我沒有啊。”
她猛然想到她拿起衣服闻了继续,但是在她看来闻几鼻子根本不算事儿,她鼻子上又沒长钩子,還能把衣裳闻出個洞来啊?
陆缜就知道這小断袖抵死不会承认,哼了声:“你先下去吧。”
四宝:“……”督主真是越来越有病了。
虽然督主最近很诡异,但是她的活儿還是要照常干的,尤其是修整宫室已经接近尾声,她一开始揽這份差事是为了查找扳倒贤妃的证据,如今贤妃虽然倒了,但她還得接着干活,再說她也不是干一半就拍拍屁股走人的性子。
她今儿早上照常去巡视一番,就见有個小火者急匆匆地跑了過来:“宝公公,李婕妤那边又闹开了,堵在门口硬拧着不让咱们修缮桃李阁。”
收拾宫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对那些一宫主位影响不大,但对那些挤在一起住着的婕妤美人影响可就大了,所以总有些個脾气不好的要闹腾一番。
桃李阁原来是李婕妤和两個美人同住,两個美人一個病逝一個搬走,如今就剩下她一個,本来独自一人住的好好的,要修缮宫室一则吵闹,二则肯定要搬进来新人,所以她闹起来倒也能理解。
四宝忙赶過去调解,就见李婕妤身边的侍婢在门口堵着,见到她来才错开身,冲她笑道:“宝公公来了?
阖宫上下就宝公公一個讲理懂事的,我們婕妤正等着您来說道說道呢。”
四宝冲她笑着拱了拱手:“姐姐快别笑话我了,若论知礼懂事儿,我哪裡比得過姐姐。”
所以怨不得好些宫女都爱跟她說话,就连那些苦大仇深的中老年姑姑见到她都眉开眼笑的,這话让人听着心裡就高兴。
宫女笑的合不拢嘴,十分殷勤地把她引进了院裡,李婕妤本来正喝茶吃点心,见四宝過来眼睛不由一亮,转了转发间的金钗:“宝公公来了?”
其实四宝本来也能搬出圣旨来压人一头,不過這样可就把人得罪狠了,当差不是這么個当法,她于是笑道:“给婕妤請安。”
她說完吸了口气,险些被脂粉味儿冲了個跟头,這位婕妤抹了多少脂粉啊這是。
李婕妤年近三十却沒挣上個嫔位,其前程可想而知,這些年早断了恩宠,浓妆也沒能挡住眼角细细的纹路和略显颓唐的气色。
四宝抬眼悄悄打量她,其实李婕妤长的不难看,在后宫裡也算不错了,可惜美则美矣沒什么特色,就跟上辈子的網红脸一样,一眼看過去挺好看的,一闭眼就忘了长啥样了,這张脸难怪在后宫难出头,更何况這位的出身也不高。
李婕妤瞧了她一眼,见她正悄悄打量自己,不觉一笑,随意扬了扬手裡的绢子:“你這些日子都跑到哪裡去了,怎么最近都不见你来?”
李婕妤她当初见過几面,不過不算特别熟,四宝心說我什么时候和您老人家這么熟了,一边答道:“奴才最近手头差事不少,沒顾得上给您請安,实在是罪過了。”
她眼看着差不多到饭点了,想着速战速决:“您有什么問題大可跟奴才說說,除了桃李阁不得不修,旁的事儿都好說,您……”
李婕妤给她一张巧嘴哄的高兴,不在意地道:“我在這儿住的好好的,既沒漏风也沒漏雨,好端端地干嗎要修它?
闹哄哄地吵得我头疼。”
四宝忙笑道:“婕妤,桃李阁自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但总归有些年头了,外边瞧着也有些陈旧,倒不如翻修一遍,您住着也舒坦,外面也鲜亮,翻修之后跟新屋是一样的。”
李婕妤尖尖指甲在她唇上一点,吃吃笑道:“我就喜歡你這张巧嘴,多难听的话经你一說,也能变成天大的好事儿。”
四宝不大爱跟人這么亲近,不着痕迹地躲過了,笑呵呵地道:“這本来就是好事儿,圣上体恤您和诸位主子呢,就是不用奴才說它也是天大的好事儿。”
她說完又要再劝,李婕妤倒像是心思不在這上头,反倒是对四宝本身更感兴趣,心不在焉听了会儿,轻轻拈了了块糕点往红唇送,见她呆头鹅一般毫无反应,就不动声色地把话头往她身上引。
诸如“你本来姓什么叫什么?”
“可认字嗎?”
“你今年多大了?”
之类的话,李婕妤问的不亦乐乎,一双描绘精致的妙目不住往四宝身上招呼。
四宝给问的十分不耐,但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耐着性子道:“奴才勉强认得几個字,今年才過十六,虚岁十七。
娘娘還有什么要问的嗎?”
两人一问一答的功夫,李婕妤已经不动声色地越挪越近,让丰腴的大腿贴着她的腿,饱满的酥胸随着笑声剧烈颠荡起伏,嘴上轻轻哎呦一声:“是嗎?
那可真是不小了。”
元德帝如今也上了年纪,处理朝政的同时对后宫便有些兼顾不得,风光的也只是少数人,宫裡的女人大都寂寞,更何况李婕妤這种年长无宠的,私底下另寻了法子和太监逗趣儿调情,也是别样消遣,她就是好巧不巧地瞧上四宝了。
四宝上辈子也沒少和宿舍妹子搂搂抱抱,作为一個24K纯直女,她当然沒多想,只是被拖得有些不耐,直接问道:“奴才等会儿還有事儿,婕妤想要什么跟奴才說說,只要您肯行個方便,让咱们修缮桃李阁,一切都好說,奴才也尽量照办。”
李婕妤染了花汁的指甲轻轻在她下巴上一搔:“好啊,你有事儿我也不耽误你,下回你照旧過来就是了。”
四宝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有点不痛快地出了桃李阁,出来之后還用力擦了擦下巴。
回去之后陆缜闻到她身上冲鼻的脂粉香,忍不住蹙了蹙眉:“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身上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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