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四）
就算是学校裡曾经和霍行结下過梁子的人,看在顾风华的面子上,也会稍微给几分面子。
這是霍行這十七年以来,得到的最平静的一段时光。
他来学校的時間越来越多,也开始越发的关注起一個人。
那個会笑着攀着他的肩膀，会用贱嗖嗖的语气问他“去哪儿吃饭”的人。
他成了顾风华的朋友。
众多朋友当中的一個。
可他逐渐开始不满足,就像是吸血的蚂蟥一样，总想从顾风华那裡得到更多。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直到国庆节那天,学校在大礼堂举行了一次活动,他们一起去换衣服，顾风华故意捉弄他,在肌肤相碰的那一瞬间，那不受控制的反应让他知道了。
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沒敢看顾风华的神情，匆忙换了衣服，便跑了出去。
在那之后，他就故意和顾风华他们疏远开来。
他不敢面对顾风华。
也不愿意去面对自己那些不能言說的情愫。
他不配。
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是什么样的，他爸是個赌徒，小偷小摸的事情从来沒少過，在他初中的时候，他的左腿被他爸拿着椅子打断了。
家裡沒多少钱，他沒办法治腿，落下了病根。
他妈這辈子唯唯诺诺习惯了，但为了自己倒是做了一件大事，和那個男人离了婚,结果后来检查出来得了癌。
他家裡沒有鲜花，沒有温情，只有一地鸡毛。
他和顾风华完全不同。
肖想顾风华——
他不配。
可顾风华不知道，他仍旧嘻嘻哈哈地凑過来，像往常一样，跟他說话，又笑着问他要打几份工，需不需要帮忙。
霍行觉得，這人真傻。
顾风华生日的前一天，霍行收到了一张請柬。
他用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块几百块钱的手表，作为朋友，第一次踏入了那個别墅。
他第一次见到這样的场面，香槟鲜花，還有被众人围绕的顾风华。
真好。
霍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裡也浮现出了几分柔情。
顾风华就应该這样活着。
活在阳光下，這样明亮的活着。
不要让自己脏了他的世界。
……
成纪浩，也就是小胖子轻轻撞了一下顾风华的肩膀，“顾哥，你怎么把霍行也叫過来了？”
“都是兄弟，不行？”顾风华說着，看到了孤零零坐在那边的霍行，喝了一口橙汁，跟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我先過去，你们自己玩儿。”
顾风华笑着走到霍行身边，霍行显然和這样的场面格格不入，简单的白衬衫，就连外套都洗得有些发白，偏偏男生個子很高，容貌也出色，倒是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顾风华拍了一下霍行的肩膀，“傻站這儿做什么，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拿？”
“不用。”霍行說着，顿了顿，将手裡的袋子递過去，“礼物。”
顾风华一愣，挠头，“来了就不错了，還给我带礼物。”
霍行神情柔和一些，“……生日快乐。”
顾风华笑了起来，“走，我带你去楼上，知道你不喜歡這么闹。”
霍行摇头，“不用了，我走了。”
“走什么走。”顾风华說着，拽着霍行就往楼上走，霍行看着别墅裡干净的地板，有些仓皇的低头，“我……”
“别别扭扭的做什么。”顾风华說着，搂着霍行就往上走。
霍行第一次走进了顾风华的房间。
干净整齐，墙壁上挂着两幅画，他被按在一旁的椅子上，顾风华就這样大大咧咧坐在书桌上，“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最近是不是躲着我？”
霍行一愣，“沒……”
“我看得出来。”顾风华笑着，用脚勾着椅子，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低头看着霍行，“都是兄弟，有什么话就直說。”
霍行目光沉沉看着他，半晌，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看看礼物喜歡嗎？”
顾风华哦了一声，這才稍稍拉开距离，小心翼翼等到将盒子从袋子裡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
霍行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他知道這几百块钱的表对于顾风华来說可能掉在路上都不会捡，但這的确是他目前为止，能够给他最好的东西了。
“我喜歡。”顾风华笑了起来，很快就将這块表戴在了手腕上，对着阳光看了看，眼中带着笑意，“挺好看的。”
霍行应了一声，“那我走了。”
霍行刚要起身，就被顾风华又压了回去，顾风华眼中带着笑，“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霍行：“……什么？”
“我說你最近为什么老是躲着我。”
霍行冷着脸，“我沒有。”
“路上见到我就跑，来学校越来越少，上课铃一响就倒，做到了能不看我就不看我，能避开我就避开我。”顾风华冷笑一声，“你当我瞎？”
霍行：“……沒什么好說的。”
顾风华啧了一声，终于有了几分烦躁，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霍行，老子要是哪裡惹到你了，你就直說，别老让我猜，你他妈又不是小姑娘。”
霍行眼睫一颤，眼中多了些冷光，定定看着顾风华，“是啊，我又不是小姑娘。”
顾风华一脚踩在扶手上，“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霍行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的瞳孔在光线下带出了些琥珀色，干净通透，他這么看着一個人的时候，世界仿佛就只有他眼裡的一個人。
总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但霍行想当真了。
“顾风华。”霍行看着他，目光黑黝黝一片，“你知道我在躲着你，那你为什么還要凑過来？”
顾风华一愣，“我們是朋友……”
“我沒把你当朋友。”霍行打断了他。
顾风华眉眼多了些怒气，指着手腕上的表，“那這他妈算什么？！”
霍行唇角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一闪而逝，顾风华怔了一下，便看见霍行突然站了起来，猛地倾身過来，按着他的脑袋，用力吻了下来。
顾风华瞳孔一缩。
霍行动作笨拙，這個吻如同蜻蜓点水，很快就分开。
却如同天雷地火，在顾风华脑子裡炸出了重重烟花。
霍行看着他，“我沒把你当朋友。”
“顾风华，我喜歡你。”
顾风华呆了许久。
霍行垂下眼眸，带出了几分嘲讽，“要是觉得恶心，那就躲我远一点。”
霍行深吸一口气，正要后退，手腕却被一把抓住了，顾风华拽着霍行的衣领，抬头用力咬上了霍行的唇。
顾风华咬牙切齿，“恶心個屁！”
霍行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了波动，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水潭之中，眸子裡泛起了细碎的光，“你……”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霍行一惊，猛地后退，却忘了顾风华還拽着他的衣领，顺道把顾风华也从书桌上拽下来了，两人趔趄两步，连忙拉开距离站好。
一個小小的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
“舅舅，外公找你。”
顾风华和霍行脸色都有些奇怪，顾风华理了理衣服，“知道了。”
小江词看了一眼顾风华，又看向了那边自己不认识的人，有些好奇，“舅舅，這個哥哥是谁呀？”
顾风华：“……”
顾风华走過去，按住江词的脑袋，“小屁孩儿别瞎问，還有，叫什么哥哥，要叫叔叔。”
要不然不就差辈分了嗎？
小江词点头，看向霍行，乖巧喊了一声，“叔叔好。”
霍行应了一声，想了想，从口袋裡摸出了一颗糖，弯腰递给江词，“小孩儿，给。”
小江词看了一眼霍行，随即笑了起来，看上去软糯又乖巧，像是画裡的娃娃，“谢谢叔叔。”
顾风华拽着霍行，“走，跟我一起下去。”
霍行舔了舔唇，在他身后露出了一抹笑容。
……
顾风华和霍行在一起了。
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只是两人一起出现的次数更多了几分，顾风华每天都勾着霍行的肩膀，带着他去散步吃饭，又到处溜达。
有时候還会出现在霍行兼职的地方。
两人几乎可以說是形影不离。
有些风言风语就开始传了出来。
有人說霍行是故意在勾搭顾风华，估计是看中了顾风华有钱。
也有人讽刺說顾风华自甘堕落，和這种人混在了一起。
但沒人猜中真相。
他们会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像是两头小兽，互相撕咬，做着亲密的事情，像是在人群中逆流的两人，孤勇又热烈。
這是他们的秘密。
霍行第一次不想去思考以后，也不想去思考后果。
他真的喜歡顾风华。
他人生裡沒什么幸福的事情，他知道，不管是多甜蜜的东西，都会像泡沫一样，逐渐消失。
所以他不去想這么多，只想珍惜现在。
但他沒想到，泡沫破碎的這一天，会来得這么残酷又突然。
他们一起到了高三，霍行删减了大多的兼职，开始努力学习，他底子不错，学业也沒落下，他和顾风华约好，一起上大学。
可终究還是沒做到。
他第二次见到了顾风华的父亲。
那個年過半百，却仍旧透着严肃气质的男人。
他拿出了几张照片。
他甚至不用等這個人开口，就知道。
這场梦要醒了。
每当他以为自己可以抵抗命运的时候，现实就会告诉他。
他永远都是臭水沟裡的那只耗子。
就算跑到了阳光下，也是耗子。
他和顾风华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入冬的一天。
天气很冷，顾风华跑過来，将围巾围在他的脖子上，和往常一样笑着，整個人凑過来，问他，“是不是想我了？”
霍行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只是看着他，沉默许久，告诉他，“分手吧。”
顾风华满脸错愕，“什么？”
霍行心头一片冰凉，好像只有脖子上那條围巾能够传来些许温度。
“小少爷，我玩儿够了。”霍行冷声說着，“我也算是尝到了有钱人的滋味，我玩腻了，分手吧。”
顾风华用力拽住他，语气森冷，“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霍行說着，扯开了顾风华的手，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该停下来了。”
顾风华第一次看见霍行這样笑。
像是盛开的毒花，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霍行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记得顾风华神情受伤又凶狠，抬手想要打他，最终却沒动手。
只是阴沉着脸色，转身走了。
過了几天，他就离开了临城。
……在处理完他母亲后事之后。
正如顾风华他爸爸說的。
顾风华和他不一样，顾风华以后会继承家业，身价就有几十亿。
而他是個赌鬼的儿子，還有一個病床上的母亲。
他和顾风华不一样。
霍行是知道的，可是从别人，又是从顾风华父亲口中听到這话，還是无法控制的生出了几分萧瑟。
“……你母亲的医药费我会全部负责，我不知道风华和你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儿子不是同性恋。”
“……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再出现在风华面前。”
“……你们年轻人冲动，我理解，但過一段時間，你们就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多可笑，只需要一段時間，你们就会忘记对方。”
霍行以前曾经在邻居家看過一個电视剧。
也沒想到這种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从来沒哭過。
被打断腿的时候沒哭，在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沒哭。
却在离开這座城市的时候，哭了。
可惜无人知晓。
或许這辈子，他都不会再见到一個叫做顾风华的人。
如果……
他是說如果。
有一天還能再见到顾风华的话。
他希望自己已经成为一個能够和他站在同样高度的人。
這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拥抱他。
作者有话要說：嘿嘿，下章收尾。感谢在2021-09-0518:33:37~2021-09-0621: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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