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忠,這一辈子都不会了 作者:司药娘子 凌城燕沒走。 她对眼前的事情茫然、无知,不敢到处乱走。 小杏一直抓着她的衣角,不知什么时候蜷着身子睡着了,炕角的小东西哭了几声,似乎也睡了,沒了动静。 凌城燕在炕头坐着,思量眼前的事情。 再三思量后,她确定自己确实战死了,如今她变成了另一個人。不知道這应该叫‘借尸還魂’,還是别的。 但可以确定,她活了,以一個农妇的身份,還有一双儿女。 那三個人进了正屋,過了沒多久,老大家的就打开一道门缝钻出来,又匆忙钻进了西厢。 凌城燕心裡烦杂,沒有理会。 直到窗户泛白,外边渐渐有了动静,凌城燕才回過神,轻轻吐出一口气。 朦胧的晨光裡,已经能够看清两個小孩儿的模样。 哪怕是睡着,两個孩子也都微微皱着眉,都非常瘦,别說小杏干巴巴头发枯黄毛糙,就连襁褓中的小石头,也沒有一般婴孩的嘟嘟肉,瘦弱的像猫儿一般,蜷缩在灰扑扑的襁褓之中,连呼吸都微弱的几不可闻。 也难怪,昨晚她刚刚醒转时,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昨晚见到的婆子几個,虽說衣衫打着补丁,明显谈不上富足,却也還算健硕,明显不像常年挨饿的,与這屋裡的娘儿仨简直不像一家人。 再想想那些人的态度,不是不像,是根本沒把這娘儿仨当一家人。 凌城燕不知道自己如今算是借尸還魂,還是怎样,但她知道,這种情况,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暂时充作‘凌城燕’在這裡活下去。 吸一口气,凌城燕微微活动一下僵直的身体,下炕,开始查看屋裡的东西。 一张垫着砖头的瘸腿桌子,一口旧衣箱,衣箱中放着寥寥几件旧衣服,炕上铺着一张芦席,一张绡薄的褥子,一床棉被…… 不到一刻工夫,凌城燕就搜捡了一遍,让她惊讶的是,這裡外两间屋子裡,她沒有看到一個大钱不說,竟连一粒米都沒看见,真是精穷啊。 這样,带着俩小孩儿离开前,還要想办法搞一些钱粮才行啊。 决定在這裡活下去,她就沒想過丢下俩小孩儿。占了這具身体,当然要承担‘她’的义务。 沒等她想出如何行动呢,屋外有了动静,婆子居住的正屋门开了,凌城燕躲到窗边,推开一点点缝儿看出去,就见一個梳双辫的女子探头朝她们這边看了看,然后,一路蹑手蹑脚从栅栏门出去了。 凌城燕目光转過,几息之后,她就穿過后墙上的燕窝子,无声无息跳到屋后巷子裡,紧走几步,悄悄坠在了女子身后。 女子鬼鬼祟祟,躲過几個早起拾粪的老头儿,一路来到村西水库边的林子边,压着声音叫:“大姐,大姐……” 一個三十来岁黄面皮的女人从林子裡出来,和女子并头嘀咕了几句。 凌城燕坠着女子返回来,站到正屋山墙的燕窝子底下,以她的听力,站在燕窝下边,就能听清屋裡的說话声。 “娘,俺姐說了,今天就要把小的送過去,再晚了,买家說不定就要另一家的孩子了。错過這一家,很难再有肯出二百块钱的大方人家呢……喏,這是大姐让俺带回来的,那家人给的定钱……” “多少?” “五十……” 咣当,屋门被人踹开,婆子下意识的要把钱藏起来,手腕却已经被人抓住。 凌城燕抓住几张纸钞,瞥了一眼,盯着母女俩冷笑道:“就你们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做人?!” “老二家的,你……”婆子就要叫起来,却被凌城燕一把揪住衣领,勒住脖子出不了声。 “你们這是拐卖人口,我這就送你们去见官!”凌城燕手一用力,婆子直接被她拎了起来,吓得面如死灰。 女子见事不好,拔腿想要往外跑,却被凌城燕一脚踹在地上,又踏上一脚,踩在她的胸口。 霹雳扑通一阵,一听就不是好动静,摔了腿在屋裡炕上休养的王贵堂厉声叫道:“老二家的,你要反了嘛,咋敢打婆婆?” ‘反了’二字,听在凌城燕耳中,简直像是锥心之刃、剜骨之刀,她凌家守护大楚近百年,前前后后填进去数十儿郎性命,最后却落得個被天家猜忌,勾结外敌,凌城燕父兄先后殒命,凌城燕這個嫡长女才不得以接起凌家军旗,赴边守疆……最后,拼死击退敌的她,得到的,却是背后射来的一支冷箭! 反了? 曾经的大楚将军不懂,死忠。 死過一次的凌城燕却看明白了,对上昏聩到蠢坏不可救药的上位者,反了,才是唯一的生路! “婆婆?”凌城燕冷笑着,手和脚都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老婆子和女子齐齐翻了白眼儿。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凌城燕一字一句地念完,目光收了锋锐和冷厉,化为平静无波状,淡淡地落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你们想把孩子咋样?谁出的主意?卖给谁?……”凌城燕一连问出十数個問題,地上的女子得了喘息机会,贪婪地大口喘息着,刚刚那一瞬,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在鬼门关上打了個转儿回来,她是真的吓破了胆,凌城燕问什么她答什么,還主动抢答,问一答十,只怕自己有什么回答的不合眼前這疯婆子心意,就会死掉。 不多时,凌城燕拿到一份自述自写的供状,看着满篇缺胳膊少腿、還歪歪扭扭的字迹,凌城燕眼中闪過一抹厌恶和嫌弃,丢给女子……王莲香,让她给自己诵读一遍。 凌城燕在一旁盯着,逐字逐句对照后,发现此处字体与大楚有些不同,许多字被简化過,顺一遍下来,她大概也能认個七七八八,确定王莲香沒有在供词中做手脚,凌城燕让王莲香签上自己和爹娘的名字,又让三人齐齐按了手印。 接過供状,凌城燕习惯地抖一抖晾干,才折叠一下,揣进怀裡。 松开手,任老婆子软软地瘫在地上,凌城燕看都不看一眼,踢了王莲香一脚,淡淡吩咐:“去做饭。把手洗干净。” 王莲香有些不敢置信地飞快扫凌城燕一眼,又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老娘,婆子這会儿气還沒喘明白呢,哪裡顾得上理会小闺女做不做饭,看都沒看她。 王莲香畏惧凌城燕淫威,不敢违拗,不甘不愿,却也只能乖乖地出门,去厨房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