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劝学
眼瞅着中书左丞蔺玉阳与中书右丞虞子启這两位饱学之士竟然逐一被一個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驳倒,大魏天子心中暗呼,我儿真乃异才!
赵元偲忍不住将目光望向中书令何相叙,此时的大魏天子,哪裡還顾得上让這三位中书大臣帮忙训斥训斥顽劣的儿子,他更想看看,自己這個奇异的儿子,能否将何相叙也驳倒。
真要是连何相叙這位老臣都驳倒了,這可不失是一桩奇谈!
望见天子那略显捉狭的目光,何相叙心头苦笑一声,他当然明白這是天子起了童心,纯粹是想要看好戏,可這种事怎好让天子如愿?
堂堂中书省的三位大臣,竟然被一位年近十四的皇子驳地张口结舌,這要是传出去,垂拱殿中书大臣的脸可就全丢尽了。
为了中书大臣的颜面,为了自己這张老脸着想,何相叙可不想阴沟翻船。
他缓缓地踱步到八皇子弘润面前,细细地打量着這位言行举止都有异于其余皇子的八殿下。
『真是一位灵动的殿下啊……』
何相叙心中感慨着,捋着胡须笑着說道:“老臣空活数十载,难說有什么可教殿下的,這样吧,老臣给殿下讲個故事。”
“請說。”
“曾经,有人栽下树苗两株,一株勤于打理,除去树边杂草、剪其歪枝,终长至巍峨,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而另一株则因欠缺管理,其枝细而拳曲,则不可以为栋梁,惜为柴火。……殿下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大魏天子赵元偲听得暗暗点头。
岂料八皇子弘润歪着脑袋看了何相叙半响,并不回答,他也笑着說道:“這位老大人,本皇子也给老大人讲個故事如何?”
“殿下請讲。”何相叙听得心中纳闷。
只见赵弘润微微一思,张口說道:“就接着老大人的故事继续說吧。……巍峨栋梁,终被运往宫中,成为大殿之柱。奈何其余栋梁未至,单其一根不能为大厦。改年寒冬,此栋梁之木寂寂横于址。再观拳曲之树,当地人砍下作为柴火,数百人得以安度此寒冬。……老大人欲为栋梁耶?柴火耶?”
“……”何相叙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本来是极好的规劝皇子的寓言故事,可被赵弘润這么接了几句后,這個故事的含义就彻底改变了。尤其赵弘润還在故事中点明了一個事实:一颗巍峨大树,的确可以成为大厦栋梁,可問題是,单单一根栋梁,是不足以盖起大厦的,若是沒有其余的栋梁,充其量也就只能寂寞地在选址当摆设,毫无用处。反观拳曲歪木,虽然其貌不扬,却能在寒冬供数百人取暖做饭,助其安度严冬。
這究竟孰高孰低?
『哈,看来這张老脸今日是难以保全了……』
何相叙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殿内众人谁都清楚八皇子弘润的都是歪理,可問題是,這些歪理他讲得头头是道,還真有几分道理。
這会儿,大魏天子赵元偲当真是动容了,原以为只是一個玩笑的念头,可沒想到,他這第八個儿子赵弘润,還真的驳倒了三位学富五车的中书大臣,虽然取了巧,可這是连皇六子赵弘昭都不曾办到的事啊。
『大魏祖宗显灵啊,此子才识莫不是能媲美弘昭?真乃千裡驹也!』
赵元偲心中欢喜感慨着,可是脸上却丝毫沒有表露出来,毕竟赵弘润虽然驳倒了三位中书大臣,可也因此助涨了他厌学好玩的顽劣气焰,此风岂能助涨?
想到這裡,赵元偲冷哼一声,故作浑不在意地斥道:“皆是些歪理!三位大人好心规劝于你,你却胡搅蛮缠,真是放肆!”
“這话父皇应该在事先說才对,這会儿嘛,不足以使皇儿信服……”
“哦?”赵元偲闻言乐了,摸着下巴面色古怪地說道:“既然如此,朕来问你,你可敢答?”
赵弘润抬头望了眼父亲,嬉笑道:“若是父皇也不曾将皇儿驳倒,是不是這位童公公也要站出来为难我?”
『這像什么话?』
殿内众人虽然感觉好笑,却不敢随意开口,老太监童宪更是连忙摆摆手說道:“老奴岂敢?”
這时,赵元偲皱眉說道:“朕来出最后一问,若是你能答上来……唔,朕就不计较你逃学一事。”
他本来想說,若是你能答上来,朕就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可转念想想,赵弘润這小子古灵精怪地很,說不定還真能答上来,于是乎大魏天子当即改口。
“就這?……好吧,父皇问吧。”赵弘润面色怏怏地說道。
大魏天子深思了片刻,忽然出乎众人意料地问道:“今早在文德殿,你提出『民富国强』四字,那么朕问你,如何使民富?”
『咦?』
三位中书大臣惊讶地望向大魏天子,心說這不是在规劝這位顽劣的皇子殿下么,怎么改策问了?如何使民富,這种国家大计岂是一個年仅十四岁的黄口孺子能答得上来的?陛下這分明就是在难为八殿下嘛。
可让他们更吃惊的是,赵弘润不假思索地說出了一句话:“重商、薄赋。”
言下之意就是支持民间商业,减少赋税。
“……”中书右丞虞子启闻言心神一振,毕竟赵弘润的话语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果然答上来了……』
大魏天子面色依旧,因为早就预感,否则也不会及时改变许诺:“赋税乃国之根本,岂是說减就能减的。细說重商一事吧。”
“這有什么好细說的,无非就是鼓励民间发展商业呗。”赵弘润随口說道。
這时,中书右丞虞子启忍不住开口道:“可是殿下,若要鼓励发展民间商业,便不得已要损害权贵贵族利益啊……”
赵弘润转头望了一眼虞子启,毫不在意地說道:“在我大魏人口中,权贵仅占两三成,可至少捏着七八成的财富,取一、二還于民,有什么大不了的?”
虞子启听得两眼放光,大有相逢知己的感觉。前一刻他還对這位殿下轻辱圣人留书感到不满,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与這位殿下秉烛长谈。
他的表情,看得何相叙与蔺玉阳对视苦笑不已。
好在這個时候大魏天子赵元偲及时开口了:“你這么想,不代表我大魏的权贵们也這么想。别看朕乃天子,可若是天下权贵皆对朕心存不满,朕也会很头疼的。如今我大魏,暂时不能触动那些权贵们的利益,如此情况,该如何使民强?……這才是朕的设问,你若能答上来,朕便允许你可以不去宫学,另外再许你一個承诺,否则,你就乖乖给朕每日到宫学学习。”
话音刚落,已对赵弘润打有好感的虞子启忍不住說道:“陛下此言,未免有些苛刻吧?八殿下虽灵动,可终归只是十四岁孺子,陛下此问,微臣虚活近四十载,空读百余圣贤遗书尚难以回答,陛下又何苦为难殿下?”
『否则怎么让他乖乖回宫学?這個虞子启……』
大魏天子哭笑不得地望了一眼這位中书大臣,心說一开始跳出来故意为难朕這個儿子的是你,這会儿为他求情的也是你,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暗暗摇了摇头,赵元偲对其置若罔闻,注视着赵弘润问道:“在不触动权贵利益的前提下,如何使我大魏的百姓富足起来?你,答得上来么?”
“此事简单。”赵弘润轻松地說道。
『此事……還简单?!』
无论是大魏天子還是三位中书大臣,都被赵弘润這句话惊呆了。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只听赵弘润在那无所顾忌地說道:“打個比方吧,好比說权贵们所拥有的财富,是父皇左边口袋裡的钱,而大魏子民所拥有的钱,是父皇右边口袋裡的钱,父皇不希望将左边口袋裡的钱转移到右边口袋裡,却又希望右边口袋裡的钱增加,那就只有一個办法。”
“什么办法?”赵元偲忍不住有些激动地问道。
赵弘润看了一眼大魏天子,平静說道:“把别人口袋的钱,装到父皇的右边口袋!”
“荒谬!”大魏天子一听大失所望,不悦地說道:“难道朕還能豪取抢夺他人财富不成?”
话音未落,只见虞子启急叫道:“陛下且慢!”
赵元偲诧异地望向虞子启,却发现他正一脸激动地看着赵弘润,又惊又喜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从别国下手?”
赵元偲一听,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
的确,這天下除了大魏,還有别的国家,如果能想办法将别的国家的财富拿過来,无疑是不触动本国权贵利益而使国民百姓富足起来的好办法,可是,总不能直接发兵去抢吧?那样大魏无疑就变成了众矢之的,会遭到其他国家联合攻打,弊大于利。
“具体如何施行?”虞子启问出了殿内众人心中的疑问,他可不认为赵弘润会提出直接发兵去抢這种毫无见识的话。
“贸易!通過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手段!”
“与他国交易?”虞子启逐渐冷静下来:“往年我大魏也曾与他国交易……可也未见得有什么收益啊。”
“你们怎么做的?”
虞子启如实說道:“有一年卫国缺粮,其国君派使臣至我大魏,恳請陛下资助粮谷若干,作为报酬,卫国赠予我大魏良马若干,金珠玉器若干,美女十名……”
“美女呢?”冷不防,赵弘润笑嘻嘻地插嘴问道。
虞子启哪料到有此一问,下意识說道:“自然是送于宫……”
說到這裡他這才惊觉過来,再偷偷一瞧大魏天子的脸,只见后者脸上仿佛罩着一层黑气。
『殿下坑我!』
眼瞅着赵弘润沒心沒肺地笑着,虞子启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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