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嫌你髒(1)
事先也沒有一點預兆,申明理突然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說父親被檢查出患了胃癌。電話是弟弟打來的,弟弟簡要說了情況,就問他怎麼辦,是到大醫院治療還是準備後事。
申明理一下有點發懵,弟弟連問兩遍後,他才清醒過來。當然是要治療。但在家鄉,像父親這樣的年齡,患了大病一般都是不治療準備後事。問題是他家的情況不同,他家有他這個大學副教授兒子,也就是說他家有他這個公家人明白人,弟弟問他治療不治療,也就是考慮到他這個大學副教授。他還是馬上想到了錢,想到要花多少錢。他也哭了。因爲是在路上,發現哭聲引來許多驚疑的目光時,他才極力控制住悲傷,然後問是怎麼檢查出來的,他希望是一個庸醫的誤診。弟弟詳細敘述後,他還是懷疑縣城醫院檢查是否準確。也許是一場誤診。他的心裏又升起了一絲希望。他對弟弟說,你明天就把爹領到我這裏來,來了咱們再看情況。如果真的是癌,咱們再看情況,如果能做手術就做手術,不能做,咱們再說。
合上手機,申明理才覺得痛苦像波浪一陣陣往外翻滾。事情很可能是不妙。春節回家,父親就好像說過胃經常不舒服,飯好像是咽不下去,嚥下去就經常打嗝。他當時並沒在意,全家人也沒在意。在鄉下,常年累月風裏來雨裏去,上了年紀有點病痛,再普通不過了,咬咬牙也就過去了。沒想到有這麼一劫。如果真的是癌症,如果真的要做手術,那麼至少也得花兩三萬塊。家裏又能出多少?兄弟姐妹們又能出多少?兄弟姐妹們已經把所有的積蓄都借給他買了房,又從哪裏再拿錢出來。
更麻煩的問題是,現在已經和曹小慧鬧成了分居不說話的程度,父親來了怎麼辦,父親還怎麼來。
突然申明理覺得自己真的有點混蛋,真的有點糊塗。自己一個農民的兒子,有曹小慧這樣一個妻子,有現在這樣一個家庭,已經很不容易了,已經很是幸運了。怎麼突然搞起了婚外情,突然鬧到了要離婚的程度。離了婚,這個家庭就散了,十幾年的積累一下就沒了。重新組建家庭,談何容易,又不知要辛苦多少年。
他突然對自己有點喫驚,簡直嚇一大跳,簡直有點不認識自己,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是這樣?好像突然做了一場好夢,夢剛剛開始,夢突然又醒了。夢醒後的他突然才發現自己仍然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仍然站在一塊貧瘠的土地上,仍然身無分文,又毫無權勢,毫無本領,但卻糊里糊塗當起了闊少,糊里糊塗玩起了風流。他突然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真的有點混蛋,真的有點傻瓜。
他突然想馬上見到妻子。見到她,不管怎麼樣,他要給她道歉,他要給她賠禮,哪怕是給她磕頭,也要求得她的原諒,然後重歸於好,再過安安穩穩平平靜靜的生活。
回家的路並不遠,但今天卻覺得有點漫長。因爲分居,各住一間屋子,他走時也沒注意她在不在房間。他出門前好像聽到過門響,她很可能是出去了。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她的手機。
他問她在哪裏,她並不回答。他只好說,我有要緊的事想和你說,我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你在哪裏。
傳來的聲音卻有點冷淡,曹小慧只說她在外面。申明理立即急切了說,你能不能馬上回來,我錯了,我要向你道歉。
電話裏再沒一點聲音。他能夠想得到妻子的驚訝。但他有一肚子的感情要表達,一下又不知從何說起,而且車裏全都是人。還是回到家裏表達好些。申明理默默地合上了手機。
妻子果然不在家。不知她會不會馬上回來。他再次撥通妻子的電話,這回曹小慧問他什麼事。他想說我好想你,卻突然想哭,只好帶了哭音說,小慧,我錯了,我突然認識到我全錯了,我特別想你,我想向你道歉,我想讓你打我罵我。
曹小慧那邊仍然半天沒有迴音。他止了哭剛要再說快點回來時,電話裏傳來了掛斷的嘟嘟聲。
父親的病不能不治。父親這輩子確實很不容易。父親生了九個兒女,成活下來的,也有六個。這麼多的孩子,在那個年代,養大成人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爲自己養一個,都覺得有點喫力。在他的記憶裏,早上醒來,父親就不在家裏,早飯做熟時,父親才揹着筐回來。如果是夏天,筐裏的東西大多是豬草。如果是冬天,筐裏的東西又變成了牛糞或者樹枝樹葉。父親的勤勞,當然能換來一些收入。每次賣了豬或者羊,便是全家最高興最快樂的時候,全家都會圍在炕上反覆數那沓長長短短的錢,而父親,卻像個勞模功臣,退到一邊靠着牆心滿意足了一口接一口地抽旱菸。這樣的情景,閉上眼,就又會出現在他的眼前。
如果不給父親治病,眼睜睜地看着他去世,這輩子,他的良心都會受到煎熬,這輩子,他的良心都不會得到平靜。
但父親病了要來治病的事,最好先不要告訴曹小慧。先和曹小慧和好,然後再慢慢告訴她。要不然,她會以爲父親病了沒錢治病,才和她和好。
父親治病的錢,先和朱雪梅說說。先從科研費裏借點錢出來,然後慢慢再還。
在沙發上呆坐一陣,曹小慧終於回來了。曹小慧挎了那個大黑包,包裏塞的滿滿的,手裏還提了一包明早要喫的早點。從她的身上,還聞到了一股菸酒味,可以判斷出她是在飯館喫的飯。他突然覺得分開睡分開喫飯已經好多天了。申明理的心裏又一陣絞痛。申明理又想哭。他忍住眼淚接過曹小慧手裏的東西,說,你去了哪裏。
曹小慧滿腹疑惑看着申明理,等待他說清原因。在路上,她就猜測申明理爲什麼突然這樣,是什麼原因讓他突然這樣。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他在朱雪梅那裏吃了大虧,或者是被朱雪梅趕了出來。但她又不能相信真的是這樣。那天她向生科院的好友打聽過了,好友是單身時一個職工宿舍住過的朋友,好友毫無保留地告訴她,那個女的叫朱雪梅,是個剛留校的研究生,兩人早已經好在了一起,現在已經整天成雙成對出入,院裏已經有不少的議論。申明理和朱雪梅的關係既然已經到了那種程度,怎麼會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見申明理不說原因又罵自己,曹小慧冷靜了挖苦說,怎麼了這麼可憐?小情人欺負你了?是不是要我去找你的小情人,然後替你撐腰,替你管教管教,替你打她一頓,替你出口窩囊惡氣。
申明理痛苦了說,不是,我就是突然特別想你,突然認識到我錯了,就像小的時候突然發現迷了路,突然發現找不到了家,所以我特別害怕,也特別想你。
突然發現錯了。這事也來的突然。沒有原因,沒有過程,這事可信嗎?曹小慧說,你我也生活了這麼多年,你再別想騙我,你肚子裏的那點東西,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老實說,遇到什麼事情了,連實話都不說,還道什麼歉,道歉也是陰謀詭計。
是呀,不說實話,沒有一點真誠,妻子怎麼會原諒,怎麼會不懷疑。痛苦半天,申明理沉痛了說,是爹病了,縣醫院檢查是胃癌,我想讓他來省城檢查一下。
原來是這樣。還以爲是和情人吹燈了呢,原來沒吹!原來是遇到了困難。遇到困難了,才知道要找老婆。真是個沒良心沒頭腦的東西。曹小慧諷刺了說,你的意思我不明白,高興時你就去找情人,有了麻煩,你就來找老婆。你爹病了,我也不是大夫,你求我,你是不是又要我去借錢,借錢給你老爹治病,然後你再陷害我,說我和人家偷情。
向門亮借錢,是爲了買房子。喫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無緣無故借五萬塊錢,不付出點代價,確實也不大可能。妻子也是沒有辦法,甚至是被逼無奈。再說了,即使妻子和門亮有那事,只要妻子的感情還在自家丈夫的身上,心還在這個家上,有那事又能怎麼樣?看不見就等於沒有,不去想也等於沒有,即使看見了,睜一眼閉一眼,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忍不住,也應該好言相勸,以情動人,用自己的真情感動她感化她,讓她回心轉意。可自己卻相反,逼妻子承認有那事,逼妻子走向反面。申明理痛心了說,是我錯了,是我錯怪了你,錯怪了門亮,你們是清白的,以前的一切,都是我胡猜亂想,現在,我正式向你道歉。
曹小慧再一次喫驚得不知該說什麼。難道他調查清楚了嗎?他是怎麼調查的。可這種事很難調查清楚,連她也有點說不清楚。她問他爲什麼說是清白的。申明理說,我瞭解我的妻子,我相信我的妻子,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你根本不會幹出那些事情。
曹小慧想哭。但她感覺他是在阿諛討好。這麼多年,他什麼時候誇獎過她?再說,既然知道她是最好的妻子,爲什麼又要和另一個女人鬼混。申明理雖然是個正直不會拐彎的人,但人是會變的,申明理近來的變化讓她都有點不敢相信。現在變成一個沒有良心沒有臉皮的馬屁精,也是自然而然。真是跟好人學好人,跟了那個小妖精幾天,就學成了這樣一副嘴臉。好友說過,說那個朱雪梅阿諛奉承拍馬溜鬚投機取巧上竄下跳最不是東西,要不然她也留不在學校。曹小慧厭惡了說,你不是說有確鑿證據證明我和門亮有那事嗎?怎麼突然又說沒有了?難道僅僅是爲了你爹,難道僅僅是爲了給你爹治病,你又要騙我一回?
申明理沉痛了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得知爹病了,突然想到了我貧苦的童年,想到了我是一個農民的兒子,能有你這麼好的妻子是燒了高香,可我卻沒能珍惜。我意識到我真的錯了,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看一看。
感覺這纔是真實的原因,也說了心裏的實話,這她能夠感覺得到。但他已經和朱雪梅生活在一起了,她絕對不會再原諒他,而且想想,她就覺得噁心。曹小慧傷心了說,好了,你什麼也不要說了,你和我說這些沒用,這些話,你應該去和那個朱雪梅去說。
申明理說,我知道你一下很難原諒我,因爲我忘記了我是誰,而且在錯誤的道路上走得太遠。可是今天,我一下想起了我們在一起恩恩愛愛的所有日子,我也一下明白了,和朱雪梅在一起,只是爲了報復你,只是想以牙還牙。可越是報復,心裏越是痛苦,也越覺得你好。看更多誘惑小說請關注微信npxswz各種鄉村都市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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