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若为庸耕何富贵也(一) 作者:未知 “如果只是偏安一隅,那又怎么挽救天下黎庶百姓呢?” 林得万這样一句话,一呼百应,送终军中的大股小股领袖,都赞成林得万的這句话,最终,他们做出了一個决定。 进攻西江郡的盟县县城。 西江郡的郡城本身有重兵把守,而且扼住了水陆要道,进攻西江郡的郡城,不可能拿下来不說,八成還会损失惨重,如果招来朝廷大军进剿,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 所以他们選擇了一座西江郡的县城。 无论怎么說,县城都是一個更为稳妥的選擇。进攻县城,碰到那种人怂怕事的县官,可能還能捞上一笔。 因此,他们選擇围攻盟县的县城,這座不大的县城有几万户的人口,守军却沒有多少,送终军裹挟着大量的流民,已经围住县城,要求城内给粮给地。已经围了十数日了,但是還是沒有音讯。 沈益坐在林家兄弟的中军大帐中,他们已经围困盟县县城半個月了,他们向本地的县官发出了最后通牒,不過還沒得到回应。 林得万扫视一圈,大帐左右坐着包括沈益在内的许多义军主要人物。沈益虽然加入沒多长時間,但是却因为他原本是個被革了功名的秀才的缘故,被留在林家兄弟身边做笔杆子,许多人对于读书人有着天然的尊重,更何况义军队伍中多数都是大字不识一個的流民。 這個结果沈益也算满意,他原本最初替考就是为了钱,现在虽然加入了义军,但是钱仍然是他的第一目标。他当然不觉得這义军能够长久,莫說朝廷大军进剿,可能西江郡的部队就能把他们打個丢盔弃甲——虽然他们中多数人并沒有盔甲。 他還留在义军队伍中的原因,仅仅是有饭吃而已,现在已经有饭吃了,那就要跟着义军找一些大秤分金银的机会,比如进攻县城。 “大哥,您给個界限,我們到底进攻县城是为了什么的?”沈益坐在林得胜的身边,林得胜对林得万說话时的表情显然很慌,沈益也知道他慌张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粮草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我們是要钱粮、還是要拿城?” 林得万拍了拍林得胜的后背“三弟你别慌,我們至少要等县官愿意和我們谈的时候才能做出决定,现在只围了半個月,城中粮草可能還够吃上几個月呢。” “我們的可不够几個月,而且。。。”林得胜从沈益那边拿過一小叠纸“我們派人在江南郡往西的流民裡问了问,有個大官来到這边了,有人說是。。。孙正然。” “孙正然?那個威震东夷斩首十万的孙正然?” 林得胜微微点头。 “难道朝廷。。。” “朝廷不可能是注意到我們了,”林得胜苦笑着摆摆手“不過孙正然這种角色。。。我們。。。” “老三,想太远了,”林得万又拍了拍林得胜“我們现在的规模,一個郡都沒拿下,天下九州七十四郡,肯定跟孙正然這种人目前关系還不大。” 林得胜皱起眉,似乎被喂下一口苦酒一般“大哥,别想那些了,我們现在根本沒有闲心想那些,粮草才是第一需要解决的問題,要我說還是。。。” “你又想派人去掳掠周围的村寨?”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别的办法么?”林得胜皱起眉“咱们带出来三千人,粮草顶多還够再撑一個月,他们只要能再守一個月,我們就是无功而返,空耗资材。” “那你說怎么办?” “强行攻城,”林得胜低声說道“這是我們唯一的机会了。” 沈益看着林得胜,他唯独沒想到林得胜居然会提出强行攻城這种主意。他们沒有攻城器械,云梯倒是造了一些,但是那些云梯只是装样子用的,用来吓唬城裡的老爷而已,县城的城墙不算高,不到十米,不過就算如此,靠着這样一群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去攻城,也不是一件很现实的事情。 林得万也在思考,他在思考可能性。 靠着云梯攻城毫无疑问不现实,因为对方只要有十几個人拿着武器等候在墙上,就可以把每一個上到城墙上的人砍死。 到底,该怎么办? “可能,的确不能再围了,”林得万叹了口气,随手用炭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塞到林得胜手裡,随后对整個大帐說道“各位,我們粮草将尽,可能這次,要先撤军了。” 帐篷中的大股领袖们彼此对视,点点头。他们虽說是林得万手下的小领袖,但是实际上义军的這群流民,還是唯林得万马首是瞻的,他们小领袖只是代替林得万指挥而已,如果林得万真的下达了撤退這种命令,他们也别无選擇。 在即将落日的昏暗日光之下,义军的三千多人就像沒找到食物的蚁群一般,以一种多少带着些许秩序的散漫方式撤退了。 城墙上的守城兵丁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這支散漫的军队莫名其妙地出现,围困了整個县城,又莫名其妙地离开,似乎只是走了一個過场。這几天城内的生活也沒受到什么影响,西江郡虽然也是蝗灾的受灾郡,但是围城期间粮价硬是被压到了蝗灾之后的水平,沒有半点上涨,城内的士绅民众也都很是乐观。 這一切,都要归功于刚刚登上城头的本地知县。 知县章秉玟登上城墙,已经四十多岁的他望着此刻半個人影都沒有的城外,微微蹙眉。 原本是军职,后来因为鞭挞士卒而被贬到县裡做县令的他,对于打仗心裡還是很有数的,毕竟许多军人都经历過靖元中年的靖元三大征,西征保商路、东征固海防、北征安藩臣。這三场仗之后,章秉玟也算做到了一個千户,手下有個千余兵丁。后来某次喝醉鞭挞士卒,结果被人陷害,贬到這裡做了县令。 “這县裡沒人能比我更懂打仗了。” 他就是靠着简单的這样一句话,加上从宵禁到控制粮行,将整個县城都稳定住。他很清楚,几千這种数量的部队,虽然听起来不多,但是沒有完善统一的补给体系,根本沒法支撑多长時間。朝廷的所谓十万大军的补给,基本上后方有至少二十万民夫的支持,而且還包括了一些针对出兵地点的“征粮”。 他想起這些事情,脸上莫名流過一丝笑,似乎是回忆起了军旅之间的一些往事。 “我就說他们肯定会撤。”章秉玟冷笑着說道“過段時間,我要去趟郡城。” 旁边的小吏急忙点头“大人,您還是修书一封到郡城那边吧,城裡缺了您,怕是贼人要卷土重来啊。” 被小吏這样恭维一句,章秉玟也是心花怒放,不過他這种年纪,早就学会了不喜形于色,只是微微点头道“你說的在理,這样,一会儿你安排师爷给郡裡发一封文书,請郡裡派兵进剿。能出动几千人,已经算是很大的贼股了,恐怕有乡绅之类的人支持。” “是。” 坐在城头上的章秉玟叹了口气,他有些怀念东海郡。 就像军队体系中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他是以孙正然为首的东海派中的一人。自从“大胤亡于东海”的传闻出来之后,靖元皇帝为了保证东海郡的稳定,将大批军队派驻到东海郡,很多有身份的军官甚至在东海郡成家立业。三大征中的东征和北伐,让东海郡的重要性更升一级。现在,整個大胤,有半数的军人,都是在那时自东海郡出发,到北方或是东夷处,立下军功的。 他便是這些人——“东海派”的一员,他怀念過往的行伍生活,怀念海鱼、海风和海水。他不想在這已经被江头四郡吸得干干净净的西江郡這裡,做一個县令终老。 他想着這些,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夜,他站起身,思索了一下,对候在旁边的小吏說道“我還是要亲自去一趟郡城。” “呃。。。”小吏看着章秉玟显然不太可能被他劝动,只好一点头“是,大人,我這就给您安排马匹。” 章秉玟坐上了马,带上了几名护卫,朝着东边的郡城连夜赶去,将整座盟县县城留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