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见怪物皆曰神(二) 作者:未知 周围的一切变成了血红色,红色的叶子、红色的树干、红色的天空、红色的云,红色的一切,只有一個东西,不是红色的。 天空中闪烁着的,蓝绿色光球。 庄赦一行人在那一瞬间,仿佛突然入梦一般,双眼变得迷离起来,似乎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而面前的几個鳞皮人,完全动弹不得,呆愣着站在那裡,不知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无法动弹還是单纯地动不了。他们不像庄赦,眼神仍然是“醒着”的,而在那浑浊的十二只眼睛中,恐惧的大海如同骤雨狂风般翻涌着。 朝前倾倒着,几乎跌在鳞皮人钩刀上的云陟明朝后一仰,以一种极为吊诡的角度向后倾,正常地又立在了地上,而她的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 不知是被周围的红色染上,還是有些发热,她的脸庞仿佛有些泛红。眼神虽然凝视着面前的几個鳞皮人,但是却变得格外迷离,嘴角挂着一抹显然不怀好意的笑,像是個喝醉了酒的姑娘一般。 她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插进了胸口刚刚被切开的伤口,那裡的血只是微微流出了一些而已,但是她却开始用手指揉搓伤口,好像是嫌弃伤口不够大一样。她一边揉着自己的伤口,一边发出一种像是诱惑,又像是痛苦的低吟声,随后将手指伸进嘴裡,吮吸起来。 “各位,常言說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便想了,无酒的时候,人能醉么?”說完,她“咯咯咯”地笑起来,绕着那几個不能动弹的鳞皮人转起来“答案是,当~然~能~咯~”說完,她又走回到几個鳞皮人的正面,双手手指微微抻开胸口那已经被她揉得更大的伤口。 不知是幻象還是真实,他们看到了此生最为骇人的景象。 一只赤红色的眼睛出现在那伤口处,但是那远不是第一個,她被红光照映着的脖子上是第二個,细腻的左颊上是第三個,而额头上,则在那一瞬之间睁开了七八只各异的红色眼睛。那些眼镜中,有只有一道横线的羊眼,也有只有一道竖线的蛇眼,還有再正常不過的人眼,這些各异的眼睛就這样在她的额头上睁开,直直地盯着這些鳞皮人,一下下地眨着。 不仅如此,地上,树叶上,空中,仿佛所有地方都被撕开了红色的裂缝,有的微微张开的裂缝间探出了同样鲜红色的利爪或是触腕,而有的则仿佛流過了什么东西的惊鸿一瞥。 他们是鳞皮人,是侍奉“神”的生命,按理說,不应该为此感到害怕。 但是事实上,他们就是为這种未知感到愈发害怕。 远处的大海中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說是已知的一切,而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說则是未知的一切。他们信奉深海中的神,却从未想過,除了那深海中的神以外的一切可能。 他们呆愣着,看着面前的血红,像是黑暗的死寂一般吞噬着他们残存的理智和神识,他们的鳞片仿佛正在被人生生一片片剥落下来,他们的皮肤——那层极薄的柔软鱼皮,也慢慢变得干燥开裂,像是花瓣一般掉落在地上。 他们尝试着驱动他们仿佛正在燃烧着的焦炭般的后颈,仰望天空中的蓝绿色,渐渐变得干瘪的双眼涌出了咸腥的血泪。 那是家乡的颜色。 蓝的像是海,绿的像是藻。蓝的像是鱼群,绿的像是珊瑚。 但是他们全身上下,一丝丝一片片传来的剧痛让他们知道,他们回不去了。旁边中了一发弩箭倒地的鳞皮人也未能幸免,此刻已经被剥去了所有的皮肤和鳞片。 他们想要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要动,却发现驱动身体像是尝试着掰断自己的骨头一般痛苦。 云陟明绕着他们,咯咯笑着,跳着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似的,她口中不断念叨着,几個鳞皮人隐约间似乎听清了她說的到底是什么,她实际上并不是在說些什么,而是在唱歌。 “虫既鸣矣,东方明矣,彼姝清扬,欣而长兮。” “蛙既鸣矣,东方晞矣,彼姝清婉,舞则选兮。” “鱼既鸣矣,东方晦矣,彼姝清都,美目灼灼。” 听到這歌声,他们的身体慢慢地垮塌着,像是被暴雨不断冲刷的土房一般,无论是血肉還是意识,都在如泥土碰到巨浪一般,溃散着。而云陟明,就像是個庆祝什么宴会的小姑娘,一边唱着歌,一边跳着一种奇怪的舞步。 “在我劈开他的坟之前,沒人可以拦住我,你们懂么?”這是那些鳞皮人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等庄赦一行人恢复神识的时候,他们就像是站在原地站了许久一般浑身僵硬,双腿疼痛,原本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鳞皮人,已经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而云陟明则像是呆愣着一般站在他们面前。 庄赦急忙跨過面前的布袋,上下打量着云陟明“云姑娘,你沒事吧,我看那刀都切到你胸口了,况且。。。那几個怪人呢?” 云陟明若无其事地微笑一下“沒事沒事,他们几個的钩刀钝得很,我的骨头直接就给挡住了,皮肉伤,皮肉伤,继续走吧。” 孙盘一咂嘴“云姑娘,那,它们几個呢?是藏起来了?還是逃了?” “逃了逃了,我怀裡有点香灰,撒過去它们就跑了。” 孙盘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而庄赦则叹了口气“继续走吧,”随后,凑到云陟明旁边。 “你又用什么巫蛊邪术了?” 云陟明摆出一副小姑娘般委屈的样子,撅起嘴,小声道“哪有?它们就是见了香灰就跑了嘛。” “骗鬼呢?刚刚我們出东海居士那裡,不到两刻钟,日头的位置我记得清清楚楚,”庄赦也压低声音,手指轻轻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說明白点,以后彼此帮忙也方便很多。”說罢,庄赦发现云陟明的脖颈上又一次出现了那种淡淡的红色细线。 “问那么多干嘛?”云陟明小声笑骂起来“你要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一句,它们都死了,一個沒剩,都死了,就這么简单。我能自保,不用你们担心。” “也就是說香灰一說是假的,你一個人杀了六個怪人,”庄赦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做到的?更何况,那时候你几乎撞进它们怀裡,它们但凡有一点点智识,都知道朝你下刀子,就算钩刀不快,也能刺穿你的喉咙和肚子吧,你說明白点儿,到底是怎么。。。” “话真多,”云陟明小声抱怨着“你沒必要想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我就是你的一個普通的同行人,你不必担心我的生死,就這么简单,你为什么非要在意那么多?” 庄赦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突然涌上来的好奇心让他有些過于着急,想要知道真相,他低下头,想了想,最终還是开口道“你不想說我自然不方便逼你,但是云姑娘,你我也已经做了這么长時間旅伴了,一会儿前面有什么艰难险阻都不知道,现在你我不知根知底,怎么能肃平祸乱?或者,你最少告诉我,你回到大胤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之前說的,都不像是能驱动你走到這裡,赌上性命的动机。” “你沒必要对我知根知底嘛,”云陟明叹了口气“我就是個普通人,回到大胤,也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