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举目见日(二) 作者:未知 显禛皇帝走进后院,果然,看到一黑袍老人须发皆白,坐在石桌石凳前,似乎正在吃着午饭。那老人看到显禛皇帝,眉头一紧,站起身,眼看就要行礼。 显禛摆摆手,满脸笑容,恭敬道“老官正,不用多礼!您是仙家,我是凡人,您给我行礼,岂不是折煞我?” 看显禛明确說了不用他行礼,這冬官正清元居士也就坐了回去,放下了碗筷“陛下龙驾突然来访,真是让這钦天监蓬荜生辉,您今日来,是为了真人的信件一事吧。” “老官正,您先吃饭,我這也沒吃,一会儿,我尝尝您這钦天监的斋饭,咱過会儿再聊,”說来也巧,他转头便看到身后几個下人拎着一個小盒子就走了過来,把盒子放在桌上之后,又跪在地上叩拜。 旁边的孟伦,把盒子中的菜纷纷拿了出来,菜码不大,但也是三菜一汤,一道炒青瓜,一道酱烧豆腐,一道咸菜炒黄豆,米饭一碗,加上一小碗菠菜粉丝汤,加起来看上去似乎也是常人一顿午饭的饭量。 显禛皇帝拿起筷子,扫视了一圈桌上這些菜肴,比起他以往的吃食,未免太過素净,看上去像是谁家的菜园子一般。不過是思索片刻,他也想明白了,這毕竟是老官正這些出家人的斋饭,清心寡欲素餐少食,也不是什么坏处。 說着,便吃了口青瓜。 太难吃了。 倒不是說厨子本身做得不好,而是這炒青瓜无油无味,全靠一把盐巴调味,两勺白糖提鲜。若說不重调味,那海产的确可以不重调味,显禛皇帝早年在海边游冶的时候,也吃過当地一顶一的海味,鲜味突出,除了一小撮精盐,什么都不用放。但是面前這青瓜,一无鲜味二无肉味,靠着一把盐巴,只能让人越嚼越苦。 勉强把這口青瓜咽了下去,显禛皇帝又拨了口米饭到嘴裡。 這口米饭一到嘴裡,皇帝便连连皱眉,虽然都是精米,但是他所吃的精米和文武百官吃的精米显然不是一個概念。皇帝所吃的精米,是贡田裡一年才出一茬,精耕细作的贡米。香味突出不說,還有嚼劲。這米,先不說味同嚼蜡,吃到嗓子裡也有些干涩噎人。 显禛急忙拿起旁边的小汤碗,喝了一口。 這汤倒是還可以接受,毕竟汤再难喝也不過就是清水一般,這菠菜粉丝汤中的咸味中和了下刚刚米饭的干涩。让他才算生起一点点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不過這欲望,很快就消失殆尽了。 酱烧豆腐這菜,他平时午膳也吃過,通常是当一道素菜来吃,御膳房做酱精细讲究,而這钦天监的伙房,自然比不得。大酱和农家的豆酱无异,虽說不是难以下咽,但是嚼了些许時間,竟然尝到一丝苦味。 显禛皇帝扒了几口饭,连连皱眉,最终還是放下碗筷。似乎那咸菜炒黄豆,已经尝都不准备尝上一口了。 老官正在吃饭的同时,一直观察着這位皇帝的表情,不得不說,他虽然想到了皇帝不会喜歡這裡的饭菜,但是沒想到他的反应居然如此剧烈,仔细想想也是再正常不過,毕竟一位钟鸣鼎食脍不厌细的皇帝,怎么可能吃得惯這真真正正的斋饭呢? 清元喝了口汤,双手合十,朝面前的空碗空碟一拜,然后笑着望向桌那边的皇帝。 “陛下,饭食還算可口否?” 显禛苦笑着摆手“果然是仙家的饭食,有出尘除垢之感,我一介凡夫,還是欣赏不来。” 清元点点头,站起身,在院中踏起罡步来“陛下,您知道为何出家人要素食简餐么?” 皇帝摇摇头。在他看来,這件事本身就是找罪受,吃素菜也就算了,這素菜本身做得還味道寡淡,他不是很能理解到底是什么,让這些“出家人”吃下這些素菜。 “出家,无论修的是什么道,但凡求一個别离尘世,得访仙国,”老官正幽幽道“而這尘世第一大眷恋,就是吃,老话說得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农人日日都是野菜拌酱,常求一口肉食恢复体力。而城中人士,日间劳顿者甚众,但凡求两口可口的饭食。至于朝堂之上的百官,则求一口山珍海味,到那时,吃得便不是肉,而是权。可是這一切,来来回回,都离不了一個字。” “欲。” “欲?” “是啊,有欲便离不了俗,不离俗,身染红尘,便难以开智悟道,不悟道,也就离仙家之境地愈远,”老官正看着把碗盘捡走的那些下人,笑道“我几位师弟此刻都已经闭关修炼,您要知道,闭关修炼的时候,可都是百谷辟易的。” “百谷辟易?什么意思?” “就是不吃东西。” “啊?那常人受得了么?” 老官正笑着摆摆手“当然受不了,修道的人才受得了,饮晨风而吸朝露,断绝尘缘了去浑浊,修仙,就是這么修出来的,有杂念,便修不得,您想,若是仙家吃饭,不知何时還要去那五谷轮回,岂不是。。。” 显禛皇帝点点头,随即笑道“明白了,与老官正谈過這一番话,大有裨益,大有裨益啊!” 清元也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個木筒“您是为這個来的吧,给您。” 孟伦接過木筒,又递给显禛,显禛皇帝刚要打开木筒,老官正急忙止住了他。 “陛下,在這裡打开,不妥。” “哦?怎么不妥?” “钦天监是沟通星象,占卜预知之所,常有仙人往来,這筒中本就是天机,若是给仙人知道我們钦天监泄露天机,岂不是惹祸上身?” 显禛点点头“有道理,但是老官正,我本想再找您看看星象之事,却又着急想看這木筒。。。您看。。。” “改日再說吧,陛下,”清元笑着直接在石凳上打起坐来“一日看尽天机,那明日,就有天人收你我同去了,我倒是无所谓,您,恐怕還舍不得這尘世吧。” 被清元這么一吓,显禛也明白清元的意思了,随即站起身,朝老官正微微一鞠躬“那老官正,您修炼着,祝您早日大成。” 說着,显禛和孟伦两人就退了出去,随着一声“回驾御书房”,轿子又抬了起来,而裡面的显禛,则打开了手中的木筒,看到了裡面的那张纸條。 “云蔽日兮四野希声,云蔽月兮九州暗淡。” 轿子外,适时地响起了孟伦的声音“陛下,卦象。。。如何?” 显禛想了想,這类事情,自己平时也只能跟皇后聊聊,除了皇后,也就是這孟伦了,跟他說說這卦象,也沒有什么害处,便說到“云蔽日兮四野希声,云蔽月兮九州暗淡。你看,是什么意思?” “陛下。。。這,明摆了是說浮云蔽日啊!”孟伦特意顿了一下,随后小声說道“就是,朝中有奸臣蒙蔽您的耳目!” “啊?有奸臣?你的意思是,真人特意告诉我,有奸臣蒙蔽我?” “是啊,真人据說和陛下的祖父宪宗皇帝有旧,给您一句谶诲之语,敬告您朝中有贼臣,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啊!” 显禛点点头“那你說,這奸臣能是谁呢?” 他此刻心中已经浮现出了好几個名字,不過他還是等着孟伦的答复,他想知道,在自己最为亲近的大太监眼裡,谁是這個奸臣。 “要我說,這奸臣,必定是蒙蔽圣听、歪曲圣意、虚报灾情,還结党营私的,那就是。。。李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