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3 亡者之诗(下) 作者:飞鸽牌巧克力 颠倒错杂之歌 颠倒错杂之歌 作者:飞鸽牌巧克力 小容接视频时态度有点慌张,有种学生打牌被班主任抓住的感觉。她的眼睛老往摄像头底下瞥,完全沒留意罗彬瀚在室内還戴着墨镜。罗彬瀚瞧了瞧她身后的背景,估计她正在属于财务部的某個会议室裡,沒准是在偷偷补觉。他不在乎這個,只是问:“你们昨晚几点回市裡的?” “八点多到的。” “都還顺利吧?今天审计师都来了?沒有迟到的?” “沒有。”她紧张地回答,接着为了表现积极,又慌忙补充道,“小周老师沒来。他,他說是提前請假了。” “废话,”罗彬瀚說,“我当然知道他沒来。昨天就是我把他送回来的。其他人呢?” 小容還在组织措辞,身后墙壁上却有個影子微微摇晃。罗彬瀚眼尖地发现那影子扎着一头长发。“你跟谁在一起呢?”他居心不良地问,“大早上就躲起来摸鱼?” 他猜中了。小容還在张口结舌地发呆,摄像头旁已露出第二個人。她冲罗彬瀚挥挥手:“罗经理,昨晚麻烦你了呀。” “方老师,你跟我們小容在会议室裡干嘛呢?” “有几個問題要探讨嘛。” “是正经問題嗎?” “怎么算正经問題?”方秾笑嘻嘻地问。罗彬瀚忽然听见扬声器裡传来一声脆响,像某种小金属物件掉在地上。他脑中灵光一闪。“该不会,”他說,“你们還是在探讨玄学問題吧?” 小容脸上顿时红了,讪讪地不敢說话。方秾却依然笑得像只无辜路過的猫:“别跟我們组长說,好嗎?工作日第一天!放我們一马嘛!” “這得让我考虑考虑。” “回头請你喝咖啡怎么样?”方秾說,“你這副墨镜真不错,是什么牌子的?” “别想岔开话题。你们俩在和谁算命呢?小周老师昨晚就回老家去了。” “小杨也会呀。”方秾說着把手伸向镜头。屏幕上画面一转,露出坐在旁边的第三個人来。那個姓杨的男生也尴尬地冲镜头打招呼,手裡捏着刚捡起来的硬币。罗彬瀚瞧着他大笑:“又是你们三個!” “别告诉我們组长,怎么样?” “我才不管你们上班摸鱼的事情呢,”罗彬瀚說,“我又不是负责考勤的。再說這周末你们就要跑路了,我瞧你们這星期也不会再好好干活。” “您很懂呀。” “你可别再把我們小容带坏了。我說真的,算命這事就那么好玩嗎?” “因为上次感觉還蛮准的嘛。我就是想再测测這周的财运怎么样。” “想从股市裡解套嗎?” 方秾睁大眼睛瞧着屏幕。罗彬瀚假装不在意。“反正别太相信這個。”他說,“听過乐一乐就行了。” “你不想再试试看嗎?” “我上次算的那個卦就挺好,干嘛還要再算一次?” “运气也是会变的呀,罗经理。” 方秾浓密而微粗的眉毛因为愉快而舒展开,末端几乎要插进鬓角裡,很能显出她個性裡不拘小节,甚至可能有点野蛮的部分。罗彬瀚留意着她神态的细节,那個滨海之夜留在他心中的疑虑逐渐被打消了。這确实是個乐观积极的人,一個沒有被社会的种种阴影缠上的人,她要么真的生活得很幸福,要么就有使自己保持心态健康的开朗天性——其实她略有几分像俞晓绒,只是那么一丁点像,在野性和自說自话方面。這样的人恐怕周温行是挑拨不动的。 “罗经理?” “啊,”罗彬瀚說,“行啊,那就再来算一次吧。纳個投名状,這样你就相信我不会去告密了吧?” 方秾得意地冲小容比了個胜利手势,准备叫他们的新算命大师登场。杨姓男生已把硬币笼在掌心,罗彬瀚却叫住他:“别玩抛硬币那一手了,反正我现在也根本摸不着。我們换個新鲜点的方式。” “罗经理,你要发明一种新的占卜方法嗎?” “用不着新方法。”罗彬瀚說,“昨天我送走小周老师后做了一個梦,其实是個挺沒意思的梦,可就是有一個场景留在我脑袋裡,怎么甩都甩不掉:我梦到海水沸腾得像一锅热汤,不停地翻滚冒泡,白泡沫底下有火光——对,就是這個,烧在水底下的火。昨晚我睡醒以后总想起這個画面。這在玄学上怎么說?有什么寓意嗎?” 杨姓男生一本正经地听着,仿佛把他的問題当作了某种资格测验。“水上火下,”他說,“是有這個卦的,叫作……嗯……” “不记得了?”罗彬瀚說,“查一查吧。回头碰面了再告诉我。” 他找借口挂掉了通话,又开始催问李理破解黑匣子的进度。他总是有种感觉,李理不怎么希望他去关心那個匣子。 果然,她又绕开了话题。“对于您刚才提到的梦,我可以尝试给您一個解读。” 罗彬瀚假装被她绕进去了。“你也懂玄学?” “不,是心理学上的:那個难忘的画面是您的恐惧在作祟。” “我觉得有点远了。” “那么就說是焦虑吧。您在杀死目标以后始终很焦虑,为了船上发生的事。” “我焦虑是因为那個诅咒——是魔法,超自然力,妖魔鬼怪的报复,才不是为了什么船上的事。” “您在决定实施计划前就知道诅咒存在。” “李理,”罗彬瀚终于不耐烦地问,“那匣子到底能打开嗎?” “還在尝试。侦查小组也在研究其他物品的来源。” “我們必须打开那個匣子,你也清楚的。我們一天不找到那個同伙,月亮上的事就一天解决不了。如果到头来那花长了出来,我們前面做的事也就全白费了。” “可如果匣子裡的东西并不能帮我們找到他的同伙呢?” “那,”罗彬瀚漠然地說,“就是我們赌输了。我們把一切搞砸了——但至少我們也给自己报了仇。這是個沒有人胜出的结局。” “您太习惯把事情推向极端了。” 而你太习惯保留些东西了,罗彬瀚心想。他又无端地生起闷气来,沒法不去计较那神秘而未知的“百分之五”,以及——可别以为他忘了——李理曾试图把他弄走。她亲口承认過有事情瞒着他,而事到如今她竟然還在搞這种小秘密!但他并不想争吵,因为他们已经共历了生死,大约可以說他是欠着李理一條命。不管李理還藏了多少事,眼下他们都必须齐心协力,绝不是适合闹分裂的时候。 他枯坐在房裡等待。深谙世故的米菲在缸中一隅窃窃观察,始终不曾参与到冲突中。又是两個小时過去了。最终,李理告知他匣子将被送到這裡来,由他和米菲进行一次破解尝试,然后送去更安全的私立实验室裡保存。她又反复劝說罗彬瀚别真的拿刀去撬——无远人的灵场特征值检测技术很成熟,通俗来說就是,他们很善于识别魔法物品。而0206是无远死秩派的创始者之一,他们的理论核心就建立在约律类不具有生命性的前提下。 “他在跟周温行合作。”罗彬瀚指出,“到他死后這匣子都留在周温行手裡。” “您沒有轻蔑某样事物却仍然不得不用它们的时候嗎?” “你這是在指我嗎?還是我堂弟?” “我只想說您身上的支具。我发觉您试图调整它们好几次了。” 這是真的。他身上的两件医疗支具弄得他很不舒服,行走坐卧都笨拙得跟僵尸似的;它们本来就不是为帮人运动得更流畅而设计,而是为了限制人的行动以保护伤处。当他稍微想用右手或左膝盖使力时,支具会把他箍得死死的,不让他再给骨头和肌腱加负担。有這么两件法宝绑在身上,至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不可能再来场惊险大战了。即便他们真的从盒子裡找到线索,那也只好叫李理的人或蔡绩去对付。 他有点气馁,决定這次就让李理說了算。“我看一眼就算了。”他說,“叫米菲试试吧。如果那匣子有缝隙,沒准它钻得进去。” “恐怕成功率很低。” 她沒有来得及向他解释为什么不行,匣子就已经送到了。罗彬瀚估计這個技术小组的临时研究室也在這片旧工业园的某個角落裡,跟他這间工房的实际距离可能都不超過三公裡。他听见工房的电子门自动打开,三個全副武装(包括长裤、靴子、长袖外套、手套和头盔,半点皮肤也沒露出来)的人走了进来。打头与殿后的两個都身材高大,上半身也過分鼓鼓囊囊。只有被夹在中间那位又瘦又矮,而且很明显体力不支,双腿走路时都有点打摆。罗彬瀚暂时不清楚他是累的還是热的。 這可怜虫怀裡紧紧抱住一個不起眼的蓝灰色箱子,棉布质地的表面,有点像外卖配送箱,看起来不应该有那么重。他把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头盔的面罩转向罗彬瀚,客气地点一点头,随即和另两個疑似是安保的角色一齐走出工房。电子门又滴答一声锁住了,确保他们不会看见裡头的情况。 罗彬瀚一瘸一拐地挪到布箱旁边,把它轻轻推了推,箱子在水泥地上发出沉沉的摩擦声。還真是够重的。“李理,匣子在這裡头?” “是的。這是一個运输用保险箱,需要经我亲自確認才能打开。” “我要是硬想弄开会怎么样?” “传统方法,先生。它会爆炸,尝试把存储物摧毁。” “别老干這种事。”罗彬瀚說,“来看看裡头的货吧。芝麻开门!” 箱子打开了,裡头的存储空间小得出乎想象,在金属盖板中央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個凹槽,那個黑匣子就被卡在凹槽裡,底部垫了一层半透明的软塑料。罗彬瀚屏息凝视着它,看得眼睛开始发花,然后才失望地叹了口气。 “比我想象的普通。”他說,“跟你的匣子沒什么区别,连個花纹都沒有。這些无远人就沒什么审美需求嗎?” “实际上是有的,但他们通常不放在公域裡。” “這话什么意思?”罗彬瀚习惯性地追问,但他很快就不关心地摇摇头,“唉,算了,当我沒问。我能把它拿出来嗎?” “我建议您先让米菲尝试。” “有必要那么小心嗎?你的人肯定都摸過它了。” 李理沒有吭声,只是把玻璃缸的箱顶盖弹开了。米菲慢悠悠地沿着缸壁爬了出来,房顶与玻璃缸上的摄像头都密切跟踪着它的动向。罗彬瀚觉得她其实沒必要這么小心——米菲确实可以变得很危险,但前提是得消化足够量的食物。不幸的是這工房旁边的仓库裡也有足够的炸药和燃料,在米菲有机会干任何坏事以前,它肯定已经被残忍的赛博小宣王炸上天。 对于出现在自己领地上的這件新事物,米菲沒有显出特别的积极。此时它的总体积大约能装满两個水桶,足以让它扭成一個环绕箱子的圈,又在圈顶长出一排环绕分布的眼睛,细细地、全方位地打量箱中的匣子。這一幕足以叫刚才三個人尖叫着奔逃出去(也可能会欣喜若狂,很难說,他们中有些变态连死人的牙刷都不放過),不過罗彬瀚已经看习惯了。他又开始想影子的视觉問題,米菲在沒长出眼睛的时候看世界是什么样?视觉器官并不是必须的,米菲完全可以直接在体内生成感光细胞,反正它的思维系统也不以中枢神经形式存在。它就像是阿米巴原虫的超级进化形态,原生生物界的智性果实,在生物发展的阶段上可能已远远超過他,因而它也只能从实验室裡催化出来的。它和李理都应该算是人工生物。 可影子又如何能感应到情绪呢?那既不是脑电波分析也不是化学分子感应器,就好像情绪是某种比物质粒子更特别的东西似的,芦苇的精神思想比物质宇宙更伟大……這难道不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恋嗎?就像大脑认为最重要的器官是大脑,人把自己当作智慧种族的界定标准……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米菲用丝状触须慢慢靠近匣子。沒什么关系,李理会盯着它,他在這裡不過是個陪衬。 丝状触须完全覆盖了匣子表面,像在上头刷了层薄薄的凝胶。有时這层凝胶表面会有颜色变化,生出气泡、杂质或种种怪异纹理。罗彬瀚估计這是米菲在用自己的方法做各种检验。它也许是想找到匣子的缝隙,或捕捉内部的机械震动,无论是哪一种,最终它都失败了。丝状触须从匣子表面收了回来,环绕箱子的环又变成了一团蠕动的绿色粘液。“我进不去,”米菲用它竖琴般的发声器官說,“沒有找到任何东西……我想,我帮不上忙。” “也怪不了你。”罗彬瀚說,“這是個神经病做的东西。” 他等米菲回到鱼缸裡后才蹒跚着重新靠近匣子,俯身审视它朴素无华的表面。确实有些失望和焦虑的情绪在啃噬他,但眼下還并不严重。他只觉得自己正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侵蚀。杀死周温行以后,那种危险却强烈的活力又从他精神裡消失了,可他也沒有感到重获新生的巨大幸福,只是对一切重新冷淡了……這就是诅咒的报复?不,他不觉得是。他并沒感到某种超自然力降临在他身上,把他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他不過是像所有凡人那样耗尽了。耗尽了却得不到休息,因为這该死的事情老是纠缠不休,沒完沒了…… 他想蹲下去凑近看看那個匣子,结果却踉跄了一下,完全是无意的,也可能是烦心与失望加剧了他的腿伤发作。他往前一歪,左手自然而然地要去撑住中间凸起的平台,好在电光石火间他反应了過来,尽力把身体左倾,手掌按在了箱子内部的金属盖板上——距离匣子所处的凹槽有二十多公分的距离。他松了口气,抬头看见所有摄像头都对准自己,指示灯的红光闪动不已。 “先生?” “我沒事。”罗彬瀚說,“抱歉,有点跟不上了。” “你本来应该在疗养期。” “看来我也只好去疗养院裡待着了。”罗彬瀚自嘲地說,“记得有空来跟我聊聊你的最新进度,還有店裡的那個……” 這时,他听见了。在距离他的左手只有二十多公分的地方,他如蚯蚓般感受到了震波。如今他已经能够分辨,能把這种精神意识上的震颤与真正的感官听觉区分开来。其实他什么也沒有听见,那轰鸣于颅内的是一种大脑主动幻想出来的旋律,因为它不理解自己接收的到底是什么。除此以外還有另一個指标能供他参考:他的左手此时正因湿冷而战栗,如被浸泡在深深的冰水中。他什么也来不及想,来不及說,那只不饰华彩的潘多拉魔盒悄无声息地弹起盖子,正对着他的脸打开了。 罗彬瀚僵在那裡,头脑空白。他心裡闪過的第一個念头是他完了,匣子是個针对他的陷阱——這绝望的念头占据了他不短的時間,直到米菲在鱼缸内不安地问:“你還好嗎?” “活着。”罗彬瀚木然地說。他脑中的震颤消失了,身上也沒觉出新鲜的痛楚。這时他才克服眼睛的疼痛与眩晕,去看清匣内的具体情况。他的墨镜早摘掉了,就搁在行军床上。万物呈现的色彩又被光线送到他的知觉裡。是墨绿的。密密匝匝的松树图案,這片森林全挤在一块狭长的方盘中。 罗彬瀚擦了擦右眼,终于明白自己看见的是什么。這难道不是一本记事簿嗎?一本最普通、最廉价、最轻薄的纸质笔记本,它甚至都不是深色皮革包裹的商务备忘录,而是软抄本——他读书时拿来记课堂笔记或干脆乱涂乱画打发時間的东西,還必须得是副课的笔记,因为它实在太薄了——笔记本封面上是墨绿印染的森林图案。真见鬼,难道周温行私底下也有自己的狼人笑话? 他伸手把那本子从匣子裡取了出来。等本子捏到手上以后他才想起這么做可能是不够谨慎,周温行也许在抄本内藏了炭疽杆菌……唉,這纯粹是放屁。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停手,连半秒钟都沒思考過,反正也沒人要求他停手。手抄本的封面被揭开了。扉页上沒有签名,只有几行手写的汉字,字体写得美观而流畅,可字的骨风异常方硬,折撇勾捺都深深凿进了纸背裡。他从沒想過周温行的字迹居然是這种铁画银钩式的。 “你在读什么?”米菲问。它的声音也不像平常那样慢吞吞的,显露出对事态发展的强烈兴趣。罗彬瀚一字一句地读完扉页上的內容,然后怔怔地放下本子。 “我不知道。”他回答米菲說,“我不知道這写的是什么。” “用外语写的?”米菲追问道,“某种密文?” “不。”罗彬瀚說,“我猜這是一首诗,或者歌词,或者谜语……是用我的母语写的,但我看不懂,也许這是他从哪裡抄来练字用的。” “那么,這是他的练字簿?” “不,我不觉得有人会把练字的本子這样锁起来。”罗彬瀚吞吞吐吐地說,“我觉得,呃,這搞不好是他的,日记。” “日记。”米菲重复道。 “日记。”罗彬瀚說,“我觉得人只会在日记扉页上写這种东西。” “你写過日记嗎?” “我沒写過。但我见别人写過,我有個弟弟写過。我還以为是他的作文本,翻开看了一眼就放回去了。” “为什么放回去?” “這不大光彩。”罗彬瀚說,“不是很,嗯,体面。如果你被日记主人发现的话,你们的关系很可能就完了。” 他们一起沉默了片刻,米菲又问道:“那么,你现在要放回去嗎?” “绝不可能。”罗彬瀚无情地說。沒错,這就是他,一個本土二世祖的道德观:偷拿死去敌人的牙刷?纯粹无耻的变态行为。偷看死去敌人的日记?天经地义的情报审查!他用单手啪地甩开本子,粗略抽览中间内页的情形——想用单手一张张翻页可不方便——可他再沒看见什么文字,全都是些复杂繁琐的铅绘图案:层叠重复的线條花纹环绕着固定的中心,总体呈圆形或椭圆形,很像是曼陀罗花纹,但细看却不对称。 “都是些鬼画符。”他难掩失望地說。 米菲又一次要求参与閱讀。它可能会懂得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于是罗彬瀚走到鱼缸边,隔着玻璃给它看了一张其中某個花纹图案。它沒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让我看看第一页。”它說,“你刚才說的诗是什么?” 罗彬瀚用一根指头把本子拨到扉页位置,再凑到玻璃缸前。借着缸内的植物灯,扉页上力透纸张的字迹重新映入他眼中: 吟咏神话的山泽女神, 头戴桂冠,手持诗文; 为星辰之光击坠于地, 化作沙摩特拉的顽石。 见证悲剧的玫瑰精灵, 使恋人于美梦间倾听; 素馨与菩提叶的启迪, 通往妙音鸟啼鸣之地。 “有什么头绪?”他问道。 “我不确定,”米菲回答道,“我還不够了解你们的语言。這段時間我设法学习了一些,但還不够了解背景……沙摩特拉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罗彬瀚說。他想靠甩动把本子重新合上,结果却听见有什么东西夹在纸页间啪啪作响。他立刻停下,把本子放到地上,一张一张地翻检。在倒数第二页上他终于找到了那個异物。是张非常轻薄的雪白卡片,跟酒店房卡或办公室门卡的尺寸差不多,只不過厚度很薄,摸起来颇为柔韧。它被几张胶带固定在空白纸页上,罗彬瀚小心翼翼地把它撕下来,翻到另一面看了看。這面本身也是空白的,但中央粘了一张标签贴纸。贴纸上写着: 洞云路206号3楼1号房间,赤拉滨,代理董事长 罗彬瀚把這段话念了一遍。“赤拉滨,”他念道,“赤拉滨——這名字念着有一点耳熟,可我想不起来。你有什么印象嗎,李理?” 他等了片刻,转头看向搁在行军床上的手机。“李理?” 屋顶的摄像头還在闪光,但不再随着他的行走而转动。罗彬瀚猛然意识到,自从匣子打开以后,他再沒听到過李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