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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笙无悔135 赤道之雪(四)

作者:穆如清风
女孩眼皮都不抬一下,静静在旁边等着,虽然不理会丛飞的话但也沒催促他什么。

  纪墨川淡淡开口拉回她的注意力,“你還沒回答我。”

  “回答什么?”傅靖笙反问,旋即想起了他刚才的問題,低头看了眼挂在脖子上托在手中分量不轻的单反,“出来走走拍几组片子,怎么?”

  “拍几组片子也能找到這么原始的深山老林裡,還和当地人成了朋友,傅同学果然不一般。”

  傅靖笙被他有一句每一句的恭维惹得不太耐烦,“你到底想說什么?”

  “刚才的事。”青年忽然板起脸,高远深邃的眉目间一片郑重,“是我的人做得欠妥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亲自和你的朋友道個歉。你說得对,這裡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生活环境,外人误闯已经是冒犯,更不该对這裡的生灵痛下杀手。”

  “我愿意为我手下的冒犯承担一切后果,损失也由我来赔偿。并且我保证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不会再做同样的事。”

  傅靖笙一怔,眸光轻轻闪了下,扬眉看着他。

  纪墨川微微一笑,“這样,够格做你的朋友了嗎?”

  傅靖笙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不過他突然软下来的语气让她也有点不知如何回应。

  绯唇张张合合,最后梗着脖子偏過头去,硬邦邦地說了句:“随你。”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他眉开眼笑,淡漠英俊的一张脸突然就生动起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来這裡做什么了嗎?”

  女孩的视线依然游离在树丛葱绿色的影子上,口吻却沒那么生硬了,“我說了,来拍片子。”

  “這么危险的地方,傅三爷也同意你来?”纪墨川湛黑的眸子圈着她的侧脸,温声问,“你的保镖呢?”

  平日裡她放学不是搭江家的车就是茂承来接,从沒有落单的时候。

  自己跑這么老远,保镖還不在身边……

  再回想起昨晚在内罗毕的酒店裡的所见所闻,青年温和的眼风不着痕迹地一凛。

  “茂承有点事,沒和我一起。”傅靖笙恹恹回答。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路?”他问,“女孩子自己一個人出来很危险,和我一起,也可以相互交流摄影技巧,我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也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有幸得你指点。”

  丛飞就這么愕然地听着自家少爷一步步铺好了“圈套”最后不动声色地朝女孩抛出诱饵,对他简直肃然起敬。

  他完全拿捏住了傅靖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不给她任何反制的机会。

  就在丛飞洋洋得意,以为自家少爷肯定一击必杀的时候,只听女孩淡淡吐出三個字:“不用了。”

  丛飞一愣,纪墨川也一愣。

  她继续道:“這些作品以后是要拿来参赛的,为了避嫌……還是算了。”

  這都是旁的,最关键的問題是,萨裡给Bijan的那封信可以說是把她全权托付给了他,而且江一言還在村子裡,她总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跟着纪墨川走了。

  “這样啊。”纪墨川回過神,一时沒想到应对策略,沉吟,“那我就不留你了,快回去找你的朋友吧,注意安全。”

  不過,她說的比赛,难道是……

  纪墨川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女孩已经接過丛飞递来的工具放回包裡,转身要走。

  忽然,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话音,像一道徐徐清风吹开了水面,“Silver.”

  一個单词,让傅靖笙的脚步戛然止在原地。

  如果女孩不是背对着他,纪墨川便能看见她脸上明明白白的震惊。

  傅靖笙下意识拢紧了手指,心道纪墨川怎么会知道這個名字,又为什么会突然提起?

  纪墨川见了她的反应便知自己猜对了。

  心中百感交集,最先涌上来的竟然是一丝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原来是她。

  可她既然用了化名,显然就是不想被别人知道的。

  于是男人静静垂下眼帘,掩去眼尾的轻弧,嘴角也绷得平直,若无其事道:“我有個朋友叫Silver,你觉得這個名字怎么样?”

  傅靖笙顿了两秒,回答:“一般。”

  纪墨川就笑了,“那你认为她为什么要取這個名字?会有什么特殊含义嗎?”

  “名字不都是父母起的?”

  “不,這是她的别名,自己起的。”灼灼的目光从漆黑如泽的眼瞳中迸射出来,打在女孩挺直的脊背上,被表面的一层温和淡静掩盖得不动声色,“我很好奇,Silver是什么意思。”

  “那你英语不太好。”女孩莞尔微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Silver就是‘银’的意思。”

  “银……”纪墨川低喃這這個字,又问,“她喜歡银色?”

  “那你应该去问她。”

  傅靖笙不再回答他每個字都明显带着试探的問題,背着包,拨开树丛便离开了。

  留下纪墨川坐在原地,良久,放声笑了出来。

  ……

  傅靖笙回到越野车边的时候,Bijan刚给小狼崽简单包扎好,他身边還有刚才各种飞禽走兽,或盘旋在半空中,或蹲伏在阴影裡。

  Bijan忙着手裡的事,抽空抬头觑了她一眼,“回来了?”

  “嗯。”傅靖笙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狼崽,心生不忍,轻声道,“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和你沒关系。”一提這事,Bijan冷下脸来,“不是你的错,你补偿有什么用?以后离那种人远点,他缺少身为生灵对自然最起码的敬畏之心,和你不是一路人。”

  傅靖笙自知和他解释不清,只好干巴巴地笑了笑,“好。”

  清晨已過,正午日头浓烈。

  傅靖笙提不起精神干活,也怕自己被太强烈的紫外线晒到過敏,索性在车边的阴影裡边看指南边啃干粮。

  身边睡着小狼崽和它一两只“族人”,她偶尔看累了抬眼望望近在咫尺的它们,心裡总会涌出奇妙的感觉。

  从小生活在人来人往钢筋水泥锻造的都市裡,這是她第一次和动物走得這么近。

  再想起昨天那只为她叼回相机的野狼,她深深觉得,她应该为它们做点什么。

  第一天,傍晚落日时,她拍了很多红色峡谷的照片。

  直到夕阳最后一缕光沉入地平线,Bijan才摇头叹道:“走吧,今天等不到了。”

  傅靖笙把相机和支架放回车裡,抱起小狼崽,母狼瞬间就警惕起来,盯着她。

  她内心竟然不怎么害怕,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拍拍地面。

  這都是和Bijan学的,弯腰屈膝是因为动物们似乎比较容易接受平视的角度和友好的视线,拍地面是因为他们认为這样会得到大地之灵的守护,人和动物无法用语言沟通,那就用手势用行动。

  這裡的动物们早就习惯了這种问候方式,所以傅靖笙第一天到這裡喂他们东西的时候,才沒有马上被攻击。

  因为她做了相同的动作。

  “我們不会伤害它,只是带它回去治病疗伤,等它恢复過来就把它带回你身边。”

  傅靖笙說得缓慢,一边說一边指着小狼崽身上的伤口,试图让母狼理解。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母狼的眼神微微变了,敌意少了一大半,拉耸着眼角,俯下身子用脸颊蹭了蹭受伤的小狼,依依不舍。

  错觉嗎?

  傅靖笙揉揉眼睛,她居然可以看懂动物的表情了?

  “上车吧,天晚了。”Bijan坐在车裡,敲了敲窗户。

  傅靖笙赶紧抱着小狼崽回到车上,母狼和另外几只成年的狼一路追逐着她们的车,从丛林裡追到了空旷辽阔的原野上。

  她回到村子裡时,司机已经在屋裡等她了,见了她就问:“今天怎么样?”

  “還可以,收获不小。”女孩挑眉,抱起怀裡的狼崽给他看了看,吓得司机往后退了好几步。

  傅靖笙被他逗笑,摸了摸狼崽的皮毛,道:“唯一的遗憾就是沒拍到Bijan想带我看的景色。”

  她把小狼崽放在床上,喝了口水,手掌张开给自己扇着风,“好累,外面在忙活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不少村民拿着箩筐和筛子盛着菜肉,有說有笑地往同一個方向走去,那处正有炊烟升起。

  司机道:“晚上有個篝火晚会,你要去嗎?”

  “我?”傅靖笙失笑,“我就算了吧,不太喜歡凑這种热闹。你去吧,我在這裡等Bijan過来,他回家给這小家伙拿药去了,一会儿我還要给它重新包一下伤口。”

  司机应了一声,朝外走去,“那我去看看。”

  “哎——”傅靖笙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出声。

  司机疑惑地回過头来,“怎么了?”

  女孩却又抿住唇,迟疑了半天方才问了句:“今天你一直在這裡?”

  “是啊。”

  “有人……来過嗎?”

  问完不等司机回答,她又闭了闭眼,“算了,沒事,你出去吧。”

  司机见她贝齿咬着唇,神色微微懊恼的样子,一下子顿悟了。

  “你的那位……‘保镖’嗎?他沒来過,但我下午去医生家看過他。”

  女孩垂下眼睑,抚摸着小狼崽,安安静静的,像一尊风雅绝伦美貌倾城的雕像。

  明明好似对此漠不关心的样子,眉目之间却又浅浅携着某种說不出的情绪,让人看了心生恻隐。

  “他怎么样?”她问,语气平淡寻常。

  “伤好得差不多了。”司机安抚她,“Nava的父亲虽然是部落裡的土生土长的赤脚医生,但Nava本人在专业的医科大学就读,她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嗯。”

  女孩依然沒抬起头,一句话声音低得司机几乎沒听清,“他說了什么沒有?”

  司机努力分辨着她的话,而后挠挠头,“說是說了……我问他怎么样,他說恢复得還可以,Nava给他用了当地的草药,见效很快。”

  傅靖笙指尖微微一蜷,怀裡的小狼崽被她挠醒了,眼珠滴溜溜地一转,盯着她。

  良久,女孩又问出三個字:“别的呢?”

  司机想了半天才道:“别的沒什么了……”

  他把当时的情况叙述了一遍:“我告诉他Bijan带着你出去拍照了,他沒說话,Nava說這些事她已经告诉過他了,還劝他不用担心,Bijan是村子裡最年轻英勇的猎手,晚饭之前肯定会把你平平安安带回来。”

  “然后他說了句知道了,就让我走了。”

  司机见女孩的脸色一点点黯下去,以为女孩是怕那男人生气。

  毕竟昨晚他们因为這件事吵得很凶。

  他赶紧补了一句:“你放心,他当时心平气和的,一点沒有生气的样子。”

  傅靖笙轻笑了一声,唇齿间重复咀嚼着那四個字,“心平气和?”

  岂止心平气和,司机回忆着男人满脸无动于衷坐在床上,眼皮略微一掀,沒有温度的视线扫過他的脸,留下一句波澜不兴的“知道了”,其风其势其言其行,简直是冷峻淡漠到了骨子裡。

  “哦,对了,你要是想见他的话,可以去篝火晚会上碰碰运气。”

  女孩总算抬了头,露出精巧漂亮的五官,還有眼底一缕茫然,“晚会?”

  “对,我好像听见Nava邀請他参加,他也沒拒绝。”

  怀裡的小狼崽子突然拱了拱身子,从她怀抱中爬到了床上,满眼不忿地瞅着她,眼睛瞪得很大,喉间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控诉着什么。

  傅靖笙后知后觉地收回手,才发现它的伤口被她不小心按出了血。

  她抿唇,手忙脚乱地从床上坐起来去找纱布,“抱歉,我刚才……”

  手裡怎么半点轻重都沒有。

  司机看她忙活了片刻,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不了。”傅靖笙背对着他,专注地处理着小狼崽的伤口,口吻平平无奇,“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跑了一天,腰酸腿疼,想睡觉了。”

  “好吧。”司机劝不动她,自己掀开门帘离开。

  小狼崽子不停在她手底下扑腾,似乎不想再让她碰了。

  傅靖笙有点头疼,“你别动了,這样我不好弄。”

  当然,小崽子是听不懂的,扑腾得更厉害了。

  门帘被人再次掀开,傅靖笙听见动静,喜道:“谢天谢地,Bijan你总算回来了!快過来帮我一下!”

  身后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倏尔顿住,在昏暗的光线裡,被卷入无边无际的深沉。

  片刻,倨傲的下颌微微一缩,线條绷紧,削薄的唇抿出三分无声的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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