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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催杼弑君

作者:空山微雨
公元前548年,齐庄公6年,莒国因为被齐国征服,其国君黎比公到齐国来进贡。

  齐庄公被黎比公奉承得十分开心,接待完,他大摆宴席,让群臣陪黎比公饮酒。朝中主要的大臣都来了,可有一個最重要的人沒有出现,那就是相国催杼。齐庄公一问,原来催杼告病在家。齐庄公听到這话,心中暗自高兴,因为他又可以去催杼家了。

  齐庄公之所以想去催杼家,并非关心催杼,而是想借故去会一会催杼的夫人。

  那么,這個崔夫人是個什么人呢?

  崔夫人复姓东郭,可以叫做东郭氏,因为早年嫁给棠公,所以叫做棠姜。棠公与棠姜育有一子,名叫棠无咎。棠公死后,棠姜嫁给了催杼,又生一子,取名叫做催明。

  由此可以看出,棠姜必然是徐娘半老之人。当然了,棠姜也必然是美貌绝伦的,其美貌与风姿不减当年,或许她還有独到之万种风情也說不定。总之,齐庄公(公子光)第一次见她就怦然心动。从此被她迷住。

  齐庄公是国君,自然能够创造机会达成心愿。就這么的,齐庄公和棠姜偷偷摸摸的搞在了一起。這种事情往往是越干越胆大,所以每每趁着催杼不在家的时候,齐庄公便去催杼府上与棠姜幽会。棠姜也不拒绝,反正有国君撑腰,還能得到好处,何乐不为?

  時間一久,催杼就发现了。催杼找棠姜发了火。棠姜也不怕,直接就承认了。她還理直气壮的說:“那公子光是国君,他要怎样就怎样。我一個女人怎敢违背他?你一個大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還能怨我嗎?”

  催杼被棠姜堵得哑口无言,从此心中怀恨,时刻在琢磨着如何对付齐庄公。

  棠姜有個兄弟叫做东郭偃,他和棠姜的儿子棠无咎是好朋友,两人是催杼的家臣。东郭偃和棠无咎都是催杼的长子催明的跟班,因此三人形成了一個小团伙。他们都知道齐庄公跟棠姜的关系,也都痛恨齐庄公。

  催杼想刺杀齐庄公,只能找最亲近可靠的人,于是把這個任务交给了催明、东郭偃、棠无咎三人。

  为了实施刺杀,催杼還找了個内线。此人名叫贾举,是齐庄公侍从裡的小头目。贾举曾经犯错,被齐庄公鞭打一百,因此对齐庄公怀恨在心。催杼经過多次试探,最终将贾举变成了同谋。

  一切准备就绪,催杼就等机会了。

  当莒国的黎比公来进贡的时候,催杼心生一计,他故意装病,准备诱齐庄公来府上。

  齐庄公果然上当,当天下午,齐庄公喝到半醉,便带着随从去了催杼家。一进门,催杼的管家就迎了上来。管家报告說,催相国刚刚服了药,正在书房中昏睡。齐庄公心中窃喜,天助我也。他问道:“催夫人呢?”

  管家說:“回主公,夫人正在内室。”

  齐庄公像自言自语似的說:“既然不便见催相国,那就安慰一下夫人吧。”說着,抬腿就往内室裡走。催杼的管家赶紧向前,准备带路。贾举用手一拦,說道:“主公识得路,你不必跟着了。”管家只好停下脚步。

  齐庄公带着几個侍卫继续往前走。到了内室大门前,贾举对卫士们說:“你们就守在大门口,不叫你们不得入内。”齐庄公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他觉得,贾举這個人真懂他的心思,够贴心的。

  贾举一人跟在齐庄公身后往裡走,每過一道门,他就转身将门关闭。直到齐庄公进了催夫人的寝室,他便从外面关了门,并悄悄挂上一把锁,然后一路小跑的向外奔去。

  再說齐庄公,他进了寝室,只见棠姜独自坐在圆桌边。桌子上放了一個茶盘,旁边燃着熏香,整個房间裡幽香四溢。棠姜见齐庄公进来,站起身,行了個屈膝礼。齐庄公走上去,一把将她揽如怀中。正所谓偷香窃玉,玩的就是心跳。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一眼,也沒有多多余的话,就宽衣解带,倒入了床帐中……

  正当两人共赴巫山一赏云雨时,忽听到门外刀剑声叮当做响,喊杀与惨叫连连,齐庄公心中大惊,一把推开了花枝乱摇的催夫人,从床上跳将下来,慌忙穿起衣服。窜到门边,用力一拉,才发现门已经上了锁。他回過头来,哑着嗓子问:“你這有后门嗎?”

  催夫人惊慌失措的愣着不說话,齐庄公又问:“我问你有后门沒有?”

  催夫人這才反应過来,连忙說:“沒沒,沒有。你打烂窗户,从那儿跳出去。”

  齐庄公抄起一個木凳,对着一扇雕花木窗,狠命一砸,那扇窗便咔嚓一声飞向外面。他顺势将那只木凳摆在窗前,跨上一步,身子一猫,就钻了出去。

  齐庄公刚一落地,就见他的几個卫士正和催杼的门客、家丁打成一片,他赶紧一矮身,顺着墙根就往后院跑。才跑到后院门口,就听东郭偃喊道:“昏君在哪儿,赶紧追。”

  這边棠无咎和催明等人砍翻最后两個卫士,接着便赶過来。此时齐庄公已经爬上了后院中的一個小楼阁。催杼的家臣、门客、家丁等围在下面。齐庄公喊道:“我是国君,你们怎敢围攻我?”

  棠无咎說:“我們奉催相国之命捉拿淫贼,哪裡见到什么国君。”

  东郭偃說:“哪有做此禽兽之事的国君呢?”

  齐庄公說:“你们放過我。我保证不追究你们。”

  催明喊道:“休得废话。抓的就是你。”

  齐庄公一听這话,拔腿就往楼上爬。棠无咎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他的大腿。齐庄公大叫一声,站立不稳,想抓扶手,却一把抓空,身子一斜,便从楼上跌落下来。众人纷纷赶上前去,一看,齐庄公已是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了。

  齐庄公一死,相国催杼,大臣庆封、晏平仲等人便立了齐庄公的兄弟为君,就是齐景公。

  催杼不担心有人找他问罪,因为齐景公是他立的。他最担心的是這件事情史官会怎么写。因为他知道,列国的史官都秉持一個叫做秉笔直书的原则。想叫他们隐瞒事实是很难的。

  有一天,催杼找到齐国的史官太史伯,他问:“对于先君庄公的死,你是怎么写的?”

  太史伯觉得催杼這是明知故问,所以脖子一挺,语气生硬的反问道:“催相国,你认为该怎么写?”

  催杼說:“你就写,先君庄公是病死的不就行了。”

  太史伯摇摇头說:“我是史官。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写。”

  催杼說:“把你写的东西拿来我看看。”

  太史伯不慌不忙的从案上抽出一卷竹简,徐徐展开,推到催杼面前。催杼一看,上面写道:

  “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

  催杼勃然大怒,一手按剑,說道:“你要是這么写,我就砍了你。你要按照我的意思写,我必然厚报于你。”

  太史伯說:“我們做史官的有史官的本分。事情是怎样的,我們就怎样写。要是我怕死,我就不配做史官。”

  催杼气得直翻白眼,起身就走。几天后,他捏造了一個罪名将太史伯杀了。

  那时候的史官都是世袭的,太史伯死后,他的兄弟太史仲接着做史官。催杼又去看了太史仲写的史料,竹简上面依然写的是“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

  催杼冷笑道:“你不知道你哥哥是怎么死的嗎?”

  太史仲也笑道:“他秉笔直书了。”

  催杼說:“你故意找死啊。”

  太史仲說:“自古而来,因为秉笔直书被杀的史官還少嗎?我何尝不知我哥是为何而死。他的死,正說明他是一個好史官。我既然做了史官,当然就不能怕死。”

  催杼又把太史仲杀了。然后令他的兄弟太史季接替。催杼想,我就不信,做太史的都不怕死。带着這种偏执的想法,他特意传令,叫太史季把自己写的史料拿给他看。太史季捧着竹简就去了。催杼打开竹简一看,上面還是写着:“夏五月,崔杼谋杀国君光。”

  催杼第三次看到這句话时,禁不住嘴唇和手都抖起来。他颓然的叹了口气,默默的将竹简放回了案几上。他是真的知道了,這些太史令是真不怕死。他们不惜性命也要维护一個原则——秉笔直书。

  催杼盯着竹简愣了一阵,又盯着太史季看了一阵,只见太史季面无惧色,淡定的站在他的对面,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催杼說:“你不爱惜性命?”

  太史季說:“谁不惜命?但是我写的东西是要传之于后代的。我不能因为爱惜一己之命,而欺骗千秋万代。就算我死,后面的史官還会秉笔直书的。”

  催杼叹口气說:“好吧。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跟你们這种人說不通。你退下吧。”

  太史季谢過催杼,抱起竹简,慢條斯理的往外走。一出大门,就见到齐国另一家史官南史氏抱着竹简和刀具等在门外。太史季诧异的问:“你守在這儿干什么?”

  南史氏說:“我听說催杼叫你去,我想你是必死的。所以我在這儿等着接替你。”

  太史季說:“你也准备去死?”

  南史氏說:“如果他杀了你,我就接着写。”

  太史季淡淡的一笑,将手裡的竹简往前送一送,說道:“可是我還活着。”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各自抱着自己的竹简道了别,各回各家,继续写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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