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医嘱
“……”辛子睿覆上他手心，小声嘀咕了句，“我是看你受伤了才牵你的，别瞎逼逼。”
這种牵手和以往意义上的好像都不一样。
它不是自然而然的习惯……更像一种正在发酵的情感。
落叶铺满的人行道，泛着夏天刚落過雨后的潮。
夕阳尚好，火红一烧就是半边天。
两個少年牵着手，一個在闹，一個在笑。
下午下了场小雨，空气裡潮湿得厉害。
霍隐泫给季楠桉披上了层薄毯，半蹲在他轮椅面前进行第三次谈判，“小桉，我們回去等好不好？待会儿他一回来，我让管家叫他立马去找你。”
季楠桉病得实在厉害，瘦弱苍白得像张白纸，他不看霍隐泫，只坐在轮椅上，守在门口，看着那條季时序放学回来的路。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再這么折腾了，”霍隐泫探探季楠桉手背皮肤的温度，凉得他心头一颤。他一身西装革履不再伟岸，蹲在季楠桉旁边，近乎請求，“我們就进去待十分钟好不好？我刚打电话问了，他說他十分钟以后回来。”
“真的嗎？”季楠桉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把头缓缓转回来，看向霍隐泫的眼神裡充满了希冀，“序序喜歡吃小蛋糕的，你要给他买。”
“好，买。”霍隐泫的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他捋好季楠桉垂落耳鬓垂落下的细发，温柔地一点儿都不像他，“小桉要什么都给买。”
季楠桉对他弯了弯眼。
季楠桉笑起来特别好看，眼睛弯弯的，他的眼睛永远澄澈明亮，像星星一样……除了那几年。
霍隐泫在那個笑容绽出的瞬间，一滴泪不受控制地砸在了季楠桉手背。
季楠桉有些无奈，拿出手帕替他擦擦，“你怎么老是哭呀？”
季时序和辛子睿手牵着手放学，像小时候一样。
時間像是走了很多年，又像是从未改变。
季时序看到门口的季楠桉时，明显怔了怔，然后眉头皱紧，揉揉辛子睿的头让他先回去。
辛子睿也好多好多年沒见過季叔叔的，上次见他，他還是個温润儒雅的医生，现在穿着淡色针织衫坐在轮椅上，却脆弱得像個病人。
他也看到他了，朝辛子睿笑了笑，但他又好像因为沒有认出辛子睿感到有些抱歉，小心扯了扯身后人的衣摆。
霍隐泫俯下身听他說什么，抬起眼时竟然对辛子睿也笑了一下，還颇有礼貌邀請他下次来玩儿。
“……”辛子睿被虚伪出一身鸡皮疙瘩，自個儿回家了。
“你怎么出来了？”季时序走過去推季楠桉的轮椅，开始霍隐泫還不让，季楠桉叫了声“泫哥”后，自己先去做饭了。
“不是說了少出来嗎？”季时序推着他去院子裡看了看被雨打落的蔷薇。
其实這片早沒种蔷薇了，是霍隐泫拗不過他非要回来，提前一晚上叫人临时种的，压根儿活不了多久。
“我想走走，我等序序回家。”季楠桉想去捡一朵被打落的花，但奈何骨髓穿透了太多次，腰根本动不了了。
季时序蹲下捡起递给他，他反而看着季时序茫然了很久。
季时序把花擦擦，放在他膝头，问他，“进去嗎？吃饭了。”
“你是序序嗎？”季楠桉忽然开口问。
他记忆不好很久了，有时候记得事儿，有时候会忘记，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十七岁那個爱笑的少年。
“我是。”季时序对他扯出個笑，苦得快哭了。
“你都长這么高了呀？”季楠桉還有些惊讶。
“嗯。”季时序看着眼前這個被养护得十多年几乎沒有改变的人，心裡感觉瞬间百味杂陈。
怨恨在枯败的生命面前，显得很不值一提，他拉了拉季楠桉的毯子，把人推进去了。
季楠桉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路上都慢慢跟他絮叨一些事儿。
“泫哥给买了小蛋糕。”季楠桉想转头看着他說，但過度疏松的骨骼已经支撑不了他太大动作了，他只能笑着看着前方說，“他也是第一次当爸爸，你不要老和他吵架……他吵急了很凶的，会吼人。”
季楠桉的印象裡，永远只有十八岁的霍隐泫，在学校裡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大魔王。
季时序不知在沒在听的“嗯”了两声，在推他进门的时候，季楠桉突然說，“你喜歡那個小男孩儿吧？”
季时序动作一顿，被這么直白說出来多少有点儿不适。
“你看他的眼神跟当年泫哥看我一样。”季楠桉挺老道地形容，“柔软得像棉花糖。”
季楠桉在的时候，家裡要和谐很多，季时序吃完饭，陪季楠桉坐了会儿。
在父子俩的餐后時間裡，季楠桉对季时序的暗恋方式进行了批评指正，并提供了很多追人技巧，“泫哥就是我死缠烂打的战利品。”
或许是因为记忆，也或许是因为心态，季楠桉和季时序聊天，更像是朋友兄弟，季楠桉是個很柔软的人，他身体好的时候還是個心理医生。
“那你现在幸福嗎？”
季时序以为季楠桉会毫不犹豫的，沒想到他顿了很久，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半天才有些哀婉地說，“不知道为什么，我有时候看见他，心裡会特别难受。”
“但我不能不喜歡他，”季楠桉說，“我十七岁追他的时候就答应喜歡他一辈子了，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小桉。”霍隐泫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了，终于走了进来，把药递给他后温声說，“我們明天再聊好不好？明天周末，序序一直在家。”
季时序上楼自個坐了一会儿，坐在阳台看到星星的时候忽然很想辛子睿，于是给他拨了电话。
辛子睿回家就有点儿发低烧，整個人都晕乎乎的，程霞沒回来，他就自己摸了点儿药吃。
吃完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半梦半醒间听到手机响了。
他還想睡的，但迟缓的神经思维反应過来可能是季时序的时候，一下就醒了，“喂？”
“睡了？”
“沒有沒有，”辛子睿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坐起来，“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我過去看你嗎？”
“要。”季时序从季楠桉那裡沒学到多少死缠烂打的秘诀，但知道会伸手的孩子才有糖吃，“我腺体受伤被发现了。”
辛子睿倒吸一口凉气，他把人家孩子折腾坏了，還被发现了，挺吓人的，“季叔叔嗎？”
季楠桉是個医生，還是顶尖级医生，应该是他看出来的。
辛子睿有些紧张问道，“那他怎么說？他骂你了？”
“沒有。”季时序仰头看着对面那栋居民楼，可以看到辛子睿的窗户亮亮的，很小的时候他不懂，他還会用家裡的电话打给辛子睿，告诉他他家裡好像住着星星。
他的生命裡，每段时光都有辛子睿。他有时候和季楠桉挺像的，他决定喜歡他，就会一往而深。
季时序听着电话那头的辛子睿快问急躁了，笑着答，“他建议我谨遵医嘱。”
“医嘱？”
“嗯。”季时序问，“辛团团，你什么时候過来安抚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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