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自新人员认定
這是一封来自南京特务处总部的电文,大概內容是,批准罗方伟的自新认定,并给予“重要自新人员”的待遇,罗方伟的人员安排,由上海区自行处置。
打成纸质的电文上面,有张鸣奇的亲笔批示:
【請行动队护送罗方伟前往德佑医院进行治疗,并保护其安全,直至此人康复出院。由赵大飞部署安排。】
字体是非常工整的行书。
看得出,张鸣奇对于此事非常重视,想来也是想搞一個典型,彰显上海站对于投诚人员的重视。
乔羽生看着這份认定回执,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這一天终于要来了。
按照他的计划,罗方伟這個日本间谍,不能留,必须要尽快灭口。
一是因为,抗战明年就将全面爆发,如果留一個日本特务在上海区,简直就是引狼入室,不知道要给前线作战的将士们,带来多大的损失。
其次,虽然乔羽生现在還不知道,罗方伟的背后,在上海藏着一個多庞大的日本特务集团。
但是凭借罗方伟供出的信息,他居然能知道红党地下党,在上海的联络小分组的精确位置,和人员配置,差点导致了地下组织在上海的覆灭。
要知道,就连在上海经营已久的特务处,都不知道這三個联络组的位置!
罗方伟肚子裡究竟還藏有多少秘密的情报,他又会在什么合适的时机,为了取得张鸣奇的信任,陆续放出這些情报,为自己的潜伏,保驾护航?
這些拿不准的事情,如同一把达摩克裡斯之剑,悬挂在红党地下党的头上,随时都有可能重重落下,给予上海地下组织致命一击!
乔羽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這样的情况出现。
他必须行动起来,帮助同志们度過难关。
其实乔羽生也知道,他大可以什么都不做,就這么继续安心潜伏下去。
但是,如果上海地下党都覆灭了,他被围困在一個孤岛上,四面都是深深的海水,阻绝了外界的信息,這样的潜伏,也就失去了意义。
不過,暗杀罗方伟的计划,必须要慎之又慎!
乔羽生是万万不会在站裡暗杀此人的。
难度非常大,因为站裡的隔离室,归刑讯科管辖,钥匙也掌握在吴秘书的手裡,严加看管之下,乔羽生很难有单独接近罗方伟的契机。
所以,一直等待罗方伟的自新人员认定书下来。
之前张鸣奇和乔羽生提過,一旦被南京发方面,认定为重要自新人员,罗方伟就能去医院裡,进行康复疗养。
医院是一個开放性的场所,人流进进出出,就算行动队的人守在病房裡,留给乔羽生暗杀行动的机会,也会人锁在隔离室裡,要大不少。
正在乔羽生筹备暗杀计划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這几日,进入到十月份,上海的天气,也渐渐凉爽。
赵大飞穿着出外勤用的黑色皮夹克,虎背熊腰地走进来。
一进门,对着门边的电扇开关就是一拳,然后帽子重重往桌上一摔,脱下夹克,站在吊扇底下,两手叉腰,仰面长啸。
“我的娘啊,累死我了,脑壳都冒烟了!”
乔羽生投头,看见赵大飞的头顶,油腻的头发都要结成块了,冒着袅袅的热气,被吊扇的风吹开,一股子酸臭的汗味扑鼻而来。
“赵队长,你的脑壳真的冒烟了,不信你看看镜子。”
乔羽生指着门口挂的一面镜子,笑着对赵大飞說。
赵大飞转身面向镜子,看到镜子裡的自己,一脸憔悴,眼袋沉甸甸的,头顶像是着火一样,冒着烟。
他胡乱解开衬衫的口子,对着乔羽生苦笑道:
“算你小子运气好,坐在办公室裡值了半天班,喝茶看报!你是不是道今天的任务有多难搞,我差点沒跑死!”
几個行动队的队员们陆续进来,一個個也是苦不堪言的样子,进来就走向窗台,打开热水瓶的木塞子,抱起来就隔空往嘴裡灌。
“倒在杯子裡再喝,也不怕烫死你们几個渴死鬼!”赵大飞骂了一句。
“不打紧,喝吧,”乔羽生摆摆手,“我上午把热水瓶的水,都打开塞子凉了一会儿,這会儿早就不烫了。”
“赵队长,什么任务啊,看把你们累的!”乔羽生问道。
赵大飞瘫坐在椅子上,两腿交叉搭在桌上,黑色高筒靴占满了灰尘。
他用毛巾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還不是那個上海财政局的陶处长,啊呸,陶远洪這個败类,贪了局裡的钱,刚准备跑路呢,被我們的人,在财政局门口,堵了個正着!”
“哦,那人抓到了嗎?”
“当然抓到了,不過這老小子看模样也快五十岁了,比我跑得還快,兔子一样,看到我就溜,我們几個人连番追,又是上海闹区,人多,动静大,我又不好开枪威慑他,只好跟着他屁股后面跑!”
“這小子是個袋鼠,上蹿下跳,专往上海的小弄堂裡钻,一会儿穿堂,一会儿上墙,搞得一路鸡飞狗跳的,两個坐在弄堂口,吧嗒吧嗒抽烟袋的老头子都他撞飞了,老子也硬是跑了六七裡地,嗓子都冒烟了!”
另一個抱着热水瓶喝水的队员說:
“還好在他最后无路可逃,跑到一個十字路口,遇到一個交警,是我們的外围人员,赵队长喊他给截住了,我們才把他扑倒,队长還差点被车撞了。”
赵大飞对着自己手背上的擦伤,吹了几口气,“姓陶的這会儿,已经让黄成送到刑讯科了,嘿嘿,让周力伺候他一下,后面有他哭爹喊娘的时候!”
乔羽生眨眨眼,原来黄成也去了。
“财政局的人贪钱,也是我們去抓人么,咱们行动队的人,工作范围還真广。”
赵大飞听闻,打了一個哈哈,似乎裡面有些隐情,他不愿意多說。
乔羽生也懂规矩,就沒有追问。
“队长,人已经押到刑讯科了,已登记入册,交接完毕。”
黄成走进来,向赵大飞汇报。
“好,就這样吧,辛苦了,”赵大飞接過手下递過来的水杯,看着黄成,“你下班后,去那個弄堂裡,看看那两個老头子死沒死,我记得有個老头吧,头直接磕在弄堂的陶土花盆上了,一把年纪了,别被那個姓陶把骨头给撞散架了,唉,飞来横祸呀,老子以后要是退休了,蹲家门口抽烟,可别遇到咱们行动队這些背时鬼!”
听见赵打飞在自嘲,在场的行动队队员们,都嘿嘿地笑了。
乔羽生也微微一笑,這個找队长,别看长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子,心思還挺细腻,执行任务中,還观察到了有老百姓受伤的情况。
是個好人。
“对了,赵队长,這是罗方伟重要自新人员的认定回执,档案室的人让我拿给你的,上面有张站长的批示。”
赵大飞拿過回执,认真地看起来。
乔羽生观察着在场每個人的表情。
大多数人沒什么表情,对此习以为常。
抓了一個红党,投诚了,成为自新人员,走了一遍程序而已。
唯独黄成的眼皮,微微一跳,眸子裡,一道光芒一闪而過。
這种细微的变化,逃不過乔羽生敏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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