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心理落差
“寇爷爷,您沒事吧?”
尉迟常翻身下马,快速奔跑過去,李平安看着不远处白发苍苍的老者,半晌沒反应過来。
任谁都无法将一個手握帝国军权的相爷跟一個骑着小毛驴,胡须一卷一卷,還被烧着了半截的邋遢老翁联系起来。
不過,可以看得出来,尉迟常真的很在于寇相。
而且双方的关系似乎很亲近,似乎沒有身份上的察觉。
围着寇相转了一圈之后,還拉起他的胳膊,仔细检查了一番。
“小虎子,老夫我沒事的。”寇相苦笑一声,“不過幸亏了李刺史的商队经過,不然老夫可能就真的沒了。”
“都這個时候了,您老人家還笑得出来,我在驿站沒见到您,整個人都要吓死了。”尉迟常自己身陷重围的时候,沒有着急的掉眼泪,等到见到狼狈的寇相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可以看得出,他真的敬重眼前的老者。
“劫后余生不笑,什么时候笑,不過老夫确实老了,再年轻十岁,這些贼寇,必不敢再老夫面前造次。”寇相哈哈大笑道。
二人交谈的时候,李平安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寇相。
可以看得出来,此时的寇相经历過贼寇的截杀之后,非常狼狈。
但眼神之中,依然透着一股自信和从容。
這边是人生修行境界的不同了。
尉迟常遇到点失败,就要死要活,薅羊毛一般,将李平安辛苦积攒的香烟给抽走了一大半。
再看看人家寇相,损兵折将,儿郎们死了一大半,人家只是苦笑两下,剩下的便全都是淡定了。
当看到這位相爷腰间跨着宝剑,上面還有血渍的时候,李平安对這位相爷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面对危险,這位养尊处优的老前辈,沒有坐以待毙,而是選擇了战斗。
封建王朝,尊卑之礼不可费,即便是李平安這种羁縻州刺史,也不应该這般直白地打量刺史。
寇相成名已久,自从拜相以来,還沒有人晚辈敢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
不過他也不恼,只是给了李平安一個长辈的宽厚笑容。
李平安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轻咳一声,给寇相行了一晚辈礼节,“龙州刺史李平安,见過相爷!還望相恕下官救驾来迟之罪。”
寇相上前搀扶起李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刺史言重了,若不是你的手下,老夫即便是能够逃脱,怕是也要丢半天命。”
一边儿的尉迟常挑了挑眉毛,看向寇相的表情很是诧异。
明明我是跟你学习了多年的弟子,明明我先来的,为什么你却拍拍他,不拍拍我?
而且,您是相公啊,您即便是落魄,该有的范儿也要拿出来啊。
您這么上前恭维一個年轻人们,您不要面子啦。
李平安第一次见到帝国核心级别的人物,发呢情绪沒有那么激动,二人交谈了两句,便告辞去看望伤员。
经過交谈,老相爷才知道,李平安不仅擅长做生意,在医术方面也颇有建树。
很多四肢受伤,断掉的士兵,经過他检查,都有希望恢复身体。
而且這些受伤的边军将士,寇相沒法带在身边,李平安便做主让他们在龙州安家,给他们土地,房屋,并且雇佣人手照顾他们。
這些受伤残疾的士兵,本以为等待他们是死亡的命运,沒想到时来运转,不仅不用去南诏国拼命了,還忽然下半生有了着落,一個個对李平安感恩戴德。
老相爷虽然知道,李平安此举是收买人心,同时想要将這些受伤的士兵为己用。
但是却并沒有嫌弃李平安的意思,甚至于還感激他,给自己解决了大麻烦。
“寇爷爷,看够了沒有,您光看李平安,也不看看我。”尉迟常围着寇相转圈,很是焦急的說道。
“沒看够,沒看够,若是大康多一些李刺史這样的青年俊秀,该多好啊!”
而李平安在检查完伤员,又查看周了周围的情况,便拿了尉迟常的令箭,通知地方官府,开始清扫周围的贼寇。
剿匪灭贼,李平安一直是专业的。
老相爷看着李平安井井有條的安排,甚至于当地官府配合的速度,比配合自己還快,内心变得更加五味杂陈。
他可是知道這些地方官什么尿性,自己只是名义上罢相而已,对方便连见自己一面都懒得捡。
而尉迟常作为名义上的前线剿灭起义军的统帅,可在心裡也多次听他提起,這些地方官对他阳奉阴违,根本不愿意搭理。
可李平安呢,只是一個小小的羁縻州刺史,脸面却大的沒边儿,拿着尉迟常的令箭出去,加上几封他的书信。
当天就有官差领着大量的团练,浩浩荡荡的来了。
尉迟常感觉脸颊火辣辣的。
而寇相却看到了更深次的东西,于是乎败给贼寇沒有忧郁的寇相,情绪多了几分低落。
尉迟常感觉到了寇相的情绪,小声安慰道,“寇爷爷,我兄弟很厉害的,他即便是不能将這些贼寇一網打尽,也能给他们增加不少麻烦。”
“等回去之后,我也调动部队和都水监,让他们动手,将這些畜生全部灭了。”
“小虎子,”寇相本来想跟尉迟常交流一番,问一问他,你觉得我一個宰相调动不了地方官,你一個前线统帅调动不了地方官,他一個羁縻州刺史,一封书信,人家就屁颠屁颠地来了,這对嘛?
可话到了嘴边儿,寇相意识到,自己這小家伙,跟李平安是盟友关系,而且他在前线還要仰赖李平安的支持,便将话咽了回去。
全寄希望于,李平安能先老实几年,别洞庭湖還沒完,自己在南诏国做事,他這边儿也反了,那到时候便成了真的麻烦。
寇相换了個话题问道,“你說他们为什么对我一個糟老头子动手呢?”
尉迟常說道,“我估摸着是您想做的事情,走漏了风声,有些人是见不得朝廷的日子好過的,就像是我在前线剿灭反贼,有些人就想进一切办法使绊子。”
寇相摇了摇头,觉得事情应该沒有那么简单,不应该仅仅是南诏国的事情。
便說道,“你给都水监写信,查一查吐蕃的动向,我怀疑你们岭南道被吐蕃渗透的比较厉害。”
之前,尉迟常表现得对寇相的格外敬佩,李平安還觉得多少有些吹捧的意思。
现在李平安却不得不佩服寇相了。
這老爷子太冷静了,太聪明了。
常人刚刚经历了生死,恐怕一时半会儿内心都平稳不下来。
可寇相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慌乱之色,而且在极其短的時間内,就将問題的矛头指向了吐蕃人。
“寇爷爷,這跟吐蕃人有什么关系?”尉迟常问道。
“吐蕃一直将南诏国视为囊中之物,”寇相解释道,“我去攻略南诏,吐蕃人能沒有动静嗎?只是沒想到,他们的速度如此之快,而岭南這边儿的环境,又如此之差罢了。”
“相爷,确实有一些形迹可疑的吐蕃人,”李平安开口說道,“我的手下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一些,他们多次发现一些形迹可疑的吐蕃人。”
李平安甚至想告诉寇相,就连南越国都有吐蕃人的身影,但是话到了嘴边儿,又给咽了回去,沒有多生事端。
“你们可抓捕到一些吐蕃人进行审讯?”寇相闻言大喜。
尉迟常的脸上也闪過一丝狠辣之色。
自己的授业老恩师,竟然在自己的地盘受到了這种欺辱,這让他心裡格外的窝火。
“之前确实抓不過一些,但是他们似乎修行了什么秘术,总是面带笑容的死去。”李平安将之前抓捕吐蕃人的事情简单說了一遍。
事实上,听风从成立起,就抓不過不少形迹可疑的吐蕃人,但是往往审问不出什么结果。
当然,這裡面也少不了佛教的支持,因为李平安跟他们有白糖生意,算是他们的大客户,他们出卖起那些形迹可疑的吐蕃僧人,是一点都不迟疑。
而且他们对于那些吐蕃僧人的奇怪风俗,非常不理解,当做异类看待。
“我会派人跟你对接一下關於吐蕃人的情报,看看能不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就算是這些吐蕃人死了,寇相也不准备放過他们。
商队护卫着李平安等人,去了驿站,然后撤离。
期间有魏尚的车队路過,上面還插着李平安商队的大旗。
如今的魏家跟李平安深度绑定,甚至于双方已经到了,旗帜、人马都可以互相配合使用的地步。
魏尚有魏家做靠山,行事很是招摇,商队在驿站附近停歇,便大张旗鼓的通知附近的商户,数不尽的小商小贩,推着板车,赶着牛车急匆匆的赶来。
寇相很是好奇,便走過去打听,甚至拉着行色匆匆的商人问询了半晌。
待商人走后,寇相這才折返,神色复杂,“刺史咸菜,让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的盐分,小虎子,這东西做的這么大,按道理来讲是侵犯盐政的,你给他的权利吧?”
尉迟常手裡攥着一部分盐政的利益,让渡给李平安的事情,是個秘密,连寇相都沒有告诉,一来是怕寇相多想,二来是觉得丢人。
结果被寇相问道眼前了,便解释道,“寇爷爷,這咸菜不同于盐,乃是通過硝土熬制成硝盐腌制的,但腌制咸菜跟寻常盐的效果一样,所以卖价很便宜,也算是造福百姓!”
“通過硝提取盐,会不会有毒?”
尉迟常点点头說道,“听說确实有毒,所以沒有人敢模仿。但是我這贤弟,還有個本事,便是祛毒。
就拿野果子来說,很多野果子是有毒的,但是经過他的加工,却可以变成无毒之物,让百姓食用。
這盐也一样,目前沒听說谁中毒,而且百姓也愿意相信他,愿意大规模的购买。”
“這李刺史竟然這么厉害?”寇相眸子裡闪過一道精光。
盐一直是困扰着大康的一個顶级难题。
虽然大康靠盐铁专营,赚取了不少税收,但是同样的,朝廷在用盐上的支出,也是個海量数字。
尤其是军队。
军人不吃盐,是沒有力气打仗的。
寇相为朝廷屯田多年,对于军队吃盐非常了解,之前为了让将士们有盐吃,他曾经拿下了花马池,让军队吃上了便宜盐。
可结果這些年,朝廷经营不善,花马池多次被贼寇袭击,以至于到了今天又荒废了。
朝廷为了让军队有盐池,每年都要花海量的金银,从盐商手裡购买。
百姓可以吃咸菜,那么军队也可以。
如果李平安的腌制咸菜之法,可以流传到军中,一定能为大康解决大麻烦。
想到這裡,寇相叫手下买来了一缸咸菜。
打开盖子,从中夹出一块萝卜條,放在嘴裡咀嚼平片刻,寇相便惊叹道,“這咸菜的味道确实很不错,都快要赶上陛下的赏赐的宫廷咸菜了。”
寇相生活清廉,吃咸菜是常有的事情,甚至他還经常在下朝回家的路上,自己去小摊买便宜咸菜回去吃。
但他刚才一尝就知道,李平安卖的咸菜,绝对是自己吃過中的上品。
“不光是好吃,而且因为工艺問題,储存的時間也很长。”尉迟常补充道,“我在前线,将士们对這种咸菜也是赞不绝口。”
“這咸菜多少钱一斤?”寇相问道。
尉迟常伸出一只手来比了比。
“五十文一斤,比盐便宜很多,而且咸份很足,是好东西!”寇相点了点头。
“寇爷爷,您想什么呢,是五文钱一斤。”尉迟常摇头道。
“什么,五文钱一斤?”
一直淡定的寇相,猛然间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這位帝国的宰相,竟然因为一缸咸菜而失态。
他不可思议的盯着尉迟常,“小虎子,你不是骗我吧,這么好的咸菜,竟然只卖五文钱?”
“我骗您干什么?”尉迟常自豪的解释,仿佛是他提取的硝盐,并且腌制了咸菜一样,“我這贤弟說,要让百姓吃得起盐分,要是卖得太贵,百姓怎么吃得起?”
“你贤弟的作坊每個月能腌制多少咸菜,老夫全都要了。”寇相激动的說道。
他本来想跟李平安谈判,索要配方的,可是一听到這個价格,就知道問題了。
就朝廷的官员来生产者东西,不搞成一百文一斤就不错了,所以最好的選擇,是跟李平安卖。
五文钱一斤,這绝对是一個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数字。
“对不起相爷,我們這咸菜,目前只在岭南道售卖,而且主要售卖的区域是定南州。”被叫過来的李平安說道。
“這方面李刺史不用操心,本想来解决。”說道此事,寇相的语气霸道了许多,“李刺史,只管回答成与不成即可。”
生意上门,李平安自然不可能往外推,点头說道,“只要不拖欠银钱,相爷要多少有多少,不過下官提醒您一嘴。您之前在西北开发了花马池,制盐无数,最后荒废,不一定是蛮夷搞的鬼,問題极有可能出在自己人身上。”
“您若是在我這裡大规模买咸菜回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能解决朝廷的麻烦,但无疑挡了很多人挣钱的路子,到时候不论是您,還是我,都会有麻烦。”
寇相說道,“其实李刺史不提醒,老夫听到過一些风声,只是那些年老夫一直蛰伏,有些事情不能管,也沒法管。”
“不過眼下不一样了,老夫要再度统兵,能省一点是一点,不然這仗是打不起的。”
“不過我有一点要提醒你,老夫做事,一项讲究规矩,你可以卖的贵一点,却不能用劣质的货品,来诓骗老夫。不然老夫是会杀人的。”
“相爷,您這话沒有必要跟我說,我卖给百姓的咸菜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更何况是军中。只要您自己那边儿不出問題,就足够了。”李平安淡淡的說道,“从制作咸菜开始,我就沒打算赚钱,无非是赚了些钱,留着沒有多大用处,取之于民,便用之于民罢了。”
“好一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寇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轻轻颔首,“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老夫年纪大了些,见過太多年少成名,心怀天下之辈,随着岁月的消磨,逐渐变成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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