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震惊的寇相
所以在李平安面前也就沒有喜怒不形于色。
李平安看寇相微微蹙眉,神情犹豫,心裡不由得紧张了一下。
他看得出来,寇相還是有想法的。
自己虽然在龙州和定南州发展得不错,也算是個地方实力派,但寇相若是下定决心强行拿走,李平安也只能老老实实配合。
好在寇相知道其中厉害,略作思索之后,便摇摇头道,“你小子不必那么紧张,老夫只是感慨,原来除了圣人之道之外,還有一问学门,能够如此的厉害。”
“现在想来,他已经不能算是奇淫技巧,而应该算是一门实打实的学问了,只是你沒想過将他推广开来,启迪民智嗎?”
寇相作为长辈,一开口便又是滔滔不绝,“圣人之学,說到底乃是做官的学问,他能稳固地方,却依然不免是千军万马走独木桥。”
“大家都有书读,都有一份希望,便不会去造反。可說到底,圣人之学,是不能填饱肚子的。”
“但你這门学问不一样,他能钻取深井,让百姓可以灌溉,可以取山间野果,为民充饥,也能制作强大的武器,使得士兵战斗力绝伦。”
“寻常人或许会认为這一切是你的聪慧,可老夫不這么认为,你這是探索万物运行的规律,穷尽极致,這也是对道的一种理解。”
“与传统官学的穷天理,寻大道,虚无缥缈的追寻,寻找内心的安宁不同,你這是作用于外,是可以改变世界,是实实在在让老百姓吃得饱肚子的学问。”
寇相适才,只是略微一思索,便知道,大康的现在的情况,真的不适合把這宝贝拿走。
因为现在战乱和高额的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一旦此物流传出去,即便是不为世家所夺取,为百姓所拿,也能迅速转变恐怖的战斗力,攻城略地,如此江山便彻底动荡起来。
所以,即便是李平安主动献上火箭之法,寇相也未必会取。
为了一個可能引来无边祸患的东西,伤害一個能给百姓带来幸福的能人,实在是不值。
所以寇相,转念便将思路放在建议李平安传授学问上来。
說到底,但凡是受儒家学說影响的人,這一辈子脱离不了,立功立言立德這三件事。
這也是中华文明之所以并未消亡于歷史长河之中,反而越发璀璨的原因。
因为总有那么一批人,放弃享受,去追求更高的精神价值,为后辈留下些什么。
如果說,李平安之前敬佩寇相,是他能够几十年兢兢业业,为民請命,稳固边疆的话,现在李平安配合寇相,是佩服他的眼神犀利,是佩服他是真心实意为這個民族考量的。
沉吟一番之后,李平安开口說道,“寇相有所不知,小子与手下工匠携手改进了造纸术、印刷术,依托于這两项技术,不论是制造纸张,還是印刷书籍,都已经非常便利。”
“小子在此基础上,与独孤家独孤杰,贺家贺循,以及前宫廷御匠马大匠等人,编纂了机械学、农学、算术、格物学等诸多学问,如今已经小有所成,将来還会创建学堂,逐步推广于世。”
寇相闻言,惊讶莫名,他沒想到李平安他们竟然已经开始做了,他是读书人,对于学问再也好奇不過,于是乎兴起道,“不知道,老夫有沒有机会观瞻一二呢?”
李平安笑道,“小子正有此意,恳請寇爷爷斧正一二。”
李平安话音落下,便急匆匆的派人去取来书稿,同时人也跑得远远的。
說实话,虽然這位寇相可以给自己带来不少好处,但是李平安与他在一起,总是有一种被看透,危险至极的感觉。
這我老爷子,心怀天下,可恰恰是因为如此,他会比一般的官员做出更有违常理的事情来。
這样的人,還是离着远一些为好。
看着李平安急匆匆离去的模样,寇相心裡也泛起些许无奈。
多少年了,自己好不容易见到如此优秀的年轻人,他见识广泛,而且能救济百姓,更为难得的是,還有强军之能。
這种年轻人他喜歡得紧。
与李平安相处,比起跟那些朝堂上狡猾的老狐狸相比舒服太多了。
這也让他深切意识到,尉迟常为何之前频频在岭南道打不开局面,却又忽然可以横扫南越,稳固地方。
也明白为何尉迟常,愿意将家族托付于他,共谋大事了。
這样的人物,如何不值得托付呢?
寇相也渴望跟這样的年轻人接触,可他的信念,他的坚持,总是让他做出让人难以喜歡的事情来。
這也是,为何李平安骤然间急匆匆离去的原因。
這不是寇相想要见到的结果,在李平安献上书籍之后,寇相并未着急翻阅,而是想办法在沿途改善与李平安的关系,弥补裂痕。
堡垒距离七裡堡已经不算远了,下午时分,寇相远远地看到了一座面积不亚于寻常现场的城堡。
但轮奢华程度,這座城堡,比一般的军事要塞還要强。
這座城堡通体是取山石制作而成,高八米,城墙之上,站着大量的乡卫,這些乡卫手持弓弩利箭,在不断地巡逻。
甚至還有军官,骑着战马,围着城池巡视,检查士兵的情况。
而在靠近城门的地方,還布置了大量的投石车和床子弩。
而在城池周围,還有不少依托于村庄建立的小号坞堡。
這些坞堡比眼前這座城池要低矮一些,但也格外的坚固,上面有村子裡的青壮来回巡逻。
這些坞堡如同众星拱月一样拱卫着七裡堡。
寇相骑在马背上,好奇的观察着周围。
大量的百姓在田裡耕作,他们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還有不少地方,有一道道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与寻常的狼烟不同,這些烟柱,周围聚集了大量的百姓。
“那边儿是石灰作坊、烧砖作坊,還有烧炭作坊。”
尉迟常越看越是喜歡,指着不远处的浓烟說道,“這些浓烟虽然讨厌,却有着改天换地的本事,寇爷爷,您看看脚下的道路,是不是很不一样?”
寇相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竟然是一块块砖石垒成的道路,心中不由地震惊,“這得花多少钱?”
“七裡堡都是有砖石修路嗎?”
“是,都是用砖石修路。”尉迟常惊叹道,“我這贤弟以七裡堡为心脏,向四周辐射,经過与官府协商,大量的土地都用砖石重新铺设。”
“之前因为通车行人的缘故,很多道路都是坑坑洼洼,运输货物很难前行,可是现在有了這砖石路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货物运输快捷了许多,甚至于一旦有兵士,士兵也可以依托于砖石路,快速抵达。”
“此乃善政。”寇相感慨,指着不远处,正在被百姓阻拦,非要逼迫他手下万民伞的李平安說道,“你這贤弟非官,却做的比父母官都要好,老夫真的是佩服。”
“這還不算呢,寇爷爷看到那些怪异的小楼了沒有?”尉迟常指着散落于村落之外的大量怪异竹制建筑說道。
“哦?這又是何物?”寇相一脸好奇的问道。
“這是竹楼,乃是李平安与老墨携手所创,并且不断改进,下面可以堆积摆放杂物,上面住人,裡面的空间非常宽敞,住着很是舒服。”
“很多进入七裡堡区域的流民,僚人,来這裡讨生活,沒有身份,也不委屈他们,而是遣人给他们打造這种房屋。”
“之前我在定南州的时候,這种竹楼還是零零散散的,這才一段時間沒见,就已经多得跟蚂蚁一样,密密麻麻了。”
“李平安還安置僚人,给僚人這么好的條件?”寇相诧异地问道,“那他们的酋长能同意嗎?”
虽然寇相久居京城和西北,却也知道僚人是地方官治理地方最头疼的事情,這些人野蛮,不通人性,虽然沒有蛮夷之名,却也沒有啥区别。
事实上,他从进入南国以来,就遇到過大量的僚人,這些僚人部落的首领,明明领着朝廷的官职,却对自己這位相爷一点都不感冒,动辄捣乱,甚至還有劫掠的,让寇相一直在琢磨,如何消灭他们。
结果听尉迟常一說,他仔细看去,很多竹楼底下,劳作的就是僚人。
這些僚人似乎一点野性也无,正在跟汉人一起劳作。
“僚人的酋长之前過的是什么日子,跟平安兄合作之后,過的是什么日子?自从他们跟七裡堡合作以来,不少人都過上了咱们家汉人官绅一样的奢靡日子。”
“现在根本不用七裡堡自己去跟他们谈合作,他们自己就跑過来,问能不能做汉人了。”
“当然,我听說,最初为了跟僚人合作,我這位贤弟,主动学习僚人的语言,到目前为止,整個定南州的僚人语言,沒有我這贤弟不会的。”
“而且据我所知,龙州所有的属官,除了才学之外,必须在最短的時間内,学会几门僚人语言。”
尉迟常說道,“现在如果官府亦或是军队,需要跟僚人交流,都会找龙州的官吏,临时充当翻译呢。”
“原来是這样。”寇相微微点头,却沒有再多說什么。
今日李平安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交谈的功夫,车队正准备进入七裡堡。
一直骑着马走在队伍前列的护卫统领,抽了抽鼻子,神情瞬间紧张起来。
他身后的士兵,更是纷纷抽出兵刃,做好了战斗准备。
寇相察觉了异动,问道,“何事?”
“寇相,有很浓郁的血腥气,”
“不用紧张,血腥气是从那個堡垒飘過来的。”尉迟常笑着說道,“那边儿是一处屠宰场,经常屠宰牲畜,很多士兵也要去哪儿见血,所以血腥气很重。”
“士兵去见血是什么意思?莫非士兵也要去杀猪不成?”寇相疑惑的问道。
“不一定是杀猪,山上捕捉的野兽,甚至于细作的处决,都在這裡进行。”尉迟常看着此地,满是羡慕。
既能锻炼士兵,還能有肉吃,他在前线可是经常连饭都吃不上。
他也带着士兵来這裡尝试着,当时被活捉的南越蛮子,面部狰狞,新兵吓得尿了裤子,却依然刺出了手中的战刀,从此变成了一個合格的战士。
从此他在前线,一旦抓到不肯投降的贼寇,也這么操作。
进入七裡堡,路上的人就更多的,用摩肩接踵形容也不足为過。
“刺史大人回来啦!”
“听說刺史大人又去打贼寇了,也不知道赢了沒有。”
“废话,刺史出马,怎么可能赢不了。你沒看见,還抓回来一個老头回来。”
“现在這日子不容易,外面的老头都得造反啊!”
“不对啊,這老头看起来,挺威严的,跟咱们村长挺像。”
“就是不对,谁家俘虏能跟咱们刺史老爷在一块骑马。”
……
镇子裡的百姓见到李平安,纷纷過来打招呼,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沒有。
也有人好奇,李平安不远处的老头是谁。
寇相也觉得很有趣,便翻身下马,习惯性的问东问西起来。
正交谈的高兴呢,忽然左侧的坊市裡,冲出来一個娃娃,一边儿跑,一边儿嚎。
朝着李平安就撞了過来。
一堆乡卫以为是刺客,立刻拦住少年郎,少年郎差点撞到刀尖上。
少年被吓了一跳,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臭小子,老子非得把你吊在房梁上抽!”
一個白发老翁,手裡提着鞭子,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李平安低头一看,少年郎的身上,還有不少明显的鞭打的痕迹。
“哎呦,刺史老爷,您回来了?”老翁看到李平安,赶紧下跪行礼。
李平安平日裡总是笑吟吟,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是此刻,却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老翁。
“這老东西要倒霉了。”尉迟常在寇相耳边轻声道。
“怎么了?长辈教导晚辈,莫說是抽鞭子,便是拿棍子打,也很正常吧?”寇相不解的說道。
“這不正常,您看那少年郎腰间绑着的木牌了沒?這证明少年郎是从外地来的流民,暂时住在這老家伙家裡,還沒有上户籍呢。”
“要等到双方认可之后,才算是他们家裡人。”
尉迟常說道,“之前我也送過来很多人過来,担心生乱子,后来跟平安兄聊了聊,才发现他们這边儿制度很完善。”
“对于這些重新组建家庭的人家,镇子会给补贴,但也有考核,其中有一点,就是不准随便殴打。”
“李平安并不禁止组建家庭教训這些外来的孩子们,毕竟他们沒了父母,调皮在所难免,但是却不允许往死裡打,如果人人都将這些外来的孩子当牛马,這善政就变成了恶政,你看平安的脸色,阴沉的很呢!”
寇相饶有兴致的看向李平安。
李平安的确非常生气。
可那老翁還沒意识到,還拿对待当年自己子女的那一套,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個小杂种,外来的祸害,要不是刺史老爷仁慈,岂有你活命的机会,你竟然敢冲撞他老人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還不赶紧给刺史老爷磕头认错!”
少年郎吓得身体颤抖,给李平安磕头道,“刺史老爷,是春生不懂.......”
“回家看我怎么抽你!”老翁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手劲儿很大,一下子将少年郎提了起来,笑呵呵的对李平安說道,“刺史老爷,我又抓了不少毒蛇,回头给您的昆仑奴送過去,肯定能卖個好价钱。”
說完,就准备带少年郎离开。
可下一秒,李平安却一把夺過少年郎,对着老翁便是一脚。
“哎呦!”
老翁的身体直接摔出去好几米。
“刺史老爷,您......”
老翁捂着肚子,一脸委屈的看着李平安。
“怎么,李老九,忘记你儿子为什么跟你分家了?”一边儿的乡卫呵斥道,“如今刺史教训你,是看得起你,你還想炸刺不成?”
“就是,你再装出那副死样子,老子也抽你!”
“老九不敢!老九不敢!”老翁立刻怂气地低下头。
“知道我为什么踹你嗎?”李平安放下孩子,声音发冷。
“是因为這小杂种不长眼,差点冲撞了您.......”李老九低着头說道。
他之前是村子裡的猎户,儿子都被他打跑了,后来抓毒蛇生活有所改善,平日裡约着三五個好友,也吃点酒,也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混账!”李平安呵斥道,他指着孩子說道,“他還是個孩子,你为什么要往死裡打他?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成为流民,别人也這么对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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