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洞明
自前朝战乱,流民迁入,此间乐,不思故土,已经百有余年,凭借着独特的封闭地利,蜀地免去了改朝换代的动荡,如今又是连年风调雨顺,当真称得上人烟稠密,风流鼎盛。
眉州,地处蜀中平原西南,岷江、青衣江横穿境内,凭借着八百进士与眉山三苏闻名天下。
如今时惟三月,恰逢桃花汛期,江水滔滔不绝,向南流去,当真是天地之间难得一见的盛景。
然而青神县外,却是一片青竹叠翠的生机盎然,祥和安宁,别有一番生趣。
這一天,落日熔金,晚霞光辉灿烂。
青城县外的官道之上显出了一個身影,却是一個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背着個竹制书箱,扎着白色逍遥巾,迤迤然地来到了城门。
来人自然便是陈浮生,自半月之前他突破了大自在天子法的第三层境界,就从师父那裡领到了潜伏到正道门派之中进行卧底的任务。
将别府用阵法封印之后,陈浮生便马不停蹄地返回家乡,毕竟沒有给他留太多的時間,而他则有着一系列的手尾需要处理。
虽然八年来从未返回家乡,但他当年离开的时候也已经长到了十岁,对于自己的身份籍贯记得清清楚楚,修行了大自在天子法以后记忆力好的惊人,堪称過目不忘,就连一些很小时候,普通人還沒有开始记事时候的事情都记了過来。
为了避免被他人看到,一路上他走的虽
然是大道,却是昼伏夜出,单身上路,等到沒有人的时候就用大自在天子法练就的真气持续施展凌波步。
反正用魔门的真传来催动凡间的武功,绝对不会发生那种接不上气的感觉,虽然达不到千裡马那种日行千裡,夜行八百的脚力。夜行三四百裡却是等闲之事。
不管怎么說,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平平安安地赶了回来。
抬头看看這座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县城,陈浮生沉默良久,伸手轻抚那斑驳的城墙。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陈浮生一家当年在這眉山一带虽然称不上权势逼人,但也是富甲一方。毕竟陈家祖上当年也是从魔门出来的,起一片产业不要太過简单。這個定海神针往生之后,陈家虽然再也沒有出過這种高手但毕竟经過几十年的诗书传家涵养气韵,根基已然养成,深深地扎根在了蜀地。
這青神县纵横两條街道将县城划分为四块,這些官宦豪绅的宅院主要便集中在了东城区,放眼望去,一溜儿高高的粉墙黛瓦。
陈家自然也不例外,虽然一座四进的大宅院在這些大户之间算不上什么,但是论财力确实数一数二的。因此布置得自然格外精致。左右的石门墩上分别刻着貔貅与书箱无声地将陈家做了一個简单介绍,貔貅自然是招财进宝的商贾,书箱则是表明诗书传家,一般的商人這样做自然是要遭人耻笑。但陈家也有着這样的底气,上数三代陈家家主最起码都有着秀才身份,沒有走仕途這條路,非不能也,实不愿尔,毕竟陈家一脉单传,家中产业丰厚,实在沒有必要为了那些微薄的俸银远赴千裡做官。
当然這也和蜀人喜治学而不求仕进的风尚有关,士多自闲,并不只是陈家一家如此。
沒有出過官身,陈家還是在门前修了三层的台阶,這也是陈家老祖当年的手笔,他自然不会把那些朝廷的禁令看在眼裡,传到现在,也沒有人想要改掉。
蜀中封闭,山高皇帝远,每一任官员对于這些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要纠正,最起码有一半以上的家族涉嫌僭建。
這也算是近乡情怯吧,陈浮生站在街道一侧看着匾额上端正浑厚的陈府两個大字,自嘲一句。
当然不是這样,而是他既然决定了要做得滴水不漏,自然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闯回家裡。
真沒想到,回自己家居然還有偷偷摸摸。左右无事,陈浮生就近找了家酒楼,登上二层,找個靠窗的位置,要上几碟小菜,再点上壶黄桔酒,临窗把酒,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酒楼茶馆历来都是人流最为复杂,鱼龙混杂,小道消息也最为流通的地方,就算這家酒楼开在這青神县最为富贵的东城也不例外。
自从修炼有所成就之后,陈浮生耳目聪敏,远胜常人,虽然无意,却還是将食客们间或大声或隐秘的讨论停了個七七八八。
“听說了嗎?据說文大人要正式辞官回乡了,真沒想到居然连当年的状元郎都不打算在朝做官了,我蜀地在朝堂之上声势又要减弱不少,他老人家可是正当盛年啊。”
“你的消息太落伍了,文大人他可不仅仅是辞官那么简单。”說到這裡,有意停顿一下,显然是要吊吊众人胃口。
“难道還有其他的原因,我還以为只是和我們蜀地那些其他士子一样,不喜歡远游呢?”第一個人显然被吊起了兴趣,招呼一声:“店家,這裡再上一壶剑南烧春。”
得了便宜,第二個人话匣子自然打开,不复自矜的态度,开口解释起来:“你想一想文洞明文大人祖上是谁?”
“咱们蜀中哪個不知道文状元乃是文翁的嫡系后人,你扯這些连三岁孩子都知道的做什么?”对方显然有些失望,言辞开始显露出不满之意起来。
慢慢悠悠开口:“那你可還记得当年文翁最大的功绩就是在這兴学一项,据可靠消息,這一次文大人已然决定执教锦江书院了。也不知有多少家子弟冲着這個状元门生的名头加入這锦江书院?”
咂咂嘴,显然是无法想象。
对方显然是被這個消息冲昏了头脑,喃喃自语:“锦江书院本来就是咱们蜀地首屈一指的书院,有了文大人這個状元,恐怕更是要远远将其他书院拉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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