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因果报应
p面前巷子裡一点光亮沒有，空气中弥漫着恶心油腻的气味，肥硕的野生老鼠在街面上横行无忌地四处流窜。
p晏安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着周围的情况，确定沒人跟踪后，她敲响了面前的铁门，裡面传来了同样警觉的女声：
p“谁！”
p“是我。”
p咯吱一声铁门拉开，打狭缝裡探出了一张苍白寡淡的年轻脸孔。
p這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俞珂。
p晏安站在原地，腹裡翻江倒海全都不是滋味儿。說起来谁能相信，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和自己丈夫勾搭上了，前些日子同游澳门欠下大笔赌债，如今瑟缩在她老家的房子裡，靠着她這样偷鸡摸狗的接济度日。
p但凡她有点骨气，這会儿就该甩脸走人。可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晏安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p“你愣着干嘛？”
p刻意压低的声音下满满都是对她這個姐姐的不客气，晏安早就习惯了。
p突然横出的一只壮硕手臂给她给拽了进去，晏安還未站定就闻到了浓烈酒精的滔天熏鼻。
p那双拽她进来的手臂掐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伴随着一声高過一声的怒吼：“你他妈想是不是想我死？”
p确实想過的，在過去他打她的时候，她确实盼過他去死。
p晏安抬眼，面前這個因为酗酒過渡而导致全身浮肿的人，正是她的丈夫，陈舜。
p她想不明白当年那個带她骑车兜风的少年怎么就变成了這個样子。他曾经也是俊朗過的。
p晏安躲避着丈夫的桎梏，熟练地从保温桶裡头盛出一碗稀饭。
p“老子不吃這种垃圾！”
p碗才递過去就被对方打翻，滚烫的稀饭溅了一大半在晏安手上，红了一大片。
p她抿了抿嘴，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說：“我今天去做了产检，孩子的情况有点不好……”
p话未說完，丈夫的一巴掌已经挥了過来。
p晏安沒指望丈夫能询问孩子的情况，却怎么也沒料到对方会突然地勃然大怒。
p她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头顶是丈夫带着酒气的怒吼：”你哪裡来得钱？”
p晏安仓惶地往后退了几步，将将撞到一双冰冷的脚，她抬头，一直沒出什么声音的俞珂正冷冷的盯着她，那种眼神让晏安十足地受不了。
p她推了俞珂一把，大叫：“走开！”
p下一秒，丈夫已经揪住了她的头发。
p俞珂呵呵笑，兀自在旁点起了一根烟。
p晏安捂着自己的肚子，以一個滑稽的姿势蜷缩着。她战战兢兢地开口：“我打算把家裡的房子卖了，先把你欠得赌债利息還上，你总不能一直躲在這……”
p“你把房子卖了我住哪？”丈夫整個人像烧沸的开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让你去找你那個大明星男朋友，你是不是沒去？”
p“你真是病急乱投医！”俞珂叼着烟斜眼看過来，蔑视地问：“人凭什么理她？”
p丈夫酒劲愈发上头，满眼都是猩红血丝，他挥舞着巴掌大叫：“你去他公司门口跪着，我就不信他不理你！”
p“行了！”俞珂拨弄着指甲，晃晃悠悠地开口，說：“保险不是买了嗎？你把她杀了，就有钱了。”
p一道惊雷炸响在广袤的土地上，惊得晏安半天沒有回過神来。
p她呆愣地看着面前两人，天真地问：“你们在說什么？”
p俞珂轻描淡写地开口：“我借高利贷给你买了份保险，你死了，赔的钱就够我們活了。”
p晏安全身发麻动弹不得，她直愣愣看着酒醉的丈夫在妹妹的怂恿下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张开那双曾给予她无限安全感的双臂，把她往门口拖去。
p屋外冷风阵阵，激得晏安起了浑身鸡皮疙瘩。她侧脸，院裡那口孤零零的老井在皎洁月光下愈发让人心颤胆寒。
p晏安用尽力气拽住了丈夫的衣领，哀求出声：“不要這样……孩子，孩子今天已经能听到心跳了。”
p丈夫固执地把她往井裡塞，嘴裡念念叨叨：“沒关系的，无所谓的。”
p晏安死死扒住井沿，拉出一道道血痕。她听见自己凄厉的哭喊：
p“陈舜！我从头到尾沒有对不起你！从头到尾！”
p她只是喜歡他。
p這么多年下来，她自问沒有对不起陈舜半分，怎的？她就要落這样一個下场。
p“我知道。”面目狰狞的丈夫缓缓开口:“沒钱還债我会死的。你行行好，再最后帮我一次。”
p“我去求他！”
p像是抓住了最后一個救命稻草一般，晏安仓促慌乱地开口：“我去求他！他一定会帮忙……”
p“别傻了。”丈夫仿佛瞬间酒醒了一般，眼神明亮，镇定自若，“你当初那么骗他，他为什么還会帮你呢？”
p晏安愣住，听着丈夫咬牙切齿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俞珂也怀孕了，我会念你的好，以后逢年過节给你烧钱，你别记挂。”
p丈夫的话，宛如萃着火星的鞭子，正正甩在晏安的心口上，一鞭一道痕。
p晏安几乎要把舌头咬断，她朝着侧眼旁观的俞珂伸出手，嘶声：“谋财害命，你们会遭报应的！”
p“晏安。”俞珂够下身摸她的脸，說话难得地轻声细语：“這世上沒有报应這回事。事实上，只要你死了，有了钱，我們就能活得很好。”
p手被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晏安费力仰头，只能看见了头顶扭曲的月亮和三张鲜活面孔。
p她的丈夫，她的妹妹，和突然出现的，她的父亲。
p原来他一直都在，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他们害她。
p恶臭冰凉的井水一点点灌入口鼻，晏安甚至能感到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皮肤，朝着她的四肢百骸游荡，钻心蚀骨。
p之前是谁告诉她，女人一生能够依仗得只有父亲和丈夫，她坚信不疑，一生都向着他们在走，然后呢？
p因果报应！
p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因果报应嗎？
p在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眼前时晏安想，如果這生人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p如果她還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就由她，来教会這些丧尽天良的人，什么叫做——
p因果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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