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读书這件事
p蒋柏盯着旁边的少年看，他姿势端正地像是在礼佛，膝盖上的厚重书籍泛着陈旧的暗黄，边角全是各种批注。从她落座到现在，少年的眼神不曾一刻从书本上移开。
p蒋柏悻悻，想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p“俞珂，你认识嗎？”她主动开口，打破這诡异的沉静。
p书本翻页，一张叶子形状的书签掉了出来。蒋柏弯腰的时候听见他說了声“不认识”。
p這声音……
p蒋柏想，這声音就算拿去做频谱分析也不见得会出现什么起伏波澜，像是最顶级的小提琴手调音时漫不经心拉下地那一道。
p蒋柏转动這手腕上的镯子，纳闷自己這侄子的性格究竟随了谁。刚满16岁的年纪，面上已经不会暴露喜怒哀乐，仿佛天生地不喜跟人交流。准点上下学，不做社交，爱好也老派。看晦涩的书和沒有声音的黑白默片，同龄男孩子喜歡的游戏从不见他碰，房间裡一张海报沒有。
p好在班裡有個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否则蒋柏都怀疑学校裡是否有人跟他說话。
p“我以为你今天愿意同我一起来是想认识一下学校裡的同学。”蒋柏故意调侃。
p“不认识。”少年完全沒听出话裡的玩笑味，反而郑重地解释，“只是无聊。”
p蒋柏凑近去看他的脸，调笑：“你還有觉得无聊的一天？谢敬旻不是约你出去玩？春天到了，這会儿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p少年终于抬起了头，单薄镜片后的眼睛像是澄澈的冰。
p“上了岁数的人才這样想。”
p“你還不如我這种上了岁数的人呢……”蒋柏好气地应着，“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男朋友都不知换了多少個，你呢？学校裡有能說上话的女孩子嗎？”
p少年把书合了起来，随意开口，“你好像不大高兴，你不是一直很期待见到那個女孩儿？”
p蒋柏叹气，脑子又飘回到刚才，“原本是這样，但她今天沒說几句话。寄人篱下的孩子比较会……”
p蒋柏想了想，寻找着措辞。
p“比较会看人眼色。她和另外那個女孩儿在一起，那個女孩儿就要显得任性一些。她太乖巧懂事，在好家庭裡长大的孩子一般不会這样。”
p余光见旁边人扭开了头，蒋柏接着說：“她养母想让她也在附中就读，想請我帮忙。”
p“你答应了。”
p蒋柏有点无聊，說：“沒明确的答应……举手之劳的事情，附中教学质量好，她這样的女孩儿要是能好好读书，以后也会容易一些。”
p少年把眼镜取了下来捏在手裡，浓长睫毛划下一道阴影。半晌，依旧无波无澜地开口：
p“也不见得。”
p……
p为了能有再次跟蒋柏见面的机会，董馨很用心尽力地给晏安申請学校。总算，在附中开学前一周确定了晏安可以就读的事情。
p不管董馨的目的如何，晏安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一半。她想，短時間内，她应该不用担心俞顺康和董馨的坏心思。
p他们现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考虑突然多出的二十万高利贷要怎么处理。
p晏安以掌握了董馨俞顺康勾结人贩子买卖养女的证据为由，向他们勒索了整二十万。
p勒索過程十分普通寻常，晏安就买了個劣质的变声器给俞顺康打电话，诚诚恳恳地威胁，不给钱就把证据交给警察和俞珂俞岩的学校。
p董馨一听這话就慌了神，连夜把家裡所有存折信用卡翻了出来，和俞顺康盘算着怎么凑齐這二十万。为此，俞顺康還要走了她手裡乡下的房产证，打算找人出售她乡下的房子。
p晏安笑他天真，那破房子除了她，送人人都不要。
p某天深夜，晏安還听见俞顺康跟董馨建议报警的事情。
p“你傻嗎？”
p董馨的声音突然拔高的声音骤然下降，“如果他手裡真的有证据。不仅珂珂和小岩要在学校受非议，我們两也得去吃牢饭。”
p董馨俞顺康终究做贼心虚，再不甘心，也只能接受這二十万的勒索。同样地，因为這见不得人的原因也不敢惊动亲朋好友，所以，俞顺康只有去借高利贷。
p這钱兜兜转转到了晏安手裡存入了晏粱的户头，让她在梦裡挥霍肆意的大笑出声。
p赚钱原来這么容易嗎？晏安不时在想。
p开学在即，晏安试着跟俞顺康提，說自己想要住校，這话一出，当即就被俞顺康划破天际的嗓门吼回来。
p也对。以后他和董馨要为着還债奔波，這家裡的家务自然需要有人承担。
p上辈子沒有债务都這样。不過能這样容易地读书，晏安已经满足。
p二月末，所有学校相继收假，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董馨和俞顺康一起送晏安入学。
p刚過立春，空气中還挟带着寒意，但街旁招展的花朵已经在提醒，這片大地开始迈入春暖花开的季节。
p晏安站在门口，看鲜艳的国旗在风中飘扬。
p她上次站在這裡還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在她的记忆裡，這也就過了十多年時間，可晏安觉得，這已经是整整两辈子的光景。
p“一会儿见到老师不要乱說话知道嗎？”俞顺康在她身后威胁，“不要让小岩和珂珂在学校裡为难。如果有人问你你妈的抚恤金或者我們虐待你什么的，你知道怎么跟人說嗎？”
p晏安沒說话，俞顺康在身后用力推了她一把，压低声音道：“你得记住了，你亲妈出车祸死了，你是個孤儿。我和你妈是作为好心人收养的你。”
p董馨阴阳怪气地补充，說：“像我們這样在古时候，你都得给我們立善堂。”
p這段時間以来，晏安已经习惯了董馨话裡的尖酸刻薄夹枪带棒。董馨想和蒋柏套近乎的算盘還是落了空。她再联系不上蒋柏，为此足足发了好几天脾气。
p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从身边走過。灰白相间的运动服款式，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p他们好像担心着還沒完成的假期作业，晏安突兀的一声冷笑混夹在他们的烦恼抱怨中，沒有被任何人察觉到。
p“你和珂珂小岩一個班，小岩脚不方便，你得时时刻刻顾着他知道嗎？”
p俞顺康還在絮絮叨叨，董馨却是先一步走进了年级办公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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